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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握着我的手些许收紧了,他的掌心似乎比方才还要潮湿许多,下意识把我向后掩。
我透过在他侧身,只隐约看到了一个满面酒气,华服玉冠的锦衣公子赫然立于门前。
“绿曜姑娘,你让我一通好找,不是说好了,要陪着我喝三杯吗?”
我躲在阿青的身后,听见他步履蹒跚地朝着我身边的绿曜姑娘而来,他们之间似乎纠缠着片刻,绿曜方才不情愿地开口说:“王公子在楼下等着便是,绿曜马上就过来。”
“你这丫头可不要骗我。”王公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向前半步,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竟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一把将我从阿青身后拽了出来。
他的力气很大,我与阿青都始料不及,硬生生被他扯了出来。只见他面容微红,望见我的一刻,满面酒气的脸露出让我毛骨悚然的笑意:“哪来的小丫头,翡岚阁还有这样的货色,岚姐你怎么早不说?”
阿青急忙上前,一把死死摁住他拽住我衣袖的手,横亘在了我和王公子之间。
我咬着嘴唇,死死地低着头,惊慌中只记得颤抖着抓住阿青的衣袖。
那王公子打量阿青,脸上赫然升起有一丝愠怒,正欲发作,却只见旁边名叫红衫的女子,急忙抓住阿青摁住王公子的手臂,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阿青面色阴沉,踟躇了片刻,终究松开了手,但仍一步未退,挡在我和王公子之间。
那红衫女子的手轻轻抚上王公子的衣袖,柔声道:“王公子,这还是个小姑娘,要是伺候不好您,惹您不高兴了,我们可担待不起的。”
那王公子似乎并不以为意,拽着我的手迟迟没有松开,脸上的愠色也未褪半许。
一旁的绿曜这时上前来,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手,一把握住了王公子死死拽着我的手,目光镇定自若,语气不卑不亢说:“公子不是说好的要与绿曜喝上三杯吗?现在却拉着这个小丫头不放手……”
她忽而抬手,佯装愠怒道:“以后若再来翡岚阁,就不要找我了。”
王公子赶忙松开了我,一把抓住了绿曜的手,阿青见状连忙把我藏在身后。
只见那王公子开怀一笑,握着绿曜的纤纤素手,仔细的摩挲了一番,讪笑着开口:“绿曜姑娘你这是吃醋了?我当然是最喜欢你了。”
说着便轻抚绿曜的肩头,又朝着胆战心惊的我眯着眼睛望了一眼:“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绿曜面色依旧冷淡,没有转头去看身边的王公子,反而轻轻回头向着二哥的方向斜斜地望了一眼。
二哥低眉垂眼,不发一言,就看着她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拉出了房。
“红衫,你把这女娃带去哪个房里去藏起来。”岚姐微愠,转眼望着身边有些若有所思的二哥:“我就说,这丫头若是在这里被人撞见了,必会要有一番纠缠的。好在这王公子一直痴迷绿曜,也还算是好说话的主,这才好收场。要是换了旁人,今天还不知要弄成什么样。”
“给姐姐添麻烦了。”二哥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向着岚姐扣手拜谢到:“都是延年考虑不周。”
岚姐长舒了一口气,猫一般的眼睛,转而望向一旁被阿青死死攥着护在身后的我。
她似乎是仔细端详了阿青一番,阿青也被她盯得有些忐忑,似乎也不知岚姐看他的意图,只是更加握紧了我的手。
只见岚姐朱唇边突然露出一丝苦笑:“瞧你这样子,倒是和绿曜来这翡岚阁的年岁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她没有你有福气,遇见的都是方才那样不依不饶的客人,还有像你二哥这样负不起一点责任的臭男人。”
说罢她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这么多人在这里闹了这一通,着实是吵得我头疼。”
我被红衫姑娘安排在了绿曜的房间,怕我记挂兄长,二哥与阿青就住在绿曜隔壁,以前他在翡岚阁做琴师时住的老屋子就在隔壁。
岚姐一直给二哥留着,据说是因为她一时也未找到比二哥更称心的琴师,总想着有一天,二哥还会回来。
红衫姑娘轻轻阖上了门窗,我心中竟恍然焦灼了片刻,转过头望向身边的红衫,她的脸上依旧是温暖的微笑,望着我,眸子突然一亮,轻轻地笑到:“这么仔细看你,彩韵她们方才也不算是胡说,确实是个妙人。”
我有些羞涩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她便也不再多说,拉着我到一副榆木雕花框的铜镜前坐下。
她端详着镜中忐忑局促的我,我亦透过镜子端详着身后绯衣若霞的她。
她忽而浅笑道:“若是再过几年,怕是绿曜也赶不上你。”
我听她这话,脸上羞红,轻声道:“姐姐莫取笑阿鸾了,阿鸾怎么可以跟绿曜姐姐那样的大美人比?”
