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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青蒙乡的县道上,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在此之前,矮骡子虽然时常出现在我们童年的传闻里,但是若说如同草丛里的野兔长蛇一般常见,这自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小叔守了一辈子山林,我之前跟他谈及,他也只是回我一句话:“扯**淡!”是的,像我小叔这种整日里在深山老林中护林防火的人都认为仅仅只是传言,那么我基本可以认定,矮骡子很少出现于这世间,它自有着固定而隐秘的活动范围。
矮骡子除了少数恶作剧之外,很少犯人,这个连洛十八在破书的备注里,也不得不承认。
然而从色盖村的那两起碎尸案开始,矮骡子凶残的手段就开始暴露到我们的面前。
它们为什么要将两个无辜之人给碎尸杀害呢?
一开始我们不得而知,在溶洞子那间尽是壁画的大厅里,我看到了石台上内脏,便觉得有些奇怪。后来,罗二妹的堂兄、中仰村七组的罗聋子告诉我,这是一种很神秘的黑巫术,算准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和死期,然后杀十一人,分别取五脏、四肢、阳物以及最后的头颅,精确到时刻,然后融入有邪性的石头中,召唤出一个大黑天来。
如此恶毒的黑巫术,难道是一群智慧未开的矮骡子,所能够施展出来的?
我当时就深表怀疑,而罗聋子并没有跟我说完,就与我斗起蛊来。
之后,他也再没有提及此事。
前两天的时候我曾经问到罗聋子的下落,马海波告诉我,这个老人在劳改期间死了,是自杀。用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将自己脖子和大腿的血管割裂,流了一地的血。据监狱的朋友说,当时的那个状况很惨,同牢房的狱友没一个发现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几道伤口都变成了白色,场面特别恐怖,血流在地上,好像一幅古怪的图画,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寒。
死去的欧阳指间老先生曾经跟我说过,这几年的怪事,特别的多啊……
向导老金这一年过得不错,他早年先是色盖村的农民,常年在山林子里采药材、打野物,后来搬到了乡上做起生意来,专门从乡民那里收药材,然后贩卖到外面去。因为上次是乡里面派的任务,他也就带着去了。这次我们又来找他,他有些不愿意,即使跟他讲明了利害关系,他也不信。
后来好歹是乡里面的领导说了话,他才不情不愿地同行。
车开到了色盖村就难再前行,一路颠簸,我的屁股痛得要死,走下来揉了揉,望着这熟悉的乡村景象,那条乡间土路上,似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嘻嘻笑着朝我跑来:“给你们看,我捡到一坨金子呢……”,而朵朵,也是在这里被我当作小猫小狗儿一样,给捡了回去。
一晃一年多,旧地重游,感慨良多啊。
杂毛小道站在我旁边,看着远处那片田洼和陈旧简陋的民居,皱着眉头,说你们这儿可真穷啊!
我默然无语,谁不说咱家乡美,可是风景如画能当饭吃?
王宝松快四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呢,就是因为穷。
当下所有人都下了车,整理装备。此次前来,上面特批了一批防化服,能够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种,总共十五套。这是为了进洞的时候,给普通人防范毒蛇和爬虫用的。除此之外,一应给养、防蚊虫的药物、防范矮骡子迷惑的甘草以及新鲜糯米之类的应对物资,都准备齐全。与上次不一样,这是一次有准备的行动。
队伍的总指挥是宗教局的洪安国(我们叫他洪老大),而军事指挥员则是吴刚。马海波、罗福安的病刚刚好,和一个姓刘的警官(他曾经进过洞子里)在队伍中间慢慢地走着。我和杂毛小道走在队伍的最末端,慢悠悠,像是来野游一样。
说句实话,矮骡子最大的危害性,在于它能够操控人的思想。除此之外,或许能够引导毒虫。而就其**的力量强度,跟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要不然我仅凭着钢头劳保鞋,也制服不了它。
矮骡子能够迷惑人,口嚼甘草或槟榔即可化解。在我看来,这次的行动有些大惊小怪,杀鸡用牛刀了。
不过万事需谨慎,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
进山的路并不好走,望山跑死马,这话不假,所幸的是这次过来天气还不错,并没有如同上次一样下着毛毛雨,所以没有多少烂泥路要走,这也节省了很多的体力。路过色盖村七组,我特意指了一下罗聋子的房子,给杂毛小道看,说看到没?中仰苗蛊最后的一脉,就在这里断绝了。
杂毛小道说不是还有个小孩子跑了,至今没有见着么?
