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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中一片灯火明亮,常人看到这一大片面目狰狞的黑背硬壳蜈蚣,想必都淡定不了。当然,也有人对此习以为常,比如我,比如吴临一。这苗服老头的脾气虽硬拗,但却也是一个极有本事的人,大声呵斥着腿软的普通战士们,然后信誓旦旦地表示,没有一条蜈蚣能够闯进黄线中来。
那黄线,是苗服老头在傍晚的时候,沿着我们营地洒下的药粉,里面有强烈的驱虫之效。
听到他的话语,大家的心情都平缓下来,胡文飞在我旁边抱着胳膊冷笑,说这丁点儿手段,就想让我们知难而返,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一点儿?那个一脸严肃的中年妇女贾微抱着一个笼子出来,将黑布揭开,然后嘴中不断地吹着口哨。吴刚大声指挥着手下注意警戒,并且让值勤的五人小组严格注意被火光映照的洞口。这时我才发现,那个小张竟然蹲在一块石头后边,举着一把狙击枪。
普通的武警系统里面,也有狙击手么?
看着他旁边的观察手,我感到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因为是职业军人,而且经过了几天的磨合,所以大家虽然有些惊慌那些从树上、从草丛、从泥土中翻出游来的蜈蚣,但是却很快就有条不紊地穿起了厚重的防化服,也有专门的人准备起装着强力杀虫剂的喷灌,手持着喷枪小心戒备。倒是马海波、罗福安和刘警官三人,有些心虚地朝我靠来。
我注意到贾微手中的那个黑笼子,当门一放开,立刻爬出一条约八十公分长、三十公分高的动物来。这东西喉部、肩部具黑色楔形条纹,其边缘镶以白色,体型如猪,毛发蓬松,爪子尖锐,而且两头尖尖,尾巴和头部都呈长长的锥形,特别是脑袋,头骨长而大致呈圆筒状,颧骨粗大,长长的鼻吻部有复杂的鼻甲,给人予极其怪异的感觉。
这东西一出现,立刻站直起身体,啾啾地叫了几声。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很有穿透力,似乎在欢呼。
贾微用手摸了摸它眼睛附近的黑毛,然后蹲下身来,小东西立刻伸出蠕虫状的长舌,上面有黏嗒嗒的唾液,贾微一点也不避嫌,将这舌头给含在口中,与它亲密一吻,然后拍了拍它的背部,说:“小黑,去把它们给吓走……”这家伙立刻转身,如同一个疯狂的鸭子,朝着远处袭来的蜈蚣奔去。
成百上千的蜈蚣袭来,如此饕餮盛宴自然少不了金蚕蛊这个吃货。它早已顾不得身份的暴露,不用请,直接从我的胸口浮出,然后朝蜈蚣最密集的方向,电射而去。
杂毛小道开始燃起了手中的符纸,然后用胳膊捅了捅我的肚子,说这个贾微的食蚁兽怎么这么怪异啊?我说什么食蚁兽,是那个小黑么?我指着远处在蜈蚣群里的小东西,只见它那看着畸形的头颅不断地摆动,舌头灵活如鞭,不断地将十几公分的多脚蜈蚣给卷进嘴中,欢快地咀嚼。
杂毛小道点头说是,看着很像是南美洲的食蚁兽,但是有很多地方又不同——那个女人,不简单啊。
确实不简单,我看着那食蚁兽不断地将肮脏的蜈蚣吞进肚里,想起刚才那缠绵地咬舌吻。
我肚中翻腾,有一种强烈想吐的**,
成百上千的蜈蚣从黑暗中不断地涌上前来,即使有着食蚁兽小黑和肥虫子在,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并不足以将这些毒虫给瓦解。当密密麻麻的虫子来势汹汹,出现在七八米外的黄线时,果然如同吴临一所说的一般,止步不前。然而第一批黑背蜈蚣停止了蠕动的脚步,后面的却并没有停止,层层叠叠地挤压上来,密集之处,形成堆叠在一起足有二十多公分高的虫堆。
显然,这些黄色粉末虽然能够让黑背蜈蚣们厌恶,但是还远远达不到恐惧的程度。
虽然不断有蜈蚣碰到那黄色粉末,浑身冒出黑烟,但是也有蜈蚣借助着同伴的身体爬过来,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远的空地上,张牙舞爪地往这边扑来。
六个穿着厚重防化服的战士跨前一步,背着罐子,手持喷枪,大量有机卤杀虫剂呈白雾状,朝着这些漏网之鱼喷射去。而一直都很淡定的吴临一则老脸一红,居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这个苗人打扮的老爷子双手合十,口中大声念诵着苗语。我略懂一点儿,但是听得不周全,大意好像是在跟古老苗族的一个山神祈祷,请求其给予神效和惩罚。
