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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在那儿为条披风气个半死,孰不知知薇如今也不好过。
自打皇帝那天“抽风”之后,知薇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对方一个想不开突然来份圣旨,又封她个位份什么的。
在别人眼里她是撞了大运得了圣宠的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恩宠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多么希望皇帝就此将她遗忘啊。
皇帝其实也想忘了她。
那天从寿康宫回养心殿后,他一头扎进奏折里,一忙忙到了三更天。待想睡下时却是浑身不痛快,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也没能入眠。
就这么熬了一宿,皇帝第二日依旧打起精神处理国事。午膳后他小睡了片刻,本以为一夜不眠会睡得很沉,不料却只是合了合眼,觉浅得外头人一走动便醒了。
那天夜里皇帝依旧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便会出现那天的画面。大雨里他和知薇站在花园里,他给她系披风,她整个人看上去诚惶诚恐,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贴在脸上,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皇帝有些气恼,明明想要忘记,却总是控制不住想起她。这个沈知薇莫非会下蛊?
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轻轻咳了两声。喉咙有些发紧,身子也有点发酸,皇帝觉得自己大约是那天雨淋得多了些。
外头马德福听到动静赶紧进来侍候,见皇帝脸色不好便问:“皇上可要宣太医来看看?”
“不用。”
“那可要用点什么?”
皇帝一点胃口都没有,想了想挥手示意他出去,裹着被子重新躺下。
那一晚他睡得依旧浅,迷迷糊糊也不知有没有睡够两个时辰,第二日下了早朝回来,人竟意外地烧了起来。
皇帝是很少生病的。除了几年前一场大病外,这几年他身体还算可以。偶尔旧疾会犯,但时间间隔已是越来越长。
但最近他病得有些频繁。前一阵刚感冒,今儿又发热。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马德福见他病了格外紧张,立马让人去请傅玉和。不料傅玉和这两日休沐,这会儿不在国公府,说是出门给人看病去了。
于是他只能另外吩咐去请别的太医,顺道让人想办法赶紧把傅玉和找回来。太医院里都是高手,论医术在傅玉和之上的不在少数,但鲜少有人像他那样对皇帝的身体这般了如指掌。
毕竟当年的事情是秘而不发的,那时候皇帝初登基,朝局尚且不稳,出了那样的事情除了近身的几个人外旁人一概不知。
当时给皇帝看病的就是傅玉和,怕动摇国本,那事情他连爹娘都没有提起过。
马德福自然也是知情者之一。每次皇帝一病他去请的第一个肯定是傅玉和。毕竟皇上当年中的毒太凶狠,哪怕傅玉和也没能全解。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那毒,若皇上真的毒发,有傅玉和在也保险一点。
所以一听说傅玉和不在,马德福就急得跟什么似的。
倒是皇帝自己不以为然,没将这点小病放在心上,不过让太医开两济发汗的汤药,喝过后便歪在燕禧堂里假寐。
只是不知为何,这汤药喝下去身上虽暖,汗却发不出来,全都闷在身体里,让人十分不爽利。皇帝想这场雨到是厉害,竟把他也给作病倒了。
于是他又想起知薇来。大雨当天他就让人去给她扶过脉。听太医说她脉象平稳,只需吃两帖调理的汤药。
这几日也不曾听说她病了,倒是比自己更抗得住。
幸好那天的披风给了她。只是她没事儿,他却是有些难受。生病的人都有点性子,皇帝也不例外。本想彻底忘了知薇,偏偏怎么也没法儿从脑海里赶跑。皇帝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叫了马德福进来吩咐:“去,着人去花圃把沈知薇给朕叫来。”
马德福半句没打听,应了声就出来了。他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就看那天皇上对沈知薇的样子,就能知道这位万岁爷心里的想法。
天子也是人,是人就会动情。沈知薇长得不错,也算乖巧懂事,若能让她侍候皇上倒也是美事一桩。马德福十分心疼皇帝,后宫这么多女人,竟没一个知冷知热的。平时皇上心里有什么话,连个说的人也没有。
他是真心盼着有个人能成为皇帝的解语花,好让皇帝繁忙之余也能松泛松泛。
因知道知薇的重要性,他没让别人去,特别吩咐徒弟小庄子亲自去请。小庄子也不笨,早就看出这里面的端倪来,一听要去请知薇,便冲马德福笑:“师父,皇上这回是真动了心思了?”
