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御驾亲征

秦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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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内外的争斗如火如荼,而此时另一场阴云也慢慢地笼罩在了越西的上空。如皇帝预料的,战争终于爆发。先是越西的边境数个城市接连受到大历军队的骚扰和偷袭,皇帝命大将军王恭率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出兵,从东面、中面和西面分头去迎击大历的军队。大将军王恭精通兵法又有多年作战经验,他要求东面军队采取缓慢行军战术,虚张声势迷惑敌人,一路前行以牵制大历军队的主力,而中路则由他亲自率领,是真正的主力部队,采取速战速决战术吃掉大历军队右翼,然后和作为掩护的西路大军合并前进。就在这场战争开始后不久,越西收复了一度被大历夺走的七座城池,捷报频传。

    好消息没过多久,由常胜侯率领的东路军眼见大将军王恭得到不少的捷报,又见大历军队一击即溃,实无太大的作战能力,便觉得自己作为主力军队的辅助实在是立不了多少功劳,竟违背王恭命令要求队伍加速行军想要迎击大历主力部队。就是因为他这样贪功冒进,打破了大将军王恭的整个计划。接下来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这场战争的方向开始逆转。原本节节败退的大历军队竟然采用兼并之战,想方设法将大将军王恭困在了幽州城,使得由他率领的二十万军队在无粮、无草的情况下不得前行,只能退兵以补充粮草。从此大历军队以逸待劳,采用游击战术让王恭疲与奔命,等到他补齐粮草再次进攻,反倒中了对方的埋伏,二十万军队竟折损大半,王恭败退至益州城,败绩一路传到大都。

    皇帝闻讯不由大为震动,原本用于辅佐中路大军的常胜侯又是接连阵前失力,暴露出东面的弱点造成败迹连连。更严重的还在后头,西路大军潘军老马失蹄,指挥有误,致使西路大军全军覆灭,潘军本人也被俘虏。在一片震惊之中,整个大都开始哗然,无数朝臣涌向皇帝的宫殿向他陈述自己的看法,要求越西立刻与大历停战,并且递上和书。

    可是按照皇帝的个性,他怎么肯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数十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更何况拓跋玉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尽管他加派部队并且临时撤换了将领,大历却还是能早一步洞悉越西军队的部署,将他派出去支援王恭的队伍逐一阻截、挨个击破,使得他们无功而返。

    在深思熟虑一夜之后,皇帝突然把旭王元烈召进了宫中。

    元烈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御书房并没有见到皇帝,心中正在奇怪却听见有轻轻咳嗽之声,随后见到皇帝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他的身上还隐隐透着一故药味儿。过了片刻,元烈才见到有宫人捧着碗倒退而过。走到元烈身边的时候,那股药味更加浓重了。

    元烈一怔,随即看向了皇帝。这个老头向来身体不错,除了头痛顽疾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病痛,现在却突然开始服药,难道是被前方战事的失败气病了吗?他这样一想,就听见皇帝咳嗽一声道:“来了?”

    元烈淡淡地上前跪下,貌似恭敬道:“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叹了口气,此刻他的身上只是穿着常服,与往日的威严比起来显出几分老态,手中就势捧起太监刚刚送上来的茶杯欲饮却停在半空中,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元烈低下头去,他和这个父亲实际并不亲近,对他也没有多少父子之情。终于听见皇帝淡淡笑道:“朕一个时辰之前就召见你了,可你却到现在才来,究竟去何处了?”

    元烈声音平缓地道:“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值圣听,请陛下恕罪。”

    皇帝脸上满是疲惫,一双眼睛却是炯炯:“平身吧。我的头痛症一到了这个时节就越发严重,还有风湿病……连太医都治不好,唉,真是老了,即使朕不服气也不行!”

    元烈心中满是狐疑,几乎可以说是用诧异的眼神盯着皇帝。他不明白向来意气风发的皇帝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按照皇帝的一贯性格,他应该中气十足、怒气冲冲地指责自己为什么会迟到。可看他如今模样,倒像真的是服老了,这可能吗?元烈认真地盯着对方,那一双琥珀似的眸子闪着疑虑的光芒。

    皇帝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面容严正而肃然道:“当年你母亲的事情,你还在怪朕吗?”

