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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品慌忙扶起杨廷麟,灌了两口热水下去,又在胸口不断的揉搓,这才使得杨廷麟缓过这口气来,回身看朱平安,却是蹦蹦跳跳的欣赏着手中的图样去的远了。
王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喝声叫住朱平安,却被杨廷麟一把抓住了手臂,“王公公,不要叫他,我有话要对你说!”
眼见着杨廷麟面孔由白转红,有了些血色,王品这才放下心来。
杨廷麟喘匀了气息,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一无是处啊!要不是他,我如何能发现自己是这般一无是处!”
王品慌忙解劝,“杨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朱平安不过是一介武夫,年纪又小,心思想法天马行空,有时候连咱家都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杨廷麟颓丧的摆摆手,“王公公此言差矣,此子所言初时听来确实令人感觉荒唐,但仔细想来,却是一言不差!着实是我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王品虽然是个内官,但却是自小陪着太子长大的,对于太子的忠诚毋庸置疑。杨廷麟与其虽算不上交厚,但也没必要在他面前遮遮掩掩。毕竟这次被明升暗降的调至宣大军中,除了杨嗣昌的设计之外,恐怕和皇帝刻意打压太子一党的成员有着密切的关系。
“盐务,海贸和朝中权贵有着百般牵扯,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每每思及于此,看着大明江山被这些蠹虫一口口的吸干了血肉,杨某总是难以压制心头的怒气。如今,他们又打算与鞑虏媾和,竟要效仿当年南宋小朝廷的所为,以银钱等换取暂时的平安,此等作为,我大明朝自立国以来何尝有过!”
杨廷麟显得痛心疾首,不停的拍打着桌面,王品赶忙吩咐院中的心腹将门看好,又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慎言,杨大人,慎言哪!”王品急的直跳脚。本意是彰显东宫对于朱平安的重视,却没想到,朱平安的几句话,却将杨廷麟这东宫大将弄得有些心神大乱了。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敢将这样的祸害引荐给杨廷麟啊。
“还有那绞尽脑汁的想出来的方略,在那朱平安的口中竟然是千疮百孔……!”
“杨大人万不可因为那黄口小儿的言语……!”
杨廷麟悲怆莫名的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他说的都对!”
“啊?”王品当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的险些掉下眼泪来。
“孔有德是辽镇出身,又跟随孙元化一些时日,对于火炮自然颇为精通。东虏军中军中配置有火炮也就毫不稀奇了。只是可恨我竟然忘了这一点,只要有火炮,攻城掠地易如反掌啊!”
“不行!”杨廷麟霍然站起身来,“我要立刻飞马赶至督师大营禀报这件事情,请卢督师早做准备!”
“还有靠近蒙古一线的边墙的军堡以及军镇,我都要通知到!”杨廷麟忽然间像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又透出那种神采奕奕的精气神来。
这可是将王品给搞糊涂了,“杨大人,那这朱平安?太子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杨廷麟挺直了身躯,凝神思索了片刻,“此子绝对是万中无一的人才。但……”
王品“……?”
“若在盛世,此人必成就一番功业。若在乱世,哼哼,一旦权欲膨胀,此人必为一介藩镇!”
王品推敲了半晌也没弄明白杨廷麟这句话究竟是贬是褒。
杨廷麟却幽然长叹一声,“相比较之下,太子殿下最近烦心的反倒不是这件事情。”
“莫非是宫里除了什么变故?”