马德福斜他一眼:“小兔崽子,皇上的事情几时轮得到你来管。赶紧去别耽搁,皇上这会儿正难受呢。你让知薇收拾爽利点,回头让皇上高兴高兴。”
小庄子跟知薇算是老熟人,见了面也不含糊,把马德福吩咐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知薇听得直皱眉头,这是拿她当看戏的,准备让她表演点什么好让皇帝老儿高兴高兴吗?
不过听小庄子说皇帝不大舒服,她也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她抢了对方的衣服,还把雨水灌进他脖子里。这病其实是为她得的。
皇帝为她得病,她这得是多大的脸面也是多大的罪过啊。她真怕折了自己的寿。
去养心殿的路上,她心里惴惴的。偏小庄子还在旁边絮叨着“数落”她:“姑娘怎穿得这般……素净。”
明明让她换身鲜亮的,怎么搞得跟孝服似的。想想花圃那个破地方也没好衣裳,也就算了。继而又说:“回头见了皇上姑娘好生侍候着,若皇上高兴了必定有赏。”
知薇心不在蔫,只不停地“嗯”“啊”地应付他。小庄子倒不嫌累,一个人说得挺欢快。甚至一时兴起说漏嘴,说出恭喜她之类的话来。
知薇心里满不是这么想。皇帝叫自己过去祸福不知,运气好呢说两句就放她走了,运气不好就难说了。他那天最后说的那句话还在耳朵边响,这两天她细细品了品总觉得话外音其实是这样的。
皇帝其实是想说,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就算死你也要死在宫里。
如果他真不放自己出宫,她要怎么办。一辈子当个花圃的宫女?老了就跟梁嬷嬷似的,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那样未免也太惨了。
她这般想着,脸色就更难看了。进了殿后先撞见马德福,对方立马冲她一唬脸:“姑娘这是怎么了,皇上召见这般不高兴?回头该惹主子生气了。”
知薇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立马谢过对方,脸上勉强挤出点笑意,跟着他进去见皇帝。
皇帝正靠在躺椅里休息,因头疼得厉害,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眉头微微皱起。听得马德福说知薇来了,他也没睁眼,只摆手示意对方下去。
燕禧堂里很快就只剩他们两个。知薇立在那里两手交握搁在身前,想不好要不要上前行礼。皇帝看起来确实不舒服,白净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不像那日那般精神。
皇帝揉了几下头觉得不痛快,睁开眼睛盯着知薇打量一番,开口问:“会侍候人吗?”
知薇吓得心脏差点停跳,还以为皇帝要召她侍寝,赶紧否认:“回皇上,奴婢不会。”
“也是,你自小就不缺人侍候,进了宫也是当主子,侍候人的活儿确实不会。倒是我高看你了。”
话里透了点不悦,知薇却是听明白了。原来他说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是她脸太大给想歪了。
于是她立马改口:“奴婢嘴笨手也笨,侍候人不大拿手。不过端茶递水还是可以的,皇上有什么吩咐,只管让奴婢去做就是了。”
“会沏茶吗?”
知薇想想,花圃里没有沏茶的工种,刚想摇头,想想不对又改口:“皇上想喝什么茶,奴婢请庄公公给您沏去?”
皇帝差点笑出声来。她倒会偷懒,自己不会竟要使唤自己手底下的人,算是有点小聪明。
他又仔细看了她好几眼。穿得比那天略好一点,但还是寒酸。想想她从前当贵人也是嫔妃里混得最差的,如今这样倒也不出奇。
再看脸色倒是不错,精神也比自己好。叫她来干什么他本没想好,这会儿见着本人了,倒是有了点心思。
“过来,给朕敲敲腿。”
感冒发烧身上酸得很,皇帝也需要缓解一二。
知薇得令上前来,想着从前电视里看到的情景,蹲在皇帝身前,开始给他敲腿儿。她没敢敲得太重,两只小拳头轻轻打着,就跟弹棉花似的。
皇帝便又道:“重一些,午饭吃得可好?”
“还成儿,菜不多,但吃饱了。”知薇顺嘴接了一句,然后才明白是被嫌弃了。于是加大力度继续敲。
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慢的才品出味儿来。这地方看起来像皇帝的寝宫,隐约能看见里头纱帘后摆着的龙床。皇帝一个大男人离她这么近,她还在给人敲腿。虽然隔着几层布料,到底算是亲密接触。
知薇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和个男人这般亲近。
她不由有些脸红,耳朵根烧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