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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公子,呼呼,”中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的红晕不知道是激动兴奋的还是被挤出来的,但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喜悦谁都能感觉到,不算大略微有些细长的眼睛里全是喜意。
别看刚才杨天赐一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毕竟在不知道结果的时候心还是提着的,再加上他如此地在意这次的乡试,因此,见中乡此等模样,眼里迸发出来的高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中乡,你快说!我是不是考过了,第几名?”杨天赐一改刚才风轻云淡的模样,迫不及待地问着中乡。
中乡连连点头,停歇的这半晌终于是将气给喘匀了,“恭喜公子,第十三名!”
十三名,他终于考过乡试,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想着这些年的日夜苦读,在这一刻,他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喜不自胜的杨天赐紧握着拳头,仰天看着灿烂的天空,将喜极而泣的眼泪倒了回去,拼命地告诉自己,属于他杨天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司月有些无语地看着杨天赐,高兴就笑笑呗,这么压抑地装着有意思吗?眼角扫了一眼不远处抱着自家亲人大笑的学子,瞧瞧,那才是正常人。
“哥哥,五叔在干什么?”杨兴宝自然也能感觉到杨天赐身上那浓浓的高兴,可他现在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杨西西眼尖地看着从杨天赐眼角滑落的眼泪,“高兴得都哭了呗。”切,除了自家弟弟,他是完全不能理解其他学子的悲痛或者喜悦的心情,所以,他知道杨天赐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可他是完全不能体会。
“哦,”杨兴宝点头。
“五弟,恭喜你。”杨天河看着这样的杨天赐,心情虽然有些复杂,不过,这句恭喜还真心的,在他心里并不是为杨天赐高兴,而是为了杨双吉,他想,爹长久以来的心愿得以实现,应该会十分高兴的吧,如今五弟已经算是出人头地,爹,大哥,二哥和三哥应该不会在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争吵吵了,即使他分了出来,也还是希望爹一家人能够和睦的。
杨天赐还没从他欣喜若狂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听到杨天河这么说,眼珠子一转,看了他一眼,皱眉,他并不是一点眼力都没有,难道四哥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四哥,所以才会真心地恭喜他。
“恩,多谢四哥。”杨天赐低头,笑着说道,但是,四哥,即使是如此,你打我的事情,还有对我的侮辱,都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就让我原谅你的,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对了,四哥,小宝的成绩还没出来吗?”只是,现在并不是得罪四哥的时候,既然他有心和解,他也不能一直拿乔,否则,肯定会传出不好的流言,比如,得志便猖狂。
“没有,”杨天河朝里面看了看,摇头。
“那我跟你们一起等吧。”杨天赐稍微正常了一些,虽然他此时的笑容更温暖一些,但一双眼睛即使带着笑意,此时却很是清明。
杨天河刚想说不用了,客栈里的小厮便小跑过来,即使脸上和眼里都带着喜意,可礼数什么的半点都不缺,“恭喜老爷,夫人,大少爷,小少爷,”欢快的声音能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地就跟着好起来,“小少爷中举了,”看着杨兴宝的目光完全是看神童的样子。
“哦,”杨兴宝笑眯眯的说道,侧头,看着杨西西,“哥哥,我是不是就可以穿官服了?”
看看我家弟弟,这才是真正的镇定,再想着刚才杨天赐的白痴行径,这就是差距,这么想着的杨西西心里是更加的自豪了,摸着杨兴宝的脑袋,眼里尽是喜欢,“应该可以的。”
经过了府试,院试,再到现在的乡试,虽然儿子中举,杨天河心里头是真的很高兴,不过,到底没有前两次那么激动,只是弯腰将杨兴宝抱起来,笑呵呵地说道:“我也想看我们家小宝穿着官服是什么样子?”
“那小宝知道当官要做什么吗?”原本以为小宝对于官服只是小孩子一时的迷恋,可如今的司月是绝对不会再这么认为的了,看着杨天河和杨兴宝这父子两人,她想,这官服控可能就是遗传杨家,怎么也改不了的。
杨天赐看着自顾自聊天,完全将他忘记在一边的一家四口的,刚刚中举满满的喜悦都消散了不少,小宝如今才八岁,之前他也没见这孩子有多聪明,难道大儒真的那么厉害?
