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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那早上,起来后,发现书房里他给她做的那面玻璃窗户上结成的冰花是一片叠着一片,厚厚的,快结成冰墙的感觉。可见天气之寒冷。
在书房里重新捡了几本书,打算放在车上,路上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这一去,保守估计,只是算燕都出发,到高卑国都的路程,需要八到九日的时间。如果顺利,在高卑呆上几日,再回来,一个月都过去了。这时候,不得不佩服现代那些汽车、火车、尤其飞机这种交通工具的发明。如果在现代的话,或许三四天可以一个来回,在古代却不可想象。
对他们夫妻俩来说,算是小别胜新婚了。这一别,一个月长久。
尚姑姑走来,帮她把需要带走的书放在一个包袱里,打包好。
李敏问了:“李嫲嫲都带了什么东西?”
选择李嬷嬷,是因为放眼她房里的婆子丫鬟,听说李嬷嬷照顾孕妇的次数最多最有经验,上次她老公把这人特意安排在她队伍里,同样是这个原因。
尚姑姑道:“回大少奶奶,李嬷嬷带的东西,都给老奴以及方嬷嬷看过了。衣服鞋子袜子,尤其是厚袜子,她说要带多几双,说是织了两顶厚的羊毛帽子,不知道大少奶奶喜欢不喜欢。再有,药材带了一些。高卑那边的国医听说与大明的国医差不多,不像东胡人信奉巫医,所用的中药材与我们大明一样。所以,药材没有带多,只带紧要的。”
李敏听着都点了头:“本妃准备要给高卑主人的见面礼,都仔细检查过了吗?”
“礼物这些,全部装在一个箱里,老奴给了紫叶一把锁头和钥匙,让她负责看管。有什么事儿,唯她是问。锁箱子之前,老奴和紫叶对过数。”
其实这些人跟着她做事做久了,什么样的习性她都知道,所以基本是可以放心的。只是,这回出的远门,需要谨慎一点,多问一下有必要。
东西、人员,基本都到位了。
只等出发了。
听说那高卑国的使臣,昨天由两个皇帝的皇子陪着,被燕都里不少人请去享宴了。昨晚上,酒局不断,令使臣不堪负重,到子时才回客栈睡觉,结果,一觉睡到天亮差点误了出发的时辰。
都说不知道皇帝这两个皇子安的什么心,人都要走了,还用力拉着灌酒。
到底是按时出发了。使臣的马车,在出发的北门等着。李敏这边坐上车以后,由孟浩明带的护卫队护送,向北门进发。在抵达高卑国境之前,护国公会再派千人的部队,护送他们到大明北边的边界。
出门的时候,按照惯礼,李敏走到婆婆房里辞行。
到了尤氏院子的时候,孙婆子站在门口,早在等着她们的样子,见到李敏福了福身:“夫人说,身子不太好,不见少奶奶了,免得彼此见了伤心。夫人让少奶奶一路小心照顾自己,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回来,切记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儿媳妇谨听母亲的教诲。母亲既然身子不好,儿媳妇不进去拜访母亲了。”李敏说完,即转过身离开。
这些都是做面子的客气话,说完也就完了。尤氏不想见她,却有心早上在房里偷偷煲汤了,她都能从窗户缝里闻到飘出来的那股骚味。
走了,清心了。尤氏心情是不错。终于走掉一个只看见想到都要心烦的人。心情好,这讨厌的,管着她吃饭的人走了,她总算可以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把那羊骨给我捞出来。什么不能吃太腥太骚的东西,难道不知道,到了冬天就得吃这些东西进补吗?不补的话,明年开春以后,能怎么补?自己当大夫的人,能不知道?我看她就是个装傻的,自己不吃看着别人吃眼红,干脆逼着所有人陪她不吃。”尤氏气势汹汹地说。
