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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个凤阳,一时间牵动了内宫中无数人的心,骆养性疾奔乾清宫求旨意的同时。司礼监同样是来者络绎不绝。
凤阳皇陵镇守中官石应诏因为凌虐宗室,被下诏处死,空出来的位置让内廷二十四衙门的不少人为之眼热不已。职位是荒僻了一点,不过总比守在这禁宫大内苦熬要舒服的多,一些职司不高的宦官便动起了心思,这些天有不少人打着各种旗号汇聚到秉笔太监曹化淳这里。
但这位内廷的第一人,这些天的心情并不好,因此不少人都吃了闭门羹。
石应诏不明不白的死在凤阳,且不说,皇陵镇守中官的位置突然空缺,曹化淳措手不及,手边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填补空白。单是说,唐王朱聿鏼那里便很难交待,虽说只是一介藩王,手无实权,可以所以揉捏。
但这一年来,曹化淳可是没从朱聿鏼那里少拿了实惠,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便是这个道理。都在大明朝廷的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拿了钱不办事,曹太监始终感觉有些过意不去,长此以往,自己的权威也会受到负面影响。
一个小小的高墙卫百户,居然搅得凤阳天翻地覆,石应诏那个家伙还煞有介事的来信要调查他的背景,言及此人不简单。曹化淳却不以为意,一个王府家将出身的小子,能有多大的背景,只能说明石应诏此人手段太差。
可石应诏的死讯传来,让曹化淳当时便挨了一闷棍。一定是路振飞从中作梗,还有那个卢九德,看似忠厚老实,实则拜到了王承恩那个家伙的门下。两个人看似无害,实则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这便是曹化淳的定论。
在司礼监衙门实在是觉得气闷,曹化淳便出宫回到了自己的私宅。这里知道的人并不多,曹化淳正可以躲个清静,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筹划。朱聿鏼那里确实需要一个交待,还有凤阳的位置,派谁去填补合适。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下人却禀报有客来访。曹化淳本不打算见,听到下人说起名字,这才点头同意。
来的人叫贺有龄,是宫里的老资格,多年不问政事了。万历年间便在宫中伺候,属于曹化淳的前辈,私交也不错,闭门不见实在是说不过去。
贺有龄目前在内官监养老,身上的品级是正四品,和内官监太监相同。由于是老资格,在京城也有别院,因此在宫内侍奉的时间很少,再者说来,他毕竟是万历朝时的老人,宫里也一般用不着他来辛苦。
贺有龄却是已经没有了内官的样子,一身绫罗绸缎,戴着员外方巾,要不是偌大的岁数,下巴上却还是光光的,任谁都会把他当做是京城当地的一名富商。
“公公,凤阳出事了!”贺有龄却没有往日的沉静,一行完礼,着急慌忙的就说道。
“石应诏那档子事情,本督知道了!”虽然荣升掌印太监数年,但曹化淳始终还是喜欢用总督东厂的时候称谓来称呼自己。
“不是石应诏,是廖永堂!”贺有龄急得嘴唇发抖,差点哭出声来。
“哪个廖永堂?”
“锦衣卫千户啊!您忘了,是我推荐给您的那个人,送东珠的那个!”
“哦”,曹化淳这才明白过来,继而霍的站起身来,“凤阳锦衣卫千户,他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这小猴崽子发的什么疯,根本没和我商量,今日便快马传递到锦衣卫衙门一封奏折,指明凤阳巡抚路振飞、高墙卫朱平安勾结关外满清鞑虏。”
“什么!”曹化淳的声调都变得有些尖利了。“发什么失心疯!弹劾路振飞,他活得不耐烦了!”
贺有龄哭丧着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并说明,如今路振飞等凤阳文武的弹劾奏章已经到了御前,请曹化淳快点想办法化解。
“狗屁,我能有什么办法!”曹化淳气的瘫倒在椅子上,“奏章都到了御前,你怎么不跟骆养性先打个招呼?”
“兹事体大,骆养性不敢压着啊!”贺有龄无奈的说道,“也幸亏没压着,路振飞他们的奏章前后脚就到了京城,据说,证据确凿啊!”
曹化淳一掌将旁边的一个青花瓷瓶打落在地,“蠢材,路振飞通敌,说出来鬼都不信。廖永堂的鬼心思我明白,是想通过锦衣卫把事情定下来,抓了人,严刑拷问,定成死案,可他却不想想,那骆养性是陆柄吗、是田尔耕吗?”
