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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亲王府门前,王德胜站上一只板凳,刚要挂上只白灯笼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儿调来的皇宫侍卫一脚踢翻了凳子。
“下来!”
“灯笼都不让挂了吗?”王德胜站在板凳上,手里拎着白灯笼,眼眶通红。
“都说让你下来!”那侍卫连刀都要拔出来了,一副与王德胜要你我活的模样。
紫叶躲在大门后面冲大门口看了眼,接着朝王德胜打了个手势。
王德胜冲对方龇牙咧嘴,跳下板凳,像是无可奈何,拎白灯笼转身进了大门里。大门里面,不时传出一阵阵抽泣和哀嚎,在风里面游荡。
那些奉命守在王府门口的高卑国士兵,一个个只听哭声都觉得全身毛骨悚然起来。他们为此不禁神情焦虑,略带哀愁。
“真的是死了吗?”
“哭的这么惨,你说不是死了吗?”
“太医都说亲眼看见了,是死了。”
“天!”
可能对于这些高卑国人来说,这是个简直无法消化的消息。
“如果真死了会怎么样?”
“用得着说吗?等着和北燕开战了。”
“和隶王吗?和隶王打的话,我情愿去杀东胡人。”
哼。有人发出一声冷笑道:“东胡人好杀。隶王的人不好对付。谁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怎么东胡人说来结盟的时候,我们皇宫里的人,都说,可以考虑。”
“可到底,大明人不像东胡人。东胡人自己不劳作,对其他国民烧杀掠夺惯了,和土匪无疑。大明人是文明人,不去冒犯的话,一般也不会和你动手。和东胡结盟的话,岂不是风险更高。”
“上面的主子在想什么,我们怎么知道。我们都是做奴才的,能知道那么多吗?老老实实按照上面的主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可现在,怎么就死了呢?”
“恐怕上面的主子都想不通吧。”
这个他们口里的上面的主子是谁,是皇太后?是皇太子?或是哪位掌握重权的文武大臣?
王德胜的脑子里转悠这些问题时,回头望到门口在风雪里抱着胳膊打抖着徘徊的士兵,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不时掠过的那种惊恐的,好比望到了什么可怕场景的脸。一些哪怕胆子挺大的,都偶尔浮现出惊弓之鸟的神色,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忽然转过头,神色慌张。
夜里那曾经听说因为被抄家数百人口在这里被斩的奢华的付亲王府,掠过的一阵阵寒风陡峭,风声鹤唳,配上人哭泣的声调,宛如百分百的鬼电影。
这些人究竟是被什么吓的?风?或是鬼?还不如说是他们心里头的鬼?
附近的屋檐上,几双趴在暗处犹如蜥蜴的绿光,幽幽地看着王府里的一举一动。
同时在朱璃住的驿站里,马维在听说皇宫里出事以后,往外面跑了三遍,终于寻找回了一丝线索,喘着气对主子说:“没错儿。”
“谁动的手?”朱璃回头看着他时,一双眸子烁烁发亮,宛如什么要浮出水面。
“奴才想,恐怕是——皇上的人——”马维低下了脑袋。
“王绍仪。”朱璃口里吐出这个词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
马维有些不解地仰看他。
“本王离开京师的时候,听说宫里有娘娘不见了。再有老八在北燕找到了之前在宫里失踪的一个小主。你想想,皇上有了前车之鉴,怎么会犯第二次错误?”
“王绍仪,不是十一爷的?”