孙婆子接着她的话说:“是的,不止不让夫人吃,大少爷二少爷如今都也不吃呢。少奶奶都说两个少爷身上有伤,不合适吃。”
“算了,她不在以后,慢慢的,都会回到以前的了。”尤氏在见到盛来的那碗阔别已久的羊肉五补大汤以后,整张脸上都笑开了花。
李敏走到门口坐上了车。小叔和老公昨晚压根都没有回过府里。马车要出发时,见远处依稀两匹马儿快步往这里奔来。
雪花飘飘,马蹄扬起的雪尘好像仙雾一样,把那两兄弟身上的黑袍衬托得益发的别致,煞眼。
两匹马在马车边上停了下来。
朱理坐在马鞍上没有下马,只是脸色通红的喘着气。
可谓一路疾驰而来,是很辛苦。
朱隶从马上下来以后,一只大手掀开车帘之后,钻了进去。
夫妻俩双目相视的时候,马车往前走了。
“王爷。”见他久久不说话,李敏只好先开了句声音。
“坐会儿,我陪你坐到前面的城门。”说着,他一个大步,坐到了她旁边的榻上。
李敏伸手拿起马车里炕桌上的茶壶,给他杯子里倒了杯水。
“知道你今天要走,昨晚本想回来,但是,刚好军械库那边出了点问题,只好亲自跑过去看了看。”
“军械库是大事。妾身是按照计划好的启程,而且不过几日便会回来,王爷毋需过于牵挂的。”
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朱隶把手伸出了车上的窗户,让胡二哥从车窗外把鸟笼子递过来。不会儿,他拎着放着绿鹦哥的笼子进了车窗里头,把鸟笼子拎到了她面前桌上,道:“本王之前对王妃说的话,王妃记得不?”
要说,她差点都不太记得了,因为,连鹦哥都忘了带出门。
瞧她脸上一怔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把他的话记在心上。那样好强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可以想想依靠下他。
“鹦哥本王是放在书房里的,今早上,你应该到书房拿书了。”他别有深意这样说。
“妾身是去了书房拿书,可是这家伙不出声,妾身一时忘了,没有留意到。”李敏故作镇定地说着。
“所以本王有什么事情想叮嘱人,情愿叮嘱你身边的人,也不能叮嘱你。”
李敏可以给他后面的话接上一句你好健忘,拿起帕子就此捂住嘴角咳咳两声:“是妾身疏忽了。”
“本王不是责怪你。总之,这小东西陪你去,平常你把它关鸟笼子可以,不关也可以,反正,本王和它说好了,它都会跟着你的。”
“妾身还不知道,原来王爷会说鸟语。”
听她这一说,朱隶怔了下,接着,不得不拍着腿微笑了起来。
看着他笑,她这不得已都得跟着笑。
分别的那种伤感,一下子化去了很多。或许是,两个人,都觉得不该用伤感来诠释这种短暂的分开。只是有事出行,分开一段时间而已,并不是什么生死离别。但是,李敏总会想起上回他说的那句你先走的话。
“没有什么事儿。上回本王已经说过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好,敏儿都不要忘记,北燕和本王,都在这里,哪儿都没去,没走,等着你回来。”
“敏儿都知道的,王爷。”
“来——”
他作势伸开的双手,她望了一下摇了摇头。
对此他却也没有勉强,拿起她倒的那杯水,灌进了口里。
由于出发早,而且有人专门开路,马车在城里走的很快,不需多长时间,到了北门。见车子停了下来,朱隶掀开车帐走了下去。
那一刻望着他的背影,李敏感觉到内心某处忽然起了一股冲动。猛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顿在半空。在紫叶走进来服侍她前,赶紧把那只手收了回来。
紫叶好像没有看见她的动作,走到炕桌边,看到了鸟笼子里的绿鹦哥。对于王府里这对鹦哥,紫叶见过,知道自己二哥跟了主子以后,都是二哥在照顾这对鹦哥。现在,看见她,或许绿鹦哥认出她是谁,喊了一声:妹妹!
