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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南海铁道纪行(五)
PS:关于对东林党自费组团南下查案之事的解释。
有读者认为,东林士子南下查案这种事情,感觉不符合明末党争的模式。因为明末党争不是法庭审案,从来不是靠什么证据确凿,而是靠谁的声音响、势力强来定胜负的。凡是被明末东林党整死的对头,基本没有哪一个是因为被查出真凭实据而完蛋的……事实上,我书中这两路东林士子的南下之旅,原本就是为了去造势的,他们真正的关键任务不在于查出了什么证据,而在于派出一些身份过硬的人手担任政治说客,去勾连闽粤两省的地方官府、退休高官等有影响力的高层人物,联合他们一起发难推动此事。
因为通常来说,任何一场政治风潮的发动,都需要地方和中央相互配合才行。如果东林党的一部分成员在朝堂上发力要惩治黄石、驱逐“髨贼”(钱谦益的名望虽大,但还动员不了整个东林党),作为当事人的闽粤两省地方大员却跟他们唱反调,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堪,甚至有被其他政治势力攻击的危险。
然后,这种事情只派个仆人送封信过去是不行的,必须有重量级人物过去才行,否则的话,人家也是名声赫赫的缙绅世家或者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你派个仆人送封信过去,就要人家站队参加政治斗争……他们又不是你家下人,这简直就是侮辱人了!必须要亲自交涉,进行各种许诺、保证和利益交换才行。
当时的钱谦益虽然名震天下,影响力惊人,却因为上一次政治斗争失败而暂时闲住在家,急着想要做出一桩大事来吸引眼球,帮助自己积累声望和功劳,从而实现复出政坛的梦想,所以才会挑头弄出此事。
还有个问题是,东林党的其他成员对钱谦益并不是完全的信任,而且其他的大佬也有跟钱谦益抢功劳和争夺主导权的考虑。此外,东林党成员的政治水平也是各有高低,而擅长玩政治的人往往缺乏勇气——去岭南的那一路人刚到广州,就因为“澳洲大军来袭”的假警报给吓跑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愣头青。
而方以智这个领头的名士勇则勇矣,却把主次给颠倒了,没有费心思去联络官府和缙绅,好像东林党当初组织苏州抗税事件那样,先在民间煽动起“反髨风潮”,然后才“上达天听”——他其实也不擅长干这个,反而真的傻乎乎跑到海南岛去刺探敌情(从方以智在明末和南明时期的抗清事迹来看,这家伙在政治上顶多也就是发动日本二二六兵变的青年军官水平,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内讧蠢事做了一大堆,除了立场坚定之外简直一无可取,直到末期才稍微聪明了一点,可惜大势已去),更别提还有“无为幼虎”俞国振,这个同为穿越者的内鬼在不停地故意忽悠,把他们往沟里带……所以才会有了这次自投罗网的琼州之行。
至于在海南岛上遇上了黄石,则完全是碰上了运气,在事先是根本无法预知的。否则东林党人早就趁着黄石不在福建的机会,想办法去夺他的兵权了——夺不夺得成则是另外一回事。事实上,与此同时去了福建的另外一路东林士子,确实是在联合福建的缙绅与官员,给黄石制造出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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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列车末尾的餐车之中,伴随着音响里播放的美国乡村轻音乐,大明平蛮将军、福建总兵兼临高元老院陆军总司令黄石阁下,正坐在略显狭小的列车餐桌后面,招待着远道而来的日本使者共进午餐。
此时,黄石已经用完了他的那一份丰盛午餐,正一边用餐巾纸擦着嘴,一边示意勤务兵把桌上的杯盘餐具撤下,同时笑容可掬向桌子对面还在细嚼慢咽的日本使者问道,“……守随先生,午餐还合胃口吗?”
“……嗯嗯,感谢黄将军的盛情款待,天朝上国的珍馐美食,果然是非同凡响呐!”
来自长州藩毛利家的朝觐特使,近年来名震日本列岛的著名外交家、军事家、改革家和汉学家,被誉为胜过昔年“战国名军师”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的全日本明星偶像级人物,“长州宿老”守随信吉,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和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用字正腔圆的明朝官话笑着答道,“……化平凡为神奇,色香味形俱是上佳之作,中华料理之博大精深,实在是让我等这些荒僻岛民叹为观止……”
事实上,在此时的餐车之中,守随信吉这位“长州宿老”的吃相还算是比较矜持,他带来的那几个长州藩随员更是吃得盘盘精光,甚至连用于装饰的萝卜花都被他们给吃下了肚子,就差没舔盘子了。
另一边,听了守随信吉的这番话,其他人倒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正在旁边用哆啦a梦神奇道具【美食桌布】弄出餐后水果和饮料的马彤小姐,闻言却不由得双手微微一抖,表情十分古怪,“……中华料理?为了招待这些日本客人,我今天可是特意准备的传统日式料理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在便签上拟定的菜单,又抬头看了看杯盘狼藉的桌面,确认刚才确实是点了日本料理,而也确信桌上放的就是日本料理,但怎么这些日本人却硬说满桌的都是中国料理呢?