“十一弟失踪的事儿,皇宫里是到处掩盖消息。可几兄弟之间,肯定想瞒都瞒不住,更瞒不住本王。”
宫里其实早在传出朱琪跑到北燕之后遭绑紧接突然无消无息之后,很多人都不免起了猜测。
无影无踪,活没见人,死不见尸。
这人,能上哪儿去了?八成只能是继续遭绑?可是绑架朱琪的人也奇怪,都不向大明的皇宫里透个信儿。绑架朱琪的人,总是该怀有什么目的。
在所有人生疑的时候,据说万历爷把十一爷的生母王绍仪召去安抚了。接着,和王绍仪一个宫的某位小主走漏了消息,说王绍仪去见了万历爷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自己宫来。此事到这会儿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直至,李敏的人跑到华世堂买药壶时,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华世堂门口。马维肯定是派人跟梢李敏的一举一动,这样,王绍仪的身影同样落入了朱璃的人眼里了。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想,要么王绍仪是自己逃出来的,怎么逃出来的不知道,逃出来想做什么,为什么跑到高卑来,也有许多让人费解的地方。另外一个可能,一直是朱璃认为最可能的,是王绍仪被万历爷主动放出来的。万历爷放王绍仪出来是有目的,而如今,这个目的显而易见摆在他们面前了。
“皇上,真的是想杀隶王妃?”马维对此不可置信的,声音里有些抖动地说。
万历爷之前让他们去抓李敏的时候,可是慎重叮嘱过要留活口的。现在,突然间,皇帝已经变了主意。
到现在为止,朱璃确实都不太清楚万历爷的想法了。他这次出行的时候,万历爷是语重心长和他说了许多话,可是,应该没有这样一条,说想杀了李敏。
不,不是他没有听见,是他故意充耳不闻?
李敏早在路上来高卑的时候,和孟浩明以及徐有贞等人分析过了,说万历爷派朱璃来,明显就是盯着她的动静的。如果,她成功地在高卑认了高卑皇室为亲。无疑是给北燕的护国公带来了最大的利好消息。以后,万历爷想动护国公,都得想想北燕夫人身后的另一个靠山高卑了。
如果高卑皇室不认她这个亲,甚至代替他把这个烫手山芋给处理掉,是最好的结果。可是,现在高卑皇室吹的那股风,似乎有利于她李敏发展了。如此一来,帮万历爷盯着她的人,怎能不着急。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算不算是预料之中的,早晚的事儿?
徐有贞坐在床边的那把椅子上,不停地用指头抚摸着眉毛。
春梅等人,跪在床前的地板上,哭一阵停一阵,哭声是交错进行着,外面的人都能听得见。
徐有贞抬起头往窗户外面看时,除了那上了树梢的月亮以外,似乎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珠子朝屋子里扫视,令人不由地脊背爬起了一股冷汗的感觉。为此,他打了个激灵时,离他最近的春梅感受到他的激动,疑问地看了他一下。
尚姑姑进屋的时候,把门再次紧紧地合上,对屋里几个人示意之后,跪在地上的奴才们继续哭声不止。
徐有贞瞅着屋外阵风过去以后,貌似那绿幽幽的眼珠要暂时消失的迹象,赶紧起身,朝屋子左侧壁柜打开的一道暗门走了进去。
暗室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女子扶着腰,站在铺着地图的木几上,一边看,一边是和穿着黑衣紧身衣劲装的孟浩明说:“本妃死了的消息一出来,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的,所以要十分谨慎。”
“是。”孟浩明肃穆着脸答。
徐有贞看着站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人,仿佛还没有从梦里惊醒。
李敏身上那个带血的衣服暂时没有换掉,穿在身上,让亲眼目睹大殿上发生那幕刺杀场景的人,只觉得噩梦瞬然间回归。
徐有贞两条小腿细微地打抖。
李敏回头看着他时,看见他脸色略显苍白,关心地问:“表哥,坐下吧。”
“对。”徐有贞听见她声音以后,吐出了一口长气,在就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或许他脸上那末苍白都把孟浩明给吓到了。孟浩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一点水压惊。
徐有贞喝着水,腹肚里有点东西了,人没有显得那么虚弱,让他可以找回声音来问:“敏儿,你真的没事吧?”
李敏听见他这话一愣,继而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有丝愧疚,没有想到自己表哥能被她吓成这样,说:“表哥,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都说过了,一切都是故意安排的。血,是猪血,不是我身体里面的血。我好好的。那个匕首只是刺破了我外面的衣服和藏在衣服里的血袋,没有其它。”
“可是,可是我记得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真的好像想杀了你!”徐有贞回忆起大殿上王绍仪的表情时,同样是噩梦未醒,拿袖子不停地擦汗,“她要是再把匕首刺深一点,岂不是得手了?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轻率的行动?”
