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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了找寻在尸茧堆中消失的胖子和林芳,独自踏入了一片属于往者的领域。这趟出来之前,根本没有料想到还有再进古墓的一天,别说黑驴蹄子和糯米,我连摸金校尉看家用的蜡烛都没带半根。也不知道这鬼地方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老人们常说,遇上脏东西,你就狠狠地对着它骂些糙话。有道是人怕鬼三分,鬼敬人七尺。可我们现在身在外国,蛮夷之地。我估计这里的野鬼别说中文了,连英文里那些骂娘的单词都听不懂,不禁有点儿担心真要是碰上了该如何交流。
我举着手电,在裹尸间的缝隙里来回打量,丝毫不敢松懈,生怕遗漏了胖子他们的身影,可我脚下越走越黑,身边的尸体也越来越密,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我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已经被灰黑的裹尸毯掩埋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尸壁将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好在我心理素质过得去,要不然还没找到别人,自己就先给吓死在里边了。我试着拉动了一下手边的尸茧,驼毯包裹得十分完好,风干后的尸体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轻,大概是因为碳化的原因,骨质中的碳元素沉淀,使得失去了水分的尸体比活着的时候还要重上几分。胖子他们当时就在这些尸茧边上寻找通风口,想要在短时间内搬开这些沉重的尸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基本上可以排除他们是自愿消失的可能。但是,如果他们的消失属于非本人意志的范围,那么又是什么能够使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一堆用尸体堆砌的旋涡纹中?我一边思考着突然消失的可能性,一边继续深入裹尸群中心,不知不觉,连头顶上都是被尸体堆砌起来的墙壁,我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一片死亡之海中。
越是接近旋涡中心,我越是感觉呼吸困难,很快地我不得不解开了上衣的纽扣,以便呼吸。尸堆中心的空气质量明显要比外面低很多,我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甩了甩头,大片的汗水从发丝上滑落下来,我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浑身大汗。为了给自己鼓气,我没走几步就会大喊几声胖子和林芳的名字,希望他们听到之后能给我一点儿回应,可是整个裹尸堆里一片寂静,我连在外围留守的几个人的动静都听不见,更别说早就不知道消失在何方的胖子等人。
忽然之间,我手中的电筒开始自顾自地闪烁起来,不一会儿耳边响起了“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婴孩的哭泣一般。我心说只知道这里是克瑞莫巫医的群葬墓,怎么又跑出来小孩子的啼哭声,总不至于这巫医是拖家带口下葬的吧?
我循着哭声一路向前寻找,不知不知觉被它带到了裹尸堆积最为密集的彷涡中心。我道了一声奇怪,难道是老天开眼为我指了一条明路,知道我要找中心点,就学着小孩的哭声把我给引过来了?尸茧中央排列得实在太过密集,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所有的驼毯好像都裹成一体,我根本无法顺利通过。只好将电筒咬在嘴中,空出两手来搬挪尸体。我伸手拉住了一具裹尸,拽起驼毯上的绳结使劲往外拉,在拉扯的过程中,我十分小心,生怕抽错了位置把自己活埋在干尸堆里。因为尸体被挤压得非常紧凑,一时间我竟无法移动这具裹尸,索性抬脚踩住了凸在旁边的尸体,想要借个力。没想到我刚一下脚,那具原本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了“呜呜呜”的抽泣声。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接连踹了几脚,尸茧连续抖动了几下,抽泣声越发嘹亮。我心说这可是天下奇闻,埋了几百年的干尸居然会动。于是抽出匕首在驼毯上比画了两下,选定了一处比较好下手的地方扎了过去。
