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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来人的声音,漪乔不由心中一动。她转首望过去,便如猜想中一样,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于不远处翩然而立。
孤霜雪姿,超脱凡俗,落落清华,淡若轻云。不是墨意又是谁?
但漪乔也只是欣喜了一瞬间,下一刻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墨意他……居然是孤身而来的!
巴图蒙克这边全是人高马大的蒙古大汉,而且手上还有兵器,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独自前来不是找死么?漪乔一时间有些着急。
而另一边,墨意却好似根本没有考虑到漪乔的担心一样,居然一步步地朝着这里走了过来,淡淡的面容上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冷意:“放了她,别给自己找麻烦。”
巴图蒙克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搅局的人,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他转头看看漪乔,又转头看看墨意,继而满是讽刺地对她冷笑一声道:“说你是个贱|人果然一点都没错啊,居然还勾搭了一个小白脸儿。”
说完,他不等漪乔反应,直接手势翻转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挑衅地看向墨意:“你是何人?好大的口气!惹麻烦?本汗自生下来就不知道何为麻烦,只有想要与不想要。”
墨意的目光落在巴图蒙克掐着漪乔脖子的手上,眉头微微蹙起。他丝毫不为巴图蒙克狂傲的态度所震慑,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面上波澜不惊:“你休管我是何人。我只劝你一句,不放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巴图蒙克见他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不由仔细看了看他的身后,但是再三扫视之下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漪乔注意到巴图蒙克的动作,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所谓“有恃无恐”,墨意能做到这么镇定,就说明他一定是有备而来的。不然,这力量对比也太悬殊了。想到这里,漪乔才稍微舒了口气。不过,他身边确实没有人跟随着,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那就是……在周围埋伏着?漪乔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漪乔能想到的,巴图蒙克自然也想到了。他推断面前这人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不然方才若是一个暗器飞过来,然后再迅速出手将人掳走,岂不是更省事?
“你说本汗会后悔?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后悔法?你有那个本事么?”巴图蒙克冷冷一笑,扬声道。
“或许我没有那个本事,但不见得别人没有,”墨意在离他们大约三丈处停下了脚步,“你认为太子知道了此事会饶了你么?”
“你们一个说他要对我不利,另一个用他来威胁我,是不是也太把朱祐樘当回事了,”巴图蒙克倨傲地睥睨着墨意,“本汗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如今自顾都尚且不暇了,所以不要再说这些可笑的话了!”
“莫要太狂妄了,你真的认为他会上你的当么?我看可笑的是你才对,”墨意哂笑一声,“我想你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太子,以他的心性和手段,只怕最后一败涂地的是你。”
“你是朱祐樘手下的人?”
“我说了,我是何人轮不到你来管,我只是受他之托来警告你一句,凡事收敛一点,切莫做得太出格。”
漪乔和巴图蒙克两人听完墨意的话都是一愣——“受他之托”?!这么说是太子派他来的?
漪乔心里顿时一片混乱,又是震惊又是疑惑——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从墨意前面的话来看……祐樘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墨意他该不会是……
“他如何会得知这女人落到了本汗手里?这好像也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吧,”巴图蒙克回驳道,“你诓人之前是不是也想一个好一点的说辞。”
“我说我是因为此事而来的么,是你自己妄加揣度我的意思,”墨意拂了拂衣袖,鄙夷地看他一眼,“我来找你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捎话儿,只不过碰巧撞见了你挟持太子妃而已。”
“你!”巴图蒙克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觉得墨意的言行令他很失颜面。
然而他转念一想,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来威胁本汗?我鞑靼的铁骑哪一次不是大胜而归?他大明的那些老弱残兵有几斤几两谁人不知?那老皇帝和本汗斗了这么久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是我鞑靼越发得强大!而大明的边防废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河套已在我囊中,这大明的江山也迟早归我所有,恢复我孛儿只斤氏的尊荣将指日可待!本汗倒要看看,朱祐樘有什么通天的手段来收拾大明这个烂摊子。”
墨意黑如点墨的一双漂亮眸子里平静无波,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你一定要这么狂妄,我也没办法——太子还让我转告你,虽然你并未亲身经历,但相信也应该不会忘记十几年前的那场红盐池之战吧。”墨意淡淡地开口道。
巴图蒙克面色猛地一沉,转而森然一笑道:“本汗怎会忘记?那次明军杀了我多少族人!但是王越那厮早就被老皇帝贬官了,你以为如今还是当年么?”
