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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和堂化险为夷,沈家众人却都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特别是沈玉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窦浩晓竟然会设计陷害他。
沈让与沈素迎同仇敌忾,一个说窦浩晓人面兽心,一个骂窦浩晓忘恩负义。
他们骂得没错,认真说起来,沈玉成对窦浩晓是有救命之恩的。
那一年,窦浩晓刚刚到南京上任,就患了一场大病,必须要百年灵芝做药引子才能活命。可百年灵芝千金难买,价格贵不说,还十分稀少。
沈玉成当时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思,将家中唯一一株百年灵芝送给了窦家,窦浩晓得以活命。后来,两家结为儿女亲家,互相照拂,沈家为了打点,每年都会给窦浩晓一大笔银子。
面对儿女的忿忿不平,沈玉成显得异常的沉默。他想起了顾重阳之前跟他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顾重阳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根本不曾放在心上。这一次若不是顾重阳灵机应变,力挽狂澜,就算沈家不至于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也一定会闹得元气大伤。
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他今天才算真正认识到窦浩晓的翻脸无情。
回到家中,沈玉成二话没说就叫了顾重阳去书房,十分郑重地问:“重阳,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风声了?”
顾重阳一心想让舅舅远离荣王、远离窦浩晓,原来是没有机会,经过这件事情,机会就在眼前。
顾重阳想也不想就道:“是的,舅舅。”
她压低了声音,在沈玉成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玉成大惊失色:“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是王九郎。”
顾重阳早就想好了,荣王造反一事,她一定要告诉舅舅,只有这样舅舅才会跟窦浩晓划清界限,重生的事情不能说,暂时就只能先拿王九郎当挡箭牌了。
“上一次,窦知府偷偷将您卖给姬御史的粮食扣下来,就引起了王九郎的怀疑,他暗中查访了好一阵子,才发现窦知府竟然跟荣王往来密切。”顾重阳道:“不止我们一家,窦知府利用职位之便,打着为朝廷收粮的名号,私底下敛了不少了粮食。他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运到北方去炒卖,他身后的靠山就是荣王。”
“而荣王所作所为可不止这一件事情。”顾重阳面沉如水道:“舅舅,荣王动作频频,图谋定然不小。如果他侥幸造反成功,跟随他的人固然可以封王拜相,可一旦失败,后果那是不堪设想。”
顾重阳想起了前一世,舅舅全家被斩首,连已经出嫁的素迎表姐都没能幸免。这一世,悲剧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了。
“当今天子刚刚登基,帝位很稳,对荣王多有不满。舅舅,我们千万不能与荣王牵扯上关系,否则沈家几代人的基业,恐怕就会毁于一旦。从龙之功虽然令人羡慕,但那是刀尖舔血拿命换来的,沈家现在已经富足,万万不可行错一步,否则堕入悬崖,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玉成越听越是心惊肉跳,造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一旦遭到牵连,沈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至于从龙之功,他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重阳,你说得对,我们沈家绝不能跟荣王扯上关系。”沈玉成稳了稳心神,道:“万幸我们现在已经看清楚了窦浩晓的真面目,只是你素娥表姐是窦家的儿媳妇,我不能坐视不理……”
他的话刚落音,小厮就在门口慌慌张张道:“老爷,不好了,大姑奶奶回来了。”
沈玉成正在担心女儿,听了小厮的话也不由一愣,沈家没有派人去接,窦家也没有提前打招呼,怎么大女儿突然就回来了?难道跟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
沈玉成皱了眉头问:“怎么回事?”
“窦家人说要休了大姑奶奶,不仅把大姑奶奶送回来了,还有小小姐也一起送回来了。大姑奶奶在上房呢,太太说,请表小姐跟老爷赶紧过去。”
沈玉成与顾重阳对视一眼,抬脚就去了正房。
正房内,沈太太与沈素娥正在抱头痛哭,沈素娥三岁的女儿招娣也哇哇哭个不止。
上午被窦浩晓坑了一把,一转眼女儿又被赶了回来,沈玉成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他走进来怒气冲冲道:“都别哭了,窦浩晓翻脸无情欺人太甚,上午的事情若不是重阳,我此时恐怕早已被关入牢房,到那时我们恐怕就是在牢房抱头痛哭了。眼下我们一家人平安无事,这有什么好哭的!”
