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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凌景深抱着小唐了马车,因自忖不便骑马,便命手急忙拦了一辆过路的马车,将小唐抱入车厢,自己赶车,一路飞快地来到了十八教坊,还未车,便高呼一声道:“开门!”
里头小厮听出是他的声音,忙奔出来将门打开,却见凌景深抱着一人进来,吓了一跳,还未相问,景深已道:“要沐浴,速速备水。”
小厮们不敢怠慢,把门关上,飞快跑去准备。景深进了屋里,胭脂早听到动静,本十分欢喜,见他怀中抱着人,又是一惊,便问:“是怎么了?”
景深道:“他怕是中了迷药,你找那碧檀清心丹来给他服。”
胭脂扫一眼,却见小唐双眉紧皱,脸红难当,身躯微微抽动,忙转身回屋。
此刻小唐却已经醒了过来,双眸迷蒙,竭力将眼前人看了一眼,虽仍有些看不清眉目,却知道不是怀真……心头一宽,却更觉得已经气息奄奄,只伸手挣了挣,景深握住他的手道:“再捱一会儿便好。”
小唐低吼了声,无处宣泄,便难受的弓起身子,胭脂正匆匆回来,便将一丸药递给景深,又忙去倒了水。
景深将小唐的颌一捏,把药丸塞了进去,又接了胭脂递过来的水,便给他喝,不料小唐只喝了一口,便喷了出来,反而呛得浑身更是颤抖不休。
景深喝道:“你振作些,吃了这药便好。”硬是又握着他的后颈,用力给他灌了两口。
小唐迷蒙之中,觉得咽了什么去,却仍只是呼呼气喘,目光模糊中看到旁边站着个窈窕的影子,便凭着直觉伸出手来,竟往那边挣了挣。
景深把他拉回来,制住他的双臂,便对胭脂道:“去看看他们的水备好了不曾。”
胭脂知道不便逗留,忙回身去了。
景深低头便看小唐,见他粉面漾春,银海生花,双眸早失去原本的清明,迷迷惑惑看人,胸口兀自起伏不定,喉咙中也不时发出阵阵地低吼,发丝散乱,被汗打湿,随着阵阵挣扎而微微晃动。
凌景深从小到大跟他一块儿长的,从不曾见小唐如此狼狈失控之状,任凭他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心头战栗,便将小唐用力抱住,道:“你再忍一忍reads();。”。
虽然隔着重重衣物,仍是挡不住他身上那股滚滚热力,景深察觉他浑身抖个不休,仍是欲要乱动,便竭力压住他的双腿,将他抱得越紧了些。
正在此刻胭脂来道:“水已好了,快来。”
景深忙将小唐打横抱起,快步到了里屋,将他的靴子冠带,跟外面儿官服飞快除去,便直接放入浴桶之中。
小唐痴痴迷迷之中,便觉得身子没入一个温暖的所在,加上服的清心丹终究起了效用,整个人才停了动作,不再似先前般胡乱挣动。
景深还怕他跳出浴桶来,便微微按着他的肩头,见他双眸紧闭,脸上虽仍是绯红,神情却不似方才般癫狂,这才微微安心。
一刻钟的功夫,景深又给他换了水,小唐的脸上略褪了些红,此刻已有三分神智,便默默地于水中打坐调息。
景深自始至终都看着他,如此直到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小唐才徐徐地睁开双眸,慢慢吐了口气出来。
景深见状,便一笑,小唐的眸子仍有些湿润,定睛了片刻,才看清他的脸。
小唐微怔,还未说话,景深已经说道:“你也有今日的时候……却是谁这样大胆?用这法子来对付你?”
小唐微微哼了声,不愿回答。
景深见他要起身,便指着旁边的桌子上,道:“我叫人给你备了几件儿新衣裳,虽不比你自己家里的,且也暂穿着罢了。”
小唐这才出了浴桶,把湿了的中衣等脱来,略擦了身,把干净的衣裳换上,回头见自己的官袍等放在旁边,走过去伸手拿起来,仍有一股甜腻的香气,忙又放,掩鼻后退。
凌景深见他如此,又笑了两声儿。
小唐不理他,忽然之间想到一事,顿时变了脸色,伸手在自个儿身上乱摸一阵儿,又看凌景深,目光中又是疑惑,又有些期盼之意。
景深便道:“怎么了?可是不见了什么?何不去那桶里摸一摸,兴许是掉在里面了。”
不料小唐闻言,双眉紧锁,果然跑到那浴桶边儿上,伸手便要进去捞捡,景深这才上前一步,将他挡住道:“做什么?我玩笑的,你当真了不成?”
小唐这才抬头,开口说道:“我的那个香囊不见了,你……可看见了?”
景深哼了声,道:“终于愿意同我说话了?”