这一下刚扎进去不到两寸就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那具裹尸紧跟着剧烈地颤动起来。我心说不好,这可能是老僵要出棺了。上了年头的僵尸连千年的棺材板都能捅出洞来,何况克瑞莫人用以裹尸的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驼毯。我急忙抽出匕首,不想扎入驼毯的匕首居然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柔韧的东西缠住了。我使足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它抽了出来,整个人因为惯性的原因摔倒在地,一头撞在了身后的尸茧上。堆积如山的尸茧立刻晃动起来,眼看就要倾泻下来。我急忙贴着地面屏息凝神不敢胡乱动弹,生怕尸体倒下来将我压死在里面。等了一会儿工夫,摇晃逐渐停止了。我这才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再去捡掉在地上的匕首,上面居然缠绕着一件叫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我爬在地上将匕首迅速地捡了起来,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
“胖子!胖子!”我扯下缠在匕首上的挂件,心急如焚地扑向了刚才被我捅中的裹尸。绕在我匕首上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胖子用来拴他那枚摸金符的金线。我一想到可能捅死了自己的亲兄弟,恨不得当场一枪崩了自己。好在那具尸茧在听到我的喊叫之后,又扭动了几下,以示自己无恙。我赶忙割开了驼毯上的绳结,把裹在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肏,肏,喘,喘口气……”胖子如同一圈巨大的肉球整个人蜷缩着身子从破旧霉腥的裹尸毯中滚落下来。他瘫软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大字,脸上因为缺氧,早就憋成了朱红色。一看见我,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你他妈的,居然捅老子,我肏,肏……肏你大爷的。”
我见他还有力气骂人,料想问题不大,整个人心中一松,也跟着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胖子有气无力地拍了我几巴掌,然后一同大笑道:“好在有摸金符护身,要不然,一刀叫老胡你捅了心窝子,见了毛主席也没处喊冤。”
我说:“你小子搞什么突然袭击,怎么跑尸茧里头去了?林芳人呢?不是也躲在里面吧?”
胖子突闻林芳二字几乎要跳起来:“我肏,那小娘儿们真不是个人。就是她把我弄进去的。”
“林芳要害你?”我问胖子,“你们本来在寻找通风口,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
胖子抽了抽鼻子,坐起来说:“小娘儿们太狡猾了,我怀疑她根本是故意把我们引进洞里,想困死咱们。”
胖子回忆说当时他正和林芳排查尸茧周围的地面,希望能找到通往外面的地下道。结果林芳不知道为何,自己朝尸堆里面走去。胖子知道她胆子小,就一直跟在后面,想在关键时刻来一个英雄救美。没想到林芳独自来到大批的尸茧中间,不但不害怕反而像换了个人似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狼一样的光芒。胖子起先还想叫住她,后来见她突然蹲下去,像是要解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裹尸布。就灭了手电悄悄地凑了上去。没曾想就在灭灯的瞬间,林芳忽然大叫了一声,胖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套了黑布口袋,失去了意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嘴被人用破布堵上了,手脚蜷缩在一起根本动弹不得。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镇定下来,确定自己是被人裹进了驼毛毯。他好几次尝试着挣脱绳索,无奈周围都是软绵绵的驼毯,一点儿力都使不上。最后因为激烈的挣扎氧气几乎被消耗殆尽,他在昏迷中听见了我的叫声,就鼓起力气回应我。没想到我一上来就动了刀子,吓得他不停地挣扎,险些把我们两人都活埋在尸茧里头。
种种迹象表面,林芳的一系列举动都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她手中掌握的关于这个群葬窟的信息要远比她告诉我们的要多得多。她也并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至少一个正常女人在面对如此诡异的尸体时,不会像她那样,流露出期待的眼神。可以说,她初见独角巫医的尸体时,表现出来的慌张根本就是一次恶劣的表演,是为了掩饰她心中的喜悦。这些尸体可能就是她一直想找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她绝不可能一上来就独自走到尸堆里,还能熟练地解开绳结,这个女人与马里克巢穴中的群葬窟之间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说不定,外面那些克瑞莫野人正是冲着她而来。
我把我的分析对胖子说了一遍,他一拍大腿,直呼高明:“我看这女人来头不简单,说不定跟咱们当初一样,做的是死人的买卖。”
“你的意思是,林芳根本不像她自己介绍的那样是植物学家,而是,盗墓贼?”