原本为沈素娥担忧的众人听了此话也纷纷清醒过来,是啊,相较于身价性命,沈素娥被赶回来这件事的确算不得什么。那窦浩晓如此心机深沉,眼下窦沈两家已经翻脸,沈素娥若是继续留在窦家,谁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沈素迎上前抱了外甥女招娣,忿然道:“大姐,窦家有什么好,窦大郎风流好色屋里的小妾通房一个接一个,窦浩晓身为公公越过婆婆管教你,总说你怀不上儿子欺负你,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就留在家里,跟从前没有嫁人的时候一样,咱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去窦家受气。还有招娣,我会很疼她的,保证不会让她受委屈。”
“小妹,女子出嫁从夫,我毕竟是窦家的儿媳妇,招娣也是窦家的孩子,我怎么能一直留在娘家?”沈素娥听了,从沈太太怀中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沈素迎。
我若是被休了,抹黑了沈家的名声,小妹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你知不知道那个窦浩晓有多坏,他设计陷害我们家,若不是重阳表妹机灵,我们一家今晚就要吃牢饭了。”沈素迎柳眉倒竖,怒其不争道:“怎么,你舍不得窦知府家的富贵?你想做知府大人家的儿媳妇,不想做沈家商户家的女儿!是了,是了,招娣是官小姐,我是个商户家的低贱人,不配给招娣做亲戚。”
沈素迎说着将招娣朝沈素娥怀中一塞,冷笑:“窦少夫人,你快回你的知府家去吧,我们沈家贱地会辱没了你的名声!”
“小妹!我……”沈素娥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素迎,你少说两句!”沈太太揽着大女儿,冲儿媳妇使了一个眼色。
董氏赶紧上前道:“我们都在这围着也无济于事,先让爹跟娘好好问问姑奶奶是怎么回事。”
她握住沈素迎的手道:“小妹,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今晚做什么饭。”
众人都散了,除了沈玉成夫妻俩之外,顾重阳也没有走。
沈太太让沈素娥进内室休息,然后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难堪:“重阳,你出去一下,我跟你舅舅有话要说。”
“舅母,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顾重阳道:“素娥表姐是不是身上不爽利?”
沈太太大吃一惊:“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医者断症,凭借望、闻、问、切四法,望字排在第一位,至关重要。顾重阳虽然没有达到她师父望而知其症的地步,但也能看出来沈素娥身体有病,而且是难言之隐。
听说女儿身体有疾,沈玉成也是一惊:“素娥得了什么病?”
沈太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眨了眨眼,把眼泪忍下去道:“是下恶疮。”
“啊!”沈玉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得下恶疮?”
所谓下恶疮,就是指下.身长恶疮,这是比较含蓄的说法,其实就是花柳病。
得了花柳病的人,一开始是下.体长疮,最后会上攻头面,头脸全身都是烂疮,模样十分恐怖。
很多青楼楚馆的妓.女都是得这种脏病而死,也有很多风流浪荡子死于这种病。死的时候全身溃烂。
而这种病是极难治好的,寻常大夫根本治不了这个病,就是国医圣手也不敢接诊,就怕砸了自己的名头。
可以说,得了这种病,就等于被宣布死亡。
沈玉成也知道这病的厉害之处,他脸色清白,握了沈太太的手:“是不是弄错了,素娥这孩子向来规矩,嫁入窦家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得这种病呢?”
沈太太也希望是弄错了,可事实是没有弄错。若不是沈素娥确切自己得了这种病,又怎么会说出来,窦家又怎么会赶她回来?甚至连招娣都一起赶了回来。
回答沈玉成的,是沈太太的痛哭的声音。
沈玉成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女儿得了这种病,若是传扬出去,别说小女儿、小儿子的亲事有妨碍,就是沈家名下的生意,恐怕都会受牵连。最重要的是,大女儿年纪轻轻,就要得这种病而死!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外孙女还这么小,才三岁。
沈玉成万念俱灰,眼泪也浮了上来。
“舅舅!素娥表姐的病,我能治。”
耳边传来顾重阳清朗的声音,沈玉成不敢置信地抬头:“重阳,你说什么?”
