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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荣椿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站在电梯门外,深色职业套装,妆容精致,恰到好处面部表情,手里拿着对讲机,往那么一站,教科书级别的公关部经理形象。
倒是站在荣椿身后的女职员表现得如职场菜鸟,她目光快速从落在梁鳕肩膀上的手移开,移开之后又抑制不住巨大的好奇心再迅速回到梁鳕肩膀位置,一顿,下意识间去打量被自己顶头上司揽在怀里的女人。
轻轻的咳嗽声让那位女职员回过神来,看了自己女上司一眼,站直身体,目不斜视。
费迪南德女士就站在梁鳕左边,很明显,对于荣椿的表现费迪南德女士很满意,眉里眼里写满:看,这才是配得上我的礼安的人。
在梁鳕变成温礼安的妻子之后,她和费迪南德.容女士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她们说话的次数应该不会超过十次。
犹记得,在梁鳕冠着温礼安妻子的身份第一次去洛杉矶拜访时,温礼安开门见山“妈妈,在我十八岁时曾经杀过一个名字叫做加西亚.罗杰的人,现在,妈妈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个钟头后,费迪南德女士回了梁鳕这么一句话“我不会感激你,不仅不感激反而会更憎厌你,是你让我的礼安双手沾满血腥。”
这个观点梁鳕还是比较认同,如果不是因为她温礼安也不会杀人,他为她杀人,她为他坐牢,两不亏欠,事情到此结束。
这是类似于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可温礼安硬是把这道算术题变成了三。
而现在,她手里有一个把这道算术题答案重新变成正确答案的机会。
虽然,梁鳕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但相信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六点十分,梁鳕被温礼安的秘书带进化妆间,六点半,梁鳕离开化妆间。
跟在温礼安秘书身后梁鳕想,此时任是谁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是后台的一名工作人员:头发一丝不苟固定在脑后,淡蓝色修身衬衫,黑色中裙黑色中跟鞋,发型服装和刚站在荣椿身后那位偷瞄她的女职员差不多。
六点四十分,梁鳕被带到一个入口处。
数十米长的通道过后,梁鳕就看到了温礼安。
诺大的礼堂空空荡荡的,呈贝壳形状设计的看台从低到高陈列着数百个席位,最前排的是幸运观众座位,依次是嘉宾、观察员席位。
媒体区设立在场地中间,圆形区域里密密麻麻驾着三脚架,架在三脚架上的摄像头一一对准讲台。
讲台采用海蓝□□系,整个礼堂唯一光源来自于讲台天花板,一束束光线呈现漏斗状,扩大交叉,把整个讲台渲染得如同深海,从浅蓝至深蓝。
深蓝地带,站在讲台中央的男人着黑色衬衫,半挽袖口,身影修长挺拔,如点将台上年轻的王。
昔日天使城缄默雅致的少年长成现如今的这般模样。
放缓脚步。
在她看着他时,他也在看着她。
梁鳕停在距离温礼安三步左右所在。
刚刚还很柔和的眉目微微敛起,他朝着她招了招手,迟疑片刻,往着他再靠近一步,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呢。
在心里叹了口气,梁鳕再往前一步。
温礼安这才松下了眉头,轻声说着:“噘嘴鱼,怎么办?发表会欠一个现场翻译,时间太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人,后来我就想到了你,你能客串一下现场翻译的角色么?”