小厮看着两位少爷在小声地商量着如何做官的事情,额头一滴冷汗落下,心想,不仅仅是神童不简单,神童的家人也很特别,瞧瞧这都不问问名次,可他们不问,他不能不说啊。
“老爷,夫人,两位少爷,小少爷高中第二名,过一会报喜的官差就要去客栈。”小厮上前说道。
“第二名?”
“第二名!”杨西西和杨天赐同时说道,前者是杨西西疑问的声音,后者则是杨天赐发出的惊叫声。
“怎么了?哥哥。”杨兴宝自然是先关心自家哥哥,从杨天河的身上下来,抓着杨西西的手问道,“第二名有什么不对吗?”
“你县试,府试,院试都是第三名,如今乡试倒前进了一名,不错哦,”杨西西摇头,笑着说道:“看来这一年你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杨天赐看着面前的小小少年,也就是他的亲侄儿,自己考十三名,他认为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对于小宝能考中他已经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了,如今成绩竟然比他还好,这小孩读书的时间满打满算的也才三年,就这么一路轻松顺利地靠过来,那么,他这么些年的苦读又算什么?
不可能的,杨天赐是绝对不相信仅仅读书三年的杨兴宝才华会比他更好的,可一个第二名,一个第十三名,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打脸。
中乡站在杨天赐身后,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心中苦笑,原本以为公子考中,心情就会好上一段时间,谁曾想小宝少爷会如此的厉害,虽然他和公子是亲叔侄,可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公子会为小宝少爷的成绩感到高兴,事实恐怕会刚好相反。
司月眼角看着杨天赐青白交加却努力维持笑容的一张都快要四不像的脸,心里爽快得很,头顶的烈日都变得凉快起来,实在是超乎想象的顺利,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发生在四年前冬天的事情,司月是可以想象的。
那时杨天赐是风头正盛意气风发的秀才郎,所以,看不起司月这个毫不背景的养女也能理解,可若他真不愿娶,司忠夫妇又能如何?为了面子,为了不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更为了他的前程,一纸掉包的婚书玩得精彩至极,那是瞒天过海毫无破绽。
她甚至能够想象,司忠地下有知会是何种悲愤的心情,陈氏又是带着怎样的不舍不甘再加上无奈的心情去赴死的?
虽然这其中不完全是她的功劳,可那又如何,无论你杨天赐站得有多高,走得有多远,她的儿子都会步步压在你头上,今天这种难受的心情将会一直跟着你。
杨天赐到底不是杨兴隆,即使心里再不相信,他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失态。
“五弟,我们就先走了。”杨天河笑着说道。
“恩,四哥,慢走。”杨天赐的笑容依旧有些僵硬。
“碰,”是书桌上的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声音,站在门外的中乡心跟着抖了抖,自从上一次乡试过后,公子就再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态过,哎,这是何苦呢,明明是一家人,以后一同为官,相互扶持,共享富贵不好吗?当然,已经伺候过不少主子的中乡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越是富贵想得就越多,内斗就越是惨烈。
回到客栈的杨天赐将房间内属于他的东西都摔了个遍,最后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高兴的,毕竟中举是他长久以来努力的目标,可现在实现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杨天赐也很清楚,杨兴宝,八岁的举人,高中第二名,这些原本都是他的,如若当初被大儒收徒的人是他,他的成绩肯定要比小宝更好,双手紧握成拳,一想到杨兴宝的成绩,似乎时刻在提醒着自己曾经是多么的愚蠢,才会将这样的荣耀拱手让人,这么一想他心里就难受的像是被大石堵住了一般,沉甸甸地让他举得呼吸都难受却又怎么都摆脱不了。
