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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冰释前嫌
花朗健谈,沈来宝也健谈,两人结伴回去,路上倾谈,意外发现竟十分合拍。
原先还有一点疑虑的花朗此时才彻底觉得沈来宝当真不是小人,再想想他果然不如兄长想得通透。想到这,他坦然道,“我大哥虽然也跟我一样不知真相,可是却始终坚持要听你亲口解释,并没有想我这样不信任你。”
沈来宝说道,“现在的我对你们来说可以算是陌生人,误会太多,被怀疑也不奇怪。”
花朗说道,“这倒是,所以……我不是全错了。但我兄长肯定会训斥我的,唉。”
沈来宝笑道,“看来你哥哥是个很严厉的人。”
“对。他最信服我爹,最疼铃铃,对我就是一副长者模样了。”花朗说道,“明明只比我大三岁。”
三岁?沈来宝听他描述来听,还以为花续大他许多。他又想起昨日花续的模样,的确也只是个少年,可从神态来看,是比同龄孩子要稳重得多。
沈花两家共邻,可一点都不像。这么多年互不影响,也是奇怪。大概是因为两家虽然生活习性不同,但骨子里都是好人,所以相处得融洽。而沈家跟一条巷子里的祝家是不往来的,花家也一样。
那祝家,就是起先在巷子里狠揍他的那个小胖墩家。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人进了南风巷子,花朗就停下了步子,因为他看见那被自己赶走的车夫竟然又回来了,马车也停放在前头,车夫正搓着手拘束地看他。
花朗皱眉,他和兄长因常年在外,家里的马车空置,每次他们回来,才会临时雇个短工专门做他们的车夫。开始他赶车快还提醒过他,没想到他还是不长记性,这样的车夫他实在不想再雇了。
沈来宝见车夫时而瞧看自己,又见花朗也要上前解决,别人的家事不便插手,便道,“那我先进去了。”
花朗点头,“等会我去找你。”
沈来宝应声,这才回家。从花家门口经过,他想起该进去找花铃说核桃的事了,而且也该花续亲自解释那两件事,不能继续让人误会。他手已握住铜环,就见门背后有声音。不多片刻门就打开了,他稍稍退后一步,只见走出来的正是花老爷。
“花叔叔。”
正要外出的花老爷低头看去,笑道,“来宝,怎么得空来这了?”
沈来宝说道,“我来找花大哥和小花。”
“续儿他出去了,铃铃倒是在里面,不知道被哄睡了没。”花老爷忽然说道,“别动。”
沈来宝立刻顿住,前人已经弯身,伸手探向他的腰间香囊,想取下扎在里头的那根刺,怕扎了他。等拔丨出来一瞧,那分明不是刺,而更像是什么硬壳的碎屑。
沈来宝一咽,“是核桃壳……就是您送给铃铃,后来铃铃转送给我的的那个核桃舟。”
花老爷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就坦白了,只是刹那就知道他不是有意隐瞒,心情竟因这坦诚好了许多,笑道,“哦?那是怎么碎的?”
沈来宝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一直挂在身上,唯一记得的好像是那日在桃庄遇险,我被人撞倒,当时觉得腰间被什么硬丨物硌得疼,可又不像是石头。回来后我看见核桃上有颜色,就反复擦,一用力,就碎成渣了。是我没有保管好……”
花老爷低眉想了片刻,大致知道他说的情形了。如果是这样,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本身核桃就不是易碎的东西。他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将碎掉的核桃带在身上?”
“我答应过小花的。”
花老爷蓦地一笑,“嗯,你跟铃铃好好解释,她不会怪你的。”
以为哪怕不会被责骂,也会被多问几句的沈来宝没想到花老爷这么轻易的就信了他,颇为意外,“花叔叔,这颗核桃听说是您特地寻了能工巧匠做的?”
“对。”
“……我本想叫人做个一样的,可是想到哪怕做一样的,也跟原先的不同了,就想寻机会来跟小花道歉。但这几日小花的两位兄长回家,一直不得空和我见面。”
花老爷笑道,“可不是,天天出去晒,都成小黑姑娘了。好了,快进去吧,不要太在意,铃铃是个懂事的姑娘。”
他从不吝对儿女的夸赞,同理,如果是他们做错了事,也同样会责骂他们。这在沈来宝看来着实前卫,他甚至在想,花家难道全家都是穿越的?
