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报仇

冰临神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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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年关,前来二郎庙上香的人不多,要到正月门前才会车水马龙,任家离得近,任榴儿不愿凑热闹,于是是乘坐一顶小轿来庙里,身边只带一名丫环,老鸨等人都没料到竟会遇险。

    乌鹊胡同位于城外东南方,位置偏僻,上香者往往成群结队,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预谋,有名的“七仙女”竟也结伴进城,提前来拜神,在二郎庙神殿里与任榴儿相遇。

    双方此前并未见过面,但是一打眼就看出对方的身份,任榴儿低声祈祷,自报家门时被旁边的女子听到。

    “本司胡同的任榴儿?”女子问道。

    任榴儿没有应声,但是扭头看过去,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朱九公子昨晚去你家了?”

    任榴儿用脸色回答这个问题,起身拉着丫环要走。

    乌鹊胡同的七位仙女这时毫无仙气,围上来就打,丫环被吓傻了,忘了救主,身上也挨几拳几脚,殿内的香火道人也看傻了,上前劝解,照样挨了一通粉拳。

    樊大坚正在后面查账,等他得到消息跑出来时,斗殴已经结束,七仙女带人飘然而去,在殿中留下一地狼籍,一位仙女走在后面,向樊大坚笑道:“你这里的神果然灵验,第一次来上香,就让我们报仇雪恨。”

    据香火道人说,二郎庙里争风吃醋的事情不算少见,但是像这样大打出手的场景从来没见过,他算是大开眼界。

    任家人闻讯赶来,对方早已不见踪影,老鸨气得破口大骂,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抬走女儿,一路上骂个没完。

    樊大坚来胡宅报信的时候,任榴儿估计刚刚到家。

    “这位朱九公子什么来头?”胡桂扬问。

    樊大坚一愣,“挨打的是任榴儿。”

    “我知道,待会我去探望她。现在我想知道朱九公子是谁。”

    樊大坚摇头,“没听说过,估计是某地来的土财主,肯定不会是朱家皇亲。”

    京城皇亲国戚不少,但是没谁敢于公然出入春院,以至引发斗殴。

    袁茂一直站在旁边听,这时开口道:“朱九公子,不会是朱九头吧?”

    “朱九头?”胡桂扬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看你对粉头这么无情无义,我放心了。”樊大坚赞道。

    胡桂扬不理他,向袁茂道:“他是什么人?”

    “就是城里的一名破落百户,姓朱,并非皇亲,更不是财主,常将‘九牛二虎之力’挂在嘴上,大家就叫他朱九头。这人爱攀亲,总说自己祖上与太祖沾亲,没被记在籍册里,经常去各衙门找门路,希望能够入籍,因此我见过他。”

    “朱九公子应该不是你说的这个人吧。”樊大坚越听越不像,“能让春院姑娘大打出手的客人,至少得是巨富。”

    “可能是我错了。”袁茂自己也觉得不像,“只有‘朱九’两字相同。”

    “朱九头是百户,夏天的时候去没去过郧阳府?”

    “不太清楚,我可以去问一问。”

    “不必,我去任家打听。”

    樊大坚转向袁茂,也不在意胡桂扬能否听到,小声说:“他还是在意的,在咱们面前不肯表露出来。”

    胡桂扬没动,樊大坚又道:“他在等晚上,夜深人静好说话。”

    胡桂扬笑道:“袁茂,你先走吧,老道留下,待会陪我一块去任家。”

    樊大坚摇头,“我乃得道之人,不去藏污纳垢之所。”

    袁茂告辞,临走时对樊大坚说:“那你就不该多嘴多舌。”

    樊大坚转身也要走,胡桂扬两步走到前面拦住,“你是怎么当上庙主的?”

    “你帮我争取到的,可我现在这身份,真不能去……”

    “少来,昨天你还兴致勃勃要利用双方冲突赚大钱,今天就不感兴趣了?”

    “嘿嘿,大家都是二郎庙的香客,赚钱是一回事,在大是大非上,我得秉持中立,不偏不倚,你说对不对?”

    胡桂扬并不是真想带他去任家,但也没有让路,“说说你的赚钱之道。”

    “昨天就要说,你还不爱听……是这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就是渔翁,两边姑娘争得这么厉害,我打算趁机推出一些媚药、媚符,当然不能叫这样的名字,应该是相思符、种情丹一类。”

    胡桂扬冷笑一声,这是赵家义子从前司空见惯的骗术。

    樊大坚又道:“当然,这只能赚些小钱,而且越赚越少,我还有一计。乌鹊胡同突然兴起,背后必有大靠山,把他挖出来,然后我去找城里的乐户,让他们挨家出钱,我去打点,即使不能铲除乌鹊胡同,也让城里城外都有生意可做。”

    樊大坚倒是能入乡随俗,不久前还对春院生意嗤之以鼻,如今则已想出种种办法搜刮钱财了。

    “靠山找出来了?”