“……手握金枪鱼寿司和豆皮寿司、油炸蔬菜天妇罗、大阪章鱼烧丸子和玉子烧、迷你关东煮和迷你寿喜烧牛肉火锅、主食是蛋包饭,甜点是铜锣烧……除了担心他们喝醉了误事,佐餐酒没用日本清酒,而是上了低度淡啤酒之外,其它的菜色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日本料理啊!这些个日本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因为这些所谓的传统日本料理,在这个时代的日本,至少是在长州藩,都还没被发明出来啊!”
坐在她身边的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日本问题专家”平秋盛,挑了挑眉毛回答说,“……虽然你上的这些菜都是日本料理没错,但问题是,手握寿司和铜锣烧是江户时代前期的发明,天妇罗则要到幕末前后才有,而寿喜烧、关东煮和大阪章鱼丸子的出现,更是要等到明治维新以后。眼下这个时空还只到了1632年,江户时代刚刚才开始没多久,而这批使者又都来自日本最西端的长州藩,即使如今的江户那边已经有了寿司和铜锣烧,估计也不可能很快跨越整个日本传到长州……他们自然会把这些没见过的菜色当成中国菜了!”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好复杂!”马彤挠了挠头发,感觉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些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守随信吉的又一番恭维,则让坐在对面的黄石也是苦笑不已,“……此外,黄将军于日常起居就餐之时,依然如此自律,竟不畏辛劳、身披重甲,时时打熬身体不辍,实在是我等武人的楷模啊!”
——看着黄石那一身银闪闪、明晃晃的华丽铠甲,深知铠甲之沉重的守随信吉不无敬佩和羡慕地说道。
但黄石却心里清楚,自己身上这套看上去非常豪华也非常沉重的铠甲,其实根本就是塑料制作的电影道具,外面喷一层金漆银漆而已,只是看着威风,其实穿在身上却是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防护的功效——这玩意儿就是“有关部门”某个看多了古装剧的家伙一时脑抽,不知从哪个剧组弄来,硬是让黄石在“外事活动”中穿上,以便于在日本使者面前装逼的……只是这话不能明说,否则戳穿了对谁都不好看。
正好这个时候,勤务兵端上了水果拼盘和饭后饮料,黄石趁机打个哈哈,岔开了话题,“……这海南岛虽然偏僻,但好处也不少,比如这里四季皆夏,就是冬天也不冷到哪里去。而且遍地都是宝,就拿这里水果来说,一年四季取之不尽啊!这里有好些水果都是在日本很难吃到的,守随先生不妨多尝几个……”
守随信吉低头一看,只见硕大的蓝花白瓷盘里放满了切成片的各色水果,有西瓜、哈密瓜、芒果、菠萝、火龙果、椰子肉……红的红、白的白、黄的黄,五彩缤纷,散发出浓郁的甜香味儿,哪怕还没吃到嘴里,光是这么看着和闻着,就已经让人垂涎三尺。旁边又有一个大号的玻璃广口瓶,里面装满了漂浮着冰块的紫红色饮料,弥漫着花草的香气,还有丝丝的冷气,霎时间就能令人暑意尽消……
“……这些瓜果之中,确实有不少我等远藩小邦难得一见的珍味,在下多谢黄将军的厚待了……”
守随信吉态度谦恭地点了点头,“……只是,眼下长州军上洛(进京)之战已经蓄势待发,急需军械弹药的补充,以及贵国水师舰队的助战。否则德川将军家毕竟坐拥敝国大半江山,兵多将广,在困兽犹斗之下,我军胜败还未可知。所以接下来小臣觐见贵国太上皇陛下的时候,还请将军务必多多美言几句……”
“……守随先生请放心,虽然朝堂之上对贵藩的援助力度还有争论,但给贵军补齐军械弹药,还是绝对没问题的。那些弹药、枪械和火炮如今都已经堆在了临高的码头上,等到您回航的时候就能带走!”
黄石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说道,“……至于采购军火的款子,也可以先赊账。如果最终达成了出兵助战的决议,本将军或许还会再一次亲自率领福宁军远征日本,试一试德川家的兵锋到底有多么犀利呢!”