小唐因担心自己神智不清,景深又着急之间,便把那香包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倘若丢在路上给人捡去,又去哪里再找回来?且又怕当真落在水里,岂不是也泡坏了?
小唐拧眉便道:“你到底看见了不曾?”
景深见他果然着了急,才又嗤嗤笑了两声,背在伸手的手拿出来,抬臂张手,道:“可是这个?”
那枚褐金色双莲并蒂的香包儿随着他的手打开,便出现在小唐眼前,微微摇晃reads();。
小唐眼睛一亮,顿时忘尽所有忧患顾虑,一颗心也落地,竟笑着抬手在景深肩上轻轻一捶,趁着他往后一晃身的功夫,伸手就把香囊夺了过来。
小唐将香囊紧紧握在手中,又放在鼻端嗅了嗅,笑道:“幸好并未弄坏了……”
凌景深被他捶了,却也笑起来,伸手揉着肩头道:“这可是好心没好报呢。”
小唐扫他一眼,并不理会,只急忙把香囊又小心地放回怀中去。
景深看着小唐欣喜的模样,微微挑眉,便道:“你不对我说声儿谢也就罢了……怎么只关心这劳什子,却不问问你的小朋友如何呢?”
小唐一愣,竟未反应过来,原来先前他被那药逼得神志恍惚,有些事情竟是记不得了……纵然记得的那些,也是模模糊糊罢了,此刻听景深如此说,顿时打了个激灵,便想起先前自己似乎拦了怀真的马车,然后……
才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忽然又有些发白,小唐直直地看着景深道:“你你这话何意?”
凌景深想了想,一笑转身,道:“没什么。只当我没说。”
小唐忙探手出去,将他手臂握住,道:“凌景深!你倒是快说?”
凌景深回头看他,道:“只怕我说了,你更惭愧无地自容了,才救好了你,若再坏了……就白忙碌了这半天了。”
小唐见他说的严重,脑中一阵眩晕,顿时便浮现许多凌乱的场景来,顿时心惊肉跳不止,便紧紧抓住景深道:“我我究竟是做了什么?”
景深推开他的手,道:“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小唐愈发惊心,又想了一想,猛然抬手按在自己的唇上,却只是不敢相信。
景深见他不做声,却是如此动作,便又轻轻笑笑,道:“记起来了?”
小唐一声也不言语,只是慢慢睁大双眼,骇然盯着景深,半晌才道:“我我真个儿……对怀真……”那声音竟也隐隐地发颤。
景深见他想了起来,便道:“放心,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横竖还不曾错得不能回头。”
小唐呆呆地后退两步,手扶着椅子,才缓缓地坐,湿了的头发上仍有水珠慢慢地滴来,从眼前一晃,便没入脚。
小唐扶着额,无法相信,虽然脑中一瞬间出现许多凌乱场景,却只不敢细想细思,满心慌乱不已,怔然了半晌,才又抬头看向景深,问道:“你……你是怎么带我离开的?怀真她又是如何?”
小唐忽然想到那个孩子,本就是个最多心的,纵然他并没做什么,她还要拒人千里似的防备着,平日里他要百般哄骗,才能得她放松心防,亲近几分,如今……竟作出这种很不像话的大事来,以后如何暂且不论,只怕已经吓坏了她了。
景深听了他问,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唐瞧他是这个模样,更加惊心,便跳起来道:“她可是吓坏了?必然是哭得不成样子?……又怎能回应公府?”极快之间,已经想了许多。
景深便道:“你说的没有错,那个丫头的确是吓坏了,也哭了……还说……”
小唐死死地盯着他,忙问道:“还说什么?”
景深摇头叹息,说道:“还说没想到她的唐叔叔竟是这样的人,说你十分的……咳,还说以后再也不会跟你见面儿了……”
小唐听了这几句,不知高低,只觉得心头抽痛了数,喉头梗住,竟说不出话来,眼圈却依稀地红了reads();。
凌景深看他当真是信了,又是担心的无以复加之态,便笑了几声,道:“你真信了?”
小唐正无法自处,忽然听了这句,才猛地又抬起头来,道:“你说什么?”
景深负了双手,慢悠悠说道:“那个丫头只说你病了,还担心我是不是会好好照顾你……放心罢了,她虽然受了惊吓,却还算镇定,又不是没有经过事儿的……你也忒小看了她。”
小唐听他说完了这一番话,张了张嘴,指着凌景深不知要说什么好,气怔半天,心中却喜忧交加,纠纠缠缠,最终一把抓住凌景深,道:“该死了的!这个也是好用来打趣的?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便在他背上狠狠地捶了几。
凌景深大笑数声,半是躲避半是推他,口中笑道:“平日你也不是个好骗的,我还当瞒不过,怎么一说到那个丫头,就不论青红皂白什么都信了?”
