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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里歌失声叫道:“小心!”许宣本能地旋身回掌,“砰!”气浪炸吐,将箭矢打得冲天飞起。但如此一来,身体不免失去平衡,双腿又不能使力,顿时被奔来的白熊迎头撞中,凌空飞出四五丈远,翻身急滚。
惊呼声中,白熊又已咆哮冲至,他左掌在地上一拍,腾空拔起,堪堪从它背上越了过去。
不等落地,左侧风声激啸,海陵王竟然又是一箭朝他射来。他又惊又怒,仓促间只得挥掌乱扫,惊险万状地将箭矢震飞,右肩重重撞落在地,扯动了浑身旧伤,痛得泪水交迸。
众人大哗,苏里歌怒道:“迪古乃,你好无耻!身为大金国王爷,说好了赤手空拳,却暗箭偷袭,就不怕丢了祖宗的脸?”
完颜亮一边骑着赤兔马极速绕圈狂奔,将另外那只母熊撇在身后,一边弯弓搭箭,笑道:“苏里歌郡主,本王只说比谁能赤手空拳,先杀死白熊,可没说不准向对方射箭。”手指一松,箭矢再次旋转着怒射而来。
许宣从未见过这等狡赖无耻之辈,越发激起熊熊斗志,又是一掌将箭矢拍飞,哈哈笑道:“阁下的脸皮这么厚,定是不怕被箭射穿了?好在我练的是无影之箭!”指尖连弹,朝那赤兔马的凌空射出几道气箭。
青帝的“阴阳指”以阴阳二炁化生“六十四式指剑”,聚可为炁锋,散可为气箭,随心所欲,威力无穷。他虽只初入门径,学成不到十式剑式,弹出的气箭也远无法与青帝相提并论,但用来对付这奔跑的骏马,却已是绰绰有余了。
前两道气箭接连射空,第三道“嗤”地一声,恰好穿入赤兔马前蹄,鲜血激射。骏马登时悲鸣着跪摔在地,将完颜亮凌空甩飞。“噶嚓”一声,银弓断折,他应变倒也奇快,就势一滚,抢在白熊撞来前跃身避开。
众海陵铁骑齐声惊呼,便欲弯弓搭箭,却被他高声喝止。只见他左冲右折,快如闪电,引得那母熊接连咆哮猛扑,却始终触之不着。
许宣正想投桃报李,再还他几记气箭,那只公熊又已狂吼着迎面扑来。心下一凛,急忙弹指朝那孽畜射去。
然而那白熊皮糙肉厚,又极为暴烈,“噗噗”连声,气箭打在它胸口,不但没造成重创,反倒激起了它的滔天凶焰,狂吼着一掌拍来,正好与许宣的右掌对了个正着。
“嘭!”许宣骨痛如折,应声飞出几丈远,公熊也被撞得趔趄痛吼,笨拙地坐倒在地。
忽听四周哗然如沸,转头望去,完颜亮竟双手抓住马鞍,将那匹雄骏无比的赤兔马高举过顶,奋力砸向母熊。“轰”地一声,赤兔马被震飞出几尺,母熊亦被撞得嗷嗷翻滚。
许宣大凛,赤兔马少说有两三千斤重,这鞑子竟能轻松举起,力气之强猛,简直匪夷所思。想到这厮为了斗赢此局,如此心狠手辣,连神骏驯服的坐骑也弃若敝履,更觉惊怒。
完颜亮夺得先机,更不给那白熊半点喘息余地,突然折身疾掠,冲出一道诡异的太极鱼线,黑光怒舞,狂飙似的破拳冲出。“砰!”白熊吃痛狂吼,身躯一晃,如小山倾倒。
不等它起身,他又闪电般抓住白熊的右后掌,大喝着凌空甩出六七丈远。接着飞身疾旋,凌空一掌劈在它头顶,霎时间颅骨迸裂,鲜血激射,凄厉的悲吼声倏然断绝。
这几下迅疾如电,一气呵成,等到众人回过神时,完颜亮已踏在白熊的尸身上,昂然高举双臂,笑嘻嘻地环顾四周,双目灼灼,脸上、身上尽是点点殷红。
众骑兵举弓欢呼如沸。许宣心底、背脊却冒起森森寒意,他这几招无论是身法,还是拳势,都形如阴阳鱼线,诡异莫测,与蛇圣女的剑招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这鞑子也曾去过蓬莱?
念头未已,飓风扑面,怒吼如雷,剩余的那只白熊似被同伴之死彻底激怒,狂奔跃起,朝他当头扑来。此时他浑身剧痛,避无可避,生也罢死也罢,唯有硬着头皮接下这一击了!