噗。
李敏刚才一瞬间拉紧的心情被绿鹦哥这一叫,全松开了。
紫叶红着脸蛋,道:“奴婢在主子面前丢脸了。”
“你二哥照顾它们,肯定天天看见你的时候叫妹子,它们不记住你就怪了。”李敏笑着说,“可依本妃看,它都不叫本妃的。”
“那是主子不知道,王爷不准金毛,不准它们天天看着王妃。”紫叶托出这其中的奥妙。
要说这绿鹦哥不喜欢这个女主子是不可能的,只是,这只绿鹦哥的嘴巴太臭了。朱隶养的这些宠物,是一个有一个的脾性。像金毛,是整天喜欢用色咪咪的眼光看她。绿鹦哥,是整天想挖她的八卦,好到处宣传。后者,让朱隶更加发毛,死活都不让这个喜欢捣蛋的捣蛋鬼挑拨离间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但是,这次出行不一样,绿鹦哥洞察力高超,可以比人更敏锐地先一步洞察出些周围的异常。
车窗外,见他是走了过去,终于和高卑过来的使臣见上面了。
卢毓善下了马,对着朱隶一个拱手:“参见王爷。”
“免礼,卢大人。”朱隶扶起他拱手的袖管,同样的客气。
抬头的时候环顾一圈,看到了皇帝的两个皇子坐在马上没有下来。
卢毓善对他说:“王爷尽管放心,隶王妃这次受邀到我们高卑国来,高卑国上上下下都十分欢迎,隶王妃到高卑国以后,会受到像回家一样的款待。”
“还烦卢大人一路费心了。拙荆第一次远行,可以说,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高卑与北燕固然说是邻居,但路远,拙荆对于高卑也不熟悉,去到那里,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
李敏坐在马车里,依稀都能听见他们在马车外面说的话。说自己老公和对方客气也就算了,表面功夫谁不会做。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不惜拉下脸和尊严,和对方说起了家常来了。
那一刻,她心头有些酸酸的。
四周听着的人,都是各种各样的表情。
导致到最终,可能是坐在马上的皇子被风刮的快受不了了,出了声音说:“隶王果然是名扬海外的爱妻之人。但是,大明与高卑向来为友邦,感情笃深,隶王妃为北燕的主公堂堂护国公的夫人,高卑怎敢不厚待隶王妃不对隶王妃好?”
那声音冷冰冰的,略带了些刺耳。看过去,果然是铁面无私的三爷无疑。
朱隶那一眼,没有望到这个插嘴的三爷的脸上,是望回去,在她坐着的马车瞅了下,接着,拂了下袖口,道:“启程吧。”
各方人马,依次上马上车,护送的队伍与启程的队伍,一块儿行驶出了车门。城门外的道路,一眼望过去,几乎是一望无垠的冰霜,是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辽原。
只听马车轮子压着雪道的声音,李敏并没有往后看。出了城门以后不久,八爷要回京,因此没有继续送行,在一个岔口上与出行的人道别。
“三哥,一路珍重。”八爷坐在白马上,披着狐皮大氅,向三爷拱手。
三爷拿着玉鞭,冷冷地点了点头。
雪花,在两个皇子俊逸的脸上粘附着,一粒一粒的,附在眉毛上,下巴上,变成了白眉和白胡子的老公公。
可见得城外的飘雪该有多大。一阵风刮过车窗上的帐子,硬是鼓起了一角。从那缝儿望出去时,看见马车往前走,而那文质彬彬的八爷骑的那匹白马一动不动的,好像被雪全覆盖住了一样,变成了一樽美丽的冰雕。
紫叶看着都不禁觉得,这场景有些出人意外。在众人印象里,八爷是个文雅之人,言外之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辈,因此,被那冷风一刮,随时都可能上天的文弱。怎么会,如此硬朗的,坚持在雪地里送行。
那是外面的人对这个老八最深的误解了。有时候李敏都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大家甚至会把十爷那种窝囊废,都想得比朱济更有武气一些。
目送车队越走越远,直被漫天大雪掩盖去了行踪,朱济才抓起缰绳调转马头。
小李子跟在他后面,有些失落感,要是自己没有暴露的话,如今,可以继续跟着李敏代替主子守护下去了。
“这事儿不怪你。”朱济瞥一眼,瞧出他脸上藏掖的表情,说,“心胸再宽广的男人,都没有办法容忍你继续在她身边呆下去的。”
“因为隶王不喜欢主子吗?”
