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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季琛求求你,你不要睡,薄季琛你不能睡……”
慕暖安近乎肝肠寸断。
无助,绝望,痛彻,愤然,悲凉。
种种的情绪像一股绳,将她的脖子连同心脏狠狠勒住,揪紧!
她好怕,真的好怕怀里的人,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光影,瞬间就消失。
水雾模糊了眼眶,聚成水滴重重滴落,一语成谶,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她怀里的人,眼睛缓缓闭上。
慕暖安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此刻她才明白从前母亲对她说的——
将来如若遇上一个人,对你真正交心,那么他对你交出心的同时也必将会交出生命。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用情,是不会再有力气去记得还要保留什么的。
不爱即亡,这样激烈的感情,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因为,薄季琛是她的不断失去。
*
这一晚的夜色特别浓重。
整个世界都恍惚了起来,朦朦胧胧,看不真实,隐隐有静谧的悲伤浮动其中。
虽说救护车来得及时,但抢救的过程很漫长,慕暖安跟着救护车一同赶到了医院,在救护车上她就一直紧紧攥着薄季琛的手,直到追到了手术室的时候才松开。
这一松,指尖的空气凉了,冷飕飕的风也钻进了她的心口,痛彻心扉般的孤冷。
衣服上、手指上,甚至是她的呼吸里全都是血腥气,令她产生了强烈的窒息。
当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头顶上的抢救指示灯亮起时,慕暖安双腿一软一下子瘫坐在走廊上……
脑海中林林种种浮现出了各种死亡的画面。
流年不利,她这一路走来,见证了不少鲜活生命的逝世……
而此时此刻,当薄季琛为了她倒在了血泊之中时,她觉得整个宇宙都化为乌有,天地之间充塞着折磨人的绝望。
她害怕了。
深深害怕这种在手术外苦苦等候的时刻。
泪水再次迷糊了双眼,大颗大颗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在大理石上是惨白的一张女人脸。
有只大手将她搀扶,她抬头,透过泪雾看到的是肖尚宇同样庄重憔悴的脸。
“里面都是全城最权威的医生,放心吧,他肯定会没事的……”
肖尚宇这话说的有气无力,他是在安慰暖安,又何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慕暖安捂着脸,嗓音干涸,只能无助点头。
“若是他平安无事,就好好同他过日子吧,别再折磨他了,薄季琛他这个人,表面上状似不在乎,难过的时候自己把苦往肚子里咽,其实他对你的在乎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说到这,肖尚宇叹了口气,“你们离婚以后,他并不好过,喝酒胃出血进了医院,我想这件事他一定没有告诉你。身为他最好的朋友,我也着实看着心疼。”
“嗯……我知道的……”
他的情深她体会到了,她现在说什么都觉得自己说的是多余的,只要他能平安无事,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肖尚宇也不再说话了,闭了闭眼,眉头紧皱。
走廊安静的只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意外的响动声令慕暖安全身一颤,看到从里面走出一名护士后疾步上前,一把扯住护士的胳膊急声问,“里面的病患怎么样了?”
护士急忙抽回胳膊,皱眉道,“病人还在抢救,情况不妙,别耽误我工作。”
话毕匆忙离开了。
慕暖安一听,心脏差点漏跳,大脑“嗡”地一声空白一片。
还是肖尚宇眼尖脚快冲上前拉住了她,见她一脸苍白想着她还怀着薄季琛的孩子,生怕她再一个不济昏了过去。
没一会儿那个护士又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大夫,慕暖安一见这情况心里更没底了,想要追上前问问具体情况却又被肖尚宇拉了回来。
他低语,“医生们现在正在全力以赴抢救,你这样上前会干扰他们的工作。”
“……”
暖安抿唇,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个进了手术室,门再次关上。
就这样,天色蒙蒙亮了,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这期间,医生们来来往往了好几拨,看得出薄季琛这次的中枪位置很棘手。
肖尚宇的模样略有颓废,电话响了几次,其中一次慕暖安听到声音似乎是林妍的,他跟她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揉着眉心挂断了电话。
薄子誉得到了消息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满头都是汗,“怎么样?我大哥脱离危险期了没?”