当下念头飞转,捏指使出一记“山地剥”,握拳朝它喉颈撞去。
“山地剥”,上卦为艮,艮为山;下卦为坤,坤为地。他背倚大地,上方是如山岳压顶的巨熊,正好与此卦象吻合。体内真炁受激喷涌,瞬间化为狂猛无比的炁剑。
“轰!”气光炸舞,那白熊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被他破空打飞出十几丈远,当场毙命。
他也被那巨大的反撞力拍得眼前一黑,百骸欲裂,痛得几欲晕厥。
众猎户大喜欢呼,苏里歌更顾不得阿勒锦的拦阻,不顾一切地奔上前来,见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将他扶着坐起身,两颊酡红,又是喜悦又是担忧,泪水盈盈欲滴。
完颜亮双眸凶光闪烁,哈哈笑道:“苏里歌郡主,你的眼泪是罗荒野的珍珠,只可惜所托非人,明珠暗投。等比完第三局,你洒落的泪珠恐怕就要缀满漆黑的夜空了。”
脚尖一挑,将那白熊尸体踢飞开来,喝道:“来鼓!”众骑兵高声应诺,跳上马车,抬起一个方圆丈许的虎皮大鼓,朝他奋力抛来。
他右手凌空一抓,将大鼓稳稳地托到掌心,横放在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许宣,道:“汉家小儿,这第三局,咱们就来比比音乐,看看究竟是我们大金国的胡笳大鼓声震九州呢,还是你们的黄钟大吕闻达天下?”
许宣深吸了口气,忍痛从怀中摸出那支翡翠玉笛,笑道:“我们大宋的黄钟大吕,是敲给王侯听的,对你这样的嘛,听听小调就够啦。”
完颜亮大怒,眉毛一挑,正欲说话,瞥见那支翡翠玉笛,脸色忽然又是一变,脱口喝道:“汉儿小子,你这支笛子是从哪儿来的?”
许宣只道他眼见此笛价值连城,起了抢夺的贪念,有心逗他,当下将玉笛在指间滴溜溜一阵疾转,哈哈笑道:“我们大宋遍地金玉,区区一支玉笛,算得什么?这是我小时候的玩物,从小就带在身边,见到又凶又饿的狗儿时,就吹上几曲,引它们吠上几声,有趣得紧哪。”
完颜亮似是没听出他话中的嘲骂之味,双眸灼灼地盯着他手中莹光夺目的笛子,闪过骇异、惊疑、愤怒、恐惧种种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点头森然笑道:“这真是你从小就带在身边的玩物?很好,很好,真是太好了。”
许宣心中莫名一凛,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海陵王不知所谓地称赞了几遍后,又扬眉道:“汉儿小子,听说你们临安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还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这景致,这曲子,想必和你的笛子匹配得很了?”
许宣一怔,哈哈笑道:“常言道,‘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想不到你这茹冰饮雪的鞑子居然也听过柳三变的这首《望海潮》……”忽然想起苏里歌爷孙与众猎户也都是女真人,忙又顿住口,微觉有些不好意思。
苏里歌却似没有听见,蹙眉凝视着那支翡翠笛子,似乎也在苦苦思忖着什么。
完颜亮昂然一笑,摇头道:“我们女真男儿听惯了胡笳大鼓,听不惯南朝的靡靡小调。今日你就吹这首《望海潮》,本王为你拍一曲《念奴娇》,如果一曲既罢,你还没有丝毫变调,这一局,就算你赢。”
不等许宣回答,右手“咚”地一声,猛击在虎皮大鼓上,接着双手连拍,鼓声又急又密,高声唱道:“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
骏马惊嘶,那些海陵骑兵早有所备,捂住了双耳。众猎户猝不及防,只觉脑中“嗡嗡”狂震,气血乱涌,险些从马上翻身坠落。
许宣心中又是一震,想不到这厮竟有如此狂猛强沛的真气!不敢再有丝毫轻敌,凝神将玉笛横在唇边,悠悠扬扬地吹奏起来。
鼓声隆隆,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完颜亮随之纵声高歌:“皓虎颠狂,素鳞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唱到“鳞甲满天飘落”时,众人只觉雪地一震,无数点晶莹剔透的冰屑往上鼓涌,竟如片片银鳞白甲,随着狂风上下翻飞,跌宕怒舞。
“轰!”“轰!”“轰!”鼓声如惊雷,一记记震在心弦。许宣气血翻腾,仿佛随着四周乱舞的冰屑,卷溺入漩涡中央,指尖颤抖,呼吸如堵。苏里歌更是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去。
完颜亮的声音越来越高,激越破云,合着嗡嗡狂震的鼓声,尖锐地钻入众人耳朵,唱道:“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古旗角。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
几个猎户率先抵受不住,抱头大叫着从马上翻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