瞬间出现在脑子里的念头,忽然让他觉得大有可能。但仔细一想,花家夫人应该不是,从言行举止来看,并不像。
若是……只有花老爹是同乡,那他在这里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教导子女用的是那个世界的法子,倒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想法越想越能圆成一个圈,不管是从哪个细节来看,都好像没错。
难道花老爹真的是穿越者?
他心觉诧异,往里院去找花铃时,还在找线索。
沈家是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如果能回去,他还是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那里,一个人过日子就好,在沈家,太多牵挂了。
只是沈家待他好,如果他走了,沈来宝又没回来,那……
进退两难,他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能回去的机会,自己会不会选择走。
花铃被母亲抱回房中哄睡,等母亲一走,她就睁开了眼,没有丝毫困意。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说是隔壁沈家少爷来了,她还觉得是在做梦。翻了个身,好似真的听见了。
“姑娘,沈家少爷来了。”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出去。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闺房不能让男子进来了,就连兄长都不行。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母亲说得十分严厉,应该是绝对不行的,她也就好好遵守着。
开了门,来人果然是沈来宝。她捉了他的衣角就问道,“来宝哥哥,你还记得我的两个哥哥吗?”
沈来宝说道,“不太记得了,是为昨天的事么?我刚看见你二哥,和他解释了,我们是一起回来的,这会他正在巷子里和别人说事。”
花铃松了一口气,只因二哥的脾气她知道,要是讨厌一个人,就算是站也不会站在一起。可这都能一块回家了,当然是二哥相信了他,“这就好,那早上……”
沈来宝又道,“守门的下人忘性大,没告诉我。等我追出来,你们已经走了。我还去了一趟马场,谁想你们没去。”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来宝哥哥不是那种会失信的人,每次去马场喂马,你都是最准时的。”
沈来宝看着误会解开比自己还要高兴的花铃,顿觉被人信任的感觉果真很好。六岁的年纪,却能这么相信同伴。他取下香囊,递给她说道,“小花,你送我的核桃,不小心被我弄碎了。”
花铃愣了愣,忙接过香囊,解开封口一看,里面果真都是核桃碎屑,倒在手里,还能从残渣里看出一点原本模样。她顿觉心疼,一是因为她真心喜欢这核桃船,二是因为这是她爹爹特意让人给她雕刻的。
她抬头问道,“来宝哥哥,这是怎么弄碎的?”
沈来宝又将在桃庄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我并不知道当时硌了腰的是不是核桃,只是回去后香囊也压扁了,满是灰尘,才猜想是不是这个缘故。否则以核桃的硬度来说,本不该这样易碎。”
花铃闻言偏头去看他的腰,又不知道是左边还是右边,干脆左右看了看,“那一定很疼吧?核桃可硬了,我见过嬷嬷用门缝用力夹都夹不碎,还弹了出来,差点没打在我的脸上。”
沈来宝微愣,“小花你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不要说来宝哥哥你是因为救我才被核桃硌着了,就算是你自己摔倒被和他硌伤了,那也是核桃的错,得怪核桃!”
沈来宝发现她说的好像逻辑不太对……但为什么总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他真想抱一下她,告诉她真是太乖太善良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发现花铃真的很单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成人用来判断人的一套标准。
他辗转反侧想了那么久道歉的话,并没有派上用场——只要坦诚,不骗她,不遮遮掩掩,有理有据的就好。
想得太多,计算得太多,反而会失去很多。
花铃挠挠头说道,“这核桃是爹爹送的,希望爹爹不要生气。”
“我刚才见到你爹了,也和花叔叔道明,他没有说什么。”
“这就是……不过还是有点可惜的,毕竟这核桃可大了,当然,如果它不是这样大,也不会硌着你,然后被压碎。所以说到底,还是它太大了。”
沈来宝忍俊不禁,伸手拿回香囊,系回腰间。看得花铃莫名,“来宝哥哥,核桃都碎了,为什么还挂着?”
“碎了,也是核桃,本来挂的,就是心意。现在对我来说,核桃碎了还是没碎,都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了。”
花铃听不太懂,心想,大概是这碎核桃他也真的很喜欢吧!
花家大宅外,花朗也解决了车夫的事,在他再三保证几近落泪的恳求下,花朗也心软了,答应再用他三天。
车夫千恩万谢,立刻驾车去花家后院。花朗看着慢如水牛的马车慢慢出去,下次定要告诉他——慢是要慢,但绝对不是这个速度!
