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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知薇睡得紧张不已。
皇帝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倒真没把她怎么着。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敢大意,紧紧裹着自己的被子,差点捂出一身汗来。
早上起来一摸脖子,发现落枕了,知薇特别无语,用哀怨的眼神扫了皇帝一眼。早知道还不如睡地板呢。
皇帝刚起,正靠在床头醒神,硬生生被她这一眼给弄得兴奋起来。
他一把搂过知薇,咬她的耳朵:“你这般是在勾/引朕吗?”
“没有的事儿,您别误会。唉,您别顶我啊。”
“男儿大清早都这样,往后你就明白吧。”
明白什么啊,知薇暗骂这个无耻之徒,晨/勃还这么理直气壮。
结果还有更叫她无语的事情。皇帝来了兴致,勉强忍着没碰她,却又叫她帮忙泄火。知薇不是头一回,虽有些害臊,还是半推半就应了他,叫他痛快了一回。
于是皇帝神清气爽,换了衣裳下床洗漱,连走路的模样看在知薇眼里都跟带了风似的。
两人在客栈用过早饭,又出发去往城郊。先是坐车儿,大约一个时辰后到了山脚下,皇帝便下来卸了马,只叫车夫在原地等着,他带着知薇骑马上山去。
这山不高,山路也不曲折,沿途美景不断,骑在马上悠闲地晃荡,呼吸山林间清新的空气,直叫人通体舒畅。
皇帝从后面搂着知薇的腰,将头凑到前面,贴着她的脸颊道:“往后别再折腾自个儿了。朕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你胖些没关系,变成什么样朕都喜欢。”
这是在说她前一阵子节食的事儿。
知薇想摸摸圆润的肚子,一伸手却碰到了皇帝搁在她身上的双手。那手暖暖的,皮肤很是滑腻,一点儿不像带兵打过仗的人。她一摸觉得挺舒服,索性便一直摸下去。
“您现在说话好听,将来可就不那么想了。女人还是瘦些好看,我若胖成马公公那样,您会喜欢吗?”
正在屋里给皇帝收拾书册的马德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皇帝却笑了:“哪可能那样,你这身材胖不成那样。若真胖得不成朕也不许。不是嫌弃不好看,对身子不好。不信你回头问问马德福,他一路小跑喘不喘。太胖了当真不舒坦,跟十月怀胎的妇人似的。”
“有那么严重?”
“回头朕给你寻二十斤肉来,你绑身上试试,管保三天便受不了。”
知薇摸摸有点肉的脸颊:“您不觉得我这些天胖了吗,好看吗?”
“当然好看。朕从前就觉得你太瘦,现在这样正合适。傅玉和的药也没叫你胃口大开,你就照如今这般吃,保准不会有错。”
好吧,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便信了他吧。毕竟减肥也不好受,半夜饿得在床上来回翻的时候,她自个人也觉得挺可怜的。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山,到了元佛寺门口便跳下马来。一旁已有知客僧迎了出来,一人牵了马去喂,还有一人领着二人往里走。
那人似乎认得皇帝,态度极其恭敬,直接引着他二人进了后头住持的禅房,抬手敲门跟里头的大师回禀。
知薇看在眼里就想,这了悟大师大约是世上最牛的人了,皇帝见他尚要由人通禀,想来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想到此处她摒息凝神,低头跟了进去。
满屋子皆是伽兰香,大师端坐在朝南的塌上,手里拿一串楠木佛珠,给人一种安宁又沉静的感觉。知薇一下子大气不敢出,比头一回见皇帝还要紧张。
她本是不信神佛的人,可重活了一回却不得不信。或许世间真有什么是大师能参透而她参不透的。因为未知所以敬畏,连走道儿都变得轻起来,生怕冲撞了对方。
倒是皇帝显得比较随意,也不端架子,跟了悟大师互相见了礼,却半句没提知薇,仿佛她只是个跟班的。
大师也不瞧她,只跟皇帝参禅。一开口便管他叫“施主”。
于是知薇又想,这老和尚确实厉害,他既跟皇帝有交情,不会不知他的身份。可他当真四大皆空,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出家人众生平等,他不管皇帝叫“万岁”,却以“施主”相称,就是将他放到一个凡人的位置了。
皇帝身边多的是溜虚拍马的小人,见多了大约更喜欢大师这样不悲不亢的吧。
知薇也觉得老和尚不错,可他们说的话她不感兴趣。那些东西太高深,她既听不懂也不愿花心思多听。有些东西得自己感悟才行,没到那个份上硬听,不过是囫囵吞枣罢了。
老和尚说了几句发现知薇不在状态,不由微微一笑,冲她道:“小施主可喜欢看荷?”
