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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之,这个许久没有人叫起的名字让身子悬在陷阱里的韩其有片刻的失神,随即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柔极了……
在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境况里,他竟觉得自己是看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了,那个眉若墨画,面带浅笑的男子是真正的韩其,而彼时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素,放手吧。”手臂上传来一阵被拉扯的疼痛,让他觉得整个臂膀都要被撕扯下来,陷阱的边缘只露出赢素的一张泪眼滂沱的面容,口中尤其喃喃说道:“父皇……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你松手,父皇很累了……幸好东哥没事儿,父皇也可以下去对他的母后有个交代了……”韩其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掰开赢素死死攥住自己的手。
赢素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已经有细细的青筋暴起,随着韩其的一点点的坠落,赢素的指甲在他的皮肤上抠出几条血道子!
“不!父皇您还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呢!”韩其的挣扎让赢素清醒过来,心中压抑的怒火又让他有些歇斯底里,他疯了似的怒吼道:“难道父皇的您只要向一个人交代吗!那么我呢?父皇是不是也要对我有个交代!”
韩其身子并不重,可赢素在提了他几次之后居然没有将他拖出陷阱,他猛地回头对着还站在一旁的发呆的韩阳春叫道:“韩阳春!”
“啊?”韩阳春还迷糊在赢素的那声‘父皇’里,听见皇帝陛下喊了自己的名字才算醒过闷来,一步蹿到陷阱边上,俯下身子单手扯住了韩其的手臂,兄弟俩同时用力终是将韩其生生提了上来。
“你……你把谦之如何了?”楼夫人看不清身前的一切,她犹自问着自己心心念念最想知道的问题,声音颤抖着……
“蠢妇!谦之也是你能叫的!”堪堪伏在陷阱边上的韩其还没有起身已经对着楼夫人怒道:“楼氏,你以为若不是他替你求情,朕能容你活到此时?”
“朕你大爷!”韩其对母亲的一番恶言恶语一下惹恼了依靠着一棵大树的岳西,她旋风一样的冲了过去抬腿就把才被赢素兄弟俩救了的韩其踹进了陷阱:“你以为顶着韩其的一张脸就能在我娘面前说三道四了?老子可不管你们是什么志同道合的关系,也不管你是人是鬼,这么和我娘说话就不行!”
‘扑’‘扑’几声闷响之后,陷阱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没想到岳西会突然来了这么一脚的赢素眼睁睁的看着亲爹又没了影儿!
“娘子?”他先是诧异的仰头看了看叉腰站在身旁的岳西一眼随即又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父皇,把您的手给我……快!”
“没用了……”竖着埋在阱底的竹签不知有多少插进肉里,剧痛之后,韩其渐渐觉出了麻木,想起岳西曾经说过的话,他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平和地说道:“素,将父皇送到行宫去吧。”
头上是一方狭小的黑漆漆的夜色,一眼看不到边……
在身体觉出麻木之后,韩其觉得眼皮也沉重起来。
直到他的眼帘重重的阖上,韩其终是没有将他藏在心底的陈年往事讲出来。
曾经的鲜衣怒马的张狂,曾经的同抚一张瑶琴奏出的华音,曾经的白衣青年颜上浅浅的笑,曾经的凭栏观雪时共饮的一壶热酒……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都是他不能与外人言说的幸福。
这些只属于他和他……容不下任何人来旁观。
这是真该死了吧?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很快就要终结,韩其长长地叹了口气:“谦之……我来啦。很抱歉让你一个人等了我那么久……”
纤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他的指尖一寸寸地抚摸着那惨白的肌肤,虽然已经发不出声音,可犹自轻唤着那个名字:“谦之……谦之……谦之啊……”
“他娘的,老子就不明白了,你们两个搞基还搞出理了是吧?”在赢素和韩阳春盯着陷阱里的那团黑影目瞪口呆的时候,岳西已经提了那把陌刀过来照着不知死活的韩其捅去:“狗东西!害了多少女人呐!去死吧!”
“我的天!陛下快拦住她!”虽然不知道陷阱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死是活,可被岳西手里的家伙戳上,那韩其可是必死无疑了!
韩阳春一把抓住陌刀细长的刀柄,试图阻止她的动作,可是暴怒中的岳西忽然变得力大无穷,他竟有些阻不住她,男女有别又不能碰她,情急之下韩阳春只好抬腿踢了发呆的赢素一脚:“陛下!”
“娘子!好了……好了……”赢素抬头也吓了一跳,就势抱住了岳西:“不要这样……你听我说……”
“说个屁!”岳西红了眼,仍是挣扎着往前冲:“等老子想把这个人渣弄死了再说!”
