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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睁眼入帘一片橘红色摇曳烛光。
“醒了?”高宸坐在床边,像是守候多时,低头对她微微一笑,“太医说你约摸这会儿就能醒来,还挺准的。”
仙蕙还有点迷糊,反应慢,轻轻眨了眨眼。
高宸笑了,“你这样子乖乖的,倒是可爱。”抚摸她的额头,宽慰她,“放心,那蛇不是剧毒之蛇,只是寻常的青皮蛇罢了。只不过窝了一个冬天,毒液存得有点多,所以把你给咬晕了过去。往后连着喝几天清热解毒的汤药,养一养,很快就会好的。”
仙蕙望着他,眼睛潮湿,睫毛上挂了一粒粒小小泪珠。
“怎么还哭鼻子?”高宸笑道。
仙蕙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在他为自己吸蛇毒的前一刻,自己还有一丝怀疑,是不是他又找了陆涧过来?并且还亲口问他了。
可是后来,他居然……,不顾危险,亲自替自己吸了蛇毒。
想想都是自己太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这世上,哪有人故意找了情敌和老婆相会,再公诸于众的?图什么啊?他是皇帝,想要捏死自己和陆涧都容易,根本就犯不着。
他若不是真心待自己,又怎么可能替自己吸了蛇毒?毒是不能作假的。
看来,他从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别胡思乱想的。”高宸看着她转动的眼珠子,叮嘱道:“好好养着。”
仙蕙轻轻点头,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今天,你太危险……”想说感激的话,又觉得不是一句谢谢能表达的,反倒卡了壳。
“谁让你是朕的皇后?”高宸最近真的改变了很多,比如面对她的时候,眼里和脸上总是时常带着笑容,还开了一句玩笑,“朕可不想守寡。”
一句话,倒是真的把仙蕙的眼泪给勾出来。
从古至今,哪有皇帝守寡做鳏夫的?对于皇帝来说,甚至对于稍有权势的男人来说,女人是永远不缺的,他根本就不用担心所谓守寡!这么说,不过是……
“你真傻。”仙蕙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眼泪汹汹的,“我……,我害怕。”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怕这只是昙花一现,你以后……,就不对我这么好了。那……、那我该多伤心啊。”
“朕以后,对你和今天一样好。”高宸说着温柔的情话,却更像是承诺,低头去亲吻她的脸,吻干那些咸咸的泪水,“别哭了,你……”想着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又不好说,只能继续开玩笑,“你再这么哭下去,等会儿你爹娘进宫一看,还以为是朕打了你呢。”
“呸!”仙蕙破涕为笑,“我家的人,就那么不讲道理啊。”
“难说啊。”高宸故意道:“有个不讲理的女儿,爹娘估计也……”
“不许胡说!”仙蕙笑着捏他的腰,眉眼弯弯,眸子好似夜幕中的一片湖水星光,闪着愉悦欢喜的光芒,让人怦然心动。
比如高宸,此刻就有些看得怔住了。
那个曾经灵动如珠的她,那个笑起来就让人心生愉悦的她,那个快乐能够轻易感染别人的她,----像失而复得的瑰宝一样,又回来了。
“对了。”仙蕙笑了一阵,问道:“陆涧呢?你有没有把他送走?”
高宸不由嘴角微翘。
她眼神清澈似水,对自己并没有任何怀疑和不信任,全心全意的信赖自己,认定自己会处理好陆涧的事。如此看来,她算是真的放下了心结。
不,或许还要再补上最后一点。
“让你见两个人。”高宸道。
仙蕙疑惑,“什么人?”
高宸不语,然后让人办了绡纱屏风做隔断,接着有两个人被领了进来。像是早就已经得了吩咐,静静站在绡纱后面不言不语,任人打量。
绡纱屏风乃是特制,专门用来回避人,但有可以方便的往面看的。
仙蕙仔细瞧了瞧,不由惊骇!这两个……,不就是当初燕王身边的近侍吗?听说是什么武功高手,一直保护燕王的。也就是说,燕王的脑袋在就在高宸手上,所谓谋反,所谓逼宫,都在高宸的掌握之中。
即便那时候,金叶不杀了燕王,这两个近侍也会杀了燕王。
所以,当初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危险!