点头。
“过来。”他微笑瞅着她。
梁鳕再往温礼安靠近半步。
温礼安把注有现场翻译字样的工作牌挂在她颈部上,工作牌上有她的照片还有名字,指尖轻触她工作牌上的名字,片刻,垂落,身体转向面对观众席。
想了想,梁鳕脸也转向观众席,和温礼安肩并肩站着。
“梁鳕。”
“嗯。”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十天前,有一位名字叫做本杰明的人给里约黑帮组织的一名小头目打电话,打完电话后本杰明在这位黑帮小头目指定账号汇了一千美元、寄了一张邀请函、一把只有一发子弹的□□,并且承诺等事成之后再付给他剩下一千美金。”
“在里约,两千美金可以雇佣到一名业余杀手,这些业余杀手一年最多也就接几单生意,不是他们不想接,而是他们糟糕的执行率只能吸引到没有钱但又想碰碰运气的家伙,说不定那两千美金就能让人干掉自己的仇家,要是不成功的话他们也就只失去一千美金。”
“我想,拿了本杰明一千美金的家伙现在应该已经来到这个会场里了,而且,我还想,这家伙要是知道他要杀的人的身份时肯定会在心里犯嘀咕。”
顿了顿:“更有,这家伙以及那位中间人一定做梦都想不到给了他一千美金的人居然是自己要杀的人。”
温礼安的话让梁鳕思想有些不集中,她问他那位本杰明要杀的人是谁,而那位本杰明又是谁。
回答:“温礼安。”
张了张嘴,想说话,温礼安紧接着的话让梁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以一种“一定是我听错了”表情看着温礼安。
温礼安笑了笑:“你没听错,那位本杰明也是温礼安。”
合上嘴,第一时间梁鳕就想狠狠把温礼安揍一顿,手在半空中被抓住。
抓住她的手,他凝视着她眼睛:“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能为我的婚姻做的最大努力是什么,目前这件事情就是我能为我们做的最大努力。”
摇头“不,我不明白。”再摇头“温礼安,你是和我开玩笑的吧?”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告诉梁鳕,没有一丝一毫存在玩笑的成分。
拼命摇着头“不,不需要。”
温礼安握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即使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在和那个里约地下组织成员通完话之后我就扔掉了电话,销毁了所有一切本杰明的相关信息,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从此再无本杰明此人,即使那位想联系这个人也无从联系起,那些地下组织成员有他们的江湖道义。”
“换另外一种说法,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已成定局,一枪把环太平洋创始人蹦了的任务势在必行,而最佳执行时间点就在七点五十四分到七点五十五分之间,因为这一分钟我会停下来喝水,一分钟刚好是狙击手们完成一次目标射杀,从完成组装枪到子弹上膛到调整最佳位置,到对准人物目标,到扣动扳机。”
“疯子,温礼安你这个疯子。”手被温礼安抓住,只能用脚了,脚拼命想去蹬他,可都被他一一避开,索性,她朝他怒吼,“温礼安,你才是一个骗子,你说过你以后不会再逼我的,你说过的,可!你这样的方式不是在逼我那是什么?!是什么?混蛋你说!”
“不一样,起码在性质以及动机上不一样,”他摇头,“以前是逼你留在我身边,而这次是逼你能去清楚的认识,生死攸关,梁鳕舍不舍得离开温礼安,梁鳕是不是还在心里深爱温礼安。如果梁鳕舍不得温礼安,如果梁鳕心里还深爱温礼安,那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
“梁鳕,我不想错过和你共度漫长岁月,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我也不想错过,这也是我能为我们做到了。”
胡说八道!温礼安在胡说八道。
“别激动,你听我说。”他把她紧紧环在怀里,“发表会七点举行,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安静下来听我说,梁鳕,我保证我不会有事。”
“我只是太需要那一分钟,梁鳕能真正看清内心的一分钟。”
于是,温礼安开始说开,说为什么他要雇佣业余杀手来执行任务。
里约城的业余杀手一般都是十几岁时就开始混帮派,有能力的人被帮派高层所赏识,和他们一起合作干起了大买卖,没能力的人因年纪大逐渐被帮派淘汰流落于市井,因为有一定经验他们偶尔会接若干杀人的买卖。
被帮派淘汰的人能力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这类人接的任务要么就是“你要杀的人是我的邻居”,要么就是“我妻子怀孕了,但我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这口气我咽不下,那男人在集市里买烧饼,你去给我干掉他”等等诸如此类。