“你不信啊?”说着,她把我已奔波了两日,略显得凌乱的发髻解开来,让我的头发轻轻地铺在背后,拿气桌上散发着幽幽香气的绿檀木梳,轻轻地梳理着我的头发。
她的手很巧,帮我盘起了一如彩蝶入鬓的发髻,系几缕烟青色的丝带,用桌上的青黛淡淡地扫了扫我的眉宇。
她轻轻抚着我的肩膀,望着镜子中我焕然一线的模样,本是满意地一笑,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颦说:“绿曜就是那个性子,只要是李先生的事情,她总是如此较劲,你可不要怪她。”
我转过头来望着红衫姑娘的脸,轻声问道:“绿曜姑娘不是喜欢我二哥的吗?”
“说来绿曜身世可怜,家中原本也是出身商贾世家,只是家道中落,方才沦落到翡岚阁来。那时李先生恰在阁中编写乐谱,绿曜给他房中送茶,先生觉得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便像岚姐引荐,从此便也只作曲给她一人。绿曜本就貌美,先生慧眼识珠,为她做了许多美妙的曲子,每每她上台时,先生也都亲自抚琴。于是,这翡岚阁谁都压不住她的风采。绿曜一直视先生为她的知己,可是谁知‘神女有梦,襄王无意’,自先生走后,她心中一直放不下。这些年来,到翡岚阁的商贾中倒也是有几个公子,不嫌弃绿曜出身低微,想要纳了她回去。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本事算是莫大的福气了。可是她不依,姐妹们都在背后笑她痴傻,可是她也就这样痴痴地等了两年。方才那番,也是心中积怨,情理之中。”
我不知道二哥为何不愿接受绿曜的心意,却知道他心中并非没有绿曜。
虽然相识不过两日,但却太熟悉他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似乎从来也不把什么事、什么人放在心中,脸上总是带着略显轻浮的笑意,拂袖轻舞,抚琴演歌,便似乎就是他人生追求的中最怡然自得的状态。
可是遇到绿曜后,他整个人都像是是变了一个模样。
他不敢正眼去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与她四目对视,会带给他更大的无力感一般。他的面色也变得深沉了许多,平时登徒浪子一般的举措也全然不见了踪影。
我想他并非是拿绿曜全然不当一回事,可是更不理解,他又为何要这样决绝,执意想要去长安?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和红衫朝着门口望去,看到一身水绿色广袖长裙,亭亭玉立的绿曜伫于门前。
她望着我,周身的气质依旧清冷如月,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我望了一会儿,转眼望向我身边的红衫,轻启朱唇问道:“你们两个在我这房里做什么?”