沈太太已经当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顾重阳的手,满脸泪痕地望着顾重阳:“你真的能治?”
“舅母,你忘了,我也是有医术在身的。”顾重阳拉了沈太太的手,坚定道:“今天上午,我一眼就看出王二那方子不对症,我的医术你放心。素娥表姐的病的确不好治,但对我而言,这不是什么难题,我可以治好素娥表姐的病,你放心。”
沈太太抓着顾重阳的手越来越紧,眼中有了希望,她相信顾重阳,就像频临溺亡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别说是顾重阳,就是换个其他人,但凡说能治,她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尝试。
沈玉成比妻子冷静多了,他慎重地问:“重阳,你真的能治?”
若是重阳真的能治,就不用从外面请大夫,可以维护沈素娥的名声。
“舅舅,你相信我,把素娥表姐的病交给我,我一定让素娥表姐恢复健康。”
“好!”沈玉成大喜:“那我就全交给你了。快带重阳进去给素娥治病。”后面那句话却是对沈太太说的。
二人到了门口,顾重阳提醒:“舅母,您先把眼泪擦擦。”
“好。”沈太太擦干了眼泪,二人方进入内室。
沈素娥坐在床上垂泪,招娣怯生生地偎着母亲,也泪眼汪汪的。
“娘,重阳表妹。”
沈素娥抬起头,复又低下头哭泣。
“舅母,你带招娣出去,我给素娥表姐看看。”
“表妹,你这是……”身上患了脏病,又快死了,沈素娥又羞又愧:“我得了这种病,若是传出去,沈窦两家都颜面无光,我……”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打算一死了之是不是?”
沈素娥没有说话,顾重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怪不得上一世沈窦两家同为伪帝功臣却形同陌路,恐怕跟素娥表姐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眼下窦浩晓明显针对沈家,你刚回娘家就身亡,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将把柄递到了窦家人手中。”
她的一条命不要紧,死就死了,可若是死了反而会给家族抹黑,她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悔恨自己的无能的。
沈素娥更加自责,挣扎地看了顾重阳一眼:“那我该怎么办?”
“我给你治病。”顾重阳一脸的郑重,虽然才十二三岁,可全然不像个小孩子:“是人都会生病,是病就能治好,全在大夫手段是否高超。你不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你好好听话,配合我治疗,保管你能恢复健康,跟从前一样。”
沈素娥虽然不全信顾重阳,可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说也奇怪,在与顾重阳对视的瞬间,她眼中的稳重感染了沈素娥,她也收敛了眼泪道:“我该怎么做?”
“你躺到床上,褪去衣裤,我先看看究竟到哪一步了?”
沈素娥脸一红,有些难为情:“必须要这么做吗?”
她是个已婚的妇人,小表妹才十几岁,这样合适吗?
“素娥表姐,你眼下已经病了,不是扭捏的时候。是颜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顾重阳劝道:“大家同为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你想让外面那些女医或者是游方郎中来给你治病?”
沈素娥听了,不由心里一寒。是啊,相较于外面那些人,自家表妹更可靠一些。
为了治病,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己得了这样的脏病,别人恐怕早就嫌弃自己了,远离她还来不及呢。重阳表妹以未嫁之身来给自己治病,自己再推三阻四就有些矫情了。
罢了。哪怕不为治病,她也不能辜负了重阳表妹的一番心意。
沈素娥咬咬牙,也不觉得害臊了,依从顾重阳的话,乖乖躺倒床上去。
顾重阳坐到床边,戴上手套,一边检查,一边轻声问一些不相关的话题:“素娥表姐,你这样带招娣回来,窦家人不会说什么吗?”