即使是这样,这些人的执行率也只能达到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说他们要杀的十个人中就有八个半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七点整,那位老兄就会知道今晚他要干掉的人的身份,我猜,在得知自己要干掉的是环太平洋集团创始人时,他肯定会后悔一时间的财迷心窍,可能怎么办呢,钱已经花光了,硬着头皮上阵,可现场气氛、以及他所要干掉的人的身份足以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扣扳机的手发抖,于是,百分之十五的执行率一下子就掉到百分之五。”
温礼安把一桩关乎性命的买卖说得像一则报刊趣闻。
“温礼安,你是在和我开玩……”
“可!还有百分之五,从那家伙枪□□出的子弹有百分之五机率可能在七点五十四分到七点五十五分之间射中目标。”温礼安手缓缓往前,对准对面看台,“也许子弹会从那个方位射出。”
温礼安手指方向是一个类似于雅座的所在,看着有点像歌剧院的vip包厢,设计类似于阳台,有栏杆,也有用来挡光的布幕。
布幕是黑色的。
打了一个冷颤,忘了接下去要说的话,唯有呆呆看着温礼安,看着他在说话。
他说:“现在什么也不要去想,现在你所要做的是等着那一分钟的到来,到时候……”
“不!”梁鳕大喊。
“那和我在一起,我马上取消发表会,你打电话给律师告诉他你签下的文件作废。”他说。
“不……”喃喃说着,摇头。
“那就等,等待七点五十四分来临。”
“梁鳕,”温柔的唤着她名字,手轻轻贴在她胸腔位置,“相信我,当那一分钟来临时,你的心会告诉你,愿不愿意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结果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也不去思考,我只知道如果不去尝试的话未来的日子我一定会后悔,尝试了即使结果不尽人意,但在很久很久之后,在某个机场对某位陌生人说起这段往事时,我会坦然一笑,说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也就无怨无悔了。”
梁鳕脑子一片空白,那种感觉就像忽然间脑子被塞进一团乱麻,无法思想,无法分析。
不明白温礼安在说什么,不明白现在发生的事情,也不明白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唯有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发着呆。
温礼安还在说着:“那也是我能想到为我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到时候,你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假如我们真的不可以了,我会预祝你拥有美好生活。”
“梁鳕,有一点你要记住,温礼安是费迪南德的孩子,现在,我所要做的事情和十八岁时追到马尼拉去的意义一样,如果你掉头走了,从此以后,不管多么艰难,温礼安都会把梁鳕忘得干干净净,因为他是费迪南德家的孩子,冷漠理智决绝也是基因之一。”
说着这番话的温礼安让梁鳕觉得陌生极了。
状若深海的场景,变得陌生的温礼安,让梁鳕觉得宛如走进光怪陆离的梦境,呆呆看着温礼安。
也不知道是谁在叹息了一声“傻乎乎的。”
她被深深拥近一个怀抱里,那于她头顶上的声线溢满苦楚。
“梁鳕,对不起,那个瞬间没有站出来去抱你,梁鳕,那时让你难过了是我不好。”
那一刹那,梁鳕嗅到了离别。
落在她后腰处的手骤然收紧,那个拥抱都要把她的骨头折断了。
松开,温礼安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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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礼安身影刚消失在另外一个出口,礼堂灯光骤然大亮,两个入口的门被打开,从礼堂入口涌进来的让梁鳕都差点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动作利索的工作人员也把一些设备搬上讲台,梁鳕被温礼安的秘书带到紧挨着讲台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的多媒体电视以全方位角度记录发表会的一切,中间最大那面屏幕镜头对准礼堂现场。
发表会已经在进行读秒倒计时,主持数秒倒计活动地是当红名嘴,在盛大的虚拟烟花中穿着深色衬衫的温礼安从讲台一侧缓缓走出。
礼堂充斥着欢呼声,欢呼声随着镜头逐渐拉近越发高亢。
温礼安的脸在高清镜头下无懈可击,这也导致于负责现场信号的摄像更愿意给予他更多的近景镜头,这样一来还可以忽略到讲台上的若干文物。
这个新媒体发表会主题为《文明和科技》,再加上发布会举行地点为博物馆,讲台上摆上若干文物合情合理,虽然,它们看起来有点变扭。
逐渐地,台上那些文物让梁鳕看着看着开始心惊胆战了起来,温礼安在台上讲解环太平洋集团未来发展方针、以及回答记者提问时看似不经意的移动让梁鳕不得不把他此举和十几分钟前他口中说的荒唐事做出联想:温礼安是不是借助那些文物来挡住那隐藏在暗处的家伙的最佳视线。
可……
发表会前十分钟温礼安所表现出的又让人忍不住怀疑,一切只是温礼安在逗她玩,哪有人会那样,哪有人会那样?!
可!
