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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落座后,众人依次入席。
席间黛玉注意到史湘云胸前果然佩着一个赤金点翠的麒麟,因迎春、探春和惜春等姊妹们胸前都佩着赤金累丝项圈儿缀着的金锁,她的金麒麟便不大显眼,反倒是宝钗和玉有姻缘的金锁虽是人尽皆知,却一直珍而重之地佩戴在袄内,外面瞧不见。
虽说红楼梦中的女孩子们各有优缺点,皆是白璧微瑕,但是紫鹃最不喜欢之人当属史湘云,总觉得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无邪,现今正咬着舌头咕哝说爱哥哥不在,好生没趣。
等贾母等人吃毕酒席看戏,紫鹃才有喘气歇息的机会,在外面草草地用了饭。
回到花厅,戏台上的优伶正在唱戏,黛玉喜欢情致缠绵、曲调柔婉的戏,现唱着汤显祖的牡丹亭,是一曲《游园》,扮相清丽,歌声婉转。
紫鹃走到黛玉身边,低声叫雪雁和执笔捧墨等人去吃饭,才交接完,就听贾母怜爱不尽地对黛玉道:“你二哥哥的学问越发长进了,学里的先生都夸好,就是学里那老太爷上了年纪,未必有精力,如今你父亲休假,好歹指点你二哥哥一番。”
紫鹃听了,啼笑皆非。
贾宝玉的学问大有长进?别开玩笑了,她还能不知道贾宝玉的脾性?贾家忙着省亲盛事,秦钟又死了,贾宝玉早把功课抛到了九霄云外,贾母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分明想让贾宝玉得到林如海的好感,拉近两家的关系。
因为林如海活着,没有把女儿和家产全部托付给荣国府,木石姻缘自然就没有提起,紫鹃怀疑林如海临死前肯定有婚约一类的约定,不然贾宝玉不会在梦中偏说木石姻缘。
不过她可以肯定,贾母绝对希望黛玉嫁给贾宝玉,又有父亲做靠山,又有整个林家的家产做陪嫁,而黛玉本人又才貌俱全,假以时日必定是个香饽饽。凭贾宝玉五品官的嫡次子身份,绝对娶不到这样身份的千金小姐。估计贾母想赶在别人家提亲之前就把这桩婚事给定下来。贾家都知道黛玉所带来的庞大利益,京城里其他人家又怎会不清楚?
贾母应该很有把握,就算王夫人看重金玉良缘又如何?林如海活着,贾政就会自然而然地同意木石姻缘,而在深宫中的元春也清楚林家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远胜薛家,这么一来,王夫人的意思反倒不重要了,基本上是孤军奋战。
原著上没有人替黛玉做主,除贾母外都偏向金玉良缘,无非就是林如海已死,林家家产已被挪用,黛玉除了一个官宦千金的身份,一无所有。
想起林妹妹原本悲惨的命运,紫鹃在心中感慨,还是有爹好啊,有爹的孩子是个宝。
看,现在谁敢给林妹妹脸色看?就是原著中处处针对黛玉并且话里带刺说黛玉比不上宝钗的史湘云也都喜笑颜开,没有一句针对黛玉之言,估计以后也不会针对林妹妹,更不会当面说戏子像林妹妹或者说林妹妹可厌了。后面这一点是紫鹃根据林如海活着而起的揣测,具体史湘云会不会做,还得看日后事情发生的时候。
林妹妹现在也有底气回答贾母道:“父亲原有太医叮嘱,不得劳心劳力,然休假在家也常以读书练字为消遣,二哥哥若是有意便来,不过等父亲出月上班怕就不得空了。”
姊妹中最明白宝玉心意的莫过于黛玉,平时本就厌恶上学,岂会上门自讨苦吃?
紫鹃觉得黛玉回答极妙,来与不来,选择权全在宝玉手里,而林如海上班后不再教导宝玉也在情理之中,任是谁都挑不出一个错来。
虽然宝玉在原著中让黛玉背黑锅,又因自己任性的举动给黛玉惹来不少麻烦,但是平心而论,宝玉还是个心地善良又软弱的孩子,没有什么坏心,紫鹃也不算太讨厌他,他讨厌的几个婆子和几个贾雨村之流的官员为人也的确有问题。
没人不给面子,黛玉的生日宴欢欢喜喜地开场,平平静静地落幕。
次日贾母设宴还席,昨日闷闷不乐的贾宝玉今天喜得上蹿下跳,黛玉才落座就对紫鹃道:“叫雪雁和执笔、捧墨跟着我,你家去看看你父母哥哥罢,等回去时我打发人叫你。”
贾母在上面听到,忙命鸳鸯攒几盘果品糕点与她带回去吃。
紫鹃刚到家就受到周母手指戳额头的待遇,道:“你的户籍从咱家分出去跟了林姑娘,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当我和你爹从别人嘴里听说时,唬了一大跳!你也糊涂了,户籍留在咱家,月月都能拿两份月钱,如今生生少了一吊钱。”
紫鹃揉了揉额头,道:“有什么可惜?跟着林姑娘,比一吊月钱好处多着呢!虽然林姑娘不在意,但是我觉得自己既然跟了林姑娘,就该把户籍挪到林姑娘那里。我才跟林姑娘几年?攒的钱就能在林姑娘家附近买一处齐齐整整的院落了,还有好几套宝贝似的金玉头面,有银子都买不来,也就妈出嫁时老太太赏了做嫁妆的那套金头面能比得上。”
她经过思考,决定把买房的事情告诉父母,反正也没想着瞒他们,就是没有说自己已经脱了籍,自己还要在黛玉跟前当差,和黛玉一样都不想张扬。
周母又惊又喜,虽然她和周父没有买房置地,但不代表她不知道买房置地的好处,大管家们哪个不在外面弄这些?就是自己不住,一年租出去也能挣好些租金呢,于是一叠声地问道:“你竟攒下这么多钱了?买房子花了多少钱?位于何处?租出去了没有?”