“还没有……”
慕暖安嗓音卡着,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薄子誉眉头蹙的很紧,又瞥了一眼倚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的肖尚宇,见他一脸疲累,终究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想了想,薄子誉到楼下给暖安买了杯热牛奶,慕暖安一口也喝不下,可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硬撑着把牛奶喝光。
然后就保持一个不动的姿态,双眼近乎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心里不停期盼着它赶紧灭了。
她的神经始终没能放松下来,从被姜奕文绑架到薄季琛替她中枪,那根弦始终是绷紧的状态。
所以,当手术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一名白大褂医师走出来摘下口罩后,慕暖安条件反射地“噌”地站起,脚步已控制不住地走向了医师,踉踉跄跄,步履蹒跚。
“你们谁是薄先生的家属?”医生看上去脸色亦憔悴。
慕暖安赶忙道,“我是,我是他妻子。”
薄子誉道,“我是他堂弟。”
医生点点头,“薄先生枪伤的位置正好在后心,十分危险,心脏膈膜也受到了损伤,我们在尽量抢救但病患还是大出血,我们已经输入血包,但家属最好还是去献血,因为薄先生失血太多,血库的血再调的话还需要时间。”
“没问题!”慕暖安想都不想直接道。
“薄先生是B型血,你也是B型吗?”
“我……”
慕暖安的大脑乱糟糟的,试图冷静下来,良久后才喃喃道,“我好像是A型……”
医生摇头,又看向肖尚宇和薄子誉,薄子誉一把揪住医生,赶忙道,“我是!我是B型血!”
肖尚宇也扯住医生,“我是O型,可以么?”
“好的!”
医生点点头,赶忙安排,“你们两位跟着我来化验。”
两个人二话没说跟着医生走了。
慕暖安这才坐回到了椅子上,心中的不安也渐渐逝去,抬头盯着指示灯,双手合十一个劲的祈祷着,“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时间,又过了两个小时。
手术室门外的灯终于灭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出来。
“医生,人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呼出一口气,“子弹取出来了,离心脏很近,好在没有伤及心脏,没有生命之危,不过由于抢救时间较长,病患体质自然会受一些影响,恢复自然就慢,所以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
“太好了,没事,真的太好了!”
慕暖安眼中有了光亮神采,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我什么时侯能够见到他呢?”
“麻醉过后就能看到了。”
“谢谢,谢谢医生!”
暖安开心的握着医生的手,连连道谢,因为实在是太开心了,她兴奋的手都有点抖了。
“不用谢,救人是医生的天职。”
医生微笑着抽回了手,对其他人点头示意,往前径直的走去。
慕暖安跟着查房的护士一同回到了病房,坐下来就再也没动弹过。
一瞬不瞬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能够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真好。
看到血压和心脏监控仪器上的跳动呈现正常状态,这一刻她几乎将各路神仙都感谢了一遍。
感谢上天没有残忍地将他从她身边带走。
他还躺在这里,活生生地躺在这里。
*
薄子誉输了大量的血,躺在病床上休息,肖尚宇输的不多,得知薄季琛脱离危险期的消息后肖尚宇便赶忙赶到病房,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辛苦你了肖总。”
“没事。”
肖尚宇淡淡说着,目光转向病床上面色苍白沉睡的男人,眉睫低顺,水光潋滟的样子,给人一种毫无攻击性的脆弱感。
深睡中的人,无声无息,艳丽光辉褪去,静静绽放,只留苍白底色和一个纯粹的轮廓。
全然没有了压迫感和讳莫感,脆弱的令人想不到,这样子的一个人,竟然会是薄季琛。
重重叹了口气,略微侧转身子对暖安说,“好好照顾他吧,现在攀峰也不在了,公司的事,还等着我去处理。”
“谢谢你了肖总!”慕暖安心里特别特别的感激。
很快,肖尚宇走了,慕暖安轻叹了一口气,端了干净的水,浸湿了毛巾,小心翼翼地为薄季琛擦着脸,胳膊,锁骨,轻声道——
“你看,你有这么一个朋友真的很好,醒来之后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呀,明天你能醒过来吗?其实你这么休息一下也挺好的,只是别睡太长时间……”
她自言自语地碎碎念着,说到这儿,嗓音有些哽咽。
她想到了生死的那一刻他紧紧搂着自己的那一幕,越想就越是心酸。
曾几何时,她从来都不认为在一段爱情中女人就要永远做依赖方,她更喜欢的是能与心爱的男人齐头并进的感觉。
遇上薄季琛之后,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因为他太过优秀,她也必须要变得优秀才能与他保持同样的步伐,往往,一段爱情的丧失责任不全都在于男人,有时候,女人也要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已经失去了拥有这份爱情的能力。
薄季琛对于她,始终没能花言巧语,他说过,暖安,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只是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他却用实际行动,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来实现,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怎会不心生愧疚?