这边铃铛声刚停,后面又有铃铛声响,往南风巷子驶来。
花朗见了马车,知道是自家大哥,便退到一旁,等兄长过去。花续也同样看见自家马车往后院的路赶去,从车窗往外看,却见弟弟站在巷口,当即让车夫停下。
“二弟。”
“大哥。”花朗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出的门?”
“在你之后。”花续说道,“我去校场见了师父,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是关于沈来宝的。”
花朗明眸顿有笑意,“巧,我也有件关于沈来宝的事要跟大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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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消散着白昼酷暑残留的炎热。
院子里蟋蟀声响,池塘蛙声一片,多了几分夏日清凉。
花家刚刚用过晚饭,廖氏吩咐下人将残羹搬走,一家人照例喝茶闲聊。早上她将女儿抱回房里,哄她睡下后就同其他夫人品茗去了,刚刚才回来。恰好在门口见到沈家下人出来倒潲水,就问了他沈来宝可在家,知道他在,就想着让儿子们去找他。
这会吃完饭,她才开口道,“那沈来宝回来了。”
花朗说道,“我知道,我和他一起回来的,宝弟这人挺不错的,比以前好了百倍。”
廖氏眨眼,一起?宝弟?不错?
花续也道,“嗯,很好。”
花老爹也道,“的确挺好。”
花铃插了一嘴,“来宝哥哥当然很好。”
廖氏左看看右看看,一句一夸,夸得她都愣神了。在她外出的几个时辰里,沈来宝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得到了全部人的夸奖。尤其是早上还跟个炮仗似的的次子,也夸起人来了。
花朗又道,“对了,大哥,我跟宝弟说好了,明天一起外出,这次没错了,我亲口邀约,见他亲自点头的。哥,你说去做什么吧,你最大,听你的。”
花续点头,沉思片刻“好,嗯,那去钓鱼吧。”
花朗:“……”他真的很想收回那句话!
花家三兄妹的邀请由下人传达到沈家,沈老爷一听隔壁邀约自家儿子,这还是第一回,深感欣慰,也不念叨着儿子快点学习学习,反倒催促仆妇快去给他准备出门的东西去。
全然不知自己在花家得了赞誉的沈来宝专心去试鱼竿,对于垂钓他还是挺喜欢的,以前没事就会开车去偏远郊外的水库钓鱼,鱼儿咬钩一刻,最为幸福。
来了这里之后也没什么空垂钓,沈老爹也觉得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去多看几本书,他就更没办法去了。
现在花家邀请,沈老爹立刻答应。沈来宝知道自家爹答应的不是让他去钓鱼,而是答应他是跟谁一起玩。
在交什么朋友这方面上,沈老爹看得开,也豁达极了。
但在喜欢什么姑娘这方面上,沈老爹却惊人的愚钝了。
沈来宝已经看着沈老爹和沈夫人冷战多日,全家人似乎都紧张了许多,连老太太也问了他多回,到底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他拿着鱼竿回屋时,迎着越深越凉的晚风,忽然一个激灵,对,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试,让他们夫妻两人冰释前嫌。
沈家下人这么多,屋外屋里都跟着四五个,想说点真心话都不行,所以得有个独立空间。
沈来宝心里有了主意,脚步这才轻松起来。进了房间就将鱼竿放到桌上,脱衣躺下,一夜好梦。
翌日辰时,花家还在用早饭,就听见巷子里有马车动静。桌上众人相觑几眼,大概也猜得出来是谁家马车出来了。
用过早饭,三人出了门,往右边一瞧,果然是沈家马车。不一会沈来宝也出来了,见了三人一一问过好,四人就坐上沈家马车外游去了。
沈家马车比花家马车要大许多,就算是最小的一辆,也能躺下人,却因体积庞大,不利于闹市行走。花家的马车普遍都小,最大的一辆要想躺下来也困难,在闹市中却能顺利穿梭而过。
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实用之处。
比如今日四人出行,用沈家的马车就颇为合适了。
误会已解,四人中两个又是话唠,自然有许多话可说。快至河边,一路笑语不断,话语之间颇有乐趣。
马车从郊外曲折大路蜿蜒前行许久,才终于抵达了那处河流。
河面宽敞深不见底,不知是两岸绿树掩映,还是河底石头附着苔藓,水色浅绿,显得非常干净。
花续择了个树荫位置,掸干净了才唤声,“铃铃,过这来……”话没说完,就瞧见妹妹已经在附近树底坐着了,沈来宝刚好站起身,瞧见他两袖似沾有枯叶,猜想应当是他为妹妹清理的位置。
倒是挺细心的。
他收回视线,就见花朗站在一旁笑眼弯弯看着自己,示意这个位置给他。花续想了想,撩起下摆便坐了上去。花朗顿时气炸,“铃铃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弟弟!”