知薇赶紧回神,也冲大师笑。大师便道:“贫僧前些日子移了几株白荷在禅房后院的池子里,小施主若喜欢,便去瞧瞧吧。”
知薇正嫌无聊呢,他这么说便称了她的心。当下她便起身暂别两人,开门出去了。外头自有小沙弥等着,一听她要去看荷,便引她过去。
她一走,屋内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皇帝想着该怎么开口询问。
了悟大师是他认识十来年的朋友。年少时领兵西征,当时恰逢大师去边塞边讲经布道,两人机缘巧合之下认得。
那时皇帝不过十几岁,凭一腔热血上阵杀敌,根本料不到后宫之中风云诡异的变化。结果大师同他结缘之后,同他讲了许多佛法道理,却从不给他批命。
当时皇帝觉得奇怪,旁人一问大师便滔滔不绝讲许多,到了他这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副藏着掖着的模样。
那时候先太子还在世,虽身子微恙,但谁也没想到他一病就会不起。皇帝也从没做过龙登大宝的美梦。那时候的他想过当个武将,手握重兵驰骋沙场。
老和尚的遮遮掩掩叫他疑惑,对方越是这样他越要问个明白。于是某日夜里寻到大师的住处,非要他为自己批一命不可。
老和尚冲他无奈地笑,被缠得没法子,只得损了几年的阳寿,给他批了一命。皇帝拿着老和尚写了笺子回营一看,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皇帝年纪尚轻参不透里面的讲究,后来碰到老和尚便又问他。老和尚笑眯眯道:“老僧给了你一张白纸,你愿怎么写怎么画都成。”
他说到那个“一”字的时候加重了音调,皇帝便记下了。但转头忙自个儿的事,又把这事情给忘了。
一直到后来先太子病故,他在经历重重磨难后登上皇位,这才明白老和尚当日的意思。这个“一”字便是万人之上的意思。至于那张白纸,就如同这锦绣江山,皆掌握在他手中,任由他处置。
只是在高位坐得越久,皇帝越发觉得,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身为帝王,也自有其无可奈何。
但老和尚的天眼却是神而又神。皇帝后来又寻他谈过别的事儿,他无一不精不一不准,当真如同半仙一般。
所以他今日带知薇过来,想叫老和尚给瞧瞧。一个人病了一场,当真忘了从前的事儿,连性子也一道变了,这事儿有没有蹊跷?
但该怎么开口他有些为难。
正在皇帝踌躇之际,老和尚却起身走到他面前,卸下右手腕一串木刻佛珠,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起身接了,拿着佛珠细细研究。单瞧外面瞧不出什么新奇,不过是普通的木珠而已。看材质也不甚名贵。
但既是老和尚给的,自然有他的用意。
他便抬眼看对方。
老和尚开口道:“这串珠子就给方才那位女施主吧。老衲与她有几分薄缘,送她这一份礼,只盼她日日戴着,莫要嫌弃才好。”
“大师,您可是瞧出了什么?”
“确实瞧出来了。你今日带她过来,显然与她渊源颇深。你与她这一世的尘缘才刚开始,往后日子还长。”
皇帝一颗心放了下来。这些天他有些浮躁,未得到时一心只为讨她欢心,得到了又怕有一日会失去。现在大师这么说了,想来他与知薇还有几十年日子可过,不必担心过甚。
“不过……”老和尚突然又开口,眼神里透着深邃的光,“这串佛珠最好日日戴着,夜里休息也不要卸下来。若是福泽深厚,你二人可白头偕老。”
皇帝微微皱眉:“大师似另有深意,可否透露一二?”
“此乃天机,老衲若说了,她便不在了。施主莫要因小失大。须知人力不可胜天,你如今要留下她,便不可知道过多。你只当从未来过这里,一切照旧便好。”
老和尚说到这里便不肯再多说。皇帝一听他的话也不能再往下打听。显然知薇确实有点什么,才会叫对方说出那样的话来。可他那句说了她便不在了的话着实叫皇帝心惊。
不管她是什么,他如今只想将她留在身边。旁的就随它去吧。不管如何,她是沈万成的女儿这一点不会错。既是人那便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妖,他贵为天子也不会被她伤着什么,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想到这里皇帝收了佛珠,向老和尚告辞,出门到池边寻了知薇,两人一同骑马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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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上,知薇问皇帝。
“大师同你说我什么了?”
