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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阳侯夫人来得着实有些晚了。
若陶君兰等着沛阳侯夫人来救她,指不定此时已成了什么样。沛阳侯夫人大约自己也是有所觉悟的,所以进来的时候明显带了几分歉然。
陶君兰勉强一笑,冲着沛阳侯夫人道:“今儿实是劳烦母亲了。”
沛阳侯夫人的笑容也很勉强,握住陶君兰的手,冲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你别怕,咬咬牙就过去了。生孩子很快的。”
陶君兰点了点头。随后沛阳侯夫人什么也没多说,便是出去坐镇了——孕妇生产极其耗费体力,有什么话显然也并不适合现在说。
静灵自是替陶君兰接待了沛阳侯夫人。要说平日里静灵要接待沛阳侯夫人,那肯定是不够资格的。毕竟一个姨娘的身份,着实也不够看的。可惜现在李邺不在,刘氏不在,陶君兰又是那样,她就是不愿意也得上去招呼。
沛阳侯夫人倒是没因为静灵是个妾侍就低看她两眼,反而笑道:“是了,你帮着君兰管家。听说你很能干。”
饶是静灵再怎么冷淡,听了这话面上也浮起了一丝不好意思来,忙谦逊道:“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说着又请沛阳侯夫人喝茶,吃点心。
沛阳侯夫人却是不动,只瞧着静灵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不是还该有大半月才生产?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静灵衡量了一下,说了一部分事实:“今儿出门遇到了些事儿,突然就成了这样了。”毕竟沛阳侯夫人是外人,她也吃不准沛阳侯夫人和陶君兰到底是什么关系,又知道些什么,所以自是不敢说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静灵还隐蔽的看了一眼沛阳侯夫人的神色。
沛阳侯夫人面上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遇到些事儿?怕是不止一点儿事吧。而且,好好的她怎么突然就想到出门了?”
静灵自是答不上来,索性垂头叹了一声:“我一直在府中,也是侧妃出了门之后才得的消息。别的,着实是不知了。”
“既然帮着管家,就该处处留心些。你心里应该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要了管家权去。她这般信任你,也但愿你别辜负了她这一番信任才好。”沛阳侯夫人的目光十分凌厉,一点点的在静灵身上扫过:“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了,自然该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叫两头讨好的事情。”
静灵掩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的捏住了,染了蔻丹的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阵疼痛。一如心里尖锐的刺痛。
她明白沛阳侯夫人这是在警告她,在敲打她。好让她能服服帖帖的替陶君兰做那只掌权的手。她同样也清楚,今日之事,的确也和她的疏忽有关系。毕竟,门房上突然换人,她竟是不知情,的确是有些太疏忽了。若不是去得及时,陶君兰真出了什么事儿,那也是和她有脱不开的责任。
事实上,看着陶君兰那样狼狈,她心底除了隐藏得深沉的晦暗心思之外,她同样也觉得自责,还有一种被挑衅了的感觉。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沛阳侯夫人这么毫不遮掩的敲打。这样的敲打,才让她觉得屈辱,让她觉得有无穷无尽的压抑和卑微。好像,她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就是一只指东不敢往西的蚂蚁。只要她们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就能轻易的将她碾碎。
虽然,事实本就如此。可她依然觉得屈辱和难过。一时又愤怒不已:沛阳侯夫人凭什么站在端王府说这话?
不过这股愤怒到底是被她忍耐了下来。静灵心里很清楚,就是陶君兰对上沛阳侯夫人也得客客气气的忌惮三分。陶君兰目前最大的依仗也就是这位沛阳侯夫人。所以,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屈辱牢牢地压了下去,应了一声;“是。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沛阳侯夫人本就一直盯着静灵瞧着,自然也没错过静灵面上任何的情绪波动,见最终静灵还是选择了低头,唇畔便是浮出了一缕和蔼的笑来:“我也是担心君兰才会如此,若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多谅解我几分才是。”
静灵心中冷笑:这就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了。
不过这样小小的摩擦很快就过去了,此时此刻,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在产房里头的陶君兰。
沛阳侯夫人有些不放心,便是叫了丁嬷嬷过来:“那些产婆,可都信得过?”