“来人!”进树林子的时候赢素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此时他只得对着外面喊道:“把陷阱里的人捞上来!”
侍卫立时从林子外面涌了进来,接着便是一声惊呼,一名跑得快的侍卫也掉进了陷阱!
其他人的脚步马上慢了下来。
“从原路退回去。”冯继宗冲着那些侍卫说道。随即带着两名武师先将韩其捞起,他看着岳西等待着她的命令。
“先回院子。”楼夫人轻声说道。
女儿脾气一上来连皇帝陛下都犯怵,现在也就只能她这个当娘的说话了。
……
石头房子里只有几个人,此刻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楼夫人。
楼夫人在为韩其诊脉。
收了手,她起身说道:“拿剪子来。”
“剪子!”岳西支起窗户对着院子里喊道。
一把剪子被递到她的手里,岳西随手又把窗户扇放下:“娘,用烧一下吗?”
楼夫人摇摇头没言语,自己挽了衣袖。
“救他干吗!这厮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女人,听他对娘说的话我就来气!”岳西小声叨叨着把剪刀塞进束手立在大通铺旁边的韩阳春手里。
“啊?”韩阳春茫然的看向她:“给我剪子干吗?”
“把他那玩意剪下来!”岳西对着韩其的胯上努努嘴儿:“省得他活过来还他娘的害人!”
“岳西!”楼夫人沉沉的轻喝一声:“不要胡说八道!”
“娘啊,您的眼睛真伤了?”岳西抬手在母亲眼前晃了晃:“邪了,我动动嘴您也知道?”
楼夫人轻轻推开她的手低声道:“这么多年了,你都当娘了,娘总得知道你爹的去处啊……”
一声叹息,岳西扶住了母亲,心里倒是有几分认同起韩其的话来:愚蠢的女人呐……
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岳西知道这样的问题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清。可她却深深的为这样的女人感到悲哀!
她的母亲楼夫人是这样的女人。
贤王妃也是。
“发什么呆啊……”余光看见韩阳春仍旧拿着剪刀没有动,岳西没好气地开口道:“把他的衣裳剪了,要不我娘怎么处理伤口。”
对于那个男人,岳西是连碰一下都懒得碰的。
“他……可有事?”韩阳春一边轻手轻脚地剪开那些被鲜血浸湿的布料一边小声问道:“怎么还不醒呢?”
躺在大通铺上的韩其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那是迷药,何时醒来也得依人而异。”楼夫人说完又轻轻推了岳西一把:“站远些,这里不用你。”
“嘶!”不等岳西走开,韩阳春惊恐的抽着冷气的声音已经传来,她不禁回头望去:“额……”
胃里一阵翻滚,岳西忙伸手捂住了嘴!
“你才有了身子,不要惊动了胎气……不要看……”楼夫人似是早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一幕,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转身走到大通铺前:“老身的眼睛看不清,我说你做。”
“哦。”韩阳春不自觉地咽下口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箱子里有烈酒,先把他的伤口清理干净。”楼夫人指着一只不大的木箱说道。
韩阳春依言打开木箱,见里面瓶瓶罐罐的东西不少,一时竟不知拿瓶好。
“最大的那瓶。”不等他问楼夫人已经先开了口。
沾了烈酒的布巾拿在韩阳春手中,他看着眼前那具躯体有些无从下手……
韩其的身体如同碎过又被拼接起来一般,身上俱是深浅不一的伤口,他的肌肤几乎没有好的地方,那些陈旧的伤痕早就愈合,只在他的身上留下处处斑驳的狰狞,看了使人不寒而栗!
“他是被火烧的么?”岳西并未走开,韩其的身体虽然像从地狱里出来的被油炸过的恶鬼,她看了也只是觉得震惊,还不至于被吓跑。
“是蛊虫侵蚀所致。”楼夫人淡淡地说道:“陛下身上的蛊毒正是自他父亲身上传来的……他们父子是一样的病症。”
“那他还真是……”岳西皱眉话没有说完,只觉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千头万绪成了一团乱麻!
“嗯。”楼夫人几不可见的一颔首:“他是先帝爷。”
“娘是早就知道他不是韩其了吗?”岳西不禁问道。
“韩其是你的生身之父,你不许再直呼他的名字!”楼夫人呵斥道。
“赢素也会这样?”岳西猛然想起母亲说的‘他们父子都是一样的病症’,忙追问道。
“陛下的名讳你也不能叫!”楼夫人又呵斥了她一句。
“娘!”岳西走到母亲身边急吼吼的说道:“您倒是先告诉我啊!”
“有你在,陛下是不会毒发的。”终究还是女儿的身子更重要,楼夫人叹了口气:“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脾气也该收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