“铃铃还小。”
“借口,她就算六十了你也会这么做的!”
花续笑了笑,“知道了还不快去找位置。”
太过直接的拒绝,花朗倒有点被堵得说不出话。他气冲冲地跑到妹妹那边,瞧着那小人儿已经在一本正经的准备垂钓,沈来宝还在一旁给她穿地龙,他才想起来,自己六岁的时候,好像兄长也挺疼自己的。
所以还是得一直做个小奶娃才好啊。
他摇摇头,提着桶回到了兄长旁边,一瞧,他身边位置明显清理过。他心中大为感动,兄长果然还是疼自己的!
花续察觉旁边有人坐下,偏头一看,顿时皱眉,“你来做什么,这是我给来宝留的。”
花朗:“!!!”
沈来宝照顾好花铃,就过去找花家兄弟,看看谁过去陪花铃,两树间隔甚远,花铃的兄长在,他总不好去陪她。他刚到,花朗就被赶过去了。
花铃已经抓着鱼竿坐了片刻,才坐半会,就挠挠手背低头看在地上爬过去的虫子。一眼就被花朗瞧见了,失声笑道,“铃铃,你是钓鱼还是钓虫子呢?”
“等会二哥也会跟我一样,大哥说了,我俩是一路人。”
被戳到弱点的花朗无语,坐下身说道,“我们真要钓一天的鱼吗?”
深知自家大哥的两人觉得这句话是废话,齐齐叹了口气。
那边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传到这边,花续往那边看了好几眼,“不过三刻他们定会跑到附近去玩。来宝,午后可去马场?我想带他们去那边走走。”
沈来宝适应能力极强,并不在意更换地点,“好,铃铃每日傍晚都要去喂马,早点去她也高兴。”
花续笑笑,“你也是会疼妹妹的人。”
沈来宝倒也不是将花铃当妹妹疼,更多的是朋友吧。相反他还挺讨厌熊孩子的,但乖巧懂事的就讨人喜欢了。
他在沈家有七个妹妹,只是沈家嫡庶分明,沈老太太和沈老爹都不许他们同进同出,甚至在沈家,连共食都不能。
他的院子和其他院子离得甚远,再有家中可以阻拦,她们又惊怕着自己,说实话,他和花铃的感情还好一些,跟妹妹们却很生疏。
不出两刻,两人再往那边树下看去,两根鱼竿插在地上,人已经不见踪影。
半晌过去,桶里的鱼儿新鲜生猛,足足六条。花续和沈来宝商议一番,让人去将他们找了回来。随后直接去了马场,将鱼交给马场厨子,做顿午饭出来。
花铃到了马场就拉着花朗去看自己的小马驹,那小马驹被照顾得很好,伊犁马本身又十分健壮,见了花铃就翻起厚实的上唇,颇为高兴。
这边看马去了,沈来宝带着花续去逛马场。花续是四人中唯一会骑马的,隔三差五就会骑马,因此不如弟弟妹妹那样兴奋。只是和沈来宝一起走过马厩,想挑匹好马。
走着走着,他见马厩前面一车稻草在动,却没看见拉草的马在动,更没看见有人。可稻草却从车上凭空掉进马厩中,看得他惊讶。
沈来宝分明也看见了,但他却没动静。花续便知这不是闹鬼了,而是另有缘故。
快走至稻草车子一旁,他才终于看见,原来那高耸的稻草堆后头,站了个小姑娘。
她正抱着草放入马槽中,神情一丝不苟,紧抿着唇齿,似难以亲近。这小姑娘的眼神很亮,又亮又坚定,还有不与同龄人相同的冷淡。
他多看了几眼,沈来宝已经上前去了。他想了想,也走近了两步。
“秦琴。”
正抱了满怀草的秦琴微顿,往那边看去,果真是沈来宝。末了又看见他身后那俊秀的少年,立即收回视线,再看沈来宝,已露了笑颜,“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