紫鹃一五一十地告诉她,隐瞒自己花四百两向雪雁买首饰的事情,着重细说了黛玉对自己的体贴和厚待,悄悄地道:“林姑娘怕人知道了和我生嫌隙,因此我买房子缺的二百两银子是林姑娘悄悄给我的,没叫别人知道,我也对外说是卖了首饰。妈放在心里只跟爹说就行了,连哥哥都别说,免得哥哥嘴不严实传出去,大家都不好看。”
周母连声念佛,道:“阿弥陀佛,难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真真林姑娘是个好的,再没想到你在林姑娘身边这么几年竟得这么些好处,往日府里都说林姑娘不及宝姑娘,可冷眼看着,宝姑娘何曾对下人大方过?就金钏袭人这几个得过宝姑娘的旧衣服,倒是给林姑娘送东西的得了林姑娘不少赏钱。史大姑娘就不用提了,手头紧,自己过得都艰难。”
紫鹃好奇地道:“我就纳闷儿了,史家好歹是一门两侯,又是老太太的娘家,怎么就穷到这样的地步了?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带着房里的丫鬟作针线,并不用针线上的人。”
周母嗐了一声,道:“还能如何?你没了的姥娘就是史家出来的,史大姑娘的父亲没了的时候你姥娘还活着,史大姑娘的叔叔袭爵,竟比他父亲的爵位还高,又一个叔叔是忠靖侯,其中若是没有花财物打点,谁信哪?两兄弟又分了家,以前挥霍无度,现在入不敷出,处处捉襟见肘。外人也就看个光鲜,史家的内囊早就尽了,现今就是撑着侯门的排场,怕人笑话。史大姑娘小时候长在这里,守孝过后也是隔三差五地过来,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史家没一个人反对,还不是为了俭省一笔花销。咱家赫赫扬扬的,富贵已极,史大姑娘也喜欢在咱们家住着,比在史家自在多了,她没了爹娘,在史家处境就比别人艰难些。所幸新太太待史大姑娘和其他几个姑娘一视同仁,读书识字针黹女工应酬交际都有所教导,也不算刻薄。”
紫鹃恍然大悟,原来最先败落的不是薛家,而是史家!虽然薛家也呈现败落气象,薛家一家子上京才带四五房家人,可在银钱上却比排场大的保龄侯府强几倍。想到这里,她乘机对周母道:“史家穷成这样,将来不得裁剪下人?若是仁厚倒罢了,若是穷得连脸面都不顾了,没收下人财产将其发卖也不是不可能。咱家看着热热闹闹的,可建省亲别墅着实花了不少钱,以后经济难说,琏二奶奶又最会算计,不留人情,爹妈该想个退步抽身之路才好。”
周母果然皱起了眉头,犹犹豫豫地道:“说得轻巧,哪里容易办到?再说,哪里就到你说的那样地步了?咱家又没有赖大周瑞的体面,你爹又是个老实头,怎么买房子置地?城外的地价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房舍还容易些,可惜咱家是下人。”
紫鹃见她有所动摇,马上就给她出主意道:“不如咱家效仿赖大管家,让哥哥出籍,爹妈在府里既能照应哥哥,不怕权贵欺辱,哥哥的子孙后代又能堂堂正正地做良民,不用卑躬屈膝地伺候人,熬个两三代,就能读书考科举了。赖大管家想方设法地让赖尚荣出籍捐官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想翻身做主子?而且攒下来的财产都放在赖尚荣名下,就是将来出事府里也没借口抄没。赖大管家和赖大娘子留在府里,也是想借府里的势,还能得下面的孝敬。”
宁国府里的贾蔷可是贾家的正派玄孙,结果呢?却要称赖大为赖爷爷,而赖大的女儿能和贾家的小姐平起平坐,足见赖大在荣国府里的权势之盛,非同一般,难怪说孙子赖尚荣花的银子也够打一个银人儿了,家里也能建造出一座大花园。
周母在府里也算是体面人物了,想起赖大家的风光,不禁大为心动,紫鹃觉得有戏,继续道:“虽说哥哥跟着宝二爷也不错,但是宝二爷出了名的不爱读书,也没见对奶哥哥李贵如何看重,瞧着将来前程有限,又不像我贴身服侍姑娘,年年都有赏赐,哥哥只有那一点月钱,下面孝敬也有限。等哥哥出了籍,用爹妈攒的钱买两处房舍,置几亩地,光是租金就够过活了,有我和爹妈在林贾两家的照应,还能没有好日子?”
周母顿时听住了,良久后才道:“晚上你爹回来,我跟你爹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一面说,一面从炕柜里摸出一包银子递给紫鹃,道:“你买了这么一套房子,怕是手里没钱了,虽说你跟着林姑娘吃穿不愁,但是林家到底不是咱自己家,你是外来的,平常多弄些酒水给人吃,也是你的好处。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拿着,明儿不够了再跟我要。”
紫鹃原不想收,可想到父母没确定让哥哥出籍,倒不如自己拿着钱,为日后做打算,便真心实意地道了谢,收了银子。
晚间回林家,没过几日,后门就有人送消息来说她哥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