    从元烈回宫开始,皇帝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栖霞公主,这个人仿佛在皇帝的记忆中已然消失了,可是今天他竟然主动提起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也太不符合皇帝的个性了。元烈周身线条凝练而桀骜,脸上却没有惯常戏谑的微笑,只是用那双细长的凤目打量着皇帝,似乎在猜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看到元烈的神情越发困惑,皇帝缓缓开口道:“朕知道你虽然口中不说,心中却一直在怪朕,当年是朕对不起你母亲在先,后来又不能好好地保护你,在护送的途中竟然将你丢了。这一切朕的心中都深感愧疚,可是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能忘怀吗?朕对你的好,依旧不足以弥补你心中的恨意?”

    元烈垂下头去,伸手抖了抖袖子,仿佛在整理他绣金的袖口,那俊美的面容带着一丝淡淡的冷凝:“陛下,您言重了,元烈绝不敢记恨陛下!”

    皇帝嘴角勾出一丝笑意:“你是朕的儿子,朕再清楚不过!你的个性十分倔强,就像她一样。”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随后却又轻轻笑了起来,“不,到底还是不太一样,她外表倔强骨子里很柔软,你却正好相反,表面顺从得很,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真不知道你到底像谁!”他注视着元烈,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到某个人的影子。可是元烈却是身形笔直的站着,压根就没有抬起头来目视他的意思。

    皇帝终究又叹了一口气,道:“朕早已说过,会好好补偿你的。”

    元烈终于抬起头平视着他,心下冰寒,面上却淡淡地笑着:“补偿?陛下所说的补偿,就是荣华富贵?”

    皇帝一怔,心下纷乱,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等他醒过神来,便认真地道:“荣华富贵还有朕的这把龙椅,只要您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元烈眉眼渐弯,眼中却无笑意:“陛下您真是这么想的?还是要看我和太子厮杀,最后有能者取得皇位?”

    皇帝心下阴郁:“这世上绝没有那么多便宜事情,你可知道朕当年是怎么成为太子的?先皇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这个儿子,一直将我丢在牢中自生自灭,我唯一的朋友除了老鼠就是壁虎,在遇到你母亲之前,我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后来他将我接进了宫,却是过了许久才择定我为太子,又冷眼观察了我半年,甚至故意打击考验我,最终才放心将这皇帝之位交付于我!这固然是为天下、为社稷选定好可以托付之人,也是为了告知朕这一切得来不易,要朕好好珍惜!同样,朕今日对你所为亦是如此,尽管在危险的时候朕不肯轻易出手帮你,但这全都是为了你好。若朕有心扶持太子,早已可以让他登基!”

    元烈淡淡一笑,上扬的尾音有些笑意,却没有真正的笑意:“不管陛下用心为何,元烈都不感兴趣,这皇位您想传给谁就传谁吧!”

    听到元烈这样说,皇帝面上有一丝勃发的怒气,可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住气道:“朕接你回来后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使你免遭皇后的毒手,朕现在不肯将皇位立刻传给你,也是担心你身边会因此多一群利害相关的人,倘有小人觊觎引你走上邪道,反而不好!现在想来若是朕早在幼年便被立为太子,反倒会有无数投机之人围在朕的身边,所以朕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元烈却是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显然对这个提议丝毫不感兴趣。

    皇帝终究忍不住重重地将茶杯落在了茶几之上,恼怒地道:“难道你就为了区区一个女子,非要跟朕对着干?”

    对方什么都能牵扯到未央身上,殊不知一切的症结在他自己。元烈望着皇帝,凤目微斜,语气平静地道:“陛下,元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皇帝,更不是为了别人的意愿,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皇帝脸上的微笑僵硬凝固,喉中犹若鱼鲠:“你不要把朕当做傻子,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没有野心!你是朕的儿子,自然也会酷似朕。这把椅子……”他突然重重地拍了拍龙椅,笑容变得十分蹊跷,“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坐上这把椅子,你竟然敢说你不想要?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要?亦或是为了对那个女人的承诺故意为之?”

    元烈的眸光倏忽变得冰冷,他上前一步道:“你一直都在派人盯着我和未央?”

    听到此处,皇帝笑容变得十分淡漠:“朕给你的一切,既能给你也能收回。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他的话说到这里,元烈已然明白过来,他只是盯着对方,琥珀般的瞳仁几乎能涤尽对方眸中的浑浊:“那陛下就请将一切收回吧!”说完,丝毫也不留恋地转身便要退出去。

    皇帝大声地道:“站住!”