“隶王他那人,我真不知道他能喜欢谁。”
小李子都觉得主子这话老深了。
朱济神情莫测地微然一笑,马鞭一甩,打在了马腿上。马儿直朝前方奔去。
离开燕都以后,李敏很快地感觉到这一路行程,该是有多么的煎熬,因为无聊。雪很大,于是基本她是被困在这个马车里,避免受寒受冻。一整天,躺在马车里不是打盹儿,就是翻翻书。要照做往常,她肯定是看得进书的。可是,外面风大,让她悬了颗心,所以,安心看书变成了不可能。睡也睡不踏实。
终究这是出门在外了,不是在家里。
想到这儿时,心头猛地一惊,不知不觉中,她是把古代的家,当作是家了。
到了日落的时候,车队是不敢再贸然夜行的了,因为风大雪大,那被雪覆盖的路下,谁也说不定下面有什么。
安全起见,车队行驶到了驿站以后,即停了下来休整,准备扎营过夜,待明日再准时上路。
李敏总算得以从马车内走出来伸展手脚。下来的时候,她是由紫叶和李嬷嬷扶着,尚姑姑亲自先给她去张罗休息的屋子了。
“表妹第一天是不是觉得辛苦了?”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徐有贞,走过来和她说话,脸上一样戴着车途劳累的疲倦。
“辛苦固然辛苦,但是,肯定不及在外面刮风受冻的人辛苦。”李敏说。
徐有贞对她这话点了头,看着这个设立在国道边上的小驿站,前后也不见什么民居人影。简直是一片荒芜。
越往北走,人烟越是稀少,因为靠近了高山,这里没有什么农地了剩下的为山地居多,在这里生存的,只剩下些游牧民族。
驿站设立在这里,接待的,多是些官方的人,在这个冬季,商贸活动减少,商人同样鲜为少见了。
屋里到底是外面暖和许多。由于是小驿站,没有给贵族另辟的院落,只有二层楼上一排客房,大概二十间左右的数目。底下大堂是供过往旅人不需要过夜的短暂歇腿以及吃饭的地方。
在尚姑姑带人先帮她整理上面的屋子时,李敏和徐有贞坐在楼下大堂的一张桌子边,准备吃了晚饭再上去。
孟浩明去布置放哨的人员了。只剩下朱璃以及卢毓善,在张罗了任务给自己的人以后,走过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吃饭。
四个主子坐一张这样一张简陋的桌子吃饭肯定不成的,马维费尽心机,组织了客栈里的人,给张罗了一张比较好看的桌子,摆在了客栈一楼大堂里一个相对比较隐蔽的地方,在主子坐的四周面前,搬来了三面屏风遮挡外部的视线。
李敏本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的。要是她一个人,或是只和徐有贞出来吃饭,哪里会想到这些,吃个饭,还得布置四周场景,拜托了,以为在这样的地方吃顿饭,是摆宴吗,要吃上几个时辰吗。
或许人家三爷,贵为皇子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只见马维忙碌布置场景的时候,跟着卢毓善的那个头号侍卫,一样跟着马维张罗,而且,不断地添加细节。
这样搞下来,李敏都不好意思说吃碗面后直接上楼了。
驿站里的大厨,被直接叫到了几个主子面前,毕恭毕敬地记录下这些嘴巴刁钻的贵客们要求做的菜。
“不要臊味重的,不要辣的。”
这点,几个男人却是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队伍里面其中的孕妇,直接点名了孕妇吃不了的东西。
李敏其实觉得无所谓,他们要吃就吃,她不吃就行了。
大厨听得满头大汗,你说这大冷天的,哪能不做点羊肉的,辣菜的,来提高人的热气。现在,听这几位爷们直接点了一桌子素的菜,他都有些替他们捏把汗了,会不会吃完肚子就饿了。
“敏儿想吃点什么?”徐有贞终于是第一个,想到问她本人的意思了。
李敏可不含糊,她早就想开口了,按他们那个点的话,她吃了也得饿,饿自己不说,还得饿孩子了。要说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个都像起了她老公,谈到孩子好像谈虎色变一样。
