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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孤拔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他已经在舰队旗舰“杜贝莱海军上将”号上了。
看到海军上将醒来,所有的人的眼中都满是关切之色。
“我怎么会在这里?”躺在床上的孤拔问道,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变哑了。
“我们在海滩上找到了您,将军阁下。”哈维尔舰长的眼角闪着泪花,“今天是约定接您的日子,我们没有发现您发出的信号,于是便派出搜索队沿着海岸寻找,终于找到了您。”
“哦。”孤拔想要坐起来,但却发现自己异常的虚弱,全身象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您受了风寒,还是好好休息吧。”哈维尔舰长见到孤拔的动作,赶紧说道。
“好吧。”孤拔叹了口气,重新躺好。
他心里明白,自己和林逸青的这一轮“比试”,已经输了。
林逸青如果象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可能已经死在日俄联军手中了。
“将军阁下,您为什么非要进行这样一次不必要的冒险呢?”哈维尔舰长不解的问道,“据我们了解,这里的几座岛其实都很危险,有不少猛兽出没的。”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量,重新回到战场上去。”孤拔叹了口气。
“您是在担心乾国人的舰队吗?”哈维尔舰长似乎看出了什么,不经意的看了大家一眼,“有‘杜贝莱海军上将’号在,加上远东舰队,完全可以横扫乾国人的那只新组建起来的小小的舰队,您完全不必为此担心。”
看到哈维尔舰长自信满满的样子,孤拔叹了口气。
“你还是不了解那个人,哈维尔舰长。”孤拔说道,“对于这个人,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哈维尔舰长不明白为什么孤拔会对林逸青产生这样的印象,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舱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将军需要休息了,我们走吧。”过了好一会儿,哈维尔舰长说道。
看着自己的部下们行礼退出,官舱之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之后。孤拔仰望着天花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此时的林逸青,并不知道孤拔在来越南的海路上所发生的事,自从接到洪筠的通风报信后,他一直在等候着孤拔的到来。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孤拔却一直没有到,让他感到郁闷不已。
也许是自己的手下们行事过于高效的关系,现在越南的麻烦事基本都已经搞定了,反到让他这个主事者,变得闲了下来。
这天,他闲来无事,索性换了便服出了宫城,来到顺化的大街上闲逛起来。
在平定了河内的暴乱之后,越南北方的局势变得安定下来。越南国都顺化也不象以前那样的一夕数惊,原本萧条的街市渐渐的又变得热闹起来。
林逸青正自闲步,却冷不防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大声说道:“林天使?哼哼,他又有什么好了?”
路上行人吓了一跳,纷纷绕开他们两个,以免受到牵连。
另一人不甘示弱:“放眼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如林公一般英武?日俄联军数十万人都打不过一个小小萨摩,莫说是俄国人和日本人,就是这顺化城里的那些个法国人,碰上林公也一样是个死字!大丈夫一生就是要如同林公一般才算是没有白活这一场。”
“英武?”前一人干脆停下。面对着后一人喊起来:“身为臣子,不好好待在他的乾国侍奉君上,带着几条西洋兵舰来到顺化,就敢不把我南朝君臣放在眼里。竟然收缴了我大南历代先王的玺印,还自称什么上国使臣,代天子巡狩。这蛮子也不看看,顺化是他能来的地方么?这种不忠不义的人,也算得上大丈夫?呸,他也配!”
林逸青扭过头去看了看四周。那两个便衣捕吏也跟了上来,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更远的地方,似乎有治防司的巡卒跟着几个捕吏正在巡逻,离这里越来越近。
好象是故意为了把场面闹大,前一个人干脆指着后一个人的脸说道:“你就配了?有本事你去杀了他啊?口口声声他不忠不义,到时候真的见了林公不还得跪下磕头?”
后一人一把拨开他的手:“杀了他又怎样?前些日子那是我不在,若是我在场,定要千刀斩他,扒皮抽筋方能解这心头之恨。我告诉你,若是任由这林逸青胡作非为,这大南朝就迟早要完了!”
周围的路人离他们更远了,没有人敢围观,本来人来人往的路口突然空出了很大一片地方,站在那里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就只有那两个傻站着的便衣捕吏。
两个人的争吵也逐渐升级,演变为互相的推搡。而这时,负责巡逻的捕吏和治防司的巡卒也已经赶了过来。
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几个巡卒根本就没说什么,直接拿出铁链先把前一人拴上了——那时他刚刚掀起了路边的桌子要砸后一人。
后一人在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就是这样,抓了他!告诉他这顺化城是谁的天下!”
然后一个巡卒把这个人也锁了起来。
这个人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们抓我做什么?凭什么抓我?我又没有犯王法律例!”
