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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峰果然惹上了大/麻烦。
那日,丐帮弟子见乔峰将身受重伤的萧远山带回丐帮皆群情汹涌。丐帮弟子话虽说得漂亮,可一旦事到临头,亲眼见到萧远山这个契丹人,他们仍难以接受。眼见丐帮分裂在即,乔峰只得交出打狗棒又指定蒋长运接任丐帮帮主,这才带着萧远山随王语嫣一同赶去了杭州太守府暂时落脚。
然而鉴于此时的科技水平,慕容复花重金研发的隧发枪子弹由于力道不足并不能造成贯穿伤,而是将大部分的子弹碎片留在了萧远山体内,形成了更加难以处理同时也更为可怕的贯通伤。萧远山是契丹人,哪里懂得如何处置枪伤?至于王语嫣连夜请来的十数名杭州名医也是束手无策,更有数名胆大的大夫见萧远山流血不止,向乔峰直言还是早早准备丧事方是正经。
乔峰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萧远山就这样死去?他久在江湖见闻广博,当即表示要带萧远山去甘州求“阎王敌”薛慕华医治。王语嫣对这医药之道一无所知,既然乔峰有要求,她便急急安排了马车,又令人快马赶去甘州将薛慕华接来杭州以节约时间。考虑到现在的时代没有输血设备、没有呼吸器、没有强心针,这赶去甘州的一路上全仗着乔峰深厚的内力和王语嫣连夜收集来的人参、麝香等名贵药材为萧远山续命,王语嫣、段誉、阿朱阿紫也陪着乔峰一同上路了。
一夜之间,乔峰失去了丐帮帮主之位,得到了契丹人的身份和一个命悬一线的亲爹。可这仍只是麻烦的开始,只因丐帮有人将乔峰带萧远山去求医的消息放了出去。
武林震动!
大辽自唐末立国与汉人争斗数百年,又割去了燕云十六州,与天下汉人可谓是仇深似海不死不休。如今听闻在中原武林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多年的丐帮帮主乔峰竟然是个契丹人,这无疑是在血性冲动又自恃甚高的中原武林人士的脸上抽了一个脆响,中原武林豪杰在震惊之余更感到了深深的羞耻。
不过数日功夫,不知有多少乔峰曾经的至交好友放话与他恩断义绝,更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振臂一呼号召武林英豪剿灭乔峰为中原武林一雪前耻。有此缘故,乔峰这赶往甘州的一路上当真是精彩绝伦又险恶无比,连带着段誉的武功都提高了不少。
就在慕容复与诸葛正我商谈后的第十日,一路赶往甘州的乔峰一行终于在许昌与被王语嫣绑来的薛慕华汇合。乔峰虽久闻“阎王敌”薛慕华的大名,却也是与他头回相见。只见这位薛神医莫约四十来岁,长得高高瘦瘦,颚下留着三缕长须,瞧着很是高傲。
见到乔峰等一行人,薛慕华立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只见他连正眼都不看乔峰一眼,只向王语嫣正色言道:“王姑娘,薛某虽是大夫,可向来只会治人,不会治那蛮夷畜生!”薛慕华虽为名医却也仍是江湖人士,这一路行来不知听了多少乔峰的消息,对他契丹人的身份更是了如指掌。
薛慕华此言一出,乔峰立时面色一沉。若是他自己受伤,这薛慕华这样出言不逊,他是宁死也不会求他医治的。
王语嫣也不痛快,只是眼下有求于人,不得不温言软语地道:“薛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薛先生看在王家和苏家的面上施展妙手,我等必定铭记于心图谋报答。”
薛慕华的侄儿薛之言做的是马车生意,这些年来日进金斗不知仰仗了王家与苏家多少。此时听闻王语嫣提起王家和苏家,他也不得不换了个脸色好言劝道:“王姑娘,苏、王两家皆是书香门第,当知忠君爱国之道。你又何苦与这两个契丹胡虏混在一起,毁了名声?”
这一回,不等王语嫣发话,阿朱便已按捺不住,抢白道:“乔大哥虽是契丹人,可他自幼在咱们大宋长大,为大宋出生入死,从未做过半件对不起大宋的事。薛先生,你见死不救却算不得仁义!”
薛慕华闻言却只嘿嘿一笑,冷冷地道:“这乔峰本是契丹人却偏要假冒咱们汉人,窃据丐帮帮主之位。小丫头,你年纪轻轻不知这世道险恶,更加不懂何谓‘欺世盗名、图谋不轨’!”
阿朱被薛慕华堵地一窒,隔了一会方恨恨地道:“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薛慕华一脸不屑地摇头,对王语嫣言道:“王姑娘,给不给人治病救命,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王姑娘若是别无余事,还是让薛某返回甘州罢!”