“表哥,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个人拿刀子往我身上刺?你说的话都对。”李敏就着他这话说,“这个配合我演戏的人,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敢做这场戏的。”
“你说王绍仪她是你的同伙?!”徐有贞的表情更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别说徐有贞不知道,之前找王绍仪对她下手的人,像那个现在被皇太后快要抽死了的丽惠,不就不知道,轻而易举上当了吗?
李敏淡笑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一口润嗓子,同时,是给时间让徐有贞自己冷静和思考。
“孟旗主你知道吗?”徐有贞抬头问孟浩明。
孟浩明坦诚:“昨晚上,王妃让人进来的时候,兰燕亲自去开的门。”
这种事儿,首当其冲,她的女侍卫不演好戏,怎么可以。李敏肯定是要和兰燕先通气的。这也是给老公一个交代。免得回去后老公埋怨她。
像今早上王绍仪那匕首刺过来,兰燕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挡住,所以,必须让兰燕配合好。
孟浩明只是从兰燕一个举动,推测出了女主子有更深的用意。因此在昨晚上,不无例外,李敏要再布置一些任务的时候,和孟浩明先说了。
“你告诉了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徐有贞当场表达自己被自己人坑的好惨,心口到现在都砰砰地炸着。要知道,当时看着她倒下并且身体上血流成河的时候,他的脑袋轰一声,全变空白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到现在手指都是抖的。
李敏安抚他:“这是因为,演戏的时候,总得先蒙住自己一部分人,这样的真实反映,才能糊弄住对手。兰燕必须事前通知,只能让表哥暂时受一阵委屈了。”
徐有贞听她这话不由叹气:“你说你怎么和王绍仪通气的?我知道,昨晚看她进来的时候,满脸煞气恶气的,对你都是不满。我后来想,八成是因为十一爷的事儿了。而且,她能从宫里出来,不太可能是自己逃出来的。”
“表哥分析的都有道理。王绍仪是不可能自己从宫里出来的,但是她必须出来,因为她女儿都到高卑来了。因此,她只能是将计就计,按照皇上的计划,做皇上的人,先溜出宫。至于本妃和她通气的事儿,基本没有。”
“什么?!”
“没有,本妃之前,没有和她私下接触过,更没有说,和她弄什么书信沟通,毕竟,如果她是皇上派出来的人,必定她身边有皇上的人在盯着她一举一动,怎么能和本妃先接触把自己暴露了。可是,本妃从她昨晚的几个细小动作,同意了她的计划。”
徐有贞只能愣着听李敏的描述。
李敏解释:“她昨晚上进来的时候,你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吗?没错,看来料子是很好,款式是很新,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在胸前故意再穿上一层抹胸,表面上像是护着胸前,可颜色居然选择了与她整套衣服好不相称的朱红色,犹如血的颜色,穿在胸前,是十分刺目的。”
王绍仪昨晚衣着上的这点小细节,徐有贞真没有看出来。因为他是谦谦君子爷,不会盯着人家女人的胸部看。李敏与王绍仪面对面说话,都是女人,彼此关注对方的衣饰,是习惯性的动作。因此,王绍仪选择这样的暗号来和她李敏沟通,真可算是费劲了心计。
“再有。”李敏继续说起行刺的匕首是怎么回事,“她昨晚袖管中,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只绣花针。有意冲我面前示意了下针光。这意图再显然不过了。一方面,表示了行刺这场戏,另一方面,表示了,她针插在她不擅长的左手,可想而知,哪怕明天出现了行刺,绝对不是有意杀我。”
徐有贞感觉自己是瞎子了,昨晚上李敏能看出来的事儿,他一样都没有能看出来。
对此李敏安慰他说:“表哥是知书达礼的,平常哪会望着女子看,要不然,郡主也不会如此喜欢表哥了。”
朱永乐看中的,当然是徐有贞那份才华以及更重要的品德。没有一个女人,想嫁一个整天色迷迷往女人身上看的男人。
徐有贞像古板的老头子无奈地叹息,接着,无疑还是怀了抹事后的担忧说:“你就不怕,她这都是在对你演戏,毕竟她一句话都没有和你说,不是吗?”