看着他倒在血泊的那一刻,她心如刀绞,恨不得中枪倒地的人是她自己!
现在,她只愿薄季琛能够平平安安地醒来,她的这条命是他给的,他不能那么自私地不给她好好爱他的机会。
病床上的薄季琛始终阖着眼,英俊脸颊因失血而变得青白,她看着心疼,伸手轻抚他的脸,一时间感慨颇多。
其实除却分离的那一年,从结婚到现在,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
白天他有接不完的电话、数不清的公事、签不完的文件,而现在,他有时间陪她了,却是闭着眼躺在床上。
眸底深处有悲伤慢慢汇集,如溪流涓涓最后融于心底深处,最后,她的指轻落他的额头,感受肌肤与肌肤贴合的温暖。
人心总是贪婪的,因为不曾有过温暖,所以才格外渴望温暖。
当拥有温暖时就希望这种温暖可以维持天长地久。
她却忘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如果人生总是那么完美,那么又怎能突显温暖和美好的可贵呢?
*
第二日,薄季琛并没有醒来,医生再次对他的伤口进行检查,说一切都恢复得不错,只是病人体质不同,又在抢救过程中失血过多,出现短期昏迷也实属正常。
薄子誉大早来到了病房看望,输血大量的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进到病房,就看到暖安握着病床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白皙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间,同他十指相扣。
“子誉?”
暖安偏头看到了薄子誉的身影,叫了他一声,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薄子誉在床头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女人眼底的乌青和倦怠,叹了口气,眸底染上了心疼,“你还怀着孩子呢,注意身体,要不我给你找两个护工?”
“不用……”暖安轻轻摇头,守在薄季琛身边,分分秒秒,嗓音虽无力,却透着坚定,“我就想亲力亲为,照顾他醒来。”
见状,薄子誉也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劝她了。
半晌复有开口道,“暖安,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回国处理一些事情么,就是十年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是我母亲在刹车动的手脚了。”
慕暖安一愣,看到男人纠结楚痛的神情,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我妈这几年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就是在我父亲和我大伯相继死去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她就突然疯了……”
说到这,薄子誉苦笑了一声,“我倒是有些怀疑她是真的疯了,还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而装疯。”
慕暖安抿抿唇,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回国之后,我想了很久,直到现在大哥为此事受了伤,我终于明白,犯下的错,总归是要承担后果,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不论过去多长时间,该还的迟早是要还的。”
薄子誉重重呼出一口气。
抬起头,目光坚定灼灼,“暖安,这几天照顾大哥的同时,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我要去和我的母亲谈谈,十多年前的恩怨,是时候该做出个了断了!”
“好!”