    元烈头也不回便向外走去,这时站在门外的太监连忙拦住了旭王元烈。元烈一双戾眼撇了过去,那太监只觉得阵阵冷风从后背嗖嗖而起,不言而喻的威严将他几乎压倒,但他看了皇帝一眼,却是依旧不敢让开。

    皇帝已然站了起来刚要说什么,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元烈猛地转过头去,眉心轻轻一蹙:“你这是什么病?”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没什么病,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他这样说着,脸上却隐隐透出一种青色,元烈叹了口气,吩咐守在外面的太监道:“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向陛下禀报。”

    太监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向他挥了挥手,于是站在门口的人便悄然退了下去。

    元烈转回殿中,向皇帝道:“陛下,您的病情究竟是怎么样?为何不能实言?”

    皇帝牵起自嘲的笑容:“朕的宿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这些日子却总是觉得心慌气短、胸口发闷,半夜里还会常常被恶梦惊醒,有时候还会梦到你的母亲。”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容之中却是有些沧桑。

    元烈这时才骤然发现一向以为无坚不摧的皇帝此刻竟显得有些苍老,那一张与自己十分酷似的俊美面容也早已染上了寒霜。从前一向靠着杀人树威的人不知不觉变成了如今模样……他不禁想到,只要是人都会老的,哪怕这个人再强大,他也无法抵过岁月的侵袭!此时他看见了皇帝随手丢在一边的奏章,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朝中最近喧嚣尘上的流言。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慢慢地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与大历之间的事?”

    他剑眉斜飞,凤眸清澈,依稀可见栖霞的影子,只是栖霞总是神情温雅,言谈举止间尽是使人舒心的温柔,跟这个孩子的冷硬心肠可大不一样。皇帝的语气十分冷淡:“朕要御驾亲征。”

    听到这一句话,纵然元烈也不由悚然一惊,他震惊地看着皇帝,足足有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御驾亲征,这是什么意思?皇帝要亲自上阵吗?这又怎么可能?他惊诧地问道:“您这是疯了不成?”

    却听见皇帝冷冷一声:“那初出茅庐的小子如今已经离开了国都正向边境而来,既然他能去,朕又为什么不能去?”

    皇帝决定御驾亲征,而且就在三言两语之中尘埃落定。他看似闲闲的一句话,神态却是十分的轻松。元烈知道这件事情必定在皇帝的心中考虑了很久了,他强抑内心的混乱,淡淡地道:“陛下,请恕微臣告退。”

    皇帝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点头:“你出去吧。”

    元烈在退出房门的最后一刻看到皇帝闭目向后面的靠背倚去,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悲伤。只不过是一刹那,元烈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只觉得手脚冰凉。这个时节皇帝突然要御驾亲征,这意味着什么,相信所有人都会觉得震惊……

    但元烈很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阻止的。这……就是场闹剧。

    第二日皇帝下旨御驾亲征,一言既出满朝皆惊。可无论朝臣们如何竭力阻止,甚至有人血溅当场皇帝都不为所动。早朝持续了两个时辰,他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刚刚下朝走到晁华门前就见到裴后带着众人跪了一地。

    皇帝一愣,面露阴郁:“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裴后面容平静地道:“陛下,古语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您是天子,是天地的儿子,身系万民之安危。御驾亲征是何等大事,朝中文武百官皆大加反对,陛下怎么能够如此草率决定,一意孤行,您要置朝臣们于何地,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后宫不得干政,皇后难道忘了吗?”

    裴后面色冷淡道:“臣妾自然不敢干政,但若是为了陛下的安危,臣妾也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些妃子们并非臣妾召集,乃是她们自己跑来臣妾宫中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一一问清楚。”

    郭惠妃上前道:“陛下,御驾亲征非同小可,文武百官和百万将士都是用来保护国家的,危难之时哪有天子亲临前线,那要他们又有何用?请您一定三思啊!”她一边说着,一边面上落下滚滚的泪珠。不光是郭惠妃,就连一向与裴后不睦的其他妃嫔也都跪在皇帝面前,一心要他收回成命。

    皇帝却是冷冷一笑,道:“全都起来吧,朕的主意已定,谁若多言就滚出宫去!”

    郭惠妃望着皇帝,膝行两步想要追上去,口中喃喃道:“陛下,陛下!”可皇帝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了,郭惠妃只觉身体无力,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陈贵妃见状连忙上来扶她,关切道:“惠妃,你没事吧?”