李敏掷地有声:“信任,不是说三言两语可以建立起来的。多的是花言巧语反而害人性命的东西。我信得过王绍仪,只因为王绍仪不是其他人,她可是国王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终于说到重点了。徐有贞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嘴角都不由地一丝复杂地扬起:“你看过国王以后,是觉得国王很可靠?当然,他是你亲爹,不过,想想,你亲兄弟,你亲奶奶,都曾经想害你。”
李敏脸上跟随闪现过一丝复杂:“在看到他之前,有过很多种想法。毕竟他是国王,高卑国的一国之君。只要想想大明皇帝的所作所为,不觉得作为帝王的男人心里真有什么真情。可是,在见到他真人以后,我突然觉得有可能。”
“为什么?”
“病。”
生病之后的人,反应虽然是各种各样,但无疑都是最本质的人性。有人贪生怕死,犹如那大明的大皇子和太后等,懦弱,猜疑,贪婪。有人是益发坚强,这种人,无疑品格是高贵的。
“他与死神斗争了这么多年,从没有放弃过。哪怕,他的家里人并没有那样的理解他。”李敏目望屋角,侧脸仿佛隐藏在黑暗里掩盖什么东西,低声说,“我听其他人说的,说他昏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遗憾没能当好一个爹。”
这样说的话,王绍仪是欺蒙了皇帝,走出皇宫回到了高卑,为了让万历爷误认为她是忠诚地完成了任务,所以和李敏通气之后上演了这场戏。不过,这场戏,真的只是王绍仪想出来的吗?
“我虽然不知道,她和国王之间是怎么联系的。可是,之前,她写给尚书府老太太那封信里的口吻,无疑都带了国王的态度在里面。可见,她和国王的感情之深。”
“可那个丽惠郡主,我后来听说,和她有点关系?”徐有贞发出新的疑问。
“丽惠怎么能和她比?她是哪年走的?丽惠一直是在高卑国。再说,这两姐妹,只是一点容貌上的相似,根本不是亲姐妹,只是远方姐妹吧。感情,肯定是有利益关系的那种。丽惠或许是想借她而顺势上爬,高攀到了更好的贵人以后,定然要把她给甩了。”
这不是说,亲人之间都是没有血性的。只是,丽惠那种人,她李敏第一次见面以后,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用各种方式讨好现任主子,媚态尽显。怎么能是好东西?
真正的好下属,是给上司办事的,不是给人拍马屁的。像王绍仪,离乡背井,甚至给万历爷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心始终是高卑国王的。
只能说,王绍仪是个性情真的好的人,所以,让万历爷没有起疑心,没有像对容妃那样对她。一个人哪怕当间谍,只要真的性情好,被发现了,想杀,都觉得惋惜而不舍。
“接下来,要做什么?”徐有贞询问。
对这个问题,俨然大家心里面都有一些答案的。
李敏意味地看回他:“不如说,国王安排了这场戏,是想干什么?”
“今日这一闹,无疑,你死的消息如果传出去,所有矛头都会对准闻家了。”徐有贞拥有被公孙良生赞同的头脑,到这个时候思维清楚了,口齿伶俐,一针指出,“国王,这是想逼闻家造反!”
当事实摆在众人面前时,哪怕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徐有贞猛然一股冷汗从脚心直冒。不得不说,这个高卑国的国王,如果这一切都是高贞所策划的,要承认,高贞的歹毒!