“窦家人一直希望我能给他们生一个儿子,招娣是个女儿,除了婆婆之外,窦家人都不喜欢招娣。”沈素娥想起自己这几年受的委屈,还有女儿受到的冷落,心里有些难受:“相公有一个小妾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大夫说极有可能是男胎,公公婆婆高兴得不得了,连病都好了一大半。得知我得了这种病,公公就将我赶了出来,说我不守妇道,永世不得回窦家……”
在窦家,只有婆婆对她好,只可惜婆婆性格懦弱,是个不能当家做主的。公公身为男子不仅管外院的事情,就连内宅的事情也一手把持。前两年公公对她还好,后来她迟迟生不出儿子,公公就对她多有不满,后来因为收粮的事情,更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因为与顾重阳聊天,沈素娥心里只有难过,忘却了尴尬羞臊。
顾重阳见目的达到,继续道:“那表姐夫竟然也不管管吗?”
沈素娥哽咽道:“相公他不在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
顾重阳的手一顿,得到了关键的信息:“上次表姐夫回来是什么时候”
“是过年的时候。”沈素娥语气中有淡淡的忧伤与埋怨:“相公为了功名,一直在天长书院苦读,好几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过年的时候,也就是四个月前。从症状上看,素娥表姐的病,极有可能是那个时候染上的。
“素娥表姐,你起来,我给你把把脉。”
沈素娥哭了一场,把内心的委屈说了出来,心里舒服了很多,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顾重阳:“表妹,让你见笑了。”
“无妨,这里没有外人。”顾重阳手一搭脉,就知道自己猜测得没错,素娥表姐的病的确是四个月前染上的。也就是说,是窦大郎传染给素娥表姐的。
因为生理结构不同,男子得了这种病,会潜伏很久。而女子得了这种病,潜伏期短,暴露的会早一些。
很多时候,明明是男子将病传染给了妻子,等妻子发病的时候,男子还安然无恙。可潜伏期久,发现的晚,一旦病情暴露,就是晚期,病情就会比较棘手。
顾重阳可以笃定,素娥表姐与窦大郎就是这种情况。
她没有将实情告诉沈素娥,而是问她:“表姐夫对你好吗?”
她不问则以,一问沈素娥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原来还好,这两年不好。因为公公控制他花销,他总是找我要钱,我若是给了还好,我若是不给,他就对我冷颜相对。甚至会听从小妾的挑拨,跟我吵闹。从前他对我很好,我们很相爱,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以后他还会怎么样?”
他会对你拳脚相加,会掏空你的嫁妆,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会一脚将你踢开。
四老爷的所作所为,让顾重阳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世上的男子都心硬如铁,一旦负心,再也不会回头。
“你有没有想过跟窦大郎和离?”
沈素迎一愣,喃喃地问:“和离吗?”
“是啊,沈家不缺钱,绝不会养不起你跟招娣两个。窦大人不喜欢你,更不喜欢招娣,窦大郎也是哥靠不住,你何必在窦家受气呢?”
顾重阳瞥了她一眼,缓缓道:“舅舅跟舅母那边由我去说,只要你点头,和离又有何难?”