“凭什么?”那带头的捕吏说道,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就凭你那句大南朝要完!”
说罢他挥了挥手:“带走!”
两个人一边被押着走,一边不住的互相谩骂。
他们的叫喊声响彻附近几条街:“我告诉你,我这般忠于朝廷的,进去几天也就放出来了。【ㄨ】你就等着死在牢里吧!”
几个捕吏面无表情,只是把锁他们的链子拴得更紧了。
林逸青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自叹息起来。
看来,越南的“愤愤”也是不少的说……
自己在越南的所作所为,少不得要引起越南的一些激进民族人士的不满。
“主公,云南广西省城那里来了消息,正主儿都给刑部派来的人抓起来了。”一名忍者来到了林逸青的身边,低声说道,“不过。犯官的家属,有一个人逃掉了。”
“噢。”林逸青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刑部那帮人能力有限,能抓到正主儿。就已经不错了,估计可能遇到了反抗吧。毕竟一个个都是封疆大吏,不会轻易的束手就擒。”
“主公说的是,确是如此。”忍者答道。
“跑掉的咱们的人追查一下吧,查到了下落的话。先不必动手,看朝廷如何处置,如果朝廷要斩草除根,那咱们再动手。”林逸青说道。
“是。”
此时林逸青并没有想到,那个忍者说的逃掉的人,正往来越南的路上。
大乾帝国西南边陲,山路。
岑春轩走在山路上,这条路也许通向边境吧,他只希望自己能在死之前走出这个国家,走出这片目睹过他痛苦的土地。远离所有认识他的人。
他已经没有食物了,但这并不重要,生与死,其实对他都已不重要。
他身边便是高深的山谷,他想,当他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就从这里一纵而下,他的一生,也许只有这个结局使他自己满意。
但事实是,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阵草叶响动。忽然一个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摔到在路上,浑身血污,已然爬不起来。
岑春轩绕过他继续走。
但这时又有几个人从山坡上跃了下来。他们手持着钢刀。
“救我!救我!”先摔下那个人发出绝望的嘶喊。
岑春轩只顾赶路。
持刀者走到那人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那人挣扎着问。
他再说不出下面的话,刀已切下了他的头颅。
“呵呵,对不住了,送你出关,我们得五两银子。送你们上西天,我们得五十两银子,你叫我们怎么选?”
“吵什么,把前面那人也干掉。”
“又叫我?杀这种草包也要用我的宝刀?”
他们在背后毫无忌惮的谈论着岑春轩的生死,岑春轩连头也没回,他正在想,是不是该成全他们。
背后那人是个高手,笑声刚在还在几丈之外,忽然刀风已掠向岑春轩的后脑。
岑春轩这回没时间想了。
他两脚一扭,一侧身一个横踢,“啊!”一声那人被踢下山谷。
另外几个人大惊失色,挥刀围攻上来。
岑春轩肚子已经很饿了,他也早厌倦了杀戮。但他此刻习惯性的闪身,躲刀,掏枪,跃进,开火。
火光闪过,再闪。血溅出来!
岑春轩真的觉得累了,他脚下又多了几具尸体,为什么呢?他们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人命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别人的,自己的。
他又看了看被杀在那边的那个人,觉得有些愧疚,自己早是行尸走肉,可别人还想活,早知反正还要杀人,不如当时给那人一个生机。
于是他走到那人尸首边去,他从那人身上找到了一封信和几十两银子。
这想必是要带回家去的。也许家中有老母妻儿正等着这银两。
于是岑春轩想,他得把银子和信送去。
他看了看,信封上写着详细的地址,刚好是他要去的地方,越南国都顺化。
于是岑春轩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顺化城真大,岑春轩很快就迷路了。
于是岑春轩只好把信拆开了。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圈呀点的。
岑春轩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是干什么?他本来现在应该出了边境,不再是乾国人岑春轩,或倒毙在某个荒野,永远解脱,可其实他却象一个乡下傻瓜似的站在异国的都城大街上。
岑春轩真的生气了。
于是他决定用那几十两银子大吃一顿,岑春轩本来就是个这样的人。
岑春轩出身官宦世家,其父岑聿瑛便是云贵总督。他少年时放荡不羁,与瑞澄、劳子乔并称“京城三恶少”。光旭五年,他捐了个主事的官,光旭十一年还中了举人,任候任郎中。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岑春轩走进酒楼开始点菜大吃,他的浑身血污使旁边的人都惊疑的看着他。
但很快他们惊疑的目光就转向了,因为一个更怪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岑春轩并未察觉什么。他埋头拼了命的吃,好象那碗里的猪脚是他的仇家。
岑春轩吃着吃着就呜呜的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进而变成嚎啕。他张着塞满食物的大嘴哇哇大哭。那哭相真是难看。
人们的目光便又全回到了他这个怪物的身上。所有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看,这个傻子。倒胃!”食客们说。
“赶紧过去把这混蛋赶走!”老板对伙计说。
“这人怎么了,噎住了么?”站在酒楼门口看热闹的人说。
“准是老板要他还赊的酒钱!”