那老和尚故意支开她,显然有悄悄话要跟皇帝讲。知薇虽呆这点却也明白。
“说你是个女的。”
这也没什么。做花钿的老太太卖花灯的老头子都能看出她是个女的,一个道行高深的老和尚,没道理看不出来。
“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会与朕白头偕老。”
知薇脸一红,下意识抬手要打他,想骂他一句“讨厌”。手举到一半生生顿住了。还是算了,到底是皇帝,也不好太过分了。现代小情侣间打情骂俏的举动,做多了该惹人怀疑了。
爱上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皇帝趁机抓着她的手,把老和尚给的那串佛珠往上一戴,吩咐道:“往后都别拿下来,连睡觉也戴着。”
知薇摸了摸那串佛珠,觉得虽不是玉啊翡翠之类的,但手感格外顺滑,又带了点温热的感觉,小小的一串也不显眼,正适合她这样的身份。
于是她笑道:“方才您给求来的,大师给开光了?”
“他主动送你的,说跟你有缘。大师是得道高僧,轻易不赠人东西。既给了你便日日戴着吧,沐浴也别拿下来。”
“那会不会叫水浸坏了啊。”
“自然不会。”皇帝本想解释这东西肯定做了防水处理,结果一下子想到别地儿去了,便又道,“你若怕沾水,往后朕同你洗澡的时候小心着点,别叫这只手没水里就好。”
“您又占我便宜,谁要同你一道洗澡。”
“你都要跟朕白头偕老了,还不能一同进净房?养心殿后头修了个池子,回头你同朕一道进去泡泡,里头放上几味药,对身子好。”
“您怎么总想着叫我吃药喝药泡药啊。”
“朕担心你的身子。”皇帝从后头将她搂进怀里,两手抓着缰绳控制着方向,“朕一想到你要生子,心里就有些不安。可又不愿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你将身子调理好了,将来生产就少受苦。”
想起生孩子的痛苦,知薇后背直发麻,于是跟皇帝提议:“要不这样吧,您不是会功夫嘛,回宫后您教我几套拳,我日日打几遍强身健体。”
“女子打拳?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样才好生养。整日里坐着不动,生起来就难。那些个农妇天天下地干活,生产前还在提水,一发动就快得很,一不小心孩子就生在田埂上。”
皇帝伸手捏捏知薇的下巴:“你一个养在高门里的小女人,怎么对生子的事情这般熟悉,倒像是经历过似的。”
知薇心想坏了,一高兴就把实话说出来了。上辈子她虽没生过,可信息发达啊,这种事情成天能在网上看到。有一阵她还和许默研究过,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越是养胎过头的女人,到最后越不好生。
于是两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姑娘成天跑步游泳,就为了将来生孩子少受罪。知薇的狗刨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可她忘了这年头的女人是不懂这些的,尤其像她这样自小娇养的姑娘,一出阁又进了皇宫,连男人那东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说得头头是道呢。
于是她被皇帝给问住了。正在那儿苦思冥想,皇帝却给她找了台阶下:“又是你那神通广大的乳母同你说的吧。”
知薇呵呵笑两声,算是揭过去了。
皇帝也不深究。自打听了老和尚的话后,他隐约明白了知薇的不同从何而来。但他不愿往那儿多想。她现下好好的站在自个儿面前,长着沈知薇的脸,甭管内里是谁的魂,都是叫他喜欢的。
他甚至觉得她不长这样也没关系,无论长什么样,只要那芯子还是她,就够了。
想到这里皇帝将知薇搂得更紧了,凑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既对生养这般在行,回头咱们进了宫便好好准备起来。”
“那您可得轻点儿。”
皇帝笑着咬她一口:“成,一定不弄疼你。”
知薇被他咬得有点痒,就咯咯直笑。两人下了山重新换回马车,皇帝拉知薇坐自己腿上,颠簸着往济南城里去。
路上他又想起个事儿来:“既是要生子,你的册封也得一并准备起来。朕也不想叫自个儿的儿子受委屈,也不能叫他的娘受委屈。待一回宫朕便封你为后。”
知薇心想果然还是来了。早知道他对自己好,可没想到好成这样。虽说是继后,可这天底下能当皇后的女人有几个。
她上辈子是个平凡的人,从小乖巧懂事成绩却一般,最多也就当个课代表收收作业什么的。大学毕业后进公司,因为资历浅也是从底层做起,还没熬到升职就挂了。
来这里后初进宫还算有个封号,放在现代大小是个官儿。可后来也叫她作没了,又成了平头百姓。
现在皇帝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许了国/母的封号,她虽欣喜却也冷静,觉得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当皇后又不只是顶着个头衔就是了,里头要学的东西多了,担负的责任也大。知薇觉得自己抗不下来。
“皇上,我想求您个事儿?”