“你把王公子打发走了?”红衫姑娘站起身来,冲着门前的绿曜一笑:“先生宿回他原先的房子了,我带阿鸾到你这来住,离先生也近一下。”
绿曜美丽的有清冷的目光有慢慢落回到我的身上,我望着她美丽的面庞,心想二哥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如此美妙的女子向他表白,他居然也可以忍心拒绝。
“这么看来,彩韵那帮人也不算是胡说。”她的声音很轻冷,却犹如林籁泉韵,噀玉喷珠一般悦耳。
轻轻走到我身后,纤纤玉手重重地我的肩膀摁住,望着镜中的我,淡淡地说:“就是这身衣服,当真是难看。”
说罢,她抬眼望了望身边的红衫姑娘,面孔依旧冰冷:“去到我那箱子里,找几身衣裙找来给她吧。长得这般容貌,却穿得如此落魄,着实糟蹋了上天的美意。”
红衫姑娘掩面轻笑,转身走向身后被青色的帷幔隐着的内室去,我望着她的背影,却又被绿曜姑娘硬生生地掰了回来。
我望着镜中她冷若月光一般的眼神,面容那般美妙,可是周身之气却散发幽幽的清寒。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我,许久才抬眼轻哼一声:“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确实长得好看。”
我只觉得她握着我肩膀的力道似乎加了几分,忐忑地说:“阿鸾初来乍到,要是惹得绿曜姐哪里不高兴了,姐姐看在阿鸾年幼,就多担待我一些吧。”
“她天生就是这副模样,对谁都是冷言冷语的。”身后的红衫姑娘轻拂帷幔,笑意盈盈而来,手中举着一套十分素雅却好看的月白底子青色花样的罗裙,对着我说:“你不要理她,来穿上试试吧。虽然不是什么新衣裳,可是绿曜的东西,就算是我们这翡岚阁里最好的了。这些衣服都是她以前的,虽然现在都小了,可也一直舍不得给阁中那些小丫头。”
绿曜也不由我反应,伸手就一把扯落了我的腰带,解开了我的衣衫。
她的动作干脆却也不至粗鲁,慢慢把阿青的阿姐帮我换上的衣裙尽数退掉,让我之着一身纯白的儒裙,时不时抬眼用她清冷的目光打量着我一脸的窘迫,漂亮的嘴唇冷哼一声:“你和先生究竟哪里像了?”
说罢一手接过红衫姑娘手中的罗裙,峨眉轻挑对着红衫姑娘说:“去给她弄点吃的,瘦得像跟柴一样,你那个小情郎又怎么会喜欢。”
我喉头发紧,脸也跟着红了起来,错愕地抬起头来,遇上她清冷的目光。
她说的是阿青吗?
红衫姑娘拂袖掩面轻笑,便转身阖上门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绿曜两人,气氛沉静的可怕。
绿曜面无表情,宛如明珠一般黑亮的眸子盯着我。
我红着脸望着她,两个人久久地僵持着,后来还是她打破了沉默,冷哼一声说:“怎么,当真觉得我们都是白长了岁数,看不出你这丫头的小九九吗?”
我咬着嘴唇,所幸也认了:“姐姐眼明心亮,只求姐姐不要说于他听。”
“我才没工夫管你们的事呢。”她几乎没有正眼瞧我,把手中的罗裙展开,披在我的身上,又仔细帮着我收整了一番,系好裙带,这才抬起头来帮我整了整领口,冷冷地望了我一眼。
“你既然生成这副模样,又为何落到这种人家来?真不知道老天是垂怜你,还是故意要折磨你。”
她的语调中却透着淡淡的哀愁,像极了二哥也曾是这番满面疑虑地望着我说:“阿鸾,真不知道你生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不是你的福气。”
我忙一把握住绿曜想要帮我系好衣襟的手,她的手指纤细又冰凉,似乎怎么也捂不热一般。
我心中不由打了个寒噤,望着她也凝视着我的美丽的眼睛,轻声说:“姐姐,那我还是穿回我原先的衣服吧。”
绿曜狐疑地望着我,怔了半晌,方才明白了我的意图。
她撇开我的手,依旧自顾自地帮我把衣带系好,方才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说:“你以为这世间的男人都是瞎子,除非……”
只见她突然伸手,抽出我一直别在腰间的那把康奘大哥给我的救命的匕首,纤纤玉手握着银晃晃的冰冷的刀刃在空中一晃,便贴在我温热的脸颊之上。
我心中一惊,错愕之间仓皇地抬起头,只见她望着我的脸笑意渐冷,目光幽深。
只听她冷冷地在我耳边叹道:“除非你肯舍得,让我刮花你这张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