薛慕华把话说得这样绝,王语嫣立时面色一冷,只轻声问道:“如此说来,薛先生是定然不愿出手救人了?”
“只要是契丹胡虏,薛某绝然不救!”薛慕华斩钉截铁地道。
“好!”王语嫣话音一冷,扭头对阿朱道。“阿朱,给我吩咐下去,自今日起王、苏两家再不与他薛家有半点往来!这大宋地界,谁若敢与薛家做买卖,便是与我王、苏两家为敌!”
阿朱闻言即刻精神一振,当即狠狠瞪了薛慕华一眼,大声道:“是!王姑娘!”
薛慕华这些年来深受侄儿照拂,自然知道这王家与苏家在商场的势力。有王语嫣一言,只怕他们薛氏全族沿街要饭的日子便不远了。他登时惊道:“王姑娘,你这是何意?”
王语嫣轻描淡写地睨了薛慕华一眼,冷冷道:“薛先生,与不与薛家做买卖,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
薛慕华想不到自己的话这么快便被还了回来,立时怔立当场,不能言语。
却是王语嫣见薛慕华六神无主不由嫣然一笑,柔声道:“薛先生,所谓医者父母心。只要你悄悄地把人治了,我担保此事绝无人知晓,于你的侠义英名没有半分损害。”
薛慕华一对上王语嫣那张似笑非笑的美丽脸孔眉间便是微微一抽,即刻便明白到王语嫣既能担保他出手医治之事无人得知,自然也能宣扬地人尽皆知。再一望沉默地立在一旁对他虎视眈眈的乔峰,薛慕华心中不禁微微一叹,何苦白担了这风险与骂名?
眼见薛慕华神色松动,王语嫣忙命人送上了诊具。待薛慕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床边为始终昏迷不醒的萧远山在搭脉了。
神医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薛慕华诊脉之后,很快便开了一济汤药给萧远山灌下。萧远山服药之后虽说仍旧未醒,可气息却逐渐有力显然不需要乔峰再耗费内力为他护持了。然而再一看萧远山右后肩上的伤处,医术高妙如薛慕华也不禁拧着胡须惊道:“世间竟有如此可怖的暗器?”
乔峰与萧远山相处多时,早不知将他的伤处瞧了多少回。只见萧远山的肩处烙着数个大大小小的血洞,每个血洞的表皮都隐隐泛出黑紫好似被灼伤。翻开的皮肉一片模糊,至于那白森森肩胛骨更已碎裂,锋利的碎骨边缘呈齿锯状孤零零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薛慕华试探着伸手一摁萧远山的伤处边缘,那血洞中立时涌出鲜血来,连原本昏迷不醒的萧远山也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薛慕华见状急忙缩回手,蹙眉摇头。“要治此处伤患,病人非吃大苦头不可。在下有言在先,关云长刮骨疗伤的故事想必大家都听过。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是关云长,一会若是病人受不住疼……”
不等薛慕华把话说完,乔峰便打断他道:“薛先生尽管施为,只是若先生以医道杀人……乔某绝不与你干休!”
乔峰的话音不高不低却是沉冷无比,薛慕华身上激灵灵地一颤,瞬时收了旁的心思,专心为萧远山诊治。
待薛慕华为萧远山清洗过伤处敷上自制的“养骨生肌膏”使伤处不再流血,时间已近深夜。王语嫣等几个丫头都已疲累不堪,早早便被乔峰劝回房去歇息了。却是乔峰看护了萧远山大半夜早过了这个累劲,眼见处于昏睡状态的萧远山呼吸渐匀,他不由来到庭院之中仰望着天边悬着的一轮明月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薛慕华与段誉未有见识,王语嫣等三个姑娘久在深闺未经风雨,一见萧远山那可怖的伤处便躲成一团。唯有乔峰早年见过宗泽试练新式火器,一见萧远山的伤便已心知肚明,这伤处定然是火器造成的!这天下间,除了宗泽、除了慕容复,还有谁能拥有如此厉害的火器?乔峰始终无法回答自己。
想到马夫人的死、恩师玄苦禅师的死,萧远山的身份、他自己的身份,乔峰不由又是沉沉一叹。只觉眼前面对的一切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迷雾,教他看不明白更分不清善恶。那晚在杭州郊外的杏子林中与萧远山照面之后,萧远山始终昏迷不醒,或许唯有等他醒来,自己心中的所有疑团方能有所解答。
乔峰正兀自沉思,原本安静的庭院中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乔峰循声望去,却是段誉自走廊的另一端走了出来,对着廊下的花草重重地叹了口气。乔峰一见段誉这郁郁不乐的神色便知他莫约是又在王语嫣的面前吃了瘪,饶是他心事重重,可见了段誉这副抓耳搔腮无可奈何的模样也不禁暗笑着微微摇头。
此时段誉也已瞧见了乔峰,忙赶上前来。“乔大哥,老伯可好些了?”萧远山一见乔峰便昏迷至今,乔峰等人始终不知他名姓来历。是以,纵然只看萧远山的样貌便可猜度出他与乔峰的真实关系,在当事人未曾确认之前,段誉仍只以“老伯”相称。
乔峰微微点头,轻声道:“这段时日多谢段公子援手,大恩大德,决不敢忘。”
段誉心性赤诚,与乔峰相处这段时日以来又十分佩服他的武功气概,是以一听乔峰谢他便双手乱摇,急道:“乔大哥,那些武林中人颠倒黑白乘人之危,如此行径实不配侠义之名。此事既然给我赶上了,又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更何况,我武功低微,这一路上多得乔大哥指点。乔大哥不嫌我累赘已是不错了,哪里还当得乔大哥一谢?”
