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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娶福晋这种事儿,胤祺自然是避之不及的——虽说他在前世根本就没来得及闹清楚自个儿的性向,可也没少和女演员搭过亲热些的戏,不仅永远都是谦谦君子点到为止,连小兄弟都没有半点儿兴奋的架势,至于同性之间的接触更是正直无比没半点儿遐想,也从没有过特别的冲动跟念头。要不是正常的每日敬礼还都毫无问题,他险些就要以为自个儿的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身体没问题,那大概就是心理的问题了。虽说没少被不明群众表扬过,可胤祺从来都没觉着自个儿是个能多热络多深情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是能跟个什么人在一块儿厮守终生的料。前世无聊的时候没少翻小说来看,类似的剧本儿也没少扫过,这古时候女子一生的幸福都赌在嫁得的那个夫君上了,与其平白辜负了一个家世样貌性情肯定都不错的好姑娘,他宁肯守着狻猊临世的名头,自个儿老老实实当上一辈子的和尚。
虽说达成的过程实在很有些波折,可毕竟也是达到了目的,胤祺自个儿郁闷了一阵就把被太监的心理阴影抛在了脑后,趴在榻上扯了扯贪狼的衣裳:“你说——皇阿玛现在是生什么气呢,气二哥不在乎他?”
“毕竟传到太子那儿的信是皇上生了病,太子竟还是这等反应,只怕难免叫人心寒。”
贪狼轻叹了一声,顺势在榻边坐了,替自家主子轻轻理了理盖在身上的锦被,耐心地缓着声劝道:“主子,这一回您别再多管了——您也是做儿子的,太子也是做儿子的,您无论怎么管,都只能叫皇上心里头更难受……”
“我知道,这一回我也没打算管,叫他们合伙儿都不告诉我。”胤祺赌气似的低哼了一声,又忽然转了话头道:“对了,如今局势是怎么分的,谁都在哪儿呢?总得有点事儿让我动动脑子才行,再这么闲着我就要忍不住去琢磨琢磨写本小说儿了……”
贪狼忍不住轻笑出声,略一思索才缓声道:“如今噶尔丹还躲在科布多不肯动弹呢,裕亲王跟简亲王所部已经围拢,却也苦于地势复杂,又有沙俄边民骚扰不便行军,故而始终只是包围着,倒还没有能一举歼灭的机会——皇上派佟国纲将军领军,张廷瓒大人为监军,也往科布多去了,只说叫他们相机行事,决不可叫噶尔丹逃脱,合围既成,就等着噶尔丹冒头了。”
“都围成这样了,我要是噶尔丹,我才不冒头呢。”
胤祺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却也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他这回刺激的效果好像有点儿太好了,这一次的福全没有再松过半口气儿,靠着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子血气对着噶尔丹穷追猛打,竟是直追过了萨里克河,一路迫进了大西北的漠北蒙古,又与科尔沁、盛京方向聚拢来的八旗子弟将噶尔丹残部合拢围堵,硬生生把人家给打得到现在都不敢冒头。
——前世因为错信了噶尔丹的缓兵之计延误战机,不小心叫噶尔丹给跑了,还为此受了康熙严厉斥责,不得不在朝堂前请罪。要是这一回因为打得太猛了把噶尔丹给吓着,又叫这人钻天遁地的逃之夭夭,也不知道又会不会再被自家皇阿玛训一顿。
胤祺在心底里毫无诚意地同情了背锅侠裕亲王福全一波,侧身抽了张纸出来,伏在榻边拿铅笔往上画着地图:“你看,这是沙俄边境,这是科布多,这是咱们的三路大军——如今噶尔丹龟缩在里头不出来,一来是忌讳我军气势,不敢贸然以硬碰硬,二来也是想趁机联系沙俄方面援手,想引沙俄与我生隙彼此缠斗,趁机好逃到外札萨克蒙古去,休养生息重整旗鼓。”
“可沙俄与我朝刚签了尼布楚条约没几年,如何就能这般撕破面皮,贸然生隙?”