什么叫王者,似乎可以一见分明了。想想之前皇太后、皇太子一直在国内各自努力的事,俨然努力了多少年,什么破晓的玄机都没有。这个高卑国国王一出手,那就是震天动地的。
“毕竟是国王——”李敏的嘴里不禁也吐出了一丝欣叹。
怎么说都好,她这个爹,真的蛮厉害的。
国王宫殿里,徘徊在塔楼门口的高治,仰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塔楼顶层的长寿灯,像是被一阵风卷走,忽的是灭了。
这让他心头一惊,紧接是焦急。在要踏入塔楼门的时候,却是再次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四周嗖嗖的风,一阵一阵的,通道两边竖立的火炬能照明到的范围以外,全都黑漆漆的。高治的眼睛,犹如狼虎一样,小心地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四周扫视。
只见那光,忽然间,从南方的方向犹如一条火龙冲向了天空。伴随之的是,人们不断的求救声和敲打着梆子喊走水的声音。
巨火刹那照亮了天边,像那传说中的红莲之火慢慢向城内四处蔓延开来的趋势。
皇太后乘坐的宫輿,在快到国王宫殿的宫道上,迅速地停了下来。
报信的士兵,骑着快马到了距离皇太后一定距离的地方勒马停下后,没有喘息的时间从马鞍上摔了下来,狼狈地报道:“城南,城南失火了——”
失火?
在这个情况都摸不清楚,乱七八糟的时候。敬贤皇太后眼皮子猛然一跳,接着,紧跟身旁轿子边站着的宫女发出连串的尖叫声,她赶紧掀开了帷幕看着,一眼望过去,见那汹涌的火势,犹如海山倒海倒灌的海水,是冲皇宫淹灭的趋势而来。
敬贤皇太后的脸上,刷刷刷,掉的青白,呼吸急促地问:“怎么失火的?哪里失火的?南边的城门呢?”
士兵来不及说话的时候,只见宫道前面刮来了一阵厉风。几条黑影从宫墙上跳了下来。
老太监见状,急喊:“保护太后娘娘!”
袭击的凶徒,都是带着大刀长剑,一看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太后在自己皇宫里走,不需要经常带高手旁身,因此,身边的那些护卫基本为摆设居多,遇到真正的高手理所当然的被势不可挡。
几名凶徒手法残酷老道,每一刀,都是对着护卫致命的地方下手。不会儿功夫,数十名宫廷护卫像稻草一样倒了一大片。
宫女软在地上直打哆嗦。太监们拿起地上护卫们掉落的长矛上前去拼,同样没有半刻间已经是血流成片。
老太监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皇太后的车舆前,颤抖的声音质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的主子是什么人?”
“太后娘娘。”其中一个黑衣人说,“您死了的话,才能对北燕的隶王有交代。毕竟隶王妃是你邀请到高卑的,如今隶王妃已死,皇太后为了高卑上下,更应该为了高卑对隶王自刎谢罪,以平息两国之间可能冒起的战争。”
敬贤皇太后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早想好了,把隶王妃先杀了,然后,再把罪名安在哀家头上。把哀家杀了以后,不仅可以平息北燕护国公的怒火,同时你们可以坐享渔翁之利。接下来为了夺得皇家的皇权,你们会对国王和皇太子下手。”
“太后娘娘硬要这么想,我们也没有法子。但是,不管怎样,隶王妃死了,仅这个事而言,必然是需要有人出面负起这个责任的。”
“你们主子是闻良辅吗?”
黑衣人都没有说话。
敬贤皇太后喉咙里顿时发出一串更阴森的冷笑:“不是闻良辅的话,那就是大明的皇上了。万历爷看来是比谁都怕那个女子。只有杀了她,什么事都好办。”
唰!黑衣人向上举起那把长剑,直冲向车舆。挡在车舆前的老太监闭紧双目,喊:“太后娘娘万福!”眼看,这是要英勇就义了。
车里面的皇太后呼吸紧促,第一次感觉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是如此可怕。可她必须撑着,她是太后,高卑的皇太后。如果让她回想的话,或许此刻她最后悔的是,始终把家斗放在了第一位而忘记了家外那些早已对他们高家虎视眈眈的敌人。
砰!