当杨兴宝和杨天赐同时中举的消息传回杨家村时,整个村子的人基本都是一个表情,震惊,不可置信,杨兴宝才多少岁,在一个村子里的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八岁的举人,即使是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的杨双盛,在此时也淡定不能了。
至于杨天赐的中举,有了杨兴宝这小孩的冲击,倒是很平静的接受了。
在杨天河一家四口和杨天赐回杨家村的时候,最忙碌的并不是身为一个举人爷爷,举人父亲的杨双吉,更不是着手准备,等到两位举人回来就开始祭拜杨家列祖列宗的杨双盛,而是村子里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大老太爷。
等到村子里的人接受了杨兴宝这小孩中举的事情之后,好些人猛然想到,杨天河家上梁那一日,大老太爷对这杨兴宝所说的话,现在可不就灵验了吗?小小年纪便是举人老爷,这在村民的严重便是大大的福气啊。
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于是,大老太爷的家门都快被踏破了,一个个带着孩子上门,就希望这位老太爷能够对着他们的孩子说上一句好话,因为这些上门的孩子都是杨家的子孙,因此,大老太爷倒是乐呵呵地很是耐心地看过去,然而,真正能得到像对杨兴宝所说的那样的话一个都没有,就是大老太爷嫡亲的后人都不例外。
杨双盛这个村长在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处在走路带风的状态,看着村子里的学堂,皱眉,摇头,他们村子怎么说也出了两个举人,好长一段时间内,村民送孩子读书的热情都不会减下来,这个有些破旧的学堂是该趁着这个时候修修了。
倒是真正和两个举人关系最为亲密的杨双吉家,反而没什么动静,杨天赐中举,杨家的人都是很高兴的,只是。
“这怎么可能!”在听到杨兴宝也同样中举,并且名词还在杨天赐前面的时候,杨家人都沉默了,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周氏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娘,报喜的官差说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会弄错。”杨天海开口说道。
“会不会是将两人的名字弄错了?”周氏是绝对不会相信杨兴宝比她家老五出息的,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更觉得有道理。
杨双吉一直没有说话,一门出了两个举人,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何等的荣耀,如若老四没有分家,互相帮衬着该有多好,“官差是不会弄错的,也别多想了,老五和小宝中举是好事,我们都应该高兴才对,从今天开始,我们家的门第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杨天山等人跟着点头。
“兴盛,还有你们,如今你们五叔还有小宝都算是熬出头了,你们读书在努力些,以后有他们的帮衬,你们以后就容易得多。”杨双吉似乎看到了他们杨家的光明前程,笑着鼓励杨兴盛这一辈人。
“是,爷爷。”杨兴盛,杨兴隆还有杨兴才同时说道。
这天晚上,杨家的几房人都是很晚才睡,大房,“当家的,你说老四真的会帮我们家兴盛吗?”几年前的那三十大板,那疼痛小周氏依旧记忆如新,因此,她可没有杨双吉那么的乐观,有些担心地问道。
杨天山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要去招惹老四一家,他们有大儒做靠山,即使以后兴盛出息了,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恩,”小周氏十分赞同地点头,“老五应该会帮衬着的吧?”
