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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义明却缓过神来,说道,“出了那等事,你该早些离开那事非之地才是,怎么还不回家?”
李成璧磕头道,“回大人,我……我怕秦表哥当真将那事说给……说给贱内,便……便不敢回去。一直在叶城转了一日,直到黄昏时分,才见秦表哥进了青楼。我……我想上前求他遮掩,便跟了进去。”
“哦,这便是有人看到你们在楼梯上口角?”孟义明问。
“是!”李成璧点头,说道,“只是他不肯应,还说非告诉琳儿不可,然后随着他的两个人将我截住,我无法,只得退了出来。”
“随后你去了哪里?”
“随后……随后……”李成璧呐呐难以成言。
李氏听他就要说到秦浩之死,不由催道,“随后怎样?还不快说?”
李成璧道,“随后,我只好在青楼附近乱转,想等他出来继续相求,哪里知道……哪里知道,隔了不久,却见那张校尉远远的奔了过来,后边跟着秦表哥。”
“你是说,左骑都尉是自个儿离开的青楼?”孟义明微诧。
李成璧点头,说道,“他二人一见了我,表哥便向我大喊,让我截住张校尉,张校尉却嚷着,让我截住表哥!”
李氏脸色难看,问道,“难不成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那张校尉?”
李成璧满脸惭色,说道,“侄孙只想求大哥隐瞒那桩丑事,并不曾细想,便上去截住他相求,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知道什么?”李氏咬牙低问。
李成璧道,“因是天黑,直到将他抱住,才发现表哥满身是血!”
“什么?”李氏、秦琳齐惊。孟义明也觉意外,问道,“那时左骑都尉已受了伤?”跟着恍然,说道,“难怪青楼屋子里有血迹,想来是被那张校尉暗算!”
李成璧点头,说道,“我一见血,立时便吓的傻了,不想那张校尉却回过头来,趁表哥被我抱着,就一刀砍在表哥腿上,表哥便与我一同滚倒在地。”
李氏想到长孙惨死,身子不禁颤抖,问道,“你……你便眼睁睁的瞧着他将你表哥杀了?”
李成璧连连摇头,说道,“当时侄孙也求他放过表哥,他却一掌将我劈晕。”
秦琳听着,却松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大哥是那张校尉所杀,与你无关!是不是?”
孟义明却皱眉道,“你说是张校尉所杀,那明日便命人去叶城将张校尉带来,两相对质!”
辛清立在大堂门口,始终不发一言,此时躬身道,“大小,属下即刻赶往叶城,去擒拿张校尉!”
李成璧一听他的声音,顿时身子一震,脸色惨白,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秦表哥……是……是我所杀!”
“什么?”李氏、秦琳惊呼出声,孟义明和秦彬也瞠目而视。
李成璧道,“那日我醒来之后,便见是在城郊一处破旧屋子里,张校尉已将表哥四肢打折,却逼着我……逼着我杀了表哥……”
“然后你就听他的了?”李氏咬牙大喝。
李成璧身子一颤,垂泪道,“侄孙没有法子,他拿着刀子相逼,表哥又一直在骂,说……说我狼心狗肺,受了秦家的大恩,却……却相助外人。我……我怕了起来,若是……若是此事被……被秦家和姑祖母知道,我……我岂能还有活路?便……便……”
“便怎样?”李氏咬牙狠问。
李成璧整个身子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连连磕头,说道,“侄孙实不敢杀人,只是……只是想他四肢已断,再……再说不出话,便……便不怕他将此事说出。便……便将他……将他舌头割去……”
秦琳一惊,喝道,“李成璧,你不要胡说!”
李成璧低声道,“是真的,那张校尉瞧见,便说有趣,又……又逼着我割了他的耳朵,将他耳鼓刺穿……他……他听着表哥惨叫,说……说什么受秦家欺压,今日要出一口鸟气,便……便一刀一刀,在表哥身上切割……”
秦彬听到此处,不禁眉目一动,垂目凝思。
那张校尉虽是秦家的人,细说来,却是秦裕龙一手培植。此事在秦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李成璧一个外人,更不会知道。秦彬听他说张校尉说“受秦家欺压”,心中对他的话立时信了几分,又哪里知道背后有一个阮云欢早已他们之间的勾当?
李氏身子颤抖,突然嘶声大吼,“别说了!不许再说!”那一瞬间,想到自己的长孙,七岁进宫为二皇子伴读,十四岁便入了枢密院,本来是秦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孙儿,没想到,竟然为了个女人,便不明不白被人虐杀。
秦琳听到此处,也是身子一软,软软的坐倒在地。
孟义明只道李成璧说出这许多话,为的是为自己翻案,不想到最后仍然承认这杀人罪名,忍不住问道,“李成璧,你既然不是为了替自己翻案,为何又说出实情?”