可这个人是温礼安,是温礼安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温礼安这个混蛋十几分钟前说的那些到底是真还是假?!梁鳕都要被这个念头弄疯了。
看看,温礼安这个混蛋又频频把女记者们惹得口误连连了,也对,适当的赞美从那样漂亮的男人口中说出不惹来女人们小鹿乱撞才是见鬼了。
被赞美发型漂亮的女记者一时间的口误惹来同行以及观众嘉宾们的笑声,温礼安又表示出了应用的风度,手往着看台另一端示意可以让下一位记者提问,以此来转移焦点为那位女记者解困。
下一位还是一名女记者。
这位更大胆,她对环太平洋创始人抛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先生,您能让我拍张照片吗?我保证,照片我会把它当成私人珍藏,不会把它放到任何公共场合上去。”
这名女记者提出的问题让梁鳕的心就纠了起来。
由于温礼安和女记者的所在方位,假如温礼安答应女记者的要求,他就得来到正中间位置。
正中间位置和搁放水杯的演讲台是唯一两个没有文物遮挡的所在。
女记者的问题让全场迎来片刻沉默,摄像又给了温礼安一个近距离镜头,那一刻,全世界似乎都在等待着安吉拉的微笑。
他们深信,那站在台上的男人是安吉拉的化身。
安吉拉没让人们失望,微笑微微扬起。
“当然。”
伴随着温礼安给予的肯定回答,梁鳕猛地从座位站起,第一时间就想去打开门,然而门却是锁着的。
此时,温礼安已经来到正中间位置处,梁鳕脑子开始呈现出空白状态,时间在那一刻宛如停滞不动般。
女记者如愿以偿。
终于,温礼安退到他之前所站方位,梁鳕跌坐回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温礼安以三维动画短片形式介绍了环太平洋集团明年着重发展蓝图。
在三维动画短片中注有环太平洋集团标志的科研队在铲冰船的带领下已经往南极洲途中。
配合三维动画温礼安以口头阐述:环太平洋集团和俄罗斯、挪威芬兰等国家达成合作关系,致力于南极洲的合理开发。
长达五分钟的口头阐述思路清晰、无任何口误、无任何漏字、完美地配合三维动画推进。
这让梁鳕再一次怀疑起那躲在暗处等到着扣动扳机的家伙是纯属乌有。
这个念头刚串起,温礼安接下来的行为又让梁鳕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五分钟口头阐述完毕,温礼安往左边移动、停顿,暴露于没有任何遮挡所在,心又再次纠起来了。
心刚刚纠起,温礼安身体又往障碍所在移动,梁鳕又坐回座位上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梁鳕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以下两件事情:站起来,坐回去,再站起来,再坐回去。
精神高度紧张导致于梁鳕思想困顿,导致于她此时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浑浑噩噩中有人打开门,梁鳕认得那个人,那是温礼安的秘书。
离开休息室时屏幕上还印着温礼安那张漂亮的脸蛋,那张脸蛋没有一缕表情表达出随时随地有人会朝他扣动扳机。
“说不定是温礼安在和我开玩笑。”梁鳕自言自语着。
“你说什么?”
此时,梁鳕才发现她现在正跟在温礼安秘书身后,于是她问他,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是发表会的现场翻译。”那位小心翼翼提醒。
梁鳕这才想起来,之前温礼安好像和她说过这件事,她现在胸前还挂着现场翻译的工作牌,她正走在前往前台的通道中。
停下脚步,梁鳕问那位“你们可以让别的人来充当现场翻译吗?”
“不能!”那位如是回答。
梁鳕迟迟不动。
“那十名幸运观众现场提问只占据了九十秒时间,这九十秒时间也就只产生三个问题,您只需要翻译完这三个问题就可以了。”那位还以为她犯了怯场的毛病,好言好语。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腕表示意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又是浑浑噩噩中,梁鳕跟着那位来到了讲台。
温礼安回答记者提问环节已经来到尾声,在温礼安秘书的示意下她站在讲台一处不起眼的所在。
正在回答记者问题的温礼安似乎丝毫不知道讲台上多了一个人。
不仅温礼安不知道,看台上的媒体,观众嘉宾也不知道,讲台上那个年轻男人宛如一道光,牢牢吸引住他们的视线。
浑浑噩噩中,被请来当现场司仪的名嘴宣布答记者提问环节结束,接下来就是最后,也是最被期待的答网友提问环节。
那位名嘴好不容易逮到自己出现在直播镜头前的露脸机会,冲着镜头展现出他那一口整齐的烤瓷牙:“我们得让安吉拉喝口水。”
话音刚落,礼堂前的电子记时表正好跳到七点五十四分时间。
当电子表停在七点五十四时间时,梁鳕的心“咚”的跳了一声。
温礼安说过“最佳执行时间点就在七点五十四分到七点五十五分之间,因为这一分钟我会停下来喝水。”
温礼安还说过“一分钟刚好是狙击手们完成一次目标射杀,从完成组装枪到子弹上膛到调整最佳位置,到对准人物目标,到扣动扳机。”
疯子,疯子!