“那是当然,”对于这个问题,杨天山回答得理所当然,“兴盛是长子长孙,如果老五真的敢不管不顾,别说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同意,就是爹也不会答应的。”
“那就好。”小周氏笑着点头。
二房房内,“没想到这一年老五竟然中举了,”李氏感叹道。
“现在你还想着分出去吗?”杨天海笑着问道。
李氏摇头,她是傻子才会想着在这个时候分出去,“除非兴隆也考上举人,否额,一直都不会家才好呢,只是,当家的,你说老五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杨天海冷笑,“以我对老五的了解,他心里自然是想着分家的,不想被他的三个兄长拖累着,不过,只要爹娘还在一天,他就不会提出分家的事情来,我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
“能行吗?这么些年来,我冷眼看着,老五可不是个会讲兄弟感情的人。”李氏是极其赞同杨天海所说的第一句话。
“能的,也不想想,这些年为了他能读书,花了我多少的银子。”杨天海笑着说道:“老五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爬得越高,名声就越重要。”
“那就好。”李氏松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三房房内,“当家的,老四看着虽然是个好的,可估计是对咱们家失望得很,应该不会像爹所说的那样帮衬着我们的。”陈氏靠在杨天江的肩头,笑着说道。
“我知道,”杨天江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你也别担心,老四那里我们不去招惹就是了,你要明白,如若不是因为老五抢了我读书的机会,今日中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所以,他欠我一个举人,就得还在我们儿子身上。”
陈氏点头,“那是当然,这么些年地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读书,现在也该是回报的时候了。”
“不过,你也要好好地督促兴才,要明白,若是他自己不争气,即使有老五的帮忙也没有用的。”杨天江笑着说道。
于是,在这一晚上,杨天赐的三个兄弟很有默契地决定以后紧粘着杨天赐。
杨天河一家四口比杨天赐先一天回到杨家村,受到的热情欢迎那是吓了他们四人一跳,几乎是刚到村口就被村民所包围,接下来摆酒,祭祖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的。
无论是杨双吉家还是杨天河家,等到消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
唐家湾已经不是村长的唐强家,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杨天美笑容里的得意怎么都掩饰不住,原本在小宝中秀才的时候,他们就动了心思,只是在打算去杨天河家的第二天,刚打开院门,就被官差给堵住了。
“我是小宝的外祖父,你们是他的舅舅,如今小宝中举的事情已经是事实了,我们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唐强开口问道。
“当然要去。”唐家四兄弟同时说道,他们心里想着,小宝即使已经中举,到底也只是八岁的孩子的,他们作为他的娘舅,只要耐心地哄着,那孩子总会偏向他们的,只要有他的支持,很快他们就又能过上在唐家湾称王称霸的快活日子。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在唐家人都做了一晚的美梦,第二日一个个换上新衣服,手里拎着相对于农家人来说算是很厚的礼物,精神抖擞地打开院门,然后,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四哥官差威风凛凛地站在他们面前。
“要去哪里啊?”领头的带着凶狠的笑容问道。
父子五人打了个冷颤,唐强到底是当了好些年的村长,脑子转得就是快,联想着去年的事情,哪里还不明白,这县令大人估计是不想他们去打扰小宝,于是,腆着笑容,“走亲戚。”
“什么亲戚,别告诉我是在杨家村。”官差虽然依旧笑着,可在唐家人眼里,那表情是越发的狰狞了。
“不是,不是,”唐强立刻摇头,“是去我丈母娘家。”他希望这样说,能免去像去年那样的牢狱之灾。
“好了,不跟你们废话了,无论你们是去杨家村,还是去你丈母娘家,现在都去不成了,跟我们去衙门吧。”官差几乎是立刻就收起了笑容,“带走。”
“是。”后面三人,整齐而凶残的声音响起。
唐强和他的四个儿子欲哭无泪,纷纷抬头望天,怎么会这样?又要坐牢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就在蔡博文都以为王雪君不会去找司月的时候,十月底的一天上午,王雪君又床上土得不行的衣服,一边放着另一套,对他说道:“今天小宝和西西放假,你跟我去一趟杨家村吧。”
蔡博文看了一眼王雪君,并没有多说,认命地拿起一边的衣服,进了换衣间,在王雪君看不见的地方,脸色沉了下来,终于还是要走出这一步了吗?想着司月一家四口在杨家村幸福的生活,他都不知道这一步是对是错。
“师傅,师兄,你们怎么来了?”在众人眼中的举人老爷杨兴宝回到家后,还是在继续上学,而这一天休假,兄弟两个一个上午都在院子里和黑圈圈小毛驴玩,看到走进来的王雪君和蔡博文,眼里明显是惊讶。