“一碗面,大碗的,放多点肉,以及青菜,羊肉不要,可以的话,再打个鸡蛋。”李敏直接吩咐那大厨,“其他的,你不要听几位大爷刚才说的话,羊肉可以做,但是,放多点姜去腥,调料放多一些,辣菜可以做几个。我们这些人,一路骑马坐车的,到了这里不说肚子饿不饿,肯定累的,胃口不是很好。你是在这里做久了的庖子,值得信赖,知道什么菜做了爽口,客人吃了喜欢的,你就做那几个端上来吧。毕竟没有比你更熟悉这里的食材的人了。”
桌上其他男人听她这番话以后,都不好插嘴了。
等那大厨没有顶着额头大汗走了以后,徐有贞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敏儿这是在府里给王爷持家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女人会不会持家,其实,仅看出外怎么在生活细节上表现,都一清二楚了。她刚才那番表现,没得说,几乎完美无缺。
“表哥这话言重了。在王府里,上有靖王妃帮着看着,下有王爷信赖的管家婆子帮手,敏儿想出错也难。”
“谦虚。”徐有贞直接拿起筷子摇摆着说她。
或许是这一路过于艰辛,大家算是要同甘共苦了,什么地位高低身份尊卑之类,在困难面前都得退次。李敏只见自己表哥不知觉间在皇子和使臣面前说话都不见得怎么拘束,心里倒也不得不揣摩下徐有贞的想法。
可能是有意或是无意,徐有贞是想,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好,高卑国的皇帝或是大明国的皇帝都好,都别想指意欺负到徐家的女儿身上,徐家女儿不是没有人撑腰的。
徐家人这个铮铮的骨气,李敏心里都得佩服上三分。
吃过饭,各自回自己客房里休息。
朱璃招来了马维问:“八爷回去的时候,留的人在燕都里有动静回话吗?”
“刚奴才是有收到一只飞鸽,说了,燕都里自隶王妃和三爷走了以后,都没有什么动静。”马维道,接着细声说,“大皇子听说病的厉害。”
“他那哪里是病得厉害,是生怕隶王妃这一走,他没有借口留在燕都里了,再说本王不是带了皇上的口信给他们俩吗?要回要留,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马维是看不出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了。想让人留就让人留下,想让人回去就让人回去,为何来一句让皇子们自便。
“皇上这是在考验。”朱璃踱步说,“你看他们两人,什么事儿都没有办成,这会儿敢回去吗?大皇子不说,连颗像样的棋子都做不了。老八呢,他自个儿大概都没有想到,风声传的那样快,自己那点破事儿,搞到在皇帝面前都不好说话了,要是不戴罪立功的话,到时候怎么有脸见人?”
说起八爷那点破事儿,即戏弄了皇帝妃子的那个事儿,消息怎会传的这么快,倒真不是大皇子传的。大皇子想着揣着这个把柄回去参老八一本呢。
无疑,是某个男人,在那晚上知道了这个老八死心不改,不止戏弄皇帝的逃妃而已。
“是护国公传的?”马维咂了下舌头,应该说,朱隶从来都不像是会做这种鬼鬼祟祟的在后面捅人一刀子的人,更不会说做这种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伎俩。
“你这就太小瞧了隶王了。隶王哪怕做不出来,他底下那帮子谋士,连王八都给吕博瑞画过了,能什么事都干不出来吗?应该说,隶王好本事,有一群这样什么都敢帮他做的人。”
耳听主子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口气里充满了赞赏,马维心里不得不想,主子好像也变了。要照以往那个主子,八成是充满了不屑。
只能说,这半年来,皇宫里又发生不少天翻地覆的事儿,要说最大的那件事儿,无非是太后那一病,紧接护国公府的人连夜出逃。这使得很多人的想法,似乎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包括他的主子,向来只提倡光明磊落做人的主子。
“马维,知道我们这次出来做什么吗?”
“知道,奉皇上的密旨,护送隶王妃到高卑国,担任使臣回访友邦。”马维答。
“知道为什么本王让你在燕都里留人吗?”