    “没呢,你不肯去,我只好找别人,挖出的消息不多,只知道必定有宫里人撑腰。嘿,如果真是太监开春院,倒是挺有意思。”

    “你也走吧,有消息告诉我。”胡桂扬让开。

    “你想参与就尽早,可不能快要事成的时候跑来插手。”

    “我只要消息,就算你还我的人情。”

    “不分钱?”

    “钱都是你的。”

    樊大坚笑道:“行,三天之内必有消息。”

    又是一个“三天之内”,胡桂扬发现不能太当真,很多时候,所谓“三天”就是一个虚数,几天都有可能。

    胡桂扬吃过午饭,小憩片刻,估计任家应该安定下来,于是出门去往本司胡同,大门不锁,两箱银子也不藏,交给大饼看守。

    经过二郎庙的时候,他看到不少人聚在庙门前,神采飞扬地议论上午的斗殴,个个绘声绘色,细节之详实大胆远远超过樊大坚的描述。

    本司胡同的春院从不开门迎客,客人敲门,里面有人迎进去,前厅入座,几句话问明情况,送入后厅,又聊几句,确认客人确实舍得花钱之后,才请姑娘出来相见,渐渐熟悉,开始花天酒地。

    胡桂扬敲任家大门,好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他一个人站在门口,颇显尴尬。

    胡同里与蒋、郑一样的帮闲人物不少,没事就在街上闲逛,为初来者指点门路,为熟客哄抬气氛。

    一名少年跟随胡桂扬多时,凑过来道:“不用敲了,他家出事,今日不开张,我带你去别家,包你满意。”

    “我是……这家的熟人。”

    少年打量几眼,胡桂扬没穿锦衣卫官服,一身长袍,稍显臃肿,身边没有随从,也不像是有钱人。

    “给我一百文钱,我能带你进去。”

    “我自己敲门就能进去,何必花钱?”

    “你这人,不舍得花钱,来本司胡同干嘛?得,十文钱,就当打发叫化子吧,我现在就让你进去。”

    胡桂扬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十枚铜钱,“看你怎么让我进去。”

    少年一把抓住铜钱,扯嗓子喊道:“任小犊子,你亲爹来认你啦!”随后又骂几句更狠的脏话。

    没过多久,门里传出响动,少年转身就跑,举起握钱的手,“多谢客官。”

    胡桂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叫门方式,正站在原处发呆,任家院门打开,冲出来一名手持棍棒的青年,头戴绿巾,看到胡桂扬也是一愣,随即转动目光,向着少年逃跑的方向又是痛骂又是威胁。

    少年跑没影了,青年放下棍棒,转向胡桂扬,刚刚才愤怒到扭曲的面孔,突然换上极其自然的笑容,“胡校尉,贵客啊,早知是你……快快请进。”

    老鸨没在家,据青年说,是去给女儿想办法报仇了。

    任榴儿夏天住楼,冬天改住暖阁,一名丫环守门,看到胡桂扬,向青年皱眉道:“姐姐这个样子,你还带客人进来?”

    “这不是寻常客人,乃是前街的胡校尉,与榴儿姐姐最为相熟,听说出事,特意赶来探望,你去通报一声,榴儿姐姐不见别人,必然见他。”

    丫环狐疑地进去,很快出来,笑容满面,“胡姐夫进屋稍待,待姐姐梳妆之后再与姐夫相见。”

    青年笑嘻嘻地一直陪在门外,拿到赏钱之后才肯退下。

    胡桂扬摸摸自己的袖子,发现带的钱远远不够自己大手大脚,于是坐下之后向丫环道:“别叫我‘姐夫’,我姓胡,是锦衣校尉,但我今天不是来查案……”

    “胡公子?”丫环乖巧地笑道,“姐姐今天心情不好,躺在床上多半天了,对谁都不理睬,只是以泪洗面,一听说胡公子来了,立刻起身梳妆打扮,姐姐这番心意,对别人从未有过。”

    胡桂扬嗯嗯以对,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又掏出几十文钱赏给丫环。

    将近两刻钟之后,胡桂扬得以进入暖阁,丫环还说榴儿姐姐今天比平时更快。

    任榴儿戴着一层春夏阻挡沙尘的面纱,将容貌隐藏,胡桂扬想不明白,既然这样又何必花时间化妆,但是疑问只能藏在心里。

    任榴儿将丫环支走,直接道:“你得给我报仇。”

    “任妈妈不是去报仇了吗?”

    “哼,她能有什么本事?无非是去找胡同里的几个老乞婆,一块发发牢骚,我要真正的报仇,动我一指者,要以性命相偿。”

    “我没有这个本事。”

    “你不想要买主了?”

    “朱九头?”胡桂扬打算蒙一下。

    “打听这种事你倒是挺有本事。”任榴儿等于承认朱九头就是朱九公子,“给我报仇,我能找来更多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