“怎么,我们就不能来吗?”王雪君笑着说道,抬眼,就看见杨天河和司月从堂屋走出来,“走吧,进去说吧。”
四方桌,王雪君和蔡博文一人一方,西西和小宝坐一起,杨天河和司月坐一起,六人面前都摆着一杯茶,许是一向笑着的王雪君今天的笑容格外少,使得杨天河一家人都不得不认真对待。
“我还有半个月就要回京城了。”王雪君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
杨兴宝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杨天河和司月不觉得意外,毕竟王大人的身份不一样,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待上三年已经很是不容易了,“那师傅还回来吗?”清凉的声音带着难过与不舍,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王雪君,仿佛他一摇头,就会哭出来一般。
“没有意外的话,三五年应该不会在来这里了。”王雪君心里不忍,却还是硬着心肠开口说道。
杨兴宝撇嘴,三年的相处,他是真的像杨天河所说的那样,将王雪君当成第二个父亲了,再加上这是小孩懂事以来的第一次和重要的人分别,心里有多难受,从他啪啪往下掉的眼泪就可以看出来。
“师傅,你不能不走吗?”用胖乎乎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开口问道。
“小宝,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你是男孩子,不是小姑娘。”王雪君笑着说道:“再说,你就算是要哭,能不能等我将话说完之后再哭。”
“哦,”杨兴宝委屈地看了一眼王雪君,随后将眼泪憋了回去,摆出一副,你快说,我认真听着的模样,经过眼泪冲洗更加清凉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王雪君。
王雪君侧头,看着司月和杨天河,“小宝虽然中了举,并且考得还不错,不过,这其中到底有我这三年针对性教他有关,有取巧的原因在里面,根基并不扎实,所以,明年的会试我并不打算让他参加。”
杨天河点头,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意见,小宝的年龄摆在那里,即使中了举人就可以当官了,他也不认为朝廷真的会让小小年纪的小宝去当官,再说,他也不放心的。
看着王大人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说,“那王大人的意思是?”杨天河开口问道。
“我想让小宝跟着我会京城。”王雪君笑着说道:“这样我就能够继续教导小宝,还有一点,学以致用,京城那里才是最锻炼人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让司月皱眉,“王大人,小宝才八岁,你所说的锻炼会不会太早了?”
“不是让他一开始就投入那个圈子之中的,但小宝要做官的话,迟早是要适应的,以我亲传弟子的身份,在下一次会试之前,我都会护着他的,陪着他,”王雪君对于司月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不觉得意外,“等到他下一次真正的金榜题名之时,才是真正锻炼的时候。”
司月听得明白,用三年的过渡期来融入京城的生活,“小宝可以跟王大人你去京城,不过,我们一家人都要去,还是像在这里一样,我们在京城买或者租一个小院子,小宝白天上学,晚上回家。”沉思了许久,司月开口说道。
王雪君想了想,点头,“这样也好。”
杨兴宝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他爹娘,笑了,这样是不是既不用跟师傅分开,又能和爹娘在一起,“那师兄恩?”侧头问着蔡博文:“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吗?”
蔡博文严肃的脸上挤出一丝柔和的笑容,心想,果然是没白疼这孩子,“小宝不用担心我,我的家就在京城,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去京城找你的。”
“恩,那师兄,你要快些来哦。”杨兴宝点头说道,瞧他所说的话,仿佛他现在就已经在京城了一般。
“既然这么决定了,那下个月中旬就是出发的日子,你们将东西收拾好。”王雪君笑着说道。
司月点头。
这事算是这么定下来了,王雪君收起笑容,“小宝,西西,你们出去玩吧,我有事情要跟你们爹娘说。”这话一落,蔡博文握着杯子的手一抖。
“是,师傅(王大人)。”两人同时说道,欢快地跑了出去。
王雪君看了一眼杨天河,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司月身上,“他,你信任吗?”
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让司月和杨天河一愣,司月皱眉,看着一旁的杨天河,见他在碰到自己的目光后眼里带着紧张,浑身也紧绷僵硬,“事情很重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完这话,便看见杨天河眼里的黯然,嘴角微微勾起。
“很重要。”王雪君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认真地说道。
“那,”司月将这个声音拖得老长,最后才笑眯眯地开口,“可以信任的,是吧?”