夜风里飞速旋转的弯刀,与刺向老太监的长剑相击之后,狠狠的,是把长剑和握长剑的凶徒一块儿给撞飞了出去。
随之,弯刀落入在黑暗里急速冲来的黑影手里。
几名黑衣人大惊失色,在没有做出任何应急反应之前,男子手里的两把弯刀快如飞箭,不一刻,即抹掉了就近几名凶徒的脖子。
远一点的袭击者见状,拔腿就跑。
老太监啪一下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来眼前屹立着的犹如战神一样的男子,只觉得幸福到两条眼泪流下来,喊:“皇太子——”
敬贤皇太后身上衣服全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或许从来没有像如今这一刻一样,她是如此幸运自己有这样一个孙子。
高治回头,冰冷的黑眸,却只在这对狼狈的主仆身上扫了下。接着,在望到宫内闻风赶来的带刀侍卫以后,手指扣在唇间吹出一声口哨。
接到口哨声,从夹道内疾驰而来的黑马,呼哧呼哧喘着热气,一身的热血沸腾。高治不假思索,飞身上马,一声不吭,策马朝宫门外奔去。
沿途遇见他的人,都不由跪了下来。在马儿抵达宫门之后穿出宫门时,两列护卫队紧随他左右两侧,是冲着兴州南门熊熊大火的区域。
城南那片火势,照亮了付亲王府。
在密室里商量的众人就此一惊。
“城里失火了?”李敏问。
“是的。”孟浩明的人,刚从外面打探回来,百分百确信,“无数兴州百姓,都忙着逃命。火势汹涌,如果没有一场大雨,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可能半个兴州城都要毁了。”
“从什么地方开始起火,怎么失火的,知道吗?”李敏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和徐有贞等人急着观察桌上摆放的地图。
“据说首先起火的是一家仓库。那仓库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火一燃,全炸了。飞溅的星火,随之点燃了附近的民房。由于起火的速度过快,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等人回过神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一条街。老百姓见着房子东西都没有的救了,逃命的逃命。有些人家离远一点的,则开始搬东西。所有人都慌张失措。城里的士兵也跑了过来。”
仓库,易燃物品,一听就是有预谋的。刚好在南城门附近,岂不是把南边城门的守备力量全吸引了过来。
孟浩明脸色一沉,对李敏道:“少奶奶,恐怕这是要攻城!”
到底是部队里出身的指挥官,对于这种战场上所用的策略十分清楚。稍一分析,已经刺中了要害。
“南城门是哪支军队在负责守备?”
她带的这些人,到了高卑以后,可是各有各的任务,没有一个能有空闲的。像孟浩明,带了公孙良生的锦囊在身上,而且,在出发之前,已经接受过公孙良生的教育,比谁都注意调查高卑国内尤其兴州城内的部队情况。现在听主子一问,几乎是不用犹豫马上清晰地回答。
“兴州城四个城门,作为高卑国的国都,自然是由国王的亲卫部队守护,他人不可以插手。因此,哪怕是皇太子和闻良辅这样掌握大权的武丞相,都不可能插足。但是,国王常年卧病在床,早已不能亲自指挥了。这些部队,本该是落在了听政的太后娘娘手里。不过据臣调查出来的情况是,太后娘娘根本压不住这些军人。”
皇太后那是女子,管军队的话,肯定是没有什么威信。一般,女统治者,也应该是依靠强大的男辅佐者,来间接控制军队。皇太后之前,只能靠闻家人来掌控军权,即是说,有一部分军权,是旁落在闻家人手里的。
好在,敬贤皇太后绝对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不可能只相信闻家。要是最后被闻家坑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城门外的军营,有部分是被闻家人掌控。但是,城门的守备,皇太后给了虞家管。”
“虞家?”李敏眸子一眯,想这个老太后玩弄平衡的权术算是登峰造极了,干脆用闻家最讨厌的虞家,来防范闻家背叛自己。
虞家虽然说是支持自己的外甥皇太子登基,但是,虞家有别于闻家,属于正义之士。因此,虞家比起闻家更不可能做出篡权之事。
“虞都尉如果在兴州的话,负责南城门的守备。”孟浩明在地图上指出了要害。
不同于大明京师有什么九门提督代皇帝管理京师的驻守部队。兴州的部队照之前分析的那样,只有虞家和闻家分管内外,如果国王在,则内外全掌控在国王一人手里。而兴州四个城门,肯定是有主要的和次要的。各个城门负担的重责也肯定有很多不同。
南城门,离皇宫宫殿以及太子府的距离都为最近,并且为兴州城里人口居住最多,商业茂盛,一失事都是最容易引起纷乱的地方。南城门又不像东西城门临近江水,失火的话,难以就近取水展开救援。这些,都是敌人锁定其为攻击目标的原因。虞家人早有料到这一点,所以,自己长孙就此被安排在了这里掌控要脉。
几个人由此思考起,如果闻家人带军准备攻城,这个兴州能不能守得住,仅靠现有的力量?他们,是不是该趁乱先逃命?