    郭惠妃长叹一声,软软地倒在陈贵妃的身上叹了口气道:“我没事,只可惜你我费尽心思,都无法阻止陛下。”

    裴后却是淡淡一笑,道:“回宫。”见裴后要走,陈贵妃连忙追问道:“娘娘,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陛下御驾亲征吗?”

    裴后神色淡漠地道:“既然是陛下的决定,你我也已经尽了身为后妃的职责,那又有什么好说?你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陈贵妃和周淑妃对视一眼,陈贵妃面色就是一变,她忍不住大声地道:“娘娘,难道您一点都不关心陛下的安危吗?”

    裴后冷冷地转过头来,目光变得阴冷:“混帐!御驾亲征乃是朝廷大事,刚才你没有听见陛下说吗?后宫不得干政!陛下亲临战场那是为了天下,你不要危言耸听!若是动摇了军心,你负得起责任吗?”

    陈贵妃不由大急,冷汗直出,看着裴后凌厉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郭惠妃连忙道:“贵妃,是你失言了,还不请娘娘恕罪!”

    “不必了!”裴后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却是再不多言转身乘着凤驾离去。

    而此时的齐国公府,李未央正在教李敏之画画。画完了一棵松树,准备添一颗青石的时候,抬眸却发现元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李未央轻轻一笑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你这是怎么了?”

    元烈垂下眸子,声音平缓地道:“陛下想要御驾亲征,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未央不禁一怔:“这许多年来陛下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决定。这一次突发奇想,我猜其中定有缘故。”

    元烈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那张俊美的面容竟然闪动着一丝淡淡的悲哀。李未央从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元烈的面上看到一丝的脆弱,这个男子在她面前向来都是欢快的、微笑的、耍赖的,各式各样,却从无一丝颓唐,可是眼下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对方瞳仁里迸发的阴沉,似乎浑浊得看不清边际,又敞亮得让人心悸,她不由轻声对敏之道:“姐姐和哥哥说话,你自己玩一会。”

    敏之乖巧地点头,却又不由好奇地睁大眼睛盯着元烈猛瞧。

    元烈却是有些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走出了书房,站在走廊上不知道想些什么。李未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见一株盛放的山茶,正如火如荼地开着,一阵风吹过,山茶花的花瓣落在了地上。元烈眼中一动,似是下定了决心。

    李未央一瞬间心如明镜:“你要向陛下谏言代他出征?”

    听到这样的话,元烈猛然一怔,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道:“你不反对?”

    李未央轻轻一笑,那笑容清冷却又十分的温柔:“如果是你做的决定,我自然不会反对。”

    话音刚落,却听见郭导大声地道:“不可!”

    他们转过头来,瞧见郭导大步向这里走过来,一脸的寒霜,郭导冷声道:“如今这局势,你不可以轻易离开大都!”

    李未央却不赞同地看了郭导一眼,转头对元烈道:“你想去就应该去,不要听任何人的话。”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郭导面色掠过一丝焦虑,他刚要说什么。却被李未央挥手打断,她淡淡地道:“五哥,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元烈是一个男子,他不可能整天围绕着我的裙摆打转,若是不能建功立业,他又何以面对自己?”

    郭导看着李未央一时心乱如麻,他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竟然任由元烈离开大都!难道她不知道这件事情隐隐透着蹊跷吗?

    李未央的笑容却是更加温和,神色平静道:“我再说一次,你想去就好好的去,不必担心我。我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何至于活到今天?更何况还有齐国公府在,总不至于叫我被人吃了!”

    听到这里,元烈心中却是又痛又急,他恨不得把李未央一起打包带走才好,可他更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那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若是为了李未央好,应该将她留在齐国公府。毕竟有齐国公在,再加上李未央自己的谋略和聪慧,一时还不会有什么事。只要他速战速决,尽快结束战争回到李未央的身边,一切就会平安无事。他不想管那个人的,骨子里的恨意一天都没办法磨灭,但在看到那颓唐苍老的神情,他一瞬间动摇了。

    他的确承担了旭王高贵的身份,应该给对方一些回报,他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仍旧隐隐跃动着一丝不安,他咬了咬牙,道:“不,我不能离开大都,也不该离开你的身边!”

    李未央眼睛中闪动着光芒:“不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的元烈连我都会瞧不起!”