所有的人都看着,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只有一个人走上前来,他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岑春轩的肩上。
忽然全部的人都不说话了。
如果是以前。岑春轩会触电般跳起来,一刀砍下所有靠近他的物体。可现在岑春轩只是一颤,却没回头。
那只手很轻的拍打着他的背,就象小时候他哭,母亲对他做的一样。
当他已经对生命绝望的时候。他才发现能信任背后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会是谁?一个大嫂?一个老头?小二?官差?还是……姑娘?
不管是谁,岑春轩都想谢谢他,他已很久没有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一个声音说:“孩子,你在世间受的苦,主都会看见。你的忏悔的泪水,每一粒都是珍珠。”
岑春轩生了这么多年。没听过这种口音和这种语句。
他回过头,他也愣住了。嘴还没闭上,饭从嘴里掉出来。
一个红色卷发,蓝眼睛的人。
一个洋人!
岑春轩跟着洋人走过大街小巷,很多人跟在后面看,岑春轩不知他们看什么,也不知洋人怎么想。但洋人始终不回头,一直带岑春轩走到城区边上,那有一座快完工了的奇特建筑,尖顶白墙。镶着红红绿绿的玻璃。几个懒洋洋的工人在脚手架上磨着洋工。
洋人带着岑春轩走进大堂,很宽阔,有一排排的长椅,但没有人。
洋人把岑春轩带到一座神像前。
这是一个怪异的神。他浑身赤祼,头戴荆棘冠冕,手脚给钉在了十字架上,身体扭曲,表情十分的痛苦。
岑春轩不明白,洋人为什么要信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痛苦的神。
“在这里。”洋人用不纯正但很清楚的乾国官话说,“你可以向主诉说你的苦痛,把你所犯的罪向主说,并请求宽恕吧。”
岑春轩笑了:“没有什么好宽恕的,我这样的恶少,其实活该下地狱的。”
“不,没有人注定要下地狱,只要你忏悔。”
“不!我抛弃了所有人,所有人也抛弃了我,父母,朋友,神仙,鬼怪,都不管我,我的父母给抓起来了,没人管,我最爱的人离我而去,没人管,我一路杀了好几个追杀我的人,也没人管。哪他妈有神仙主子。这个世界没天理的!”岑春轩狂喊。
洋人眼中忽然有了悲伤的神情:“是的,可怜的,被上帝遗弃的民族。你们信奉权力与争斗,人的生命象草一样被践踏。孩子,你杀了人,因为你不懂生命的价值,也从未有人教过你。”
“别他妈叫我孩子!洋鬼子,狗东西,信不信我宰了你!”
“杀人能使你快乐吗?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你杀死我吧。如果我的死能为人带来幸福,那这就是我生命的价值。”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岑春轩暴叫着,一把推倒洋人。他凶狠的神情是任凭一头狮子见了也会吓住的。
但岑春轩瞪着洋人,他和洋人的蓝眼睛对视着,一双充着血泪和火焰,一双却象深厚的大海。
良久,岑春轩跪倒在地,全身颤抖不已。
洋人站起来,将手放上岑春轩的头顶:“孩子,欢迎你回来。”
岑春轩醒过来,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多久他没有这样安心睡过?昨天一夜的忏悔真的使他释怀?
“没有比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相信这一点,你才会心甘情愿的向上帝跪拜,因为上帝爱众生。爱上帝便是爱众生,便是爱你自己。”
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没有人对他讲过生命的含义。
自己昨天真的向一个陌生人,一个洋人讲了这一切?不,是向主,主相信他,
主不抛弃任何人。当你爱其他人时,主会给你力量与幸福,而他决定这样去试试。
岑春轩抬头望着从花玻璃中透进来的明亮光线,他想昨天岑春轩已经死了。他应该有一个新名字。
他看见了墙上的图画和……那些圈呀点呀,好象在哪见过?
洋人仔细的看着那封信上的圈与点,他能看懂那是什么意思。最后他收起信对岑春轩说:“你,查小尹?”
“什么?”
“我,赵先生,我。”洋人指着自己说,“康先生介绍你来见我,他说你对基督教有兴趣,我们真有……缘。”
岑春轩明白了,他笑了,他不想说那个人已经死了。因为他决定把过去的一切全忘掉。于是他说:“是的,我,查小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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