段誉虽习得北冥神功与六脉神剑两门惊世骇俗的绝顶武学,却都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他未得名师指点,始终不能将两门武功融会贯通,与人对敌难免吃亏。然而在这陪乔峰前往甘州的一路上,段誉屡次与那些试图打败乔峰江湖扬名的武林人士交手,从中得了乔峰的不少指点,对武学的领悟已更上一层楼。
乔峰见段誉语出挚诚,不由微微一笑,隔了一会方低声劝道:“王姑娘与她未婚夫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段公子……缘分天定,不可强求。”
段誉沉默了一阵,忽然道:“小弟明知王姑娘有婚约在身却始终对她纠缠不休,乔大哥是否也瞧我不起?”
乔峰闻言却只轻轻摇头,缓缓道:“段公子心如赤子无所畏惧,可又能发乎情止乎礼,行事正气凛然不挟恩图报。如此品性可谓君子有节,乔某又岂会瞧不起你?纵然是王姑娘,又何曾瞧不起段公子?”
想起与王语嫣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段誉的眼底便浮现起一股难以自拔的迷恋痴狂来。“……我也知道我这么缠着王姑娘大大的不妥……曼陀山庄初见,我以为她便是我心中的‘神仙姐姐’,可她是那样的冷静、果决、城府。我以为我会失望,她这副模样哪里会是那个美玉无瑕的‘神仙姐姐’呢?……可是,可是……”
段誉没有再说下去,然而乔峰一见他的那双眼便已心知肚明:他是情根深种,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忘了王语嫣了!乔峰无声一叹,轻轻地拍了拍段誉的肩头,转口问道:“乔某与段公子相识已久却是一直不曾得空问过,段公子既是大理段氏的子弟,来大宋有何贵干?”
段誉闻言登时面露尴尬,小声道:“说来惭愧,小弟是为人所擒而至。”当下将他如何被鸠摩智所擒一路抓去了燕子坞,又辗转被王语嫣带出了曼陀山庄的往事向乔峰一一道来。他虽是长话短说却也并无隐瞒,对自己种种倒霉的丑事也不文饰遮掩。
段誉这般磊落,饶是乔峰心中愁苦,听了他这一路的种种奇遇也不禁哈哈大笑,只道:“段公子,你这人十分直爽,我生平从所未遇。你我一见如故患难与共,咱俩结为……”乔峰本要说“咱俩结为金兰兄弟如何?”,然而他话说半截又忽而怔愣地住了口。此时此刻,他是想起了他的另一位金兰兄弟,那个人不磊落、不赤诚,可却同样冷静、果决、城府。
然而段誉也不需要乔峰把话说完,他与乔峰相处多日早已是气味相投心有灵犀,当下笑着把乔峰未曾说完的话补全。“你我一见如故患难与共,咱俩结为金兰兄弟如何?”说着,又自问自答。“小弟求之不得!”
乔峰这才回神,缓缓道:“乔某十有八/九是契丹人……”
“小弟亦是大理人士,岂不正巧?”段誉笑道。
段誉这般热诚,乔峰还能有什么话说,只连呼痛快!两人叙了年岁,乔峰比段誉大了十一岁,自是兄长。两人便在这庭院之中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一个口称“贤弟”,一个连叫“大哥”,均是不胜之喜。
乔峰与段誉二人既结为兄弟,自然要饮酒庆祝。可当这宅邸的仆从摆上大碗,斟满乔峰极为熟悉的“东坡酒”,乔峰的手不知为何竟微微一颤。此时冷月依然,那盈盈月光犹如一道白练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身上、倒映在那清澈的碗底,便好似慕容复那双深邃冷凝的双眸沉沉地望住了他,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好酒!”坐在乔峰身旁的段誉嗅到酒香已忍不住出声赞叹,忙捧起酒碗向乔峰言道。“大哥,请!”
“请!”乔峰摇摇头甩去那莫名的心绪,也跟着端起了酒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