贪狼思索着应了一声,又怕胤祺这么趴得久了不通血脉,快步取了一方矮桌过来,扶着胤祺靠回软枕上。胤祺也就老老实实地任他折腾,倚在软枕上头继续往那纸上添了两笔:“因为这一带的俄人都是罪民,就跟咱们的宁古塔一样,都是发配过来种树的。他们无论做了什么事儿,沙俄都可以推说是罪民擅处,大不了到时候再把他们处置了算是给咱赔罪,咱也没什么脾气可发。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噶尔丹那三千条枪到底是哪儿来的,记着回去提醒皇阿玛,这事儿准定得找沙皇要个交代。”
“诶。”贪狼应了一声,望着自家主子的目光越发的肃然起敬——这行军布阵不比其他,绝不是只要脑子好使就足够了的。明明他们始终都在热河没挪过窝儿,可自家主子心里头竟能对局势这般清楚明了,甚至还能点出接下来的要紧处来,这一份胸中的丘壑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只怕少不得是要冠上个统兵奇才的名头的。
全然不知道自家侍卫都在脑补些什么,正托着下巴回忆剧情的胤祺还在尽力回想着那一堆拗口的人名跟地名,又把能想到的几条随手写了下来。在榻上还要布砚磨墨显然不现实,胤祺的活动范围又动不动就要被限制在这一方窄榻上头,故而早早的就从代购小能手南大人那儿抢了一打铅笔过来。虽说如今的铅笔写出来的字还偏淡,又难持久,可也比用毛笔动不动就蹭一身方便多了。
“这样,贪狼——我说你写,叫他们以科布多为核心,将兵力分三层布置,两面松中间紧。眼见着天儿就热起来了,要这外围跟内围的军士必得做出烦躁疲惫的样子来,可中间那一层绝不能松懈,人人必须枕戈待旦。如此撑上至多半个月,局势定有变化。”
胤祺思索着缓声开口,在纸上随手画了几笔,琢磨着怎么布设这包围圈合适。满人是马背上起家的游牧民族,入关时靠的一是骑兵的强悍战力,二是关内大乱且有内应,于兵法一道其实并不精通,更擅长硬拼冲杀的直来直去。这法子其实不难想到,说出来也容易,可真要叫人做出来,或许还真有点儿难以实现。
“主子?”贪狼见他停下话头,便将笔搁在一旁,轻声唤了一句。胤祺一脸苦恼地扔了手里头的铅笔,头痛地抻了个懒腰,侧了身子无奈道:“你说……叫谁在两边儿诱敌,能做得稍微像点儿,不至于叫人家一眼就看出来?”
“……大阿哥?”
贪狼下意识把映入脑海的第一个人选说了出来,又忽然忍不住笑意,忙低头轻咳了两声才掩饰过去:“我觉得以大阿哥的脾气,大概不用演,会很浑然天成的做出烦躁疲惫的样子来……”
胤祺不由失笑出声,一想起那个不着调的大哥,却也是不得不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实在很有道理——只不过里头毕竟还是危险,就让他在外围绕圈儿,忽悠那些个不放心钻出来打外头查看的探子吧……”
“诶。”贪狼点头应了,又在纸上写下了两句。胤祺又抱着脑袋思索了一阵,终于还是无奈地投笔放弃——他对战局的了解来源于前世的剧本,可对这些个大臣将军的了解却匮乏得几乎为零,再怎么埋头苦想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倒不如就把这么个想法推出去,叫自家皇阿玛掂量也就是了:“就这么着吧,誊一份儿给皇阿玛送去,剩下的我也想不出来了。要是没事儿就顺便跟你七师父打听打听,看京里还有没有什么新的信儿——我这心里头总是不踏实,老觉着这战事其实出不了什么差错,倒是咱这热河行宫得闹出什么糟心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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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长记性的五阿哥显然已经忘记了,所谓乌鸦嘴到底是一种多神秘又多不可抗的自然力量。
热河行宫的糟心事儿是在小半个月后闹出来的——这时候胤祺已经能被放出来下地活动了,只是还不准骑马不准练武,最多不过是每日由贪狼扶着出来溜达半个时辰,再跟自家皇阿玛一块儿用一顿午膳,晚上继续被不明成分的药汤灌个水饱。虽说日子仍不大好过,可比较之前那些个关禁闭似的修养,却实在已好受得多了。
毕竟重伤了一场大损元气,胤祺好容易养壮实点儿了的身子又可见的消瘦了下来,衣裳勉强晃晃荡荡地挂在身上,倒是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意思。他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自个儿在那儿饶有兴致地甩着袖子扇风消热,刚捧了新制的衣裳快步进门的贪狼一眼就瞅见了自家主子那大大咧咧敞开的领口,目光莫名的一紧,忙快步过去替他轻轻掩上了:“主子快把衣服换上,留神着了凉……”
“那你也得先叫我把这一件儿脱下来啊,就别再往上扯了——好了好了,我这就换……”
胤祺笑着连连点头,脱了身上早已松垮的亵衣,接过了新送来的换上,低头看了看自个儿如今的身材,忍不住轻啧了一声微微摇头:“估计等我回去了猛吃两天,就还得把掉了的肉都长回来——这衣裳现在穿着合身,到时候又得小了……”
“主子要是能壮实点儿,大家肯定都跟着高兴,一人给您弄一件儿衣裳都没的说。”
贪狼无奈一笑,帮着他把里头的中衣穿好,又抖开了外头的衣裳:“主子,这是皇上特意叫按着您的喜好赶制出来的,虽然——虽然可能也加了一些皇上自个儿的理解……”
“……”胤祺一时无语,托着下巴望向那一套白地青花的长衫马褂,居然不知道应该庆幸起码自家皇阿玛的审美还算小清新,总不至于走他孙子乾隆帝那个农家乐风格,还是应该郁闷这么一件衣裳穿出去,是不是在伪装一个会走路的花瓶:“皇阿玛是想让我穿上这身衣裳,然后蹲在他身边儿假装我是个瓷器吗……”
——明明后世见着的那些个拿青花元素做旗袍的都挺好看的,这怎么做成了马褂就违和感简直冲破天际?再说了,是哪个无聊的织造才会在这衣服上头绣一幅写意的桂林山水啊!