“退下,送走。”高宸下了两个命令,然后才道:“当年燕王死了以后,朕便让此二人远离京城,去了偏远之地。如今千里迢迢让他们进宫一趟,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目睹,免得单凭朕一张嘴,说了也是不足为信。”
仙蕙点点头道:“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
高宸缓缓勾起嘴角,“那你相信,当初我故意伤透了你的心,把你送走,再让你遇到陆涧,是真的为你后半辈子打算吗?”
“我信。”仙蕙哽咽道。
高宸笑了笑,“因为我怕自己逼宫失败死了,你会一辈子忘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永远的孤独终老。”有些自嘲,“很傻,对不对?”
“不。”仙蕙紧紧搂着他,“你不傻,只是……,当初我不信你会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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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病了?”怀思王妃问道。
“是。”宫女回话,“不过凤仪宫的宫人口风很紧,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病。”
怀思王妃轻笑,邵仙蕙能有什么病?装病吧。
从猎场就开始晕倒了,亲眼看着皇帝抱着她一路回了行宫。估计当时就被旧日情郎给吓坏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分辩,也只剩下装晕倒一条路了。
可惜皇帝恋着她,竟然没有盛怒之下直接处死她!
“娘娘。”宫女又道:“听说,那个送进西林猎场的小太监,已经被皇上送交慎刑司,现在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哦?慎刑司。”怀思王妃一向冷漠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笑容,“看来有得热闹看了。”
她断断没有想到,热闹是有的,不过最后会落在她的身上。
高宸的确是把陆涧送到了慎刑司,但只是送去,为了不要打草惊蛇而已。因为尽管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既然找来陆涧,又让陆涧遇到仙蕙,肯定就是为了让自己对仙蕙动怒,当然要顺着对方的思路来。
第二天,仙蕙又睡了一觉起来,喝了药,吃了饭,精神好多了。
高宸这才问道:“当时你怎么会想着去林子里?真的只是小峤临时起意?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就是小峤让去的。”仙蕙冷静下来,说道:“当然了,我不是怀疑小峤,她连陆涧是谁都不知道呢。但是,有没有可能……,小峤是别人唆使了?因为当时小峤很急切,非要抓一直火狐狸,我让她下马等你,她还老大不乐意呢。”
自己当然也明白,一切过于巧合的事都难逃阴谋。
高宸双目微眯,静静的思量了一阵。
早在半个月前,自己刚带着仙蕙出来骑马按天,就得知消息,说是陆涧在江都失踪了。那时候,自己就怀疑是不是有人要捣鬼。只是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大胆厉害,竟敢把陆涧送到行宫里来!
平日里,要把一个大男人送到皇宫,再见到皇后,这几乎不可能实现。
而今天大家都在行宫,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自然有了可趁之机。但是出入行宫不受检查的人,都是皇亲国戚,都是自己的亲人啊。一个个挨次想去,父皇不会如此做,母后当然更加不会,长姐和小峤也……,没有道理会那样做。
难道是大哥?他想故意让自己和皇后闹出绯闻?不,不可能!就算自己疑心重,不能完全相信大哥,他也没有这么做的动机,----因为皇后失德,对自己的帝位并无多大影响,大不了换一个皇后好了。
本朝的皇后妃子都没有家世,无足轻重。
再想下去,二嫂是一个寡妇,三嫂已经成了庶人,至于吕太妃和父皇的几位嫔妃,也没有理由设计这种阴谋,且没有那个本事。可是除了这些人,还有谁要算计仙蕙,又有力量把陆涧送进宫呢?竟然想不出旁人了。
高宸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周峤找来问一通,换个地方下手,或许另有收获。未免她有抵触情绪不肯说真话,故意让太后传的人,且自己没有露面,只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小峤。”周太后问道:“你昨儿怎么非要去打猎?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没。”周峤进门低着头,“没有,就是我一时淘气兴起而已,所幸四舅母无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事情既然已经了结,还是不要平底再生波澜的好,不然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自己的错。
周太后问道:“是不是那个淘气的奴才教唆你的?你说了,我给你换好的奴才。你若是替下人们隐瞒不报,回头受责罚的人就是你!”
