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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漆黑的屋子里静坐,听着挂钟上的秒针嘀嗒响。
虽然扣下了电话,关闭了手机,心里却在想:他刚才在哪儿?为什么那么乱?那种语气听起来不太正常,喝酒了吗?是不是醉了?又像那天一样醉倒在马路旁?
想到这里,我有点坐不住了。马上站起来往外面看,灰蒙蒙的地面上像是有一层落雪。
我心里一惊,打开窗子探头出去一看,果然下雪了,而且雪很大。
匆忙起身在屋子转了一圈儿,最后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腿,站起来往外面走去,临走之前去孩子房间检查了一下,高低床上的元元和童童睡得正好。
走到院子里,手机屏幕已经亮了起来,我也顾不上这个时候能不能打扰到别人,直接给沈末打了电话,他在那头睡得迷迷糊糊,含糊地问:“怎么了?”
“你那里应该还有我家大门的钥匙,现在能不能来帮我看一看孩子,有急事要外出。”我压低声音匆忙说完。
雪已经下了有一阵子,踩着已经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寒意从鞋底传上来,冷极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已经清明起来,很理智地问我。
“简单说一下,程新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了那些话,我挂了电话以后才发现下大雪,他好像喝得大醉,我怕他醉死,所以出去找他。”我简单说了一下过程。
“你去哪儿找他?北京这么大,你脑子进水了吧!”沈末恨铁不成钢的说,“他对你什么感觉,现在基本已经忘光了,想起一点片枝末叶,你就屁颠颠地跑过去,你到底是贱呢,还是贱呢?”沈末声音高了起来。
“我试了自己的决心,没法任由他在外面醉死或者冻死,你骂我没关系,来帮我看孩子就行了。”我说完已经来到大门口,轻手轻脚锁好大门,然后来到大街上。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雪下得四周寂静一片,路灯因着雪光的反射,显得比往日要亮一些。
我想了想,确实没有一个准确的目的,打他的手机回去,那边已经关机了。
心一横,我直接沿着胡同走了出去。后海这片酒吧,是他原来常来的地方,我一家一家找过去,总能问到他的下落。
走出胡同口,再拐两个弯就到了酒吧街,这里已经隐约有点热闹的气氛了,至少彩灯在路口各种已经亮了起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三千繁华里。
这里永远是年轻人的天下,不管天气如何,都不能阻止他们在外面寻欢作乐,挥霍青春的热情。
这一带的酒吧还算比较有公德的,玻璃大门紧闭,隔音良好,走在门口只能听到隐约的音乐声,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震天的热闹。
在靠近吧台的位置一家一家找过去,没有看到程新的影子。
从天堂出来,我站在路边冷静了一下,这一通急走,满身的汗热得难受。吹一下夹着雪花的冷风,我觉得好了很多。
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手机屏幕上有三个未接电话,可能是刚才在里面声音太大,没有听到的。我打开来看,竟然会是刘天打来了。
我刚准备回过去,刘天的电话再次进来,我迅速接通。
“你在哪儿?”他在那头张口就问。
“天堂门口。”我说,心里同时也有点奇怪,半夜找我,他能有什么事儿?
“程新给我打电话了,他喝得烂醉,我找到他的时候正在路边的雪窝里,现在我在一世一世的三层小包,房号309,你快过来。”刘天简短说着。
我知道一生一世的位置,那是一家走文艺路线的酒吧,没有震天的音乐,场内驻唱是一个田园风的民谣歌手,每天安静得和茶馆一样。
我不及多想直接赶了过去,在胡同深处,一棵百年大树下找到了那个酒吧。
上了三楼,找到309,推开门看到刘天夹着一根烟坐在沙发上,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双眼通红的程新,看样子他似乎清醒了一点儿。
刘天看到我,掐灭了手里的烟说:“还醉着呢,一会儿说自己是程新,一会儿说自己是何连成,满嘴的胡言乱语。”
我刚才着急找到他,现在看到他心里那种担心的情绪一下就没了。
“你都知道了?”我在刘天身边坐下。
“你那边的所有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只是有些帮不上忙。”刘天给我倒了一杯水问,“关于他,你怎么想?”