“你会错意了,他特意要我跟你提起此事不是企图用王越的余威来震慑你,他只是想提醒你,”墨意刻意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不要重蹈满都鲁的覆辙。”
巴图蒙克心中一凛,不禁深吸一口气,似是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说话。
漪乔迷惑地看着巴图蒙克的反应,不明白墨意的话里面哪一点打在了他的七寸上。一场十几年前的战争,两个人名?这又意味着什么?
“可这与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巴图蒙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漪乔难受得一阵剧烈咳嗽。
墨意紧了紧拳头,眸底划过一抹深深的心疼。他面沉如水,声音越发得肃冷:“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况且太子妃有多得宠你也应该有所耳闻,难道你就不怕太子一怒之下专门腾出手去对付你么?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还有,你要记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也莫要和我说什么他如今自身难保之类的话,如果他真的这么好对付的话,这个太子之位他也不会安然地坐到今日了。”
此时的漪乔只觉得难受之极,头脑开始发昏,面色涨得通红,被他掐得几乎窒息。她本能地用手去掰他铁钳一般的大手,然而却怎么也不能够,只能徒然地扒着他的手腕僵持着。巴图蒙克注意到她的动作,转头盯着漪乔看了半晌,锐利的目光密密地罩着她,似乎要把她生生刺穿一样。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劲儿,眸子里少了些方才的冷厉,多了些复杂与思考。
他将她打量了几番之后,突然一个俯身,在墨意霎时冰冷下来的目光中,紧贴着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地开口道:“虽然本汗一直都未曾说过,但不得不承认,你与本汗当初所见相比,的确有很大的不同,也不像之前那么令人生厌了。若是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得本汗还真的会让你留在本汗身边——你方才那番话都是假的吧?本汗看你在宫里过得可是自在逍遥得很。但其实你知道么,有一瞬间,本汗居然是想相信你的。”
漪乔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一时有些发愣。
巴图蒙克垂眸看着她因为他的附耳吐息而泛起淡淡粉红的耳垂,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的面部轮廓也因为这个轻浅的笑容柔和了不少:“和本汗作对的是朱祐樘,放心,本汗不会因为男人之间的恩怨为难一个女人,我草原男儿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卑鄙龌龊。方才说要强了你,其实更多的是想吓吓你而已。不过,如果到本汗攻进紫禁城的时候,你哭着喊着地要本汗要了你的话……”
“为何所有的事情大汗都要想当然?”漪乔紧蹙着眉头,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巴图蒙克的眸光沉了沉,抬起头盛气凌人地睨着她,随即又紧压着她的耳垂沉声道:“既然你对他那么死心塌地的,那就赶紧怀上他的种吧,免得到时候他归西了之后凄凉得连个给他扫墓的后人都没有。”
说完,他也不管漪乔面上迅速浮现出的愠色,径自转头对墨意道:“好一句‘不要因小失大’,本汗还有正经事要做,这么耗下去也着实无趣——这个女人,你带走吧。”说着他即刻松开了对漪乔的钳制,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然后率着一班随从扬长而去。
漪乔终于从他手中脱困,扶着墙揪住衣襟大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那股憋闷的难受劲儿。
“漪乔,”墨意连忙疾步走至她面前,下意识地抬起手要为她顺气,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微微动了动,又缓缓放了下来,只是斟酌着开口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漪乔朝他笑着摆了摆手,“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几月不见,漪乔已经和我这么见外了么?”他眸光暗了暗,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漪乔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到你托人捎的信后就即刻往除非居这里赶,但还是慢了些,让你受苦了。”墨意面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
“你还真的在南熏坊?”漪乔不无感叹地道。她在客栈换常服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就托人往云府给他送了一封信,大意是说让他看到信之后赶快到除非居来。
“嗯,”墨意轻轻颔首,“自奶奶的那次寿宴之后,我就很少去除非居了,基本一直在打理家族的事情。”
“等一下,”漪乔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易了容啊,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巴图蒙克曾经见过她这个样子,所以能够认出来并不稀奇,可是墨意是怎么办到的?