五阿哥在一瞬间对自家皇阿玛的嫌弃达到了顶峰,撇着嘴扯了扯那见着就知道一定很华美金贵的布料,抬了头认真道:“我要是不穿出去,会怎么样?”
“大抵也不会怎么样,皇上接了这一身衣裳的时候神情也很……奇特,大概是做出来跟想得实在不大相同……”
贪狼强忍着笑意应了一句,又强自严肃下来,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不过要是主子穿了出去——”
“我是不会穿出去的!”胤祺拍案而起,激愤地一锤定了音,“我要吃饭,我要一口吃成个胖子——我要穿我原来的衣服!”
“主子主子,消消气儿,您有这份心就好,一时半会儿却也急不来……”
贪狼忍笑忍得痛苦不已,却也在心里偷偷地对皇上逼儿子吃饭的一百种方法佩服得五体投地:“太子跟三阿哥今儿下午就到了,皇上对外可还是称着病的,您好歹也得有身能穿得出去的衣裳,代皇上去迎他们一迎才行。”
“这就到了?”胤祺诧异地挑了眉,在心底里算了算,这才点点头道:“怪不得,这都眼见着要到端午了,他们自打出京到现在也该有十日了……皇阿玛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
贪狼放下手里的衣裳,又在箱子里头翻找着,闻言回话儿道:“皇上叫梁公公屏退了众人,倒像是要假戏真做——大抵梁公公过会儿就会过来给您传个话儿,叫您心里头有个数。”
“我这儿还打晃呢,皇阿玛就别拦着我坑人了吧……”
胤祺面色一苦,显然已猜到了自己皇阿玛又打算叫自个儿打什么的掩护,可每回都跟着自家皇阿玛坑兄弟,他这心里头实在是压力不小:“要不——我就先不急着好了,你看,七师叔上回不都还说,我起码还得在床上躺一阵儿呢么……”
“怕是不成——皇上昨儿叫太医跟七师父给您诊了两回脉,都说您已见着好了不少了。只是身子躺得太久,难免气滞血虚,得时常活动活动才行。”
贪狼抽出了一件胤祺以前的的旧衣裳,在自家主子身上比了比,摇了摇头又搁在一边儿,蹲回去继续翻找着:“主子,您都不知道您这儿瘦成了什么样子。若是回去叫宜妃娘娘跟老祖宗见了,只怕少不得要被念叨几通……”
“好好好——我吃,我顿顿吃天天吃,肯定在回去之前吃得胖回来。”
胤祺无奈抬手不迭应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凝神一听便立刻撑起了身子。还未及开口,梁九功便已将门轻轻推开了,侧身候着康熙进屋。胤祺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一见着自家皇阿玛就想起那一套别出心裁的青花瓷来,面色不由微变,立时警醒地大声道:“皇阿玛,儿子是决不会穿成个花瓶儿出去的!”
“……”康熙不过是想来跟这个每次跟他搭戏都执着于拆台的臭小子叮嘱一声,谁知当头就被砸了这么一句话下来。神色不由微滞,略带了尴尬地轻咳一声,目光游移地心虚道:“哪儿就像花瓶了,朕看着还是挺好的……”
虽说没少见着万岁爷在这位小祖宗面前吃瘪,可这般心虚又嘴硬的架势却也是实在不多见。梁九功扶着门笑得站不住,可又不敢发出声音来,快步逃出了屋子自动自觉地在外头把门儿。康熙如何不知道这个油滑的奴才肚子里头装的什么心思,没好气儿地冲着那合上的门瞥了一眼,深吸了口气在榻边坐了,好声好气儿地冲着这个儿子开口:“朕回头叫他们来,你自个儿画图样儿,想要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
“那也不成,儿子不想坑二哥。”
胤祺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忍不住在心里头暗自腹诽着——自家皇阿玛这是实在闲的没事儿干了还是怎么着,演戏给自个儿的儿子看,千方百计的试探心思,这都是现在就该下手做的事儿了么?太子这几年虽说父子感情淡漠,可也总归没犯过什么错儿,事儿也办得尽心尽力,政绩也攒了不少。他虽然一直在心底里默认了将来那把椅子得归自家四哥,可要是太子真能这么一直保持得下去,自家四哥也能跟他好好儿的配合,就当个纯粹的辅臣又有什么不好?
“你不懂……”
康熙苦笑着轻叹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这个儿子的额顶。他自然知道这孩子在这种事儿上头的心思有多单纯,对着这兄弟手足的情分又有多执着。可如今要试的却是这一国储君——倘若这储君出了问题,他便是大清的千古罪人,这份罪责实在太过沉重,不是任何一个人能背负得起的。
“儿子是不懂,究竟什么事儿能叫您连自个儿的儿子都不信了,非要用这种手段来试探……”
胤祺心里头窝着火儿,忍不住昂着头顶了一句。康熙神色僵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微垂了眸苦笑一声,竟也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些莫名的冲动来,微哑了声音道:“那——小五儿,你又能不能告诉朕,将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叫朕做出废太子这种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