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双无比怨毒的眼睛来。我讪笑,说那么大的一个小屁孩子,说不定在那个工地里隐姓埋名搬砖头呢?不过话说回来,朵朵之死,就是那个青伢子一手操作的,这小孩,不得了。
杂毛小道面色忧郁地看着前面的人群,说今天这一趟行动,总感觉有些不顺利啊?
我眉毛一跳,说此话怎讲?
他指着在天空上自由翱翔的虎皮猫大人,说是肥母鸡讲的,你们这里的地势波峦起伏,连绵不绝,望山字,走水流,人越多,祸事越多。你看看那个“屁眼通”,不断地跟人交头接耳,脸色忧郁得滴下水来,就知道他也不看好这次行动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官老爷们在办公室拍大腿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没说,就是懒得跟那些自信满满的人吵了。
我说那你还跟来了?
他笑嘻嘻,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老萧周游四海,图的不就是个搏命惊魂的乐子?哦……想起来一事儿,给你!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黑丝套筒的毛笔,说黄大仙狼毫笔,先给你,一会儿要是打生打死,丢了就算你自己的。我接过来瞧,笔杆的材质粗糙,但是雕工还算是精美,笔尖整齐顺滑,颇有他的风格:低调,山寨模样,但管用。
行路中,我来不及多看,草草塞进背包里,继续往前走。
一路曲折艰难自不必说,太阳偏西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后亭崖子。
这是整个青山界最高的山峰,海拔多少米我不知道,感觉入了云,白雾缭绕的。老金带着我们从侧边的沟子走去,下坡是滑板岩,上次就有人从这里直接掉进溪水里。又绕过了后亭崖子,出了植物茂密的峡道谷口,终于看见了那棵二十多米高的榕树华盖,绿叶如樟。
走进这一片坡地,外面虽然是艳阳天,然而此处却是薄雾连绵,四处透着股阴森寒气。
也有阳光洒落,然而如同隔靴搔痒,并不温暖。
终于,我们来到的那颗巨树下面聚集,歇息了一阵,在吴刚的命令下,战士们开始搜寻四周,排除潜在的危险。而杨操则跑过来叫我,让我们去不远处的溶洞口处开会。我和杂毛小道踏着青草地,过了树荫,来到人群里。宗教局五人都在,吴刚、马海波以及省军区老叶,就这些人。
洪老大见我过来,便跟我说:“陆左,上次是你带着人从洞中全身而退的,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次还是想让你进去领路。”
我一听就不乐意,之前定计划的时候,我说我有洞穴幽暗恐惧症,不进洞的,当时他们也同意了,结果现在又临时改方案,这是不玩“逼宫”么?胡文飞一脸歉意地跟我解释,说当时没有实地考察,现在才发现这里实在是太凶险,这坡谷的地势是典型的聚阴幽鬼阵型,而且还是天生的,必须要有一个熟知路况的人,不然我们今次有可能会重蹈上一次的覆辙。
贾微也在旁边帮腔,说我们会给南方局发邮件赞扬的,人民也会记住你的。
这话听着像悼念词。
我本来是个无所谓的态度,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刺耳:老子就是个混日子的临时工,也没指望着转正后在体制里效犬马之劳,什么功劳啊、名誉啊都是浮云,关老子屁事啊?不过吴刚、马海波也劝我,说他们也要进洞里面去,将那诅咒给化解,你虽然不在乎,但是清除了那印迹,不是挺好?
我这才勉强同意,问杂毛小道,他点头,说想进去看看矮骡子的壁画艺术。
那溶洞口之前被用砖封住了,墨绿色的藤蔓低垂,最下面有一个被掏出来的口子,大小刚好可容一个矮骡子出入。因为要进洞中,所以好几个士兵在用工具将其弄开来。
杂毛小道盯着洞口右边处的那个大水坑,里面的水绿油油的,水藻浮动。他扭过头来,笑了,说小毒物,你没感到这里面有古怪?我蹲身下去,闻到一股腥臭味,却没有死水的陈腐。正想回话,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从下方传了出来,接着就有杂乱的枪声响起。
我抬起头,只见周围所有的人都乱轰轰地往坡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