杨天河的心就随着司月的话而起起伏伏,好在,结果没让他失望,回应司月的是用力地点头还有满是白牙的笑容。
王雪君再一次喝了一杯茶,既然这丫头说杨天河能信任,他也愿意相信她的眼光,紧接着,一脸严肃地开口,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将脸沉了下来。
“十八年前,春夏之交,京城一大户人家发生一件奇事,因为生产而昏睡醒来后的当家夫人,当下人将她刚生出的小千金抱到她面前时,那当家夫人脸色大变,硬说那婴儿不是她所生。”
听到这里,司月皱眉。
“然而,这么认为的只有当家夫人,她的贴身奴仆都说,这就是她的亲生孩子,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受不了一年前娘家全族被灭的事实,得了失心疯。”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司月觉得她的心猛地一疼,那种疼痛,像是利刃刺心一般,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好些大夫都看过,得出的是同样的结论,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孩子满月的那一天早晨,她在自己的房间上吊而死。”
司月的心疼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是越来越痛,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咬牙忍着,她明白王大人不会无的放矢,那位上吊的夫人恐怕与这个身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很有可能是。
“那位夫人活着的前一个月,一口咬定她的女儿右耳后面有一颗红痣,而不是那些仆人所说的在右肩膀上。”王雪君知道以司月的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他说这些的原因,所以,也没有在故作神秘,直接将答案说了出来。
杨天河最初还没反应过来王大人所说的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可听到右耳后的红痣时,他很清楚,司月的右耳就有一颗红痣。
果然是那样的吗?听见这个一句话,心疼倒是轻了不少,呡嘴,仿佛想要抹平上面的压印,“王大人,耳后有红痣的人并不在少数,你是怎么确认当年的女婴就是我?”
“因为你的长相,京城里也有一个跟你长得是一模一样的人。”王雪君开口说道。
“亲人?”司月挑眉,这个世界上还有跟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只是这个身体,感觉奇异的同时意外的发现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
“恩,”王雪君点头,“准确地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你的亲人却不止他一个。”
司月沉默,回想着刚才王雪君的话,“我父亲还活着?”
“恩,”王雪君点头。
“那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我父亲?”这话虽然是问出来的,可司月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恩,”王雪君再次点头。
“王大人告诉我这些,是想我做什么?那人对王大人很重要?”司月脸色虽白,脑子转得却越发的快了,她并不怀疑王雪君的话,因为没有骗她的必要。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还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前世今生,三个娘都是自杀死的,前世,她爹娘感情很好,所以,明明药就在手边,母亲心脏病发却没有吃,说实在的,即使到了现在,司月都还是不能体会那种生死相许的感情,对生母的选择依旧存在这一丝埋怨。
可这一世,无论是见识浅薄得很的陈氏,还是王大人口中的当家夫人,可以说都是为了她才死的。
“那人的爹曾经救过我一命,”王雪君开口说道:“至于你,只是想着提前告诉你这件事情,免得到了京城,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算计了,当然,你若是选择一直待在杨家村,我也会想办法帮你隐瞒的。”
“多谢王大人,”司月沉默了好久,王雪君和蔡博文也不催,只是杨天河担心地看着她,等到再次抬头时,“原本为了小宝就要进京城的,如今就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了,生养之恩,我都是要报的,总不能让生母一直这么的死不瞑目下去。”
“果然是好气魄,”王雪君赞叹地说道:“不过,你最好有心里准备,明日我会将这三年的时间所调查到的事情都给你送来。”
“多谢王大人,无论是你这三年对我们家的照顾,还是将这件事情告之于我,”司月说得很是真心,她并不眼瞎,看得出来王大人的用心良苦。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王雪君站起身来,“你们尽快收拾好,将村子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估计,这一去,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月应该能赶到京城,他过得并不好,若是看见你,我想他会开心很多。”
送走王雪君和蔡博文之后,杨天河和司月在堂屋里默默地坐了好久,“司月,你没事吧?”