徐有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着急问:“对了,王绍仪呢?”
“王绍仪不是被虞世子抓起来了吗?”李敏淡淡地说。
徐有贞却从她这话里读出最要命的消息了,叹:“原来虞世子也是同伙。”
那是当然的,如果没有虞世南在旁帮忙,这个王绍仪落到宫里其他任何人手里,都得被当成真正的刺客落得和丽惠一样的下场了。
“表妹和虞世子说的?”
“他是虞家的长孙,虞都尉,高卑国冉冉上升的明日之星,我和他能说什么?他能听我的话?”李敏眼睛再一眯。
徐有贞打了个戈登:“他是国王的人,可他和皇太子感情甚笃——”
虞世南,如果是国王的人,那当然就是,被国王安排在皇太子身旁的眼线了。
国王就是国王,和大明皇帝一样,终得防着自己儿子想着会不会把自己怎么了。
咿呀,是院门被风吹过的动荡声。
徐有贞头发忽然竖立起来,对李敏悄声道:“我看,那些在这里偷偷查探情况的人,不止高卑人。”
他们这是要走的话,也得防着这些不速之客。
刚这么想,城门失火的消息,无疑是刺激到了这些守株待兔的刺客。只见几条人影越墙而过,趁着春梅等几个丫鬟犹如哭累了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一手提大刀是破门而入。
嗖。
一道冷箭,更是猝不及防,从背后直中第一个闯入屋门的刺客背口,穿过了心脏,一箭毙命。
这样的射艺,不是八爷,不是朱理,更不是十一爷,而是,那个曾经在万寿园里努力帮助太子都忘了自己表现的三爷。
朱璃立在门口,身上披着的青色大氅,迎风猎猎。他的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基本是盲的,和静妃一模一样。
如此这般,都能一箭命中。是旁观的人,都快咬到了舌头的震惊失色。
马维帮主子背着箭筒,往这屋子里一扫而过,显而易见,那个传说中死了的人,其实并没有死。
他和主子早就想到的,与李敏打交道多了,都知道李敏是九死一生的命,想要李敏死,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正因为此,他和主子冲付亲王府来了。可想而知,那些想要她死的人,一定有下一步的动作。
几条黑影,发现背后受敌,一部分唰拔出刀,却在看清楚放箭的人是谁以后,动作有所减慢。
紧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三爷,别来无恙。没有想到三爷上次没有接受教诲,再次犯了同样致命的错。”
这道声音,让在屋子里静听事态发展的李敏,眼眸眯成了条缝:是那人?
孟浩明和徐有贞都不解地看着她。
这要说到当年万历爷赐她去给她老公陪葬,结果,有人心里急的像什么一样,生怕她终究不肯死,在圣旨到的时候,同时让人去护国公府杀她了。当时朱璃在场,帮她抵了一掌,护着她跑。为此,朱璃可没有少被眼前这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挨骂。
现在看来,这个人,分明是谁的走狗了,皇帝老子的走狗,最心急的人,始终是皇帝。
朱璃不可能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玄机。
马维心里宛如一阵冰凉大雨在下,想,真如自己主子所预料的那样,皇上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让李敏死,是一直想让李敏死的。
万历爷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不改变主意的事。
为什么?
朱璃脑子里拼命旋转自己父亲心里面可以推测到的念头。
“三爷,请退下吧。这个事,由奴才来做就可以了。”对方说这话,算是给朱璃一个警告。
朱璃像是听从了他的话,退了一步。为此,密室里的人,都做好了冲击的准备。孟浩明把剑提在了手里。
说时迟那时快,在对方刚要转身率人进屋里杀人时,背后猛然一支冰冷的箭头刺进他心脏。
“三爷?”那人不可置信的,口角流着鲜血回头看着再次放箭的朱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