“我经过这条巷子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是听到了你的声音,当下便停了马车下来察看,后来发现果然是你……”
“停——!你……你没带其他什么人来?真的就你一个?!”漪乔很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漪乔,”墨意看了看巴图蒙克离去的方向,“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上马车去除非居再说吧。”
漪乔敛了敛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点头答应道:“好。”
一刻钟后,漪乔满心不安地坐在除非居的正厅里,定定地望着窗外暮色四合的天幕,想着心事。
她在路上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墨意方才的出现根本不是祐樘授意的,那些话都是他在听了一会儿墙角之后,随机应变编出来的。他只是在赶往除非居的路上碰巧看到了被劫持的漪乔而已。至于方才在巴图蒙克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也是用来迷惑他的,让他按照惯常思维以为他是有备而来的,从而不敢轻举妄动。这也就和诸葛亮的空城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为何三天都不见小耳朵送出去的信有回音——那是因为墨意压根儿就没看到那封信!他甚至连小耳朵的影子都没见到。
漪乔不明白这中间是出了什么纰漏,而墨意在略一思忖之后,却是一阵长叹。漪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出了差错,那就要赶紧补救。如今墨意正在亲自安排人手准备给祐樘送信的事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正在发呆的漪乔看到墨意进来,连忙迎上前去问道。
“放心,都已然办妥了,”墨意冲她淡淡一笑,随即看到她满面的憔悴之色,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如今马上就要夜禁了,你今日怕是回不得皇宫了。我看你也累了一天,倦得很,反正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不如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已经命人为你收拾出一间客房了。”
漪乔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刻才稍稍松了些。这人一放松,困意立马就涌了上来。
“嗯,我其实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她打了个哈欠,冲他眨眼笑了笑,“记得明日解禁之前叫醒我啊,我怕自己睡过了误事。我还得尽早赶回皇宫呢。”言毕,她转过身正要出房门,却又被墨意叫住了。
“……漪乔,”他望着她的背影,踟蹰了一下才带着些小心地轻轻开口道,“你……入宫之后过得可好?他对你……好么?”
漪乔的脚步顿住,脊背一僵。
“都挺好的,”她抿了抿唇,随即回头冲他笑了笑,“你也……还好吧?”
墨意神色复杂地觑着她,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哦,”漪乔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等一下。”
“还有事么?”漪乔再次回身。
“日后我可以对你换个称呼么?”
“你想换成什么,”漪乔干咳一声,“可别叫我娘娘啊什么的,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一套。”
“不是,我明白你的为人。我是想唤你……小乔,可好?”墨意专注地凝视着她。“若是我日后还可以再见到你的话。”他低低地呢喃道。
“当然可以啊,”她对他微微一笑,调侃道,“只不过我可不是那东吴的美女。”
她在现代的时候,周围的朋友们就是这么叫她的,所以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倒也没觉得别扭,反而很是亲切。
“我想小乔一定比那东吴美女漂亮。”墨意微微扬了扬唇角。
漪乔摸了摸鼻子笑笑,又向他打了招呼才转身离去。
“小乔……‘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他转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一双清湛的漂亮眸子逐渐变得幽深邃远,“只怕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事实证明,很多你越是想尽快达成的事情越是一波三折,甚至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次日的朝阳刚刚跃上地平线的时候,正在睡梦中的漪乔被婢女急急地叫醒,然后告诉她收拾妥当之后得赶紧去一趟书房,自家公子有要事和她相商。
漪乔预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匆匆穿衣盥洗后就着急忙慌地赶去找墨意。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踏进书房就连忙开口问道。
墨意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见她进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太子的车队如今已经抵达京城了。”
什么?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及时给他送信了,但是——他居然提前回来了?!