司月摇头,笑容灿烂地说道:“虽然生母的不幸让我难过,气愤,可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亲人在,心里又觉得高兴。”
“那就好。”杨天河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生母养母都是上吊死的,他的心里都很替司月难过。
“杨天河,你真的要去京城吗?”司月虽然心里知道杨天河的答案,可还是想要开口一下,“要知道,去了那里,想要再过村子里这样清净的日子是绝不可能的,你也听到了,我亲娘娘家全族都被灭了,我想,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我当然要去的。”杨天河十分肯定地说道,“我只是担心可能会帮不上你什么忙。”
司月站起身来,“那就去收拾吧。”
这一天晚上,一张陌生的身躯在她面前不停地晃啊晃,那身子穿着素白小花的锦衣,地上倒着精致的红木圆凳,一双脚离着地面好远,不断地往上,司月总算看清了那人的脸,即使是脖子上挂着白绫,都能看出那张讨喜的脸,“救我!”突然,她瞪大圆圆的眼睛,声音沙哑地对着她喊道。
司月猛地睁开眼睛,心扑通扑通狂跳着,伸手一抹,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水。
“什么,你要去京城!”杨双吉一听杨天河这话,一惊,“你去那里做什么。”
“王大人要回京,他想带着小宝一起走,我想着小宝还这么小,也不放心,索性跟着一起去。”杨天河开口说道,回想着出门前司月的黑眼圈,想必昨晚没睡好吧,也是,虽然王大人只说了寥寥几句,可他心里却明白,事情恐怕很是不简单。
“四哥,你是带着小宝去参加会试吧?”杨天赐开口问道。
杨天河摇头,“小宝年龄还太小,准备在跟着王大人再学习几年,参加下一次的会试。”
“真的吗?”杨天赐面色带着怀疑。
“你爱信不信。”杨天河对着杨天赐说完,拿出一个荷包,“爹,这是七十两银子,我也不知道这一次去要多久才能回来,这些银子就算是给你和娘三年的孝敬银。”
杨双吉看着杨天河递过来的荷包,并没有立刻接过去,“你这就是不管你爹娘,也不管你这些兄弟了?”
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爹,你想我怎么管你们?”杨天河将荷包放在一边的茶几上,问道。
这些轮到杨双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是啊,怎么管,他最想的便是让杨天河带着他们这一大家子跟着王大人去京城,可这事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天赐是要参加明年的会试。”
“他跟我没有关系。”杨天河看了一眼杨天赐,接着说道。
“老四,你怎么说话的。”杨双吉皱起眉头,黑着脸开口。
“爹,”杨天赐对着杨双吉摇头。
杨天河站起身来,“爹,娘,你们放心,等到我在京城安顿了下来,会给你们写信的,你们若是有什么大事,到时候也可以给我来信的。”想到可能要好些年才能再见,杨天河补充道。
“哼,”周氏冷哼。
不过,杨双吉倒是点头,“去吧。”
杨天河看了这些亲人一眼,转身离开。
“老五,你怎么打算的?”等到杨天河离开后,杨双吉问着杨天赐,“如是要参加明年的会试,恐怕要早些去,京城离这里的距离可不近。”
“我知道,”杨天赐看着这一屋子人,“我自然是要去的,原本是打算过了年就出发的,可现在看来,应该再提前一些。”
“你心里有数就好。”杨双吉点头,“会试尽力就行,考完以后也别急着回家,我听说京城是大地方,你可以多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路子,当官的事情你上着点心啊。”
“我知道,”杨天赐笑着说道:“若真是能够在京城顺利的安顿下来,到时候我就接你们都去京城看看。”
“这个好,”周氏就爱听这话,“到时候你也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人家,天丽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你若能上一层,天丽就能找一个更好的婆家了。”默默坐在一边的杨天丽听了这话,羞红了脸,不过,低着的头满是喜意。
“老五,你去吧,爹娘有我照顾着你完全可以放心,奔一份好的前程,我们大家都高兴。”杨天山笑呵呵地说道。
“是啊,老五,弟妹和兴耀你也可以放心,有娘还有她的三个嫂子看着,绝对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杨天海同样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杨天江多少有些明白他二哥说这话的意思,“那是当然的,现在的五弟妹可是举人娘子,以后的官夫人,那必须得小心照顾着。”
听着二哥和三哥一唱一嗒,就这么将他的妻儿扣下了,杨天赐觉得有些好笑,这一趟去京城他可以说完全是抹黑,怎么可能将妻儿也带上,不过,面上还是笑着说道:“那就有劳三位嫂嫂了。”