    郭导心中更加焦急,他没有想到李未央竟然出语如此严厉,非要逼着元烈上战场不可。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巴却又不禁住了口,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两人。

    元烈望着李未央,目光之中深情无限:“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李未央眼眸望进他的眼底:“是,我希望你遵从自己的心意,想去就去吧,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向你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丝毫损伤。”

    元烈心头一动,下意识地便握住了李未央的手,而旁边的郭导已然别过头去,这种场景不是他应该看的。

    元烈紧紧地握了握李未央的手,口中只是轻声地道:“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守在你的身边再也哪里都不去。”

    李未央点了点头,良久无话,最终只是目送着元烈远去。她知道元烈是要进宫去向皇帝请命,而这一去,她也知道对方必定会成功的。

    郭导恼怒地道:“你明知道皇帝这么做是为了激元烈,为什么还要让他离去?”

    李未央看了看郭导一眼,却是轻声地道:“那个人毕竟有着和他非同一般的关系,不管他嘴上说的如何强硬,血缘是不可阻挡的,我还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李未央深知皇帝所用的不过是哀兵之策,但是他此番将元烈调离大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他去战场上历练。身处如此高位,这是必不可少的锻炼。尤其是元烈在军中并无根基,若是这一回他能够牢牢把握住军权借以挟制裴后……其他王爷甚至是太子都已经进宫要代替皇帝御驾亲征,可是却无一人获得皇帝的准许,这反而是最好的机会。

    郭导开口道:“我真不明白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缺少了元烈,你身边的不稳定因素会越来越多,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

    李未央莞尔一笑,道:“不是还有父亲和你们在我身边吗?我不担心别的,只希望元烈能够平安归来。”

    李未央所料不错,皇帝果然准元烈所奏,甚至不顾朝臣的反对给了他副元帅之职,并且命令镇东将军王琼作为主帅,一同前往援救大将军王恭以解边境之围。

    军队离开大都的那一日,成百上千的百姓将大道的两侧挤得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这条道的楼阁,都早早被人挤满。李未央居高临下,清楚地看见大军出城的盛况,一声低沉肃穆的号角响起,整个大都都在一瞬间肃穆下来,阳光似乎暗了下去,空气中有一种逼人的寒意。

    元烈重甲佩剑,端坐在披甲战马之上,听到号角之声,他突然勒缰住马,右手略抬,身后众将立时驻足,行止果决之极。由主帅王琼为代表,众将士下马向城楼方向遥遥下拜,意谓向君主告别。太子代替皇帝敬了送行酒,随后整个队伍重新整装,元烈一马当先提缰前行,身后队伍依序而行,步伐化一,每一声蹄响都动彻整个大都。他离李未央如此之远,远得看不清面目,身后无边无际的黑甲士兵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遥遥望去竟以让人生出压迫窒息之感。

    此时的元烈,和她认识的那个人截然两样。他的身上有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无形中迫得人无所遁形。李未央一语不发,缄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手指轻轻地握紧栏杆,指尖隐隐发白,她的心中掠过莫名的情绪,仿佛是有些怅惘,却又有些欣慰,竟从未有过这般滋味。

    旁边的郭导看着她,轻轻一叹道:“现在后悔了?”

    李未央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从来不会后悔,不管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郭导摇了摇头,却是淡淡地道:“这一回镇东将军王琼作为主帅率领三十万大军要去解救边境之围,王季也跟着去了。但是据我所知王子衿并没有离去,她还在大都之中。”

    李未央点了点头:“如今大将军不在,王琼也要离开,要镇守王家的只剩下王子衿了,她若是也走了,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听见李未央这样说,便是心中有数,郭导轻轻微笑了一下。

    李未央转头目送着那支队伍缓缓地离去,目光却变得幽深了。

    元烈大军远去,只是因为一路路途遥远并无确切战报传来。而这时候大周却又发生了异动,草原的新任大君突然被人诛杀,杀人者便是曾经被皇帝驱逐到偏僻草场的三王子。听到这个消息,阿丽公主先是震惊,随后便是不知所措:“嘉儿,现在我该怎么办?”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道:“阿丽公主又何必如此惊讶,你那三哥并不是个寻常的人,他又怎么甘心守着一片寂寞的草场了结残生,不过是迟早的事。”

    阿丽咬紧了牙关道:“可他万万不该对大君动手,是大君可怜他才将他招了回来并许以信任,还将三千铁骑交给了他。却不料他得到军队的第一件事便是勾结王叔诛杀了自己亲兄弟以夺得大君之位,三哥怎么变得如此狠辣?可……你说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我不能再留在郭家?”她这是担心自己会给齐国公府带来隐患。

    李未央微笑道:“永宁公主是燕王妃,又是大历公主,可是两国交战陛下也没有因此迁怒于她,甚至在驱逐那些大历人的时候对她格外开恩。你毕竟只是个女子,不涉其他,这件事于你没有多大干系的,安然住下就是。”

    阿丽公主紧张的神色稍缓,抬眼却瞧见郭敦在一旁神色凝重,不由道:“你又怎么了?”