缓缓地,脸转向温礼安,此时温礼安已经来到演讲台旁边。
演讲台上放着瓶装饮用水,饮用水旁边放着水杯,温礼安的手正往着瓶装水搁置方向,他身体是静止不动的。
缓缓地,梁鳕脸转向对面最高位置的看台上,温礼安还说了“也许子弹会从那个方位射出。”
现场除了讲台以及媒体区,其余都是黑压压一大片,梁鳕无法看清那里坐着什么人。
温礼安已经打开瓶装水瓶盖,正往杯子里倒水,他的身体还是静止不动着的。
不,不行,这不是能拿来逗她的事情。
即使温礼安说了,只有百分之五……
不,不不,百分之五也不可以。
跌跌撞撞着,梁鳕往着温礼安所在方向走去,也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双手,那双手拦住了她。
是有着一口烤瓷牙的司仪,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位想让世界见识他的现场应变能力。
八颗烤瓷牙在梁鳕的眼前晃动,故作幽默着:“女士,你也想要安吉拉的照片吗?”
摇头,眼睛直直看着温礼安,温礼安已经拿起水杯,温礼安要喝水了,推开搁在她面前的手,嘴里喃喃着“他在喝水了,我得去救他,我得去救他……”
“你说什么?”
现场灯光骤然变暗。
在骤然变暗的光线下,梁鳕再次听到自己心“咚”的一声,前尘往事在那个瞬间蜂拥而至——
炎热午后,她刚吃完巧克力,舌尖还残留巧克力味的甜蜜滋味,心情是满足的,满足到她没把自己现在是一名到教堂偷巧克力的小偷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搁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蝴蝶结漂亮极了,如初夏时节枝头上的一抹新绿,漂亮得她忍不住伸出手。
最开始她就想试看看而已,然而,一戴上就再也舍不得拿下了。
穿着唱诗班的服装,头上戴着蝴蝶结,走在走廊上,有身材修长的少年迎面而来,不知名的夏虫在耳边叫个不停。
记忆里,她忘了走廊上戴着翠绿色蝴蝶结的女孩有没有回头看。
某年盛夏午后伴随着“咚”的那声变成了一场海市蜃楼,蔚蓝天空倒影带地面上,翠绿色的蝴蝶结倒影在地上,长长走廊倒影在地上。
走廊上的少年在午后的微风里头一点点的,一点点的……
舌尖还残留着从卡莱尔神父办公室偷到的巧克力滋味,那个名字似乎也带着巧克力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她舌尖跳脱而出。
又远似近的声音:“她是今天的现场翻译。”
翠绿色的蝴蝶结、长长的走廊、走廊上的男孩女孩如风消逝。
看清楚眼前的人,再去看电子表屏幕,梁鳕大大松下了一口气,电子屏幕定额在七点五十五分上。
已经走完了一分钟,温礼安喝完水,温礼安好好的呢。
好好就好,好好就好,这个想法让梁鳕都想脱掉鞋子,鞋跟狠狠往温礼安头壳敲:混蛋,下次你要玩这样的游戏麻烦不要拉上我。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梁鳕就迅速做出了捂嘴动作,口误,是口误。
呸呸呸,哪有下次,不会有下次了,她老了,温礼安要是沉迷这类游戏的话就让他找小姑娘们去。
梁鳕在心里碎碎念着。
温礼安朝坐在最前排的十名观众席位走去,梁鳕想起自己的任务,呼出一口气,紧跟在温礼安身后。
十名幸运观众在台下,温礼安在台上,台上台下十几个脚步的距离,梁鳕站在温礼安左边,她和温礼安之间一个半脚步距离。
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麦克风。
第一名被抽中得到和温礼安现场互动机会的是一名叙利亚少年,少年此行负责传达自己一家人的感谢。
叙利亚少年的父亲是环太平洋集团旗下一千名难民员工之一,少年的父亲有了稳定工作之后把少年和妈妈从叙利亚接到他所工作的城市,从而实现一家人团聚的梦想。
第二位被抽中的是一名菲律宾青年。
菲律宾青年面对温礼安:“我和您一样,来自天使城,现在是一名建筑系学生,我的学费全部来自于温礼安助学基金会。”
“未来,我会回到天使城,我爱它,我会把我所学到的回馈给我所热爱的那座城市。”菲律宾青年提问,“先生,未来的某一天,您会回到天使城吗?”