“不要跟爹娘说。”沈素迎拉了顾重阳,有些着急:“我还没想好,相公他对我虽然不好,但是还没有到要和离的那一步。你让我先想一想。”
可以看得出来,沈素娥对窦家也是有诸多不满的,只不过窦大郎还抱有期望,所以难免有些不舍。
顾重阳知道这事情急不得,但是却下定了决心,窦大郎是个靠不住的,既然素娥表姐对窦大郎还心存希冀,那自己就让她希望破灭。
总之,绝不能让沈家跟窦家有关系,绝不能上荣王的船。
“素娥表姐,我给你开两副方子。一副煎服,一副坐浴。煎服的一天三次,坐浴的早晚各一次,一次泡一炷香的时间,泡三天你身体的瘙痒就能减轻。”顾重阳一边写方子,一边道:“马上我再教你一套气功,你每天早晚打一遍,提高身体的治愈能力。这病好治,但是时间慢,虽然减轻病状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了,但是要彻底治愈则需要半年。而且这半年的时间内,不能吃辣油腻的东西,而且切忌同房。只要你能做到,这病就可以好。”
她开的两个方子,分别是煎服的毒淋汤和坐浴的毒疮消。
毒淋汤是由金银花、海金沙、石韦、牛蒡子、甘草梢、生杭芍、三七、鸦胆子等药材组成,鸦胆子有毒,味至苦,既能凉血止血化瘀解毒,又能消毒杀菌,是治疗梅毒非常重要的一味药。而三七解毒化腐生肌,与鸦胆子配合能起到相辅相成的效果。
内服毒淋汤祛邪扶正,外用的毒疮消又可以直接作用到患处,二者配合,事半功倍。
顾重阳并没有像别的大夫那样,开了方子就去抓药了,她知道沈素娥识字,所以认认真真给沈素娥讲解了这两个药方的原理与作用,她表现出来的专业认真,征服了沈素娥。
沈素娥也由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来坚信自己的病一定能治好。
“素娥表姐,若是你治不好,别说是舅舅脸上无光,让表哥与素迎表姐以后说亲困难,就是招娣,以后恐怕都要受世人的冷眼。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起来。”
顾重阳的鼓励让沈素娥坚定了决心:“重阳表妹,你放心,我一定要好起来,绝不辜负你今天的这一番话。”
就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弟弟妹妹,为了女儿招娣,为了沈家的脸面,她也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死了。
……
鸡鸣寺,王家精舍内,王九郎的如玉的容颜隐在光影中:“瑞丰,这是第几天了?”
瑞丰愣了片刻方明白王九郎问的是什么意思。
“九爷,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王九郎声音冷清,有几分不悦:“那小丫头每天课业结束去哪里?”
他对顾重阳这几天课业一结束就急急忙忙地离开表示不满。
现在正值仲春,江南景色好,少男少女都喜出门踏青游玩,难道这小丫头也是出去玩了?
他想起之前沈家一直有意将小丫头嫁给沈让,手指就在桌上敲了敲,虽然是嫡亲的表兄妹,但沈家只是商户,到底门第有些配不上她。
瑞丰知道,自己主子这是不高兴了,他收敛心神,道:“顾小姐跟从前一样,一离开鸡鸣寺就回沈家,并未去别的地方。”
“顾家这几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的确有件小事。”
王九郎突然转头,英气十足的脸庞就露了出来,他挑了挑眉,有几分不悦。
那意思很明显,既然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瑞丰赶紧低下头:“是沈家大姑奶奶,顾小姐的大表姐被窦家送了回来。”
瑞丰心里有些纳罕,这样的小事,九爷竟然也要过问,看来,以后但凡是跟顾小姐有关的,一丁点小事都不能放过。
也不对啊,沈家大姑奶奶回娘家,跟顾小姐没关系啊。要这么说的话,以后岂不是沈家所有人的举动都要报到九爷面前来?
瑞丰尚在思索,王九郎已经站了起来,径直去了抱真夫人的院子。
他没有进院子,而是站在院门口等候。
等顾重阳出了院子,看见王九郎眉目冷清地站在那里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去找王九郎汇报抱真夫人的情况了。
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们约定好的,他饶她一命,她替他监视抱真夫人,并将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告知王九郎。目的就是帮助王九郎找到奸.夫。
这几天,她的心思都放在素娥表姐身上,每天到鸡鸣寺跟抱真夫人学习完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回沈家。她将自己跟王九郎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王九郎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只站在那里看着她,分明是在堵她。
顾重阳心里暗呼糟糕,就看到瑞丰大叔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又指了指王九郎。
她立马反应过来,小跑着来到王九郎身边,露出大大的笑脸,洁白的牙齿,用略带谄媚的声音讨好道:“九爷,你怎么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九爷?”王九郎目似明星,嘴角微挑,带了几分嗤笑:“我倒不知你何时成了王家的仆役?”
顾重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扯了扯嘴角,僵硬道:“王公子,我……”
她的话还未出口,王九郎就的脸色一下子落了下来,他很不高兴,转身就走。
顾重阳赶紧跟上,心里却在犯嘀咕,之前自己一直叫他王公子的啊,他从来都不曾生气,怎么今日生气了?
