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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那老宫婢泥塑一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吭哧吭哧地不说话。
&nb黎素用力将碗往前一推,药汁溅在了那老奴脸上,“要我端起来送到你嘴边?”
&nb福吉眨眨眼,这会子倒是机灵了一下,拿起碗递到那老宫婢的鼻孔下:“冯大娘,夫人赏你的。”
&nb冯老婢咬着牙根,心里头将黎素暗骂了一通。
&nb正僵持着,殿外有小宫女急急跑进来要点熏香,另一个过来想打扫,瞄一眼黎素,又看看那老宫婢,忙禀说:“夫人,陛下来看您了。”
&nb话音刚落,殿门处的光影一暗,宣仁老皇帝已经腆着肚子,撇着八字步直冲香帐而来。
&nb黎素猛地一阵紧张,后背霎时出了冷汗。
&nb右手微微发抖,她忙拉了拉被子,将手藏在被下。
&nb冯老婢的脸上登时闪过抹幸灾乐祸的神情,不过不敢当着老皇帝的面惹这位“昭华夫人”,因忙端过福吉手里的药,也顾不上是黎素刚吐过的,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nb她幸灾乐祸的表情太明显,没能避过黎素的眼睛,倒猛刺了黎素一下。
&nb黎素蓦然坐直了身子,——不能怕。左右一时半刻死不了,有什么好怕的?越是怕,别人越想要欺负你!
&nb她在被下狠狠掐自己一把,将右手拿了出来。示意福吉将空碗递给自己,下一瞬,扬手掼了出去。
&nb宣仁老皇帝已行至寝殿正中,一边的大太监刘费眼瞅着一物忽地从香帐中飞出,忙闪身挡在老皇帝前面,尖着嗓子喝道:“大胆!”
&nb空碗咚地砸在了冯老婢左肩,将这老奴砸的一咧嘴,啪嚓一声碎在了金砖地上。
&nb老皇帝已推开刘费,三步并两步的奔到帐前,一把抓住了黎素的手,色眯眯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粘在她脸上,一面来回摸着她的手一面凑前问道:“朕的好爱妃!是谁胆敢惹得你如此生气?”
&nb那宣仁身量中等,却是肌肥肉重,这七月暑伏天里,他着了件暗红色的交领常服,一坐下,交领被他撑的鼓开,隐隐露出一团黑色的胸毛,随着他那一身的肥肉轻颤,让人再不想看第二眼。
&nb“爱妃”,老皇帝拉长了语调,两片油花花的腊肠嘴就快贴到了黎素的胸口,“身子可好些了?”
&nb黎素一阵儿恶寒,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
&nb她用力往回抽手,无奈力气有限,那老皇帝非但丝毫未松,还借此又往前凑了两分,腻腻的嘴唇一下子亲在黎素的锁骨上。
&nb黎素那一下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热血冲脑,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右手抄起身边就近的玉枕,照着宣仁老儿便拍了过去。
&nb老皇帝左耳后还带着伤,是那晚被她用金簪划的,兴许是仍心有余悸,这一回竟反应奇快,脑袋往后一躲避了开去,然而黎素也是后劲不足,那玉枕既滑且沉,她卯了劲儿没拍着老皇帝,玉枕便也脱手掉了下来。
&nb一声轻微的脆响。
&nb紧跟着便是老皇帝杀猪般的哀叫。
&nb——玉枕掉下来,正砸在老皇帝的小臂处。
&nb大太监刘费先反应过来,当即“啊呀”了一声,扑上前推了黎素一把。
&nb黎素正胃里翻涌,难受已极,被他搡了一下,扭头便开始干呕,只是她这十多天来都靠参汤吊着,最多就是喝了点儿米糊,胃里实在没有东西,只呕出些酸水来。
&nb殿里的宫女见状大气儿也不敢出,忙跟着冯老婢扑通通跪了下去,以头伏地,装成死物。
&nb刘费抽了一浮尘,跺着脚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nb冯老婢抬头觑一眼,忙应声起身。
&nb刘费见老皇帝疼得面色发白,半歪在床上动也不敢动,忙吩咐人拿靠枕来,自己打了个转儿,又忙忙地追出殿去,对冯老婢吩咐:“莫要声张。”
&nb冯老婢自然省得,连连应声。
&nb返回殿中,黎素正由福吉服侍着漱口,刘费也忙上前给老皇帝拭汗,一壁又将那玉枕扔下来踢了一脚,疼得他暗暗咧嘴,指着就近的宫女教训:“还不快将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拎出去碎了!”
&nb宫女们战战兢兢,抱着玉枕退出殿门,片刻,外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nb黎素知道这老太监是在指桑骂槐,却装作听不懂,眼皮也不抬。——实际是她心里的紧张还未退去,正强自镇定。
&nb老皇帝断断续续地呻吟,刘费也不敢乱动他,只能一遍遍地哄:“陛下您忍一忍,太医就要到了。”
&nb顿一顿,又尖着嗓子说:“损伤龙体,昭华夫人,这可是死罪!”