贺有龄心头一阵凛然,这曹化淳果然不是好欺瞒的,一转念之间便猜到了廖永堂的想法。想来这廖永堂也真是可恨,居然不打招呼,就先斩后奏,搞成如今的局面,不用问便是他身边的鞑子细作给出的馊主意,可是坑苦了自己了。
说话间,反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干爹,宫里有旨意!”
曹化淳一愣,连忙让人收拾,贺有龄也识趣的躲进内堂,这才将登门宣旨的怀德迎进来。
怀德还是一脸笑容,见了曹化淳便要行礼,被曹化淳一把拉住,“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这一套规矩看着别扭。如今你是来宣旨,哪有先向我行礼的道理!”
怀德谦让了一句,这才恭恭敬敬的将崇祯的口谕复述了一遍。令东厂会同锦衣卫派人赴凤阳调查通敌一案,还有便是以王品接替卢九德为凤阳及皇陵镇守中官。
宣完了旨意,曹化淳起身,旁边便有一个下人抱了一个木匣过来。曹化淳交给怀德。“王老哥的腰痛病每逢入冬便要犯,这是在潜邸时落下的毛病。匣子里是我命人从云贵找来的药酒,都是名医调配熬制的,对于骨病有奇效,带回去给你义父试试,也是我这做兄弟的一番心意!”
怀德千恩万谢,这才抱着木匣离开。
曹化淳的脸色顷刻间阴沉下来,看看从内堂中出来的贺有龄。
“看到没有,这便是雷霆手段,不动则已,一动便势如千钧。别小看了刚才的那个孩童,那可是他的左膀右臂,即便是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你也回去吧,万岁爷的口谕中说的明白,不可牵扯过多,想来是不愿意凤阳乱的不可收拾,既然有东厂的人参与,这事情便好说,但廖永堂是决计不能再保了。”
贺有龄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牵扯到他的头上,他哪管什么廖永堂的死活。
“不过,老贺,你要当心点。”曹化淳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在内宫便不知晓。告诉你,介休范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他们和关外、蒙古来往很密切,你和他们打交道千万要留个心眼,不要妄自被别人给利用了。钱可以收,事情,不能乱答应,明白吗!”
贺有龄一个激灵,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
掌灯时分,怀德将一身青衣小帽的王品领进了王承恩的值房。进门的时候,王承恩早已用过了晚饭,正拿着一块灵牌端详,听见脚步声,连忙将其放进了神龛的后面。
王品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挑,文质彬彬,一进门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王承恩的面前,“义父,不孝子王品给您请安了!”
烛光下,王承恩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义子。和怀德不同,王品脸部的轮廓极为分明,平添了几分硬朗的感觉。两年未见,他也着实是瘦了,黑了,但人却精神了许多。
王承恩叹口气,挥挥手,示意怀德将他搀扶起来。但王品却执意连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起身时,脸上全都是泪痕。
“好了,好了,满天的云彩都散了。”王承恩的脸上露出笑容,“怀德应该都告诉你了,万岁爷开恩,放你去做凤阳镇守中官,自此以后,你便可以不在这大内中受苦了!”
“孩儿明白,这都是义父的一番苦心!若不是义父,孩儿当日焉有命在!”王品回答道。
王承恩将其拉到自己的身前,“摔一跤不怕,重要的是能看清楚眼前走的路,这两年虽然没有相见,但你的一点一滴我都知道,很好,我很高兴!”
“长话短说,要不了几日,你便要跟随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手前去上任。到得凤阳,有几件事情要你亲自去做!”
“请义父吩咐!”王品抬起头。
王承恩将一个信封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读仔细些!”
王品接过来,连续看了两遍,将信笺又装回到信封中,交给王承恩。怀德拿过一个火盆,王承恩径直将信封丢进火盆。
“说说你的看法吧!”王承恩问王品。
“恕孩儿直言”,王品犹豫片刻,直接说道:“有些太过匪夷所思,难道这些真的都是那个朱平安所为,可看资料,他才不过十五岁啊!”
王承恩冷哼一声,“锦衣卫、东厂那些个人马,如今都是尸位素餐,这么多可疑之处都没有详查,反倒是给朱平安钻了空子。也难为了这孩子,群狼环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品倒吸一口凉气,偷眼看了看旁边垂手侍立的怀德,原以为自己的这个义弟已经是同龄人中的异数,却没想到,远在凤阳居然还有一个如此妖孽般的人物存在。
“此去凤阳。为父有两个人交给你,想尽一切办法保全他们。其中一个便是朱平安。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你从旁照看就是。”
王承恩顿了一下,“还有一个,便是如今囚禁在高墙内的唐庶人,朱聿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