“哪里,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李氏开口说道。
杨双吉满意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欢声笑语,心里略微有些遗憾,若是老五上一次中举的话,一家人会更好的。
杨天河从杨双吉家出来,就先去了杨双庆家,一家家的拜访,听了杨天河的话之后,先是吃惊,随后倒是赞同,毕竟是为了孩子的前程。
“咱们村或许要出个大人物了。”这是杨双盛送走杨天河时,对着他身后的人如此说道。
倒是杨双林觉得杨天河太过急切了,不过,在知道杨兴宝的师傅是京城人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感觉,能三年就培养出一个举人的师傅,恐怕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于是,劝说的话到嘴里都吞了下去。
至于他的那一亩药田,他倒是没有拒绝,但当时杨天河买地时花了多少银子,就让杨天云给了多少。
司文家里,司月看着院子里的三个孩子,已经三岁的司无风歪着脑袋看着走进来的司月,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他那一双大小眼看看着司月。
“无风,”司月觉得自己是最不称职的养母,即使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来看他们的时间也不多,“过来。”
司无风站在那里没动,依旧不眨眼睛地看着司月,心里觉得奇怪,村子里的人看到自己都多得远远的,他能感觉到他们在躲着他,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可除了弟弟妹妹,管家和奶娘,难道还有人不厌恶自己吗?
司月笑着上前一步,将他抱了起来,这孩子虽然长得丑,可从她手中的重量看来,司文将他养得极好的。
三岁的小孩似乎被司月的动作吓到了,僵直着身体,也不反抗,任由对方这么抱着。
“主子,”摘菜回来的司文一看见司月,立刻开口说道,他其实已经知道司月要离开了。
“抱着孩子,进屋说吧。”司月并没有放下无风,对着身后的司文说完,就走进了堂屋。
等到司文牵着一个,再抱着一个走进来的时候,司月已经在主位上坐下了,“这两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的叫无雨,小的是个女孩,叫无云。”司文坐下后笑着说道。
无雨,无云,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感觉有些奇怪,“我要离开杨家村了,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还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如是觉得吃力的话,就少养几个,或者可以请一些人,不过,一定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是,主子,奴才明白。”司文笑着说道。
或许是这三年来幸福的生活,再加上家里有两个孩子,司月对孩子总是宽容得多,“无风还不会说话吗?”
“会的,”司文一愣,“只是,这孩子腼腆得很,再加上。”后面的话司文没说,可司月心里也能明白的。
司月抱着五分,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道:“无风,知道我是谁吗?”
无风摇头。
“虽然我很不称职,不过,应该可以算是你的养母吧,你也可以叫我娘亲的。”说着这话,司月都没发现她的表情有多温柔。
“娘亲?”无风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叫出口的声音并不好听,没有小孩子的稚嫩清脆,沙沙的,想锯木头的声音。
“恩,”司月点头,想着来这里的目的,从袖口里掏出三个红绳,每一个红绳上头有一颗佛珠,拿出其中一条,带在无风的脖子上,随后放进他的衣服里,“无风,记住了,你不止有娘亲,还有爹,还有两个哥哥,他们的脖子上都带着这么一颗佛珠。”
“司文,这两个你给无雨和无云带上,以后就这么告诉他们。”
“是,主子。”司文笑着说道,抱着无云上前,结果两个佛珠,眼里的惊疑一闪而过。
“可娘亲要走了不是吗?”无风觉得这是他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抱着他的娘亲身上软软香香的,会对着自己笑得很温柔,眼里全是慈爱,没有一丝的厌恶,细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可他又觉得这一天是最难过的日子,因为娘亲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