小唐悻悻地松了手,很不愿理他,恨恨瞪了几眼,道:“很好……我走了!”
景深这才停了笑,道:“这就要走?早知道……我不该这样大费周章,只把你扔到青楼里,跟随便哪个姑娘云/雨一场,岂不是轻快?对了,想必你也是怨我不曾如此?所以忙着走呢?”
小唐又气又恼,含恼带笑地道:“凌景深,上回打的你太轻了些?你再说一句试试……我管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景深这才停了口,道:“好罢,不说笑了。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给你的药?你不是进宫了么?总不会是怀真丫头……”
小唐一听提到怀真,心里便不自在起来,忙道:“越发瞎说,怎么会是她?”
景深思忖了会儿,忽然道:“难道是……六公主?”
小唐见他猜中,不免有些诧异,便看他。
景深道:“我只隐约听过几句,说是六公主对你十分青眼,隐约还求皇上赐婚过……只是皇上不曾答应罢了,以六公主那个性情,若说想要霸王硬上弓……也未必不能。宫里可再没别的人垂涎于你了罢?倘若还有,可一定要同我说一说,若还有回,我亲自在宫门口接着你,省得你苦熬的死去活来了。”说到最后,便又笑起来。
小唐见他虽是玩笑,说的却是实情,于是便不言语。
景深却道:“你断断不会无端去见六公主,她纵有天大能耐,只要你不愿,却也绑不去你,你必然是有事?”
小唐眯起眼睛,道:“你还猜到什么了?”
四目相对,景深道:“按照我的猜测,你最近在查宫内丢失的那批宝物之事,只怕跟这个有关。”
小唐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知道的绝不止于此,索性一发说了?”
景深走到门口,见无人,才又回来,道:“我知道的你同样也知道,何必只叫我说?金飞鼠临越狱之前供出之事,跟德妃娘娘有关,昔年德妃娘娘出事,你我都还不曾出生呢,只听说娘娘是出宫礼佛的时候,马车坠崖,车毁人亡,连尸骨也并没有找到,然而这件事几十年来一直讳莫如深,无人敢过问,如今金飞鼠提起这个来,必然跟此相关了reads();。”
小唐见他句句中的,便道:“德妃娘娘当时身怀有孕,此事太过惨烈,故而一直不敢有人重提。”
景深却直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慢慢地一字一顿说道:“只怕……谁最不让提及,谁便有嫌疑,谁一味地压着不许追查,谁的嫌疑就最大。”
小唐一震,低声喝道:“你大胆。”
景深却呵呵笑了起来,道:“你瞧你,满面紧张,我不过又是玩笑罢了。”
小唐却知道这一回他绝不是玩笑,见他笑了,便也垂眸道:“罢了。这一番,着实的多谢你。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景深见他要走,才道:“你的官服先不必穿了,我方才叫人取了一套我的衣裳,你别嫌腌臜,先穿着,回去再扔了便是。”
小唐听了这两句,眼底神色动了动,却终于只是说道:“多谢,叨扰了。”
小唐换了凌景深的衣裳,却仍是一身锦纹黑袍,然而他跟凌景深气质相异,纵然穿了墨色,却仍是美玉微润,不似凌景深一样冷罢了。
凌景深才陪着出门,小唐就见一个美貌女子站在门外厅中,见了他,便屈膝行礼道:“给唐大人请安。”
小唐扫了她一眼,又看看景深,只一点头,也并不言语,便自胭脂身边儿经过了。
景深送到他门口,便有小厮牵了马过来,小唐翻身上马,向着景深一抱拳,转身打马去了。
景深目送小唐而去,半晌回头,却见胭脂站在门侧,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三公子?”
景深点头,无声一叹。胭脂笑道:“果然不凡,中了那样霸道的春。药,都能撑到不乱心神。”
凌景深道:“也看是对谁罢了。”
胭脂道:“若是你……你当如何?”
凌景深仰头笑了两声,回头看她,并不回答。胭脂早明白其意,便顺势抱住胳膊,又问道:“只是谁这样大胆?竟然敢对他药?嫌活的命长不成?”
凌景深道:“自然是个不怕死的……”望着她的神情,又道:“今儿我还有事,且不留了。”
胭脂见如此说,便依依将他放开,忽然瞟着他又道:“听闻你要高升了?只是以后官儿越做越大,可别把我也忘得一干二净。”
凌景深本正欲走,闻言又回过身来后,探手在胭脂腰间一搂,将她抱到跟前儿,低头在她唇上亲了去,良久才松开,低低道:“今儿的事,记得约束好他们,不得乱说。”
胭脂双眸盈盈,意犹未尽,却知道不能强留,便微微一点头道:“我理会得,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