丁嬷嬷毫不迟疑的点头:“应是信得过的,都是王爷在府上的时候命人去寻的。”
沛阳侯夫人闻言沉默片刻,到底最后还是不能全然放心,言道:“让我带来的产婆也进去——多一个人帮忙,总要好些。多一双眼睛看着,也不怕有什么幺蛾子。”她着实是被今日出的事情给弄得有些心有余悸了。况且,女人生产的时候最是容易让人有可趁之机的时候,她不能不提防。
丁嬷嬷也是同样的心有余悸,自然也就没反对。
沛阳侯夫人又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坐镇。反正陶君兰是侧妃,又身怀皇孙,排场大一点,也无可厚非。而且,请了太医就等于提前放了消息给宫中那几个主子,这样一来,再有人想要搞一点小动作,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看天意了。
陶君兰是第一次生产,自然也不可能那么快。即便是之前陶君兰自己觉得时间快要到了,可是真正要等到那一步,却也还长呢。
陶君兰在这一次次的阵痛里,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疼得受不住,她便是问产婆:“还没到时候?”
产婆爬进帐子里看了看情况,又爬出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柔声安抚:“陶侧妃别急。现在情况好得很,不会有事儿的。”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产妇这个时候都是害怕的,她们向来也都是这般安慰的。
陶君兰一听这话,便是知道只怕还要忍耐多时,心里微微有些无奈——不疼还好,一疼起来,真的是让人受不住。她也总算是明白那会儿刘氏为什么叫得那样凄厉了。的确是太疼了。若不是她竭力忍耐,只怕也是一样会叫出来。不过即便忍耐了,真疼狠了,她还是会闷哼一两声就是了。
产婆又柔声劝道:“趁着不疼的间隙,陶侧妃您最好养养神,疼起来也别使劲叫唤挣扎,留着气力生产才是正经的。”
陶君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养神。可是即便是闭上眼睛了,这人来人往的,加上身上的不舒服,哪里就真的能养神了?所以半晌之后,她还是只能又睁开了眼睛,去看周围忙碌的身影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分神的去想,也不知道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不过有静灵和沛阳侯夫人两人坐镇,她是半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再被算计一回的。
产婆,和奶娘都是事前李邺寻来的,太医是沛阳侯夫人叫来的,丫头是沉香院一直服侍的。不管哪一个,都是不会出幺蛾子的。这些,她都很放心。在这样的情况下,若刘氏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倒是不得不赞叹一声刘氏的好本事了。
事实上,只怕刘氏这会子还在懊恼和思考到底该怎么收场吧?
陶君兰淡淡的挑了挑唇角,眼里划过一丝冷厉。也是她现在没有分身之力,不然哪里会就这么偃旗息鼓?都让人逼到了这个份上了,她再无动于衷,倒是显得软弱和缩头乌龟了。
陶君兰还记得当初父亲说过一句话:隐忍和宽和,不代表就要被人往死里逼迫。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就该让对手明白,什么叫做莫以人善便欺。
陶家的人,虽然主张宽容和善,却也不是缩头乌龟,任人欺负。
一时陶君兰又想起陶芯兰和陶静平:不知道他们这会子在做什么?
一时又想到李邺,猜测李邺现在在做什么。
总之,陶君兰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度过了一波波的阵痛,等待着最后生产的那一刻。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是不害怕了,甚至隐隐有些期盼那一刻的到来。
天色擦黑的时候,陶君兰感觉到了那一阵阵的阵痛几乎再无间隙,而这时产婆也大喊一声:“快了!马上就要出来了!”
陶君兰心头一松,心道:总算是要出来了。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总算是要和自己见面了。
而就在此时,陶君兰听见外头一声清脆的大喊:“姐姐!”
是陶芯兰!陶君兰眸中一亮,几乎要挣扎着坐起来,奈何身子实在是不允许,最后只无声的咧出了一个笑容来。陶芯兰竟然来了,也好,她就能第一时间瞧见自己的小侄儿或是小侄女长什么样了。
陶芯兰不知道陶君兰听见没有,只一个劲儿的在外头大喊:“姐姐,你别怕,我在外头呢!你别怕!”
其实陶芯兰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知道产房是个什么情况?她只是知道陶君兰此时情况危险,心中着急才会如此罢了。要说害怕,只怕她此时比陶君兰害怕多了。
沛阳侯夫人瞧着陶芯兰那副紧张得连眼泪都快出来的样子,叹息一声将她拉过,解释道:“没事儿的,听产婆说情况十分好。你姐姐精神也极好,平安生产那是必然的。你别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