他三叩九拜之后,那一圈的黄线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纷纷粘附在旁边的黑背蜈蚣上面。
在我的气场感应中,有一股阴森与腥热并存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就翻涌出现。
我心中一跳,终于知道这位同行弄的是什么蛊了。
阴蛇蛊。
这种蛊毒的制作手法,在《镇压山峦十二法门》育蛊一章中略有提及:多是取自一窝生、寸余长的小蛇,以器皿盛贮,然后喂之蚂蚁、蝉、蚯蚓、蚰蛊、头发灰末……任其自相啖食,置于五瘟神像前,早诵拜晚吃斋,每日将手贴于器皿边缘一个时辰。三月后,将其埋于乱坟岗子中,半年后取出,将所有虫子的尸体都研磨成粉末状。
此粉末,即为阴蛇蛊。
这阴蛇蛊并不是生蛊,而是死的,是毒药,与人体结合方能够转化为虫。中了阴蛇蛊的人初则吐泻,然则肚胀、减食、口腥、额热、面红。重的面上、耳、鼻、肚有蛊行动,翻转作声,大便秘结,如无医治,一月之后,必死无疑。
而吴临一的这阴蛇蛊,竟然能够在他的祈祷之下,主动攻击附近的虫子,而且还能够迅速控制场面,显然也是一个变异的品种。
随着这黄色粉末如龙翻滚,许多堆积不前的黑背蜈蚣竟然发疯一般四处逃散起来。当然,它们并没有逃散出多远,就纷纷蹬着几十双的触足,僵死过去。外有食蚁兽小黑和金蚕蛊,屏障有阴蛇蛊,内里还有陆续加入的五根喷枪在打着烟雾一般的强效杀虫药,眼看着在暗处潜藏着的矮骡子打出的第一张牌就要臭了,终于从不远处的树上飞奔下来一道黑影,当头就朝着马海波和罗福安这边扑来。
我只感觉到眼角的余光一阵风过,我旁边的杂毛小道大喝一声“劣畜敢尔?”,挺剑便朝着这黑影刺去。
杂毛小道的剑术承道家太极剑一脉,手法随意自然,点刺精准,只一剑刺出,便有惨烈的气势出现。到底是正宗的茅山真传弟子,家学渊源,正派名门,杂毛小道平日里嘻嘻哈哈,然而这一出手,便引起了洪老大、老胡和杨操等人的纷纷侧目,为之端凝。
说时迟那时快,从黑影下扑转瞬即至,到杂毛小道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上挑刺剑,当我回转过头的时候,那东西已然被杂毛小道用刚劲给崩开到一边儿去。
借着熊熊的篝火以及强力电筒的照射,我看清楚了这东西,正是白天那个战士所描述的那般,像猪又像人,直立多毛,硬毛如同刺猬附体,猪嘴上口涎滴落,而它的双手竟然比脚要长得多,手最前端的地方是坚硬的骨质钳子,被修磨得锐利,如同两把尖刀。
杨操在旁边惊呼道:“怎么可能?这里居然会有双刃人脚獾?”
话音刚落,只见一声沉闷如炸雷的枪声响起,转身奔往草丛中的那头人脚獾浑身一震,被火药的力量重重推飞,跌落在地。我转过头,看见小张蹲身在地,手中的狙击枪稳稳地指着伏地抽搐的人脚獾,胸膛剧烈起伏,而脸上却有着报复的快意。
如此近的距离,他倒是能够抓住机会。
这一声枪响仿佛宣告了黑背蜈蚣攻击潮的结束,随着强效杀虫剂的生效,这些数十条肢节的毒虫纷纷死去,剩下的也匆忙往后面倒退。那几个穿着厚厚防化服的战士一脚一脚地将半死不活的蜈蚣,给全部踩死。我和杂毛小道走过去,蹲下身来看这个快刀凶物,我伸出手,摸了一下它双手前端上面的骨刀:二十公分长,锋利,有过很明显打磨的痕迹,根部的手已经退化成了拳头状的肉团,坚硬如茧。
这半尺青锋,不知道收敛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黑背蜈蚣终于崩溃了,当大家都不由得想松一口气的时候,一直盯着溶洞口的几个战士突然大声示警,只见一个矮小的粉红色身影冲到了那火堆旁边,伸手去抓那十三条红布——矮骡子终于忍耐不住,准备趁乱开始动作了。
然而它来得似乎有些晚,一时间枪声大作,五枝自动步枪在一瞬间爆发出了金属风暴,将这个企图破坏吴临一布置的粉红身影给射成了筛子。
枪声停歇之后,两个穿防化服的战士跑过去,准备将尸体带回来。
一个战士将躺在血泊中的那小东西单手提起,举起来给我们看。是一个粉红色的猴子,样子十分奇怪。他跟另外一个人朝这边走来,然而路过那个水潭的时候,从里面突然甩出了一股墨绿色的黏液,如触手,将他整个头颅都给紧紧包裹住,拖向深潭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