    郭敦一惊,才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旁边的郭澄主动替他说道:“草原三王子胆敢夺位是受到大周的支持,再加上之前越西和草原的结盟……恐怕事情不妙!”

    阿丽公主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惊慌地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咱们该怎么办?”

    李未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军队作战之事我并不懂,我只知道恐怕这一回父亲和哥哥们也要上战场了!”

    听闻此言阿丽浑身一怔,立刻转头看向了郭敦的方向。郭敦似是不敢面对她的眼神,慢慢低下头去。如今阿丽公主和郭敦已经十分要好,郭夫人预备先替郭澄办了婚事就接着筹办他们的……可是现在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齐国公向皇帝请命,那郭敦自然会随着自己的父亲一同离开,这婚事也就要随之耽搁,难怪阿丽公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郭敦终究下定了决心,他咬牙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够拘泥于儿女私情?公主,希望你能等我回来,若是我不能回来,你也可以另嫁他人。”

    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阿丽公主的脸突然涨红了,眼睛里不自觉蓄满了泪水,她猛地一跺脚,转头就跑了,郭敦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惆怅之色。

    李未央却是轻轻叹息着,责怪他道:“四哥,你怎么说话的,哪有你这样安慰女孩子?阿丽公主终究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管她外表多么的洒脱,对和你的婚事都是十分看中的,你不叫她乖乖等你回来也就罢了,居然还叫她另择他人,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郭敦听到这里,不由面上一白,李未央道:“还不快追!”郭敦不再犹豫,快步地追了上去。郭澄和郭导对视一眼,却是同时摇头苦笑。

    郭家人预料的没有错,第二日皇帝便颁下旨意册封齐国公为征西元帅,率领四十万大军,与他的长子镇国将军郭戎会合正面迎击西边的敌人。事实上和另外一边的大历军队比起来,这一次大周的进攻只能说是辅助,他们并不是战斗的主力,真正的主力是骁勇善战的草原铁骑。而大周人只不过是派出些许军队支援而已,所以和以往无数的战争比起来倒也说不上十分险恶。但是这一回,齐国公却是忧心忡忡,甚至特意招了李未央前去。李未央见他一直神色不安却又不说缘由,不由问道:“父亲您为何这样担心?”

    齐国公看了一眼李未央,却是轻轻一叹,道:“我此去十分匆忙,有很多话想嘱咐你。如今家里人人都捧着你,尤其是你母亲更是由得你作为。可是嘉儿,父亲必须对你说,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很快就要便要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虽说旭王对你一片深情,但他也是天之骄子、王者之尊,你要记住他的路注定不会平顺。你若真的选择了他,便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不可以再这么任性,做任何举动之前都要替他想一想,不能只顾着一时怨愤随性而为。”

    听到素来威严的齐国公说这样的话,李未央就是一愣,她没有想到齐国公竟然会这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显然是担心自己作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她轻轻地笑了,慢慢地道:“父亲您放心,嘉儿不是糊涂的人,会牢记你的嘱托。”

    齐国公点了点头,看她一眼却又欲言又止,“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你的母亲,不要让她过分担心。”

    每一次齐国公出征郭夫人都会十分忧虑,李未央轻声道:“女儿明白,请您放心!”

    齐国公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个女儿十分的聪明,比他所想象要更加伶俐。她知道该如何处事的,可她又是否知道皇帝早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迫着元烈走上那一条路不可?齐国公虽然是一个敦厚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蠢人。连他都看得出来的事,裴皇后和太子能看不出来吗?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和元烈决一死战,到时候李未央又该作出怎样的选择。若是她真的帮着元烈继承了皇位,只怕也要踏上万人的尸骨杀出一条血路。他几乎可以想见这个女儿未来的路是多么的艰难。齐国公最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在齐国公的军队离开没有多久,宫中却又传来了消息,而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李未央和王子衿正在凉亭之中饮茶。赵月急匆匆地进来,低语道:“小姐,陛下患了疾病,如今已然卧床不起。”

    李未央手中茶盖就是一顿,随后和王子衿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子衿率先问道:“什么病?”