“你现在是谁?”我看向程新问。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疑惑地说:“乐怡?”
刘天见我没回答他,继续说:“他居然给我打了电话,奇怪了,刚才闹得太疯呢,不像何连成的做法,你们确定没弄错?”
“一个人失去了从前的所有记忆,性格有变也是正常的。正因为这样,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想顺其自然吧,有时又有点不能完全放开。”我看到程新真的基本上没理智,才和刘天说话。
程新在沙发上呆了一会儿,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了,突然站了起来红着眼睛来到我跟前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满嘴酒气,眼睛通红,整个人都是不正常状态,唯独这句话有点正常。
我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是谁?有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
他原来坚定的眼神一下慌了,自语着问:“我是谁?我是程新呀。”而后一下抱住头,痛苦地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问,“我是谁?程新是谁?”
刘天拉了一下我的手说:“别用这样的话,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刺激他,容易精神错乱的。”
我没理会刘天,倒了一杯白水递给程新,塞到他手里说:“喝了水醒醒酒,等一下我是叫你的秘书来接你,还是让你的家人来接你?”
“不用!”他猛然抬头,坚决拒绝。
“那你想干什么?”我不再提身份的事,刘天说得有道理。我虽然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办,但是他能正常的生活是我所愿的。
“乐怡,对不起……”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
原谅我心理素质没有那么强大,被一个面目陌生的人拉着手,一脸深情的说着道歉的话,我做不到心如止水,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我往后退了一点。
他再逼近,几乎是态度强硬地死死拉住我的手说:“你不爱我了,你现在爱的是刘天,对吧!”
“你醉了!”我大声说了一句,想甩开他,却发现他太过用力,甩了两下都没甩开。
他一步一步逼过来,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酒气扑面而来,简直让我忍不住一阵犯恶心。
“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他又问。
如果真的是何连成说这句话,我会有感动,会有内疚。可是程新,抱歉,我真的没那样的感觉了。
刘天从侧边一把拉开他,把他连拥带抱扔回到沙发上,而后担心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揉了揉红肿的手腕摇了摇头说:“没事。”
“我让他的人来接他。”刘天说,“我找找他秘书的电话。”
“我不要回去。”一直躺在沙发上的程新,居然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刘天也无语了,拉着我走到门外面,把门关好问:“他现在的记忆很不稳定,如果最近没有合理治疗,要么就是完全变成程新,要么就是精神失常,回忆起从前的机率很低的。”
“这些我也知道,可是我没立场帮他治疗。”我失力的靠着墙壁说。
“打电话给何则林是不是更合适?”刘天问。
我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方法。何则林很快就来了,看到灰头土脸的我和刘天,道谢。上楼他就看到了烂醉如泥的程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关于治疗,我和他商量过,他是独立的力,不愿意接受我也没办法,总不能绑了他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何则林带来的人把程新弄进了车子里,我们三人站在风雪当中。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四周的天还是漆黑一片。
何则林花白的头发在夜里看来很让人心酸,我忽然心软了。
一个老人到了这把岁数,还在为儿子奔波,大半夜来酒吧接烂醉的儿子回家。
“乐怡,我会尽快说服他回家来住,不管是用家产做诱惑还是用其它的什么,我都要让他改回何连成的身份。如果你还记挂着和他的旧情份,到时能不能搬过来一起住。我相信给他一个完全熟悉的环境,会有利于他的治疗。”何则林看着我,说得很明白。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在见到程新的那张脸之前,我是满心挂念的,但是看到烂醉的程新以后,我那种感觉真的没了。
“你不用着急,我说服他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何则林拢了拢大衣说,“我先回去了,他需要洗胃,这样神智错乱着对他伤害很大。”
看着车尾灯不见了,我松了一口气,回头想和刘天说再见。
一回头却看到他正盯着远处何则林的车子出神,大概是意识到我在看他,马上笑着掩饰了一下脸上的落寞说:“我送你回去吧,时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