“真没有。”周峤抬起头来,连连摆手,“真的是我自己胡闹,没人教唆。”
周太后又反复诈问了几次,都没有问出别的,只得作罢。让嬷嬷领着周峤去偏殿吃杏仁酥酪,然后叫了高宸出来,叹道:“哎,应该就是小峤淘气,她这性子啊,是该改改了。回头舞阳不教导她,哀家教导,你也不要吓着她了。”
毕竟是嫡亲的外孙女,从小又是在身边长大的,眼珠似的,哪里能够不护着?况且媳妇人活着没事,只是担心她的肚子,还有里面未来的小孙儿。想起仙蕙,不免对她引诱得儿子不顾性命,有了几分怨气,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到底忍不住说起家常里短,“皇帝啊,你如今的后宫也太单薄了。再说了,万一要是仙蕙怀孕,就有一年不能够服侍你的,明儿秀女大选,且得仔细的挑几个人了。况且你现在是皇帝,开枝散叶,子嗣多,那才利于江山社稷稳固啊。”
“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太上皇从外面进来,带了几分火气,“原想想着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老大糊涂,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你比老大还要更糊涂!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亲自动嘴去吸毒,可不是疯了。”
高宸垂下眼帘,不敢顶撞盛怒的父亲。因为顶撞了,自己不过是挨顿骂,仙蕙就更要难讨父母欢心了。因而只做赧然的样子,解释道:“儿子认得那蛇,只是寻常的青皮蛇,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什么叫不会有太大危险?”太上皇盛怒斥道:“你这是,色迷心窍!不就是仙蕙长得比旁人好些,你又没见过女人,自然爱她了。”转头对太后说道:“别人选秀,你亲自去给把一把关,挑几个好的给他留下。”
高宸心里大抵是清楚的,父亲未必真有这么热切给自己选妃,而是因为万太妃和高齐的死,一直对自己有怨言,更是对仙蕙有怨言。
今儿逮着机会,自然要大肆发作一通了。
其实自己若是真的死了,父亲固然不会额手称庆,但也不会悲痛欲绝,还有大哥和五弟两个听话的,自然更讨父亲的欢心。说不定,他这个太上皇还做的更加自在,比现在过得舒心惬意多了。
想见彼此相见,不过是相看两相厌罢了。
因为争夺皇位留下的矛盾,以及孝和的死,万太妃的死,已经将彼此父子关系逼到了绝境边缘,而高齐谋逆而亡,则是压断父亲最后一根弦的稻草!可是高齐他该死,不只是因为他对仙蕙的追杀,还有……,他是当年那场悲剧的诱因。
如果让自己重新来一次,仍然会毫不犹豫,诱使高齐谋反再赐死他!
“好了。”周太后还在试图化解父子之间的坚冰关系,“老子和儿子,不要一见面就吵吵闹闹的。皇帝的冲动,刚才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又道:“正巧仙蕙身子不舒服,明儿也没办法主持选秀之事,哀家去一趟罢。”
高宸心中自有应对主意,并不反驳,“是,那就辛苦母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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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宸出了大殿,招手叫来李德庆吩咐道:“记得,派人盯紧了小峤,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朕。”若不是小峤,仙蕙就不会去树林遇到陆涧,这个巧合里面,有一定有什么隐秘关联,还没有被发现。
毕竟不能对外甥女用刑逼供,她不承认,也只能这样盯着不放了。
外甥女之前什么都没说,并不能证明她就是有所隐瞒,是参与阴谋,很可能是在为长辈们遮掩而已。因为对她来说,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
但自己深知,小峤是一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脾气直,且有几分不懂事的义气。所以不管她是替谁遮掩,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去见这个人的,然后她还会告诉那人,她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说,已经挡下来了。
自己倒要看看,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次日,三月三秀女大选。
皇后因为身体不适,并未出席,这引起了不少有关“妒妇”的猜疑。因为皇帝身边许久都没有后妃,以前勉强有一个,还死了,谁知道内里原委?自然怀疑是仙蕙善妒了。