马维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到。感觉这事儿,真不太像是皇帝交代老三办的差事。因为没有什么必要。现在大家都知道,皇帝自己在燕都都安置了人手。
“本王出行前,被东宫叫过去了。”
太子和三爷感情好,三爷每次出行,太子都要设宴给老三践行,本不是算是什么奇怪的事。
朱璃说:“太子说,皇上看来,不是近来才把兵部的事儿,交给了老八来打理。”
这的确是东宫的心头大忌。为何这么说?太子说协助皇帝处理政事,可基本没有任何实权的,太子只能是看看上交朝廷的一般折子,皇帝的密折都到不了太子手里呢,太子看了这个一般折子,都还不能直接下令批示了,只能是在旁写上自己的建议之后,像小学生交作业一样,交给皇帝老子审批,皇帝做的拍板。
太子简直就像是皇帝手指间玩弄的一只耗子,基本动弹不得。反倒是像他这样分管到刑部的老三,或是到兵部的老八,由于管的是实务,小事儿按照规定也不用上报,自个儿可以拍板,权力比太子还大一些。兵权,又是重中之重,否则,皇帝不会这样顾及北燕掌握百万大军的护国公。太子同理,早顾忌分管兵权的老八。
皇帝肯定是不会把兵权直接交给太子的,要是交给了东宫,东宫可以直接造反了。名义给了太子,兵权给了老八,皇帝这个未雨绸缪权衡大局的把戏,玩得如鱼得水。
太子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连北燕这边的线,皇帝都给了老八。
“虽然,北燕的兵权在护国公手里,老八想拿,也别指意能拿到。可东宫想,皇上把这样重要的事儿都留给了老八了,说明皇上对老八的能力是很器重的。”
马维听到这儿,脑筋一转,像是想出了什么,说:“莫非,太子是想我们部分人,留在燕都和八爷争?”
“争什么?都是皇上的人。不和护国公争,自己先打起来,皇上看着不气?别忘了,当初太子在皇上面前说我的时候,皇上怎么对太子发火的。太子是监国!”
马维想起来了,对了,争那肯定是不行的,都是皇帝的人怎么争,可是,太子是帮皇帝先看上报的折子的,底下人要是有办不好事的,折子到了太子那儿是第一关,太子可以选择哪些给皇帝看,哪些不给皇帝先看。
现在,如果想把老八拽下来,除了和抓大皇子的小辫子一样的法子,没有其它了。
在李敏的客房里,徐有贞说是向医术不凡的表妹请教医学,实际上,却是一块在等着孟浩明进来做汇报。
没过多久,孟浩明进来了,来不及瞧着屋里的春梅在不在,先给李敏回话:“八爷是回去了。”
那老八送人送的那样远,是人都会怀疑这个老八心里在想什么。
“本妃知道孟旗主一路是前前后后都要照顾。”
孟浩明听出她意思,接着说:“三爷在燕都里应该是留了人。”
“他留人在燕都做什么?他不是奉旨出访高卑吗?”徐有贞手指不由捏起了一个瓷杯,“皇上要他做其它的事?”
“首先,这事儿得分成两件事来看。”李敏道,“一个是,皇上的想法。另一个是,三爷自己的想法。”
徐有贞眼睛蓦然一亮,像是明白了:“皇上的想法,是让三爷出访。三爷的想法,大概是东宫的想法吧。那肯定要在燕都里留人了。毕竟听说燕都里的都督府那位吕大人,早在京师里,已经是有名的三面派,从来巴结的主子没有一个是固定的。”
李敏听了他这话都不由一笑:“表哥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吕大人这等趣闻我是第一次听说。”
“我这哪里是消息灵通,是在京师里没事的时候,整天在客栈里和人八卦八卦出来的。”徐有贞坦诚实话说。
屋子里的人,不禁一阵大笑。
气氛一下子从僵硬变回到了热烈。应该说,只要摸清了对方的想法,自己心里有了底,什么事儿也都不怕了。
“东宫忙着应付八爷,是抽不出时间来应付其它的了。”李敏说。
“这叫做顾此失彼。”徐有贞接话。
孟浩明只听他们兄妹俩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方面既早知道李敏的能力而不觉得惊讶,另一方面,不得不佩服这个徐状元,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难怪自己主子一直想把其招揽进自己的阵营里。
“三爷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为东宫想。但实际上,是因为三爷自己没有什么人,不像八爷,这会儿不先倚靠东宫不行。”徐有贞说。
李敏对他这话点了头,她一直都是这样看这个传言中号称铁面无私王的黑脸包公老三的。皇帝的儿子,哪个自己没有野心的,可是,每个都有自己量力而行的计划罢了。哪怕那个懦弱的老十都有自己的算计。
“现在,主要是看皇上的想法了——”徐有贞说到这儿,声音微沉,秀眉拧了一截。
皇帝不比这些还不成气候的皇子。况且,皇帝为什么非要三皇子出这趟差事,什么时候出访高卑不行,非要凑这个热闹,皇帝暗藏的心机像是随时出鞘的刀锋,让人心惊胆跳。
来京师以后,徐有贞就知道,自己是因为家人,需要和这个皇帝斗的。揣摩天子的心思是个什么样可怕的心态,没有经历的人不知道。所以,徐有贞后来选择了靠近朱隶的阵营里,和公孙良生一样的抉择,都是这个缘故。因为这个天下,能真正和皇帝斗的人不多,以他们一介书生之力,凭智慧能把有钱有人有兵的皇帝斗赢吗?天方夜谭!