    赵月却是轻轻蹙起眉头,道:“这,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到有宫人说是陛下长年累月的头痛症又发作了。只是这一回似乎较往日格外厉害,竟然连床也起不来了,更别提上朝理政……”

    王子衿沉吟道:“这么说,如今朝政倒是掌握在裴后的手中吗?”

    赵月立刻道:“这倒不是,裴后毕竟只是后宫妇人,朝中还有文武百官。虽然齐国公和镇东将军不在,可反对裴后干政的人也大有人在。各大世家都蠢蠢欲动,裴后想必一时也不会作出大揽朝政的举动。”

    赵月的这一番分析说的倒是颇有道理。李未央没说什么,王子衿反而惊讶地看了赵月一眼。她身边的丫头倒是文武双全,却很少有这般见地,可见李未央真的很独特,竟将一个婢女训练的如此思维敏捷,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郭澄和郭敦随同齐国公出征,唯独剩下郭导一人在齐国公府料理门庭。他显然也是刚刚得知了这个消息,一路匆匆而来,风尘仆仆道:“嘉儿,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王子衿看见郭导,眉头便是一皱。她向来不喜欢这一个人,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却因为和李未央走的很近,不得不经常碰到。她轻笑:“五公子来晚了,这消息一经成了旧闻。”

    郭导瞧见王子衿,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望着李未央道:“这件事情不对,咱们要早作打算!”

    王子衿心下微疑,不由出口问道:“哪里不对?”

    郭导漆黑的眸子里蹿起火光:“先是旭王元烈被调离出京,镇东将军也与他一同出发,接着又是父亲和两位兄长一同离去,不会太过凑巧吗?”

    王子衿深深地看进他的双眸,却是驳斥道:“两国交战自然是双面受敌。派出朝中最能用的武将,又有什么奇怪?我父亲是朝中肱骨之臣,若无他支持大局,难道要旭王一个没有打过仗的人去抗敌吗?他年纪太轻,自然需要我父亲坐阵。而西面战场也是一样,草原虽然人数不多,可他们对于地形十分熟悉,又擅长打游击战。经常是攻击了一个城镇,搜掠一番,便又随之消失。只有齐国公这样富有经验的老将才能镇得住他们,一举获得胜利,陛下的决定并没有什么不对,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王子衿的分析很对,在朝中最适合打仗的就是齐国公以及镇东将军。皇帝的安排看起来恰恰是合情合理,可是郭导却总是觉得很是不安,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酝酿着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必定和齐国公府有关。不!或者说是和李未央有关,他转头向李未央郑重道:“不管怎么样,最近这些时日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依我看,你不要随便出府!”

    李未央还没有说什么,王子衿已经冷笑一声道:“这等捕风捉影的猜测五公子居然都说得出口,还真是让我小瞧你!”

    郭导横了她一眼,道:“危急时刻自然应当紧急处理,陛下突然病了,恐怕裴后会更加嚣张。若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或者借此将齐国公府拖入什么陷阱,王小姐你又能负责吗?”

    王子衿美目一凝,看着郭导神色冰冷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难道躲在家里就能避过了?”

    郭导神色变得十分冷漠,他不喜欢眼前这位王小姐,因为对方过于骄傲。尤其是看人的那种矜持的眼神总是叫他身上发毛,所以他将她的话置之不理,只是一味向着李未央道:“我说的话,嘉儿你都听见了没有?”

    心中似乎有一根线被穿起来了,李未央淡淡点了点头,却是喝了一口茶才幽幽地道:“我自然是听见了,五哥不必忧心,王小姐说的也没错。这一次裴后的确是想要有所行动。不,更准确地说,她是想要一举收拾了齐国公府!”

    王子衿心下一跳,摇头道:“这不是过家家,是三个国家之间的战争,顷刻之间就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不信她弄出这么大动静只为你一人!”

    李未央笑了笑,语气讽刺:“为我?这自然不会的,对于裴后来说,这回除掉我可能只是顺手而已。”她说着,只是慢慢放下了茶杯,叹息一声道,“慢慢来,不急,她总会让咱们知道她想要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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