“善妒?”仙蕙轻笑,“这世上,那个女子不善妒?谁又愿意把丈夫和别人分享?不过是看命好不好罢了。”命好的,比如自己,有高宸一心一意待自己,才有资格善妒。命不好有如母亲,不且纳妾,还弄出一个平妻来呢。
厉嬷嬷却不是太放心,劝道:“要奴婢说,皇上有一心一意对娘娘的心,便够了。万一回头太后赐下嫔妃,娘娘……”其实是怕高宸反悔,男人嘛,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怕小皇后接受不来,“若真有,你可不能跟皇上置气啊。”
仙蕙却道:“嬷嬷,皇上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他既然答应我不添嫔妃,那至少今年大选,他是不会选的。”或许没有什么沧海桑田,但依照高宸的性子,断不会出尔反尔的说空头话,那还不如不说。
“娘娘。”玉籽慌张进来,“皇上刚下早朝,就亲自去春意殿看秀女了。”
仙蕙闻言一愕。
紧接着,李德庆又跑来了,“皇后娘娘,皇上特意让奴才来凤仪宫一趟,说他去春意殿是有事,让娘娘别担心。”
仙蕙的嘴角缓缓绽放笑容,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
玉籽赶紧拿了红封,“多谢李公公。”
“不敢,不敢。”李德庆知道皇帝对皇后的在意,可不敢跟玉籽拿架子,乐呵呵的收了红包,再三道谢,方才告辞而去。
厉嬷嬷笑道:“看来还是娘娘了解皇上,今年是肯定不会选秀了。”
虽然不能保证一辈子,但有了这三年的时间空缺,皇后娘娘又有身孕,自然是前程一片光明。最好能够剩下嫡长子,那将来就算有些花花草草,也妨碍不大了。
不一会儿,有小太监飞快来报。
“一共选了三十名秀女。太上皇宫里送六名,太后宫里送六名,皇上的御书房和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两处各送四名。然后是恭亲王、恭亲王妃以及怀思王妃、舞阳长公主,以及五王爷身边,每处各送两名。”
厉嬷嬷思量道:“听这意思,皇上完全是按宫女的列来分派啊。”
玉籽却嘟嘴,“到底还是进秀女了。”
不过很快,送到凤仪宫的四名秀女送来,一个个虽然有几分水秀,但都可以算作相貌平庸之辈,没有任何出挑。属于看着清秀顺眼,丢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到的那种。
玉籽顿时笑容满面,等人退下,欢喜道:“看来皇上是真没打算……”临幸嫔妃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悄声嘀咕,“希望送去上书房的宫女,也和这几个差不多罢。”
仙蕙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皇上要是有那份心,何必折腾?直接送到后宫封了名分便是,何苦弄到上书房,不汤不水的。”
“对哦。”玉籽连连点头,欢喜无比,“果然还是娘娘在皇上心里重要。”再看看她的肚子,回头等皇长子一生下来,妥妥就是太子,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你看我肚子做什么?”仙蕙打量道。
玉籽得了嘱咐,暂时不敢说,且得等几天太医确诊才行呢。因而笑嘻嘻道:“我看娘娘这么受皇上宠爱,必定早早就能诞下皇子,到时候……,嘿嘿,奴婢等人就更风光了。”
仙蕙只当她是一句奉承话,没有疑心。但是却忍不住有些小小低落,晚上高宸过来时,叹气道:“成亲这么久,我都一直没有怀孕,让你失望了吧。”
“傻。”高宸轻轻捏她的脸,“我们成亲虽然有几年,可是一直聚少离多,你没怀上也不奇怪。”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意有所指,“也许,很快就有了呢。”
仙蕙不信,想了想,忍不住羞赧道:“要不……,我们多试试。”
“试试?”高宸立马来了兴致,难得她主动,可是刚搂住她又停下,“不急,还是再过几天罢。太医说了,你最近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仙蕙臊红了脸,“我本来就没有急,是你急。我……”她尴尬解释,“我只是说,以后可以多试试,又不是说现在,你还埋汰我。”
“哈哈。”高宸大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有什么大喜事?”仙蕙疑惑着,他可是一想沉稳的性子,今儿略欢快,忍不住小小酸道:“是不是看上哪个秀女了?上书房的。”
“看上凤仪宫的。”高宸将她塞进被窝里,斥道:“老实睡觉,要不是看你病着,朕早就给你头上敲一个爆栗子了。”
仙蕙喜笑颜开,像小猫一样乖乖的躺好了。
高宸也钻进了被窝里,小夫妻两个,还带了几分少年人的情真和跳脱,在被窝里面唧唧咕咕了几句,然后方才合衣睡下。
次日清晨,太极宫那边传来消息。
“娘娘,娘娘!”玉籽一脸想笑不敢笑,又忍不住的表情,压低声音,“太上皇,他老人家昨儿幸了一个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