有时候他不得不想,自己表妹嫁给了这样一个天下举足轻重的英雄,是好是坏?
“皇上嘛——”李敏的声音淡淡的,从她一贯来平淡无波的表情难以看出些所以然,“皇上之前不是对我亲爹是谁的事耿耿于怀吗?大概是想让三爷亲眼所见之后,见机行事。”
听她一句话说的那样坦白,徐有贞和孟浩明一块苦笑了。
李敏却是突然冲他们的苦瓜脸一笑,笑道:“倘若皇上的心思真这么单纯,那就好了,我们还需要担心吗?皇上这是考验自己的孩子呢。”
像考验八爷和大皇子一样,皇帝派哪个孩子出马都好,实际上都是在考验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心。只是,三爷能不能想到这里来,那就难说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皇上的人再怎么想,也得等到我去了高卑以后,作出的事儿符合不符合皇上的利益再说。可是三爷的心思如今都在八爷那边——”李敏微肃了语气。
孟浩明道:“王爷加派了人马,在我们的队伍前面后面都有加派人手,所以,东胡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东胡人是早些时间即撤出燕都了。这群东胡人看起来心都不死。东胡人当然是更不愿意看着她到高卑认亲的。东胡人比万历爷对这方面更害怕。因为,一旦她真的被高卑国接受了的话,很有可能,促成高卑国联盟的方向转向北燕。
问题在于高卑国人自己怎么想的了。毕竟一旦过了国境边境线,护送她的大明军队只能止步于国界,这大概是最致命的地方了。
“顺武。”
听见卢毓善叫自己的名字,号称高卑人里头头号侍卫的那名汉子打开门,从外面走进来,说:“三皇子,有何吩咐吗?”
“你通知他们启程了吗?”躺在屋里床上,手指玩弄着两个铁环的美少年,转过头睁开那双充满魅惑的丹凤眼,看着他。
“按照三皇子吩咐的,分别通知了大皇子与二皇子。但是,奴才看,他们好像不是和我们走一条路。”
“那行。”卢毓善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他们应该更快抵达国界,闵将军会去接他们。我们刚好,趁机带大明人走另一条路。”
顺武听着他这话,好像有些愣,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记得主子自从到了大明以后,一路以来,都没有什么表态,好像很接受这个事儿,接受大明所有的安排。
“哧!”那一声寒风彻骨的笑声,与卢毓善脸上那抹温善的微笑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这个貌美的少年眼底下忽然显出一层戾气,“说认就认,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我虽然不知道那两人各自怀了什么目的,想让她回国。”
“可是,主子,太后娘娘说了,说是带她回去。”
“当然会带她回去了。可是,太后娘娘说了只带她一个人回去,不是吗?”卢毓善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顺武一时嚼着他的话,好像都没有能想明白。
“去!”对此,卢毓善有些不耐烦了,脱了手上的一只东西,扔进他怀里,“你都知道怎么做的了。做的小心一些,毕竟那人是神医。不过,我倒是想看看,这个神医是不是虚有其表的大草包。这个世上,神医多的是,草包也多的是。”
顺武拿着他扔来的东西像是有些为难,但是,转身出了屋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李敏刚从睡梦中清醒,只听屋里两个丫鬟在议论:
“流月又不吃东西了,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