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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得益于后世的一系列的应对检查的准备工作,朱平安虽然在后世混得并不如意,但至少对于这种应付上头的询问、检查是颇有心得的。如果不精通这一法门,那在后世可是要吃大亏的,顺而言之,这一套,在明朝同样是行得通的。
出于职业的敏感,朱平安自打接手百户所以来,便将手中的来往账目做得天花乱坠。不要说以东厂、锦衣卫的这些账花子,就是拿到后世,那也是跳不出一丁点错来。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是朱平安一直以来的信条,想要在这些账目上找出自己的错处来,别说张云汉做不到,就连户部和司礼监的那些查账能手来,也是决计办不到的,这一点,朱平安有绝对的自信心。
朱平安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冲着张云汉深施一礼,“钦差大人明鉴,下官百户所是有别的养兵之道。”
张云汉眼睛一亮,“如实讲来!”
王品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点头,张云汉主审此案的过程,传到外边去,绝对是司礼监的奇耻大辱。办案之前没有做足功课,只是一知半解,闹出笑话来不说,反倒是差点被朱平安抓住了痛脚,虽是点到即止,但却让凤阳文武不免看轻了内官的本事。
“崇祯九年至今,下官率领百户所上下军民,开垦了数百亩荒田。另外,百户所的匠户还承接了一些活计和生意,以此来养活百户所的军民!”
如今的张云汉已然是有些惊弓之鸟的意味,唯恐这又是朱平安给自己下的套子,赶忙又看了看一旁的袁敏和王品,见两人没有异议,这才气势汹汹的又一拍惊堂木,“荒田,可是经过了有司衙门的首肯?”
不等张云汉的话音落地,堂下旁听的凤阳文武官员中当即便有一人站了出来,“钦差容禀,高墙卫开垦之荒田业已在凤阳知府衙门登记造册。”
张云汉被这人弄得火冒三丈,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由头,还没展开,便被此人打断,这凤阳官员莫不是都商量好的了,存心要给本钦差难堪?
站出来的正是凤阳知府。张云汉不审廖永堂、朱平安究竟是谁与鞑子有勾结,反倒是缠着高墙卫所的钱粮来源不停的追问,让凤阳文武不由得心惊肉跳,偷眼看着张云汉,心里却是将其亲眷骂了个遍。
在布政使和按察使两位的眼神逼迫之下,知府大人只得做了出头鸟。在凤阳这一亩三分地上,高墙卫除了是仅有的可拿得出手的精锐之师外,在这凤阳官场上也是有口皆碑。军饷、粮草,不用问,各衙门是要按照惯例克扣下来一些的。
而这一两年,开垦的荒田则也成了凤阳的一大税源,按时按量及时足额入库不说,逢年过节,段喜年和朱平安和一老一少也是知情识趣,每个衙门的主官都打点的妥妥帖帖,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到了这种时候,眼看着张云汉要将这张关系网给掀开,凤阳知府衙门、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就第一个要举双手反对。
知府的话讲完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分,一张府衙出具的《崇祯九年凤阳府朱平安买地赤契》便已摆到了张云汉的面前。
“钦差大人请看,朱平安所开垦的荒田全部已被他购买下来,上面有当地里长、见证人的画押,推**也是一式两份。还有这两年来的完税账册和清单,全部在此。”
张云汉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面前的条条大路被眼前的这些个文武大员给封的死死的,害得自己一连两次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南墙上,这次凤阳之行,怎么如此的艰难。
王品看出了张云汉的怒气和无奈,只得咳嗽了两声,“张公公,此案中还有一名关键人物,便是那名举人张继祖,他毕竟是率众冲击锦衣卫衙门的首脑,不如叫他上来盘问一二!”