“这有什么奇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都被她给骗了。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娘儿们,要是让老子逮住,非把她跟老粽子一起钉进棺材里活埋了不可。”
我和胖子又在旋涡形的裹尸堆里寻找了半天,林芳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胖子气得牙痒痒,对天发誓此仇不报,他这辈子就不娶老婆。我劝他冷静一点儿,先出去跟外面那三个不知情的人汇合再说。
我们沿着直线一路冲了出去,返回的速度要比进去的时候快了好几倍。刚到外头,就发觉情况不对劲。黑黢黢的洞窟里边没有一丝光亮。
秃瓢、王少还有秦四眼通通失去了踪影。整个群葬窟寂静一片,仿佛从来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一条长长的绳索挂在洞口,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掏出手枪,一前一后走到绳索边上。我抬起头,朝洞口张望。忽然间,一张巨大的鬼脸从洞口伸了出来。我连退了两步,正撞在身后的胖子身上。他扭过头来,对我说道:“老胡,咱们被包围了。”
我定眼一看,洞窟中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一圈手持吹箭的克瑞莫土著。而洞窟口里的鬼脸也并非其他,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亚马孙土著。面具土著从洞中跳了下来,其他土著纷纷呼喊着同一个声音“欧拉绷”,我估计可能是面具土著的名字,或者万岁之类的意思。面具土著身材高大,肩上背着石斧,他走到我面前,单手摘下脸上那枚黄金三眼面具,冲我凶了一阵。
“老胡,这个红脸土著怎么这么眼熟啊?”
“他就是河滩上那个酋长,昨天夜里被我们用枪子打屁股的那个。”
“哦,那咱们可得跟人家解释清楚,打他屁股的是你,我可没参与。”
“你现在说什么都一样,他早就把我们都划入打击对象了。你看其他三个人都不在,恐怕是被俘了。”
我们不敢与土著人硬拼,一来敌我数量上实力相差悬殊,二来搞不好他们会拿四眼等人当肉盾。领头的土著正是昨夜在河滩上主持葬礼仪式的石斧酋长。他拿手指着我,对身后的手下们比画了一下,眨眼的工夫,一群克瑞莫壮汉将我扑倒在地,用带刺的藤蔓将我的手脚捆成一团。藤蔓上的尖刺扎近皮肤里又疼又痒,比上大刑还叫人难受。胖子咧了一下牙,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我躺仰在地上对他说:“把手放下,咱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输了志气。”
土著见胖子束手就擒,就抽出一根磨得比较光滑的绳子去绑他,而且只是将他的双手反扭在背后,并没有像我这样五花大绑。我说同样都是俘虏,不能搞待遇特殊化。胖子说:“这只能说明我的态度比你端正,所以受到了群众的优待。待会儿我对他们酋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充分发挥一下我在谈判方面的口才,让他们也给你判个死缓。”
我叫苦连连,心说我刚才也是主动投降,怎么就没看见他们对我手下留情。紧接着,我们又被土著用吊绳从洞底拖了上去,我因为手脚朝天的缘故,在上升的过程中不断地被尖锐的石壁挂碰到身体,连身上的衣服都被磨成了破布条。刚被吊出洞口,外面就爆发出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大批克瑞莫人驻扎在山顶上,一见他们的部族顺利逮捕了敌人,个个手舞足蹈像吃了一个星期红烧肉一样开心。野人们把我和其他几个人分开来关押,胖子被推到捆绑四眼和王少的大石岩底下,而我手脚被绑在一处,整个人“背朝黄土面朝天”,叫野人用一根木杆横架在平地中央。王清正见我被人像烤乳猪一样地抬了上来,居然还有心情嘲笑我:“胡爷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大家都是自己爬上来的,不及您面子大,嘿。是被人抬出来的。”
我说你个死兔崽子,有种等老子空出手脚来你再猖狂。他摆了摆头:“我看悬,你看见山头上竖的木桩子了没?估计就是留着料理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