不能像瑞风大叔那样叫九爷,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叫王公子,那自己该叫他什么呢?难道像先生那样叫他九郎吗?
那也太亲昵了吧?
她与他好像还没有熟悉到那个程度。
“哎呦!”顾重阳跟在王九郎身后,一边对手指,一边在想着该怎么称呼他,没想到王九郎竟然停了下来,她又撞到了王九郎的后背上。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王九郎扶住了她,声音隐隐含着几分不耐烦:“你就不能稳重些?这么大的人,走路还不看路吗?”
他的声音含着不悦,他的眼神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因为不高兴,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嘴巴也微微抿着。
顾重阳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样子的王九郎才像个活生生的人,会生气,会不高兴。而不是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而他这个样子,也让顾重阳肯定,他只是面上清冷而已,他绝不会伤害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顾重阳心里的忐忑不安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乐呵呵道:“谢谢九郎,我下次一定注意。”
她的话刚出口,王九郎突然松手转身,顾重阳一时不查,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怎么突然就松手了,也不说一声!
顾重阳有些埋怨地瞪了一眼王九郎,当然,他已经转过去了,顾重阳瞪的是他的背影。
王九郎低声道:“嗯,你知道注意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重阳总觉得王九郎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但要说那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疑惑地朝瑞丰大叔望去,只见瑞丰大叔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王九郎,一副震惊万分的表情。
“瑞丰大叔,你怎么了?”
瑞丰嘴角翕翕,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无事……”
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强人所难,顾重阳点点头,快步追上了王九郎,留下瑞丰在风中凌乱。
是他眼花了吗?
他刚才竟然看见九爷耳朵尖红了,就在顾小姐叫他九郎的一瞬间。
九爷不是说对顾小姐没有男女之情吗?他不是说仅仅是想照拂顾小姐吗?九爷对顾小姐,不是像对小狗雪绒一样的感情吗?
可他刚才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害羞了啊!
九爷不是永远都风淡云轻的吗?他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吗?怎么会因为顾小姐的一句话就耳朵红不自在转身就逃了呢?
瑞丰呆呆地看着院中开得妖娆的桃花,两只蝴蝶随着飘落的花瓣翩翩起舞,两个可爱的花猫正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恩爱亲热。
他揉了揉眼睛,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春天真的到了。
是江南的春天,大齐的春天,更是九爷的春天!
“九郎,这几天我家中有事,所以课业结束之后就急急忙忙回家了,绝不是故意不来汇报情况。”
顾重阳脸上挂着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狗腿地倒了一杯茶,亲手捧给王九郎。
丹唇皓齿,明眸善睐,美好的像五月的杜鹃花,虽然讨好地笑着,一双眼睛却骨碌碌乱转,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这小丫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王九郎心中哂笑,伸手接过茶盏,指尖碰触,她的手暖而软,陌生的触感让王九郎不由一僵。
顾重阳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像冰一样。”
这绝对不正常。
她是大夫,本能地就抓了王九郎的手,想要给他号脉。
王九郎脸色一寒,眨眼的功夫已经退到了五尺开外:“放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雹,脸色更是阴沉得如山雨欲来,眼神如雷电一般,吓得顾重阳心头一凉,赶紧退后了几步,把头死死地低下,不敢与他对视。
她怎么能忘了,他可不是普通人。他不仅是王九郎,他还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手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初衍大师。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但她还是觉得他生气的时候,自己还是走远一点才好。
顾重阳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少,然后小步小步地朝门口挪。
“你舅舅家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重阳刚刚挪了几步,就听到王九郎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他已经坐回到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他的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好像刚才的愤怒只是她的错觉。
“是我大表姐,她身体不舒服,患了一种病,这几天我一直在给她治病。”顾重阳赶紧道:“不过这并不是我几天没有向你汇报情况的理由,我没有过来,是因为先生那边一切如常,我并未有什么发现。”
她表现得这么差,如果他一怒一下觉得她太笨没有完成任务,然后不让她再继续监视抱真夫人就好了。
顾重阳微微掀起眼帘,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王九郎微微低着头,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顾重阳胆子大了一些,不再偷偷瞄,而是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