皇帝一挑眉,示意她说。知薇就把自个儿的顾虑说了:“……封后什么的,我真是不行。您也知道我的性子,在您跟前都没什么规矩,回头当了皇后闹了笑话,扫的还是您的面子。不瞒您说,从前当贵人时的那点规矩,我都全给忘了,一下子当皇后,真不成。”
皇帝也想过这个事儿。皇后乃六宫之首,统领管辖的事情太多,突然全交到她手上确实不妥。她初登后位没经验,若犯错多了容易叫人抓住把柄,反而会被人攻击。倒不如慢慢来,先学了规矩再磨练一番,将来名正言顺做个中宫之首,也不怕底下人不服气。
于是他问知薇:“那好,先依着你封个位份给你,你抓紧时间给朕好好学,后宫统共这么点事儿,朕最多给你半年时间,待学好了便封后。”
知薇有点紧张,吐了吐舌头:“那还当沈贵人?”
皇帝嗤笑一声:“瞧你那点出息。先封皇贵妃,帮着太后一道协理后宫。你给朕用心学,别整日里偷懒,就想着吃吃睡睡。”
他对知薇这个性子是又爱又恨。从前觉得挺可爱,现在要提拔她时又觉出不好来了。瞧瞧她那野心,真是小得没法儿看。他都对她这么着了,她居然还想从贵人做起。
贵人跟皇后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这要一步步往上升,得升到哪辈子去。自然是皇贵妃更好,本就位同副后,将来封后也名正言顺。
知薇一下子压力好大:“皇贵妃也不好当呢。”
“为了朕,再不好当你也得咬牙扛着,这还没当便打退堂鼓,还有没有点志气?”
“我本就没什么志气啊。”
“跟了朕,没有也得培养一些出来。你可得快着点,你生产之前朕是一定要封你为后的。你的孩子绝不能挂个庶字,就得是嫡子才行,你不为自个儿考虑,也该为孩子想。”
皇帝说得斩钉截铁,知薇也有几许感动。她也知道这年头嫡庶差别大得很,哪怕是皇贵妃肚子里出来的,往深了说也就是个庶子。所以皇帝急着封她为后,就为了让孩子将来挂个嫡子的名头,走到哪儿都叫人高看一眼。
他的用心当真良苦。
知薇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他:“您待我真好。”
“谁叫朕喜欢你呢,给多少好的于你都不过分。朕这一生也就安阳一个嫡女,也盼着你为朕再添一个。朕往日瞧安阳同你处得不错,也想叫她同你多亲近些。但你心里怎么想的也得让朕知道,好让朕有个章程。她毕竟是先皇后所出,你见着她心里可会有疙瘩?”
皇帝心想若知薇不大喜欢,以后就各过各的也行。
知薇却不这么想:“我怎么会有疙瘩呢,您瞧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她和先皇后,根本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吃这种醋毫无意义。再说人家是皇帝的元配老婆,当初也是三媒六聘正正经经娶进门的。不过是运气不好,生了孩子就死了。要不然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还没她什么事儿呢。至少后位是不用想了。
她既选了个二婚的男人,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跟个死人较劲多没意思。自己选的男人就是当后妈也得好好当下去。再说安阳人不错,对她也好,又不是那种难缠的小孩子,更不需要她花心思去养,跟个五六岁的孩子斗气太不像话。
后宫里有的是摩拳擦掌准备跟她过不去的女人,她哪里会再给自己添个敌人呢。
“您别乱想,您也看到我同公主玩得多好,她那般喜欢我,我自然也喜欢她。只是皇上要叫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公主不是良妃所生的事情,后宫里主子都知道,主子身边得势的宫女也知道。可偏偏当事人自己不知道。谁也没活腻了跟她说这个去。
皇帝也没想好,良妃目前看起来还行,他也不想换来换去。知薇年纪小,叫她养安阳不合适。再说孩子也适应了,没必要再折腾。若将来良妃有所图,再动也不迟。
于是他淡淡道:“先不说,往后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