漪乔只觉得这个消息彷如晴天霹雳一般当头劈下来,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如今这个时候城门应该已经开了吧,”她头痛地抚着额头,“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崇文门那边看看。”
“小乔,你先冷静一下,我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了,等到……”
“墨意,我现在心里很不安,”漪乔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十分坚决,“不管怎样,我要亲自去看一下。”
是的,她如今确实非常不安,而且这种感觉在一点点靠近崇文门的时候就变得越发得强烈。
朝阳大肆挥洒着光辉和热力,将整个东边的天幕都染成了一片热烈的红。黎明已经到来。然而,今日的黎明却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漪乔到达崇文门的时候,守门的差役正在拼尽全力疏导进城避难的百姓。
潮水一般的人群疯狂地往城里涌,所有的人都一副着急逃难的表情。惊慌失措的百姓互相推挤着,一时间,人、板车、牲口一锅粥一样地汇在一起,混乱不堪。各种声音掺合起来,沸沸扬扬,像炸开了锅一样,时不时地还会发生小范围的踩踏,人潮逐渐有失控的趋势。
就好像是奔涌着即将决堤的洪水一样,局面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完全的混乱状态。
所有的人都在拼了命地往里挤。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那么如此看来,外面是不是已经开始交战了?情况到底如何了?他会不会出事?
漪乔面沉如水,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惶恐。
她觉得心里的那股不安快要将自己淹没了。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小乔——你做什么?!”墨意眼疾手快地拉住要往马车下跳的漪乔,一脸严肃地道。
“我要出城。”
“你疯了么?!没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往城里避难?”
“我说我要出城!”漪乔的情绪有些激动,使劲挣着他的手。
“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你想想看,”墨意冷着脸制止住她的挣扎,“他为何会提早归来?就这一点来说,他应该是有所准备了才对。”
“万一这只是巧合呢?万一我们都想当然了呢?那谁去救他?!”漪乔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面上已经浮现出了愠色。
“那你如今出城了难道就能救他了么?!你给我醒醒!”墨意第一次在她面前发怒,说话已经是用吼的了。
漪乔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方才的话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让她从心底里发冷。
“是啊,我……我救不了他……去了也救不了他……”漪乔似是自责一样地不断在口中喃喃道。
墨意心疼地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忍地别过头去,心里一阵酸涩。他伸手试图将她拉回车厢里,但才刚拉了一点她就突然回过神来,趁着他没有钳制住她的空当,猛一用力挣开了他的手,然后转身一个纵跃跳下了马车,回首歉然地看他一眼:“或许救不了,但我还是要去看看。”言毕,她便迅疾调头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墨意气急败坏地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小的背影,想也不想地也跟着跳下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表乱叫……】先来解释一下文中出现的一些相关问题哈……
1.一丈等于3.3333333333333……米,嘿嘿,亲们有个大致的概念就成鸟~
2.亲们应该都知道“宵禁”这个词儿哈,话说文中意儿所说的“夜禁”其实就素宵禁啦,这素宵禁在明清时期的叫法~:)
某海特意不厚道滴停在了这里,先为小乔捏一把汗……【咳,好吧,其实那个始作俑者是某海才对,虽然素亲妈,但某海还是很有做坏银的潜质的说……o(╯□╰)o
最后碎碎念一把——愿我下周的那场考试顺顺利利滴过吧……虔诚合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