慕暖安点头,她也相信,水落石出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警察局。
姜奕文坐在凳子上,带着手铐穿着囚服,胡子拉碴,眼神是空洞的灰暗。
一夜之间,他似乎更加的狼狈颓废了。
有人带领他到了审讯室,边上有警察看守。
在警察的审讯下,姜奕文低着头,有气无力地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和犯罪动机,“八岁那年,我从人贩子手中逃了出来,在孤儿院住了四年。十二岁那年,我被姜家领养,姜家对我有恩,久而久之,我也对姜家独女姜蓉儿产生了非分的念头。”
“十一年前,在蓉儿和薄季琛的订婚那天,蓉儿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我从此恨上了薄季琛,再加之其对姜式在商场上的赶尽杀绝,我对薄季琛恨之入骨。后来,我得知宋玮哲的父亲被薄季琛收购,宋玮哲也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警方做着笔录,姜奕文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找上了宋玮哲,打算同他一起对付薄季琛。大约在半年前,我和宋玮哲的某一次见面,被一个女人撞了正着,我担心她会泄密,就直接掐着她的脖子直至她断气,然后把她扔到了山林里,装作食人花吃人的假象……”
“女人,是杨馥含吗?”警察问。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姜奕文嗓音沙哑。
警方拿过杨馥含的照片,同他一指,“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
姜奕文看了一眼,低下了头,颔首,“嗯,是她。”
“宋玮哲当时在你旁边吗?”
“在,他没动手,也没出声,看她没气了之后我就派手下处理案发现场,和宋玮哲离开了。”
“那你又是为什么对宋玮哲起了杀念?”
“因为我们达不成共识,他不打算同薄季琛复仇了。期间我劝过他几次,他的态度很坚定,说不想再让仇恨蒙蔽双眼,也劝我收手,可是我放不下那份执念,又担心他会出卖我,我便只能杀他了之,因为只有死人,嘴巴才是闭的最紧的……”
姜奕文交代了自己杀害宋玮哲和杨馥含的全过程,以及这些年非法融资,走私枪支违禁品等等……
还有因为孟攀峰的缘故,他得到了薄季琛购地的合同,篡改价格之后不动神色地将其嫁祸给薄季琛……
姜奕文一一交代的清楚。
这一次,他没有隐瞒和不甘。
孟攀峰的死让他恍然醒悟到:自己那双不干净的双手,这些年到底沾染了多少血迹和污秽。
若是蓉儿还活着,怕是也会厌恶这样的一个没有人性的他吧!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机会去赎罪了,只能来世再还债了。
……
而在另一间审讯室,童瑶舒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的她现在也恢复了理智和清醒。
童瑶舒敛下眉来,素面朝天,没有了妆容的修饰显得愈发苍白无力,“十一年前,在姜蓉儿与薄季琛订婚那天,我事先派人查到了当时姜蓉儿会开哪辆车,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刹车上做了手脚,导致刹车失灵……只是我没有想到薄季琛的母亲也会在那辆车上,当时我的目标就只是姜蓉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十多年前的那场意外事故,对活着的人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童瑶舒也不例外。
午夜梦回,总是会在噩梦中惊醒,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蜿蜒惊蛰。
然后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梦里:姜蓉儿和薄季琛的母亲满脸是血,像恐怖的女鬼般找她索命的凄惨样子……
童瑶舒还交代了自己拔枪的作案动机,就是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怨恨又嫉妒,脑子一热就对慕暖安开了枪。
没曾想中枪的却是薄季琛。
警方对此逐一记录。
*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滴流,又过了三天……
午后的阳光温暖又明朗,原本吵闹的医院也安静下来了,连窗外的风也变得慵懒,慕暖安有点昏昏欲睡,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给昏迷中的薄季琛讲笑话。
“给你讲一个笑话哈,当初我看的时候可逗死我了。”
慕暖安趴在他身边,玩弄着他的手指,拉到嘴边轻吻了下,满眼温柔神色,“有一天老婆没事玩老公手机,不小心摔到地上了,手机壳电池都摔出来了,还有藏在里面的一百块钱也摔出来了!老婆睁大眼睛看着老公说,你解释一下吧。老公恐慌的说道,我的天呐……摔得太厉害,连话费都摔出来啦!——”
讲完,她哈哈哈的笑了。
床上的薄季琛没有丝毫反应,依旧静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
慕暖安见状后叹了口气,但还是强挤出欢颜道,“你怎么不说话呢嗯?是嫌弃我讲的不好笑吗?”
薄季琛没反应。
“那我再给你讲一个荤笑话好不好?不过你可别误会哦,这是以前同事讲给我听的,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