“……啊,这可真是……黄将军的大恩大德,小藩上下感激不尽,没齿难忘!”守随信吉迅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再一次诚恳地低下了头,“……愿黄将军武运长久、公候百代……”
此时,黄石还不知道的是,他自认为还算稳固的福建大本营,已经是暗流涌动、骚乱在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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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震列岛、位高权重的“长州宿老”守随信吉,在此时悄悄离开长州藩,不远千里从日本渡海赶来海南岛,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吃喝玩乐,享受南国的阳光与沙滩,而是肩负着关系到军国大事的重任。
事实上,在公元1632年春天的时候,由毛利家发动的新一轮倒幕战争,已经吹响了开战的号角。
当冬雪融化之后不久,三千长州新军就渡过关门海峡,直扑幕府在西国的最后两个据点:平户与长崎。
然后,他们却没有在这里遇到任何德川幕府的武装部队,而是惊讶地看到了两片被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以及一支来自菲律宾西班牙殖民地的“海外日侨”十字军,首领是一个姓冈本的外籍基督徒……
——海参崴远东公司的两艘鳄鱼级登陆舰和渡海出击的现代化机动部队,除了在去年突入濑户内海,大肆劫掠堺町,把德川家光将军花费偌大心力拉起来的幕府新军一口气统统烧成了骸骨灰烬之外,接下来又把九州的平户和长崎这两个幕府天领、通商口岸给狠狠祸害了一通:又是炮击又是火攻又是发兵登陆劫掠,不仅把驻守在这里的幕府军队打得土崩瓦解,连没来得及逃走的农民町人都被绑了去充当苦力。
面对着无法抵御的漫天炮火,可怜的幕府长崎奉行不得不放弃城市,逃到荒郊野外,收拢少许残兵败将,饥一顿饱一顿地四处流窜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熬到了远东公司舰队拔锚出海,满载而归……谁知还没等幕府残军把沦为废墟的城市清理出来,就又有一队西班牙大帆船扬帆而来,载着一千五百多名来自菲律宾的“海外日侨”十字军强行登陆,在一位来自后世的匪号黑尔的穿越者,真名为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的巴西籍日裔国际恐怖分子的率领下,依靠西班牙战舰的炮火支援,对残破不堪的长崎港发动了猛烈进攻。
屋漏偏逢连夜雨之下,幕府在西国的最后一点势力彻底灰飞烟灭,而这支十字军也趁机占据了长崎港,同时大肆宣传自己是为了保护日本信徒而来,极力争取长州藩与“切支丹”势力的承认和支持。
而对于领导倒幕联盟的长州藩来说,虽然对“菲律宾日侨基督徒十字军”这支西班牙人的附庸势力,趁此机会进入日本感到有些疑虑,但不管怎么说,如今正是招兵买马之时,为了打倒势力庞大的德川幕府,能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于是,在耶稣会传教士的协调之下,冈本的这支由日本浪人、南洋土著和少数欧洲冒险家构成的“菲律宾日侨十字军”,终究还是得到了毛利家的认可,顺利加入了倒幕军的序列。
接下来,毛利藩主亲自率领长州军主力一万余人,以及各同盟藩国援军约一万五千人,合计两万五千大军登陆九州岛,会合长州藩先遣部队与九州岛本地的各路盟友之后,就以泰山压顶之势,对唐津藩、岛原藩等西国残余的最后几个忠于幕府的诸侯展开攻略。
在各方面都占绝对优势的倒幕联军面前,九州的残余佐幕藩国相继被攻破覆灭,或开城降伏。而刚被远东公司重创的德川幕府,一时间根本无力渡海援救。只有四国岛上的几个藩国集结了一支军队,渡海偷袭九州岛东部,企图牵制倒幕军的一部分兵力,但很快被打得抱头鼠窜,能逃回四国岛的人十不存一。
然后,随着九州岛的成功平定,倒幕军的下一步战略,显然就是东征上洛,与此时已经坐镇近畿的德川家光将军决一雌雄……但问题是,眼下的幕府方面固然处境狼狈,可长州藩这边也是问题不少:首先,在前期的九州平定战之中,长州藩多年囤积的军火弹药已经消耗了近半,凭着藩里极为可怜的兵工生产能力,在短时间内完全补不上缺口。其次,倒幕联军眼下只是粗成,想要理顺指挥系统都是一桩麻烦事。
而且,毛利家如今虽然已经征集了西国和九州各藩的兵马,但在数量上恐怕还是不如德川幕府能够在关东纠集的庞大联军,在兵力上属于以少攻多。更糟糕的是,长州藩迄今仍然未能在近畿地区成功策反任何藩国,所以本次上洛之役完全是异地作战。倒幕军不仅要长途跋涉,深入敌国,以劣势兵力对抗以逸待劳的幕府军,还要强攻大阪这座丰臣秀吉倾尽举国之力修筑的坚城,长州藩上下对此不免有些心头发恘。
面对这样胜负参半、扑朔迷离的局势,为了给这场决定日本霸权的大战增加几分胜算,避免毛利家进京开幕府的宏愿化为泡影,在藩内的一致公推之下,身为“明国通”的“长州宿老”守随信吉,就趁着双方进行战前准备的这一段时间,搭乘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派遣过来的定期联络船,跑到海南岛来求援了……
然而,此时的临高元老院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自主行事。而是除了要接受中央“有关部门”的指导之外,在对日问题上,还要协调海参崴远东公司的利益……于是,便有了长州藩使团的此次三亚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