&nb黎素又呕了两声。
&nb刘费悄悄掩着鼻子,不吱声了。
&nb等到太医气喘吁吁地赶来,老皇帝疼得快晕死过去。
&nb两名太医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瞧了半晌,结论是骨折,没一两个月定养不好。
&nb老皇帝一听脸都绿了,亲一下伤一条胳膊,这买卖忒他娘的不划算!况且,一两个月……这么久,叫朕怎么在龙床上大展雄风!
&nb想想还有几个没临幸的美人,他顿时心疼肝疼哪儿都疼,边呻吟边用眼神把两个太医凌迟了一遍。
&nb宣仁老儿这几年在后宫的**帐里滚多了,一身的老皮老骨也愈发骄起来,怕疼得厉害,那嚎声听得人直想拿皮鞭子沾了盐水再抽他几个来回。
&nb——当然,主要是黎素想抽他。
&nb亏得两名御医也算心理过硬,在这种高压之下,用了半个时辰把老皇帝收拾妥当,末了还熬了一碗止痛的汤药。
&nb老皇帝吊着胳膊喝完药,吧唧吧唧嚼了两大块金丝焦糖,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nb福吉这时挡在黎素前面,鼓了鼓气说:“我们……夫人也不大好,太医也得给瞧瞧。”
&nb刘费带搭不理地睨了她一眼,心话儿等死吧你就!
&nb老皇帝这会儿却翘了翘勾卷的胡子,吩咐:“仔细给夫人瞧病,一个月内若不能全好,孤砍你们的头。”
&nb太医忙唯唯应诺,垫了丝帕去给黎素切脉。
&nb——老皇帝很爱砍人的头,宫里除了太监宫女外,太医们的脖子也很脆。
&nb昆达公主原是活蹦乱跳的,身体底子好得很,只是进了楚地水土不服,入宫当晚噩梦惊魂,耗及心神,伤了喉咙和手腕,这些天吃不得东西,汤药又伤胃,这才如此难受。
&nb太医原先的方子主要治外伤,且为求见效快,用药较猛,现看如此伤肠胃,忙将方子改得温和些。
&nb刘费眼睛一转便明白宣仁帝的所思所想,——不快点儿养的白白胖胖,他娘的甚么时候才能下嘴?这一而再地伤了龙体的大罪,可是要在龙床上宝帐里好好算呐!
&nb想一想那情形……刘费自个儿先在心里猥琐地意淫了一把,暗暗颤了下身子,他用眼神请示过老皇帝后便又冲着昆达公主很诚恳的道:“夫人喉咙有伤,现下只能用些流食,两位太医可说些滋养脾胃的汤、粥,叫咱们天天熬了来,奴婢们拿不准夫人的口味,便让福吉姑娘指点着。”
&nb福吉听他这还像句人话,便退回到黎素身边,黎素冷哼了一声,仍旧既不正眼瞧人也不开口说话。
&nb宣仁老儿今天豆腐没吃成反添新伤,心里也是郁躁,再看看帐中的美人此时面色发黄、眼神凶狠、披头散发,虽则那脖颈白莹莹、胸脯鼓囊囊的实在诱人,但这几日定是吃不成的,胳膊疼得他发慌,只好决定先回寝宫歇个觉。
&nb方走了几步,黎素却缓慢地开了口:“我这里,不要使不动的宫人。”
&nb老皇帝一下停住脚,一双绿豆眼儿使劲睁到最大,满含喜色地看着他的跟班儿刘费,眼神直直在说:她与孤说话了!美人儿与孤说话啦!
&nb——昆达公主自见到宣仁老儿,只要开口,除了骂他还是骂他,上到人伦纲常荒淫无道,下到言而无信、龌龊肮脏已全被她骂了个遍,今儿还是头一遭跟他正常说话!虽然这会子声音不软不侬,语调也颇为不屑,但已足叫老皇帝乐了。
&nb他立时回身,腆着肚子又往前凑,但到底顾忌着方才被砸,没再去摸黎素的手,阴着脸冲殿中喝道:“哪个奴才这般大胆!拖出去打死。”
&nb冯大娘双膝一软,赶紧磕头求饶:“奴婢方才是无心的,求陛下、夫人饶了奴婢这回!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nb这冯大娘在宫里足有二十年,平日里也有两分体面,但老皇帝根本不理会,随手一指:“杖毙,给夫人换新的来。”
&nb刘费一看,皇帝今日受了伤,明面上自然不能归到这位夫人身上,否则皇帝颜面何在啊?总要拿个奴才去死一死。罢喽,他瞥一眼冯大娘,谁让你今儿倒霉呢!遂亲自到门口去督行。
&nb冯大娘瞧见他的眼神已是瘫在地上,须臾,院子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杖打声。
&nb门外剩下的四个个小太监和几个宫人瞧着,都不禁缩了脖子,明白了一件事,——纵然这位新夫人要困在这月仙宫里被老皇帝这样那样蹂躏,但她若想要个奴才的命,那还是很容易的。
&nb因而,尚轮不到他们随意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