全场安静着,梁鳕也安静着。
“当然。”安吉拉式的微笑。
全场再响起热烈的掌声。
最后一位是来自西班牙的少女,从少女脸上的表情不难猜出她接下来会问温礼安什么问题。
果然——
“安吉拉,你能告诉我你喜欢的女孩类型吗?”脆生生的西班牙语。
不懂西班牙语的到场嘉宾、部分媒体、甚至于温礼安本人脸都朝着那位现场翻译。
梁鳕只能硬着头皮把西班牙少女提的问题翻译一遍。
几百双眼睛又往着温礼安。
直播镜头怎么可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镜头对准温礼安的脸拉近,拉近,再拉近——
自始至终,温礼安的目光都没有离开那位现场翻译。
大理石般俊美冷冽的五官偏偏有着如春日般的融融笑意,如果细细看的话,可以看到笑意里头有淡淡的羞涩。
笑着说着:“我喜欢的女孩类型必须是从九岁到二十八岁都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用发夹固定住很漂亮,结成斜辫也很漂亮。”
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女人:“洗完头垂在肩膀上坐在河边最为漂亮,是那种可以安静的站在角落一个下午偷偷看着的那种漂亮。”
在温礼安的描述中一些东西几乎是呼之欲出。
听得懂的现场嘉宾开始窃窃私语开,那窃窃私语声让西班牙女孩闻到了八卦味道,回过神来才想起那位现场翻译。
只是,这会儿,这位现场翻译光顾发呆了,西班牙女孩刚想开口提醒,那位司仪已经代劳了。
那名现场翻译如梦方醒,把她心爱的安吉拉刚刚回答的话用西班牙语翻译了一次。
我喜欢的女孩类型必须是从九岁到二十八岁都有着一头乌黑长发,这话让西班牙女孩直接联想到那位特蕾莎公主。
特蕾莎公主是长发没错,只是特蕾莎公主现在好像还没到二十八岁,也许……也许是另有其人。
女孩刚想把这个想法提出来,那位司仪宣布:九十秒现场互动环节结束。
西班牙女孩只能无奈坐回座位上,心里埋怨那直挺挺站在一边的女人,那女人号称现场翻译,可表现出来的水准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要不是她耽搁那会时间的话,也许她可以成功把她的想法提出来。
梁鳕呆站在那里,耳朵已经接听到那位司仪口中的“九十秒现场互动环节结束”的讯息。
这个讯息代表着她的任务完成了,任务完成了她应该离开这里。
可是,脚却一刻也动不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间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距离发表会结束也就只剩下一分半左右时间,温礼安现在正在和场外网友互动,场外互动环节采用机器人翻译。
温礼安一边调整翻译耳机一边频频微笑,一边往着墨蓝地带移动。
在天花板墨蓝□□调映衬下,梁鳕才发现温礼安一张脸脸色极具不对劲,在和场外网友互动中他大多时间都在听,听完就笑,但很少回答问题。
接下来梁鳕又发现一件事情,温礼安不仅脸色不对劲连笑容也不对劲。
“温礼安是不是生病了?”喃喃自语着。
下一秒,讲台陷入一片黑暗,此时直播电子表停在00.00间,也就是说直播结束了。
只是结束方式显得有点奇怪,借助台下的光线从梁鳕这个角度看,依稀间她可以看到在大团的黑暗中有几抹身影忽然冒出来,冲在最前面身影是荣椿。
荣椿往着舞台中央,梁鳕还想再去看。
但也不知道怎么得脑子嗡嗡的,那嗡嗡声似乎影响到她的视觉,睁大眼睛,还是黑乎乎的一大片。
再睁大眼睛时,讲台灯光大亮。
灯光亮起时,讲台上已经不见温礼安的身影,在现场司仪的困惑表情中环太平洋副总裁来到台前,这是一位德国男人。
德国人耸肩,语气轻松:“这是不懂魔术的安吉拉献给远道而来的客人的魔术*。”
这话让现场不少人笑出声音来。
简短的感谢致辞之后,现场司仪和环太平洋集团副总裁共同宣布,发表会结束。
现场灯光迅速暗下来,德国人离开时脚步匆忙,媒体、观众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整齐有序离开。
梁鳕看着自己的脚下,她脚下有数滴暗色液体,暗色液体这里几滴、那里几滴沿着深灰色地板。
沿着那些暗色液体梁鳕一路来到演讲台处。
演讲台处的暗色液体更多,也最集中。
低头数着,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十一、十二、十三……数到最后已经很艰难了。
只是,梁鳕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数那些,她都不知道那些暗色液体是什么,现在她得弄清楚那是什么,不是吗?