好不容易压住了自己几欲爆炸的情绪,张云汉定定心神,点点头,王品的话的确有道理,既然从高墙卫那里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处理朱平安,那倒不如从张继祖身上打开突破口。
张继祖是被人扶上堂来的,而扶他的人则是两名要好的士子,其中一人正是梁康。
朱平安退到了堂下一角站定,转身看看身后的阴世纲,阴世纲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他便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无须自己再操心了,阴世纲已经办得妥妥当当。
反倒是一边的廖永堂,双眼死死的盯着朱平安,投来怨毒的目光,看他那架势,如果身旁不是跟着两名衙役,恐怕随时会扑上来咬朱平安一口。
朱平安迎着他吃人的目光,不屑的一笑。如无意外,这个廖永堂已经是死人一个,做汉奸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看来他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上得堂来的张继祖很奇怪,从他开始插手这件事情开始,这种感觉从始至终都伴随着他。张继祖虽然醉心经史,关心国事,但并不是那种迂腐不化的书呆子。
冲击锦衣卫衙门,逼迫锦衣卫找出与鞑子勾结的真凶,这是大义在驱使着张继祖冲锋陷阵。只是一切都来的太过容易了一些,自己的振臂一呼,竟然有成百上千人影从跟随,连张继祖都对自己的号召力有些意外。
接着事情便一步步脱离了掌控,矛头开始转向千户廖永堂,接着便是自己莫名其妙的中刀昏迷,之后就是被激怒的百姓士子联手抄了锦衣卫千户所,竟然又去了廖永堂的私宅,找到了真正的鞑子。
而今,在张继祖看来,真相已然大白于天下,可刚刚听了堂审的经过,似乎其中还另有隐情,而这位宫里来的钦差竟然一个劲的将注意力引向凤阳的风云人物——朱平安,整件事情变得诡异无比,让张继祖的思路不由得混乱之极。
“张继祖,到底是为何你要率众冲击锦衣卫千户所,是不是受了他人的指使?”
张云汉的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文武官员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就连王品都有些尴尬,赶忙端起了茶盏挡住了自己的脸庞。
面对着正襟危坐的内官,张继祖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做足了礼节,语调却是平淡的很。“公公容禀,当日里朱平安朱大人擒获鞑子细作的事情在凤阳可是街知巷闻,我等处于义愤,只是想找出与鞑子勾结的败类,盼望锦衣卫能够公审此案,给黎民百姓一个交待,仅此而已,没想到却遇到锦衣卫千户廖永堂的屠刀相向,这才酿成此等事件,其中并无人指使,仅是我等士人大义所驱!”
“笑话!”张云汉顶到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隐忍的怒气顿时爆发出来,“你等学子,不思苦读中举,偏来参与这侦缉事宜,难道便是正途吗?再者,你等皆是手无寸铁之人,若无人在其中指使、接应相助,如何能攻破守卫森严的锦衣卫千户所?张继祖,我念你是举人身份,不忍看你被革除了功名,这才好言相问。还不从实招来,背后究竟是何人在主使?”
张继祖的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双臂一振,便挣开了梁康两人的搀扶,身躯挺得笔直,上前疾走两步,指着张云汉破口大骂:“阉贼,凤阳城内确有官员私通鞑子,你身为钦差却是绝口不提,反倒是在我等义举和高墙卫钱粮之事上纠缠不已,你到底居心何在?莫非想学那魏阉颠倒黑白不成!”
“反了、反了!”张云汉被气的火冒三丈,拍案而起,“还不将这个罪员拿下,咆哮公堂,侮辱钦差,该当何罪!”
堂下鸦雀无声,张云汉带来的护卫便要动手拿人。
此时,正堂一侧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原来张公公便是如此审案的,却不知,这到底是圣意啊,还是就是司礼监的意思呢?”
话音一落,从偏厅大步走出一位武官袍服的老者,不用问,便是特意赶来凤阳卫张继祖出头的黄公辅。
“张继祖出身我东林书院,莫不是这东林二字让张公公忌惮,这才要对张继祖下手,非要让他承认受人唆使,冲击锦衣卫千户所吗?”
黄公辅连行礼都省略掉,昂然站在堂上,双目直视张云汉。
张云汉气的浑身直打哆嗦,“黄公辅,你,你,你这是藐视钦差!”
“钦差,张公公还记得自己是钦差吗?别忘了,圣上派你来凤阳,是要审问东虏细作一事,你摸着胸口扪心自问,折腾了一天,你问的事情可与东虏有一丝相干吗?”
张云汉一时语塞。
朱平安倒是没想到会如此急不可耐的跳出来,但仔细一想不禁释然。东林党与内官水火不容,在魏忠贤掌权时期遭到严酷杀戮,这仇怨已然是无法化解。张云汉的一番话,顿时便挑起了黄公辅内心的旧恨,立刻便误认为张云汉这是借机将火烧到东林党的身上,因此这才勃然大怒。
只不过,如果让他们这样纠缠下去,显然没什么意义,反而有可能将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
朱平安一抬头,猛然间和王品的眼神交汇在一起,却发现对方的嘴唇在一张一翕,仔细读来,竟然是“适可而止”四个字。
朱平安心头一凛,赶忙低下头来。思来想去,却找不到与这位王公公有任何的交集之处。
无奈,朱平安只得偷偷向阴世纲使了个眼色。
阴世纲会意,随即清咳一声。
堂中站立的梁康顿时身子一颤,却猛然向前走了两步,“诸位大人容禀,生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