李成璧脸色一片惨白,木然道,“我李成璧已难逃一死,只是不想另一个凶手逃脱罪责,说了出来,便算……便算还秦家一个人情罢!”
孟义明点头,说道,“你说的话,待本官调张校尉和那女子查明,自会禀公定案!”说着,又问他口中所述女子的样貌。
李成璧却一脸迷糊,说道,“那日醉酒,其实并不曾瞧的真切,只记得那女子甚美,然后……然后便是……她似乎右手有伤,缠着布带。”
秦琳啐他一口,说道,“你连她的样貌都不曾瞧的仔细,便被勾了魂儿去!”
李氏、秦琳本来极力要救李成璧性命,可是李成璧这一个故事说的合情合理,竟然再找不出疑点。加上李成璧口才极好,将虐杀秦浩之事说的绘声绘色,秦浩终究是李氏的亲孙子,听在耳里,竟然恨透李成璧,再也不愿为他多说一句。
孟义明闻二人再无异议,当即命李成璧在供词上画押,命人仍然将他收押,当即派人叶城去传唤张校尉和李超府上一个右手有伤的小妾。
三日之后,差役返回,只带回了张校尉,却说那个小妾已逃去无踪。初时张校尉闻说李成璧指他杀死秦浩,不禁喊起撞天冤来,哪知还没有喊上几声,便有叶城知县县衙同来的差役上堂指证,说张校尉一个外室被李超收入府去,张校尉始终怀恨。
孟义明一听,当即将叶城知县李超传上堂来。李超自秦浩尸身在自己后宅发现,便惊魂不定。此时闻孟义明一问,不禁恍然大怒,指着张校尉嚷道,“好呀,原来便是因为本官收了苗纹,你便怀恨在心,竟然杀了秦浩嫁祸!”
苗纹?
堂上众人齐惊,此时联想到秦浩和苗纹有奸情的传闻,再想到秦浩骂那女子勾引,坏他兄弟之情,便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秦浩实际上指的,是和秦鹏的兄弟之情。
而张校尉怀恨,秦浩被杀,其后张校尉移尸县衙,再将李成璧的玉佩留下,自然都是因这女子而起。
张校尉哪里肯认,只是连声道,“小人到那破屋时,左骑都尉已死,小人只是移尸嫁祸,人却当真不是小人杀的!”说着连连向秦彬望去。
秦彬闻他说出“移尸嫁祸”不禁心头怒起,暗思他受秦家大恩,却为一个女人做出这种事来,再加上李成璧成言,认定他对秦家不满,只是冷哼一声,侧过头不理。
李成璧这一番言词,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真假掺杂,不是亲身经历,根本无法分辩,如今能拿到的证据一一都证明李成璧所言是实,再加上李成璧并未替自己开脱,就更加容易取信,如此一来,张校尉纵然喊冤,唯一能替他作证的苗纹却已逃走,又有何人能够信他?
那张校尉虽然在叶城有头有脸,可以了帝京,却算不了什么,当即孟义明命人大刑伺候,再加上辛清暗中打点,寻常的刑罚,都是下了十二分的死力,张校尉饶是一条铁汉,也渐渐抵受不住,只得屈打成招。
刑部结案,供词供状递送朝廷,因秦浩是朝廷命官,李成璧、张校尉二人都被定为重犯,移交天牢看押,只等来年秋后问斩。
阮云欢将那判词细瞧一回,不觉笑了出来,摇头道,“我愿本疑惑,是何人移尸嫁祸,不想竟然就是张校尉。”
白芍却疑惑道,“小姐,苗纹怎么又逃了?”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她与李成璧通奸是假,不让她逃,难不成要她来掀穿李成璧的假话?”
白芍恍然,说道,“只是便宜了她!”
便宜吗?
阮云欢淡淡一笑,一双水眸瞬间变的幽深,抬头望向窗外。
经此一事,苗纹越发臭名昭著,非但不能再回帝京,连叶城也再没有立足之地。不回帝京……出了叶城,便只有……西北一途!
转眼年节将至,一批新晋的外任二品大吏奉旨入京述职,其中便有数月前刚刚封为陈留节度使的公孙宁。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庶子,短短半年,从一个小小的六品禁军领队一跃为二品大员,统军将领,这在整个大邺朝,几乎成为一个传奇。
在公孙宁回京那日,虽说大雪纷飞,整个东城门前却人头攒动,将整个城门堵的水泄不通,一片热烈景象,争相要瞧一瞧这个连父兄功绩都无法比拟的少年将军。
阮云欢临窗而立,隔着漫天的大雪,但见远远的,雪泥翻卷,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骑而来。当先一人黑马黑甲,盔上红缨随着马匹的纵跃随风而舞,隔着老远,便能感觉到此人身上凛然的气势。
“小姐,五公子好威风!”身畔的白芍,激动的小脸通红,紧紧抓着阮云欢的手臂连摇。
阮云欢含笑点头,一时间,心里也是充满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