弯腰,在指尖即将触到时,却又停顿住了。
然后,梁鳕开始发呆。
发呆间,那声“小鳕姐姐”直把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去了,坐在地上,抬头,眼前忽然出现了脸上长满雀斑的男孩。
男孩表情写满了焦虑,男孩说他一直在找她,男孩一把拉起她,身体轻飘飘的,被男孩拽着,沿着一个方向。
回过神来,她问他,小查理,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礼安哥哥出事了。”
那一声,宛如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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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瓜巴纳当代艺术博物馆门前角落处停着一辆深色丰田房车,八点十分,环太平洋集团秋季发表会已经刚刚结束,到场观众嘉宾、各路媒体、工作者从博物馆大门分流而出。
戴着灰色棒球棒的男人手放在外套兜里,一路低头往深色丰田车停靠方向,停在丰田车副驾驶车门处,打开车门。
坐在丰田车驾驶座位上是一名穿着军绿色衬衫,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的白人男人,白人男人丢给灰色棒球帽男人一瓶饮料。
深色丰田车朝着机场方向行驶。
在前往机场途中,丰田车车厢里发生了以下对话。
穿军绿色衬衫男人:“顺利吗?”
戴棒球帽男人:“表面效果很吓人,但实际上,距离死亡还有一万八千里。”
车子继续往机场方向行驶。
戴棒球帽男人:“唐尼,我有点好奇这件事情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穿军绿色衬衫男人:“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给予温礼安本人的答案‘当你疯狂爱着一个人就明白了’。”
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唐尼也问过温礼安。
十天前,唐尼接到温礼安电话,现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戴灰色棒球帽男人是他父亲最得力部下:伊赛尔.托马斯,前线狙击手,长期在阿富汗前线执行任务。
伊赛尔.托马斯在执行任务期间完成四十一次个人作战,在这四十一次个人作战中一共射杀一百三十六名武装分子,其枪法精准程度可以媲美发型师:子弹擦过头皮,头发掉落在地上,回过神来,你无法分清在鼻尖萦绕的是硫磺味还是人体皮肤表层的烧焦味。
十天前,电话里温礼安说:“我希望能借到你父亲那名叫做伊赛尔.托马斯的部下。”
为什么非得伊赛尔.托马斯,温礼安用了三分钟时间就把他的目的说完。
因为事情听起来有点荒唐导致于他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于是他问为什么。
“当你疯狂的爱着一个人就明白了。”温礼安给予如是回答。
目前,唐尼还没有尝试到疯狂爱一个人的滋味,所以他不明白。
但若干年后当他回忆起这段,他也许会给出那两人如是评价:轮表演,在梁鳕喜滋滋抱走奥斯卡影后桂冠时,其实温礼安已经暗地里把奥斯卡终身成就奖收入囊中。
十天前,唐尼还问温礼安要是结果不尽人意呢?比方说假如……
“没有任何假如,我连婴儿房也准备好了。”
……好吧,酷!
可!要知道女人们总是讨厌被骗的,而关于这件事情后续发展走向。
“我只是暂时不让她知道而已,等有一天……”
在温礼安的计划里——
未来某一天,梁鳕“无意”间知道事情真相,那时恰逢他们的大儿子中学毕业,在他们的大儿子中学毕业典礼上,梁鳕会假装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很快地,轮到他们家二女儿毕业典礼了。
二女儿穿着公主裙上台表演,看着台上可爱的小姑娘,坐在台下的梁鳕和他说起了悄悄话“温礼安,还不错,我是说那次……好了,温礼安你以后不许骗我。”
再过一年,他们家的大儿子失恋了,失去心上人的打击让他意志消沉,这天早上,梁鳕一把揪住他们家的大儿子:“你是温礼安的儿子吗?丢脸死了,去!去和你爸爸讨经验,我保证你半个小时就可以把心爱的姑娘带回来。”
抚额,笑,疯子。
唐尼得承认,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温礼安配得上疯子的格调。
狂妄的疯子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