杨廷麟看看王品,此人是太子身边最为亲厚的心腹,虽然被调往凤阳,但和东宫的联系始终没有中断过。他的身后是大宦官王承恩,虽然这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对于太子的态度,但对于东宫向来是照拂有加。对于王品和东宫的来往,他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加入到其中,其态度很令人玩味。
太子今年不过十二岁,虽然年幼,但心性却是成熟的极早。明朝自嘉靖年间开始,太子行冠礼定在其十四岁时,如今太子虽然未曾行过冠礼,但其心智却宛若成年人一般。思虑稳重、举止有度,深得东宫官员以及部分朝中文武欣赏。就连崇祯帝对于自己的这位国之储君也是极为满意。
不过,最近这位太子殿下却陷入到一桩苦恼之中,起因竟然是因为一名女子。这让东宫一系的人马忧心不已,平素里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居然露出了小儿女态,为了这个女人寝食不安。但自古以来,太子的婚事都由皇帝、皇后钦点御定,太子殿下想要为自己定一门中意的亲事,显然是违背了祖宗成法的。
不过这些事情,杨廷麟没办法亲口告诉王品,想来不久之后,太子殿下便会将这消息传给王品,这样的事情杨廷麟不屑于去做,但王品绝对是能出谋划策的。
除了这些,眼前倒还有一件事情杨廷麟要告知王品。“前月里,太子殿下因为一件事情大发脾气。”杨廷麟压低了声音,对于此等事情,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嘉定伯周奎送了一个女子进宫,进献给皇上。说是送至陛下身边伺候,此事看来是皇后娘娘首肯的。目标应该针对承乾宫的田妃!”
王品点点头,念及往事,目光中透出彻骨的冰冷。“这是应有之意。田妃如今在**深得万岁爷宠爱,田弘遇大肆结交文武,永王殿下又渐渐长大,皇后起了戒备之心这是对的……!”
杨廷麟则一拱手,这些事情实在是他不想搀和进去的。**的那些**事情他连碰都不想碰,他所在意的,是在朝堂上为太子殿下堂堂正正的争取到一切可能的利益。
杨廷麟匆匆告辞,他此次到凤阳来,便是封了太子的命令,偷偷转道而来,接下来还要赶回卢象昇的军中,确实是不能久留。
王品一个人坐在屋中,神情阴晴不定。“周奎向宫中送人,这的确是个办法。只不过,依着万岁爷的脾气,这个女人能起到一些作用吗?”
……
崇祯十一年,九月二十五。大明内宫长春宫后殿乐志轩。帘帐之后,梢间靠北的房间中,虽然设有罩炕,但此时的内宫之中,还没有开始地龙供暖,因此透出丝丝寒气。
院中的廊下,两个低品宦官瑟缩的躲在背风的去处,低声咒骂着这忽然变冷的天气。
耳聪房间中却传出低沉婉转的歌声来,伴着悠远的琵琶声,显得寂寥而孤单。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陈圆圆手抚琵琶,口中却在不停的吟唱着这几句词。仿佛也只有这几句词,才能将她从这重重深宫里,带到那曾经的美好回忆之中。
入宫已经两个月,但见到皇帝却只有寥寥的三次。崇祯皇帝是个面色略显憔悴的中年人,每次见到他,总是会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每次到乐志轩来,崇祯呆的时间都不长,反而是很乐意静静的坐在一旁,手捧一盏热茶,一边品茶一边倾听陈圆圆的唱曲。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抛下一切的家国琐事,沉下心来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然而崇祯却不知道,就在他面前演奏的陈圆圆即使是在面对他这个一国之君的时候,心里面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远在中都凤阳的少年将军。
纤纤玉指抚弄琴弦,流水一般清澈的音符和曲调散发着浓浓的思念之情,这一刻,即使是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宫,陈圆圆亦是情思萌动,眼波流转,一腔柔情百转千回。
“这一首曲子倒是没听你弹过!是叫什么名字?”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陈圆圆猛然一个激灵,回头看去。一身明黄色罩袍的崇祯皇帝就站在门前,双手负在身后,显然已是来了一段时间,而他的身后,是一名红袍的宦官,虽然低着头,但眼睛却瞥向陈圆圆,眼神中透出复杂的意味。
陈圆圆慌忙跪下见礼。
崇祯皇帝却是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起身。院子中隐约传来两名伺候宦官的求饶声,不多时便已去得远了。
崇祯皇帝哼了一声,迈步走进屋内,王承恩将一个厚厚的点子铺在椅子上,崇祯皇帝坐下来。“你还没回答朕呢?”
“回陛下的话,这首词本是民女进京经过中都时,偶然所得,在当地有些名气。民女甚为喜欢,便谱上了曲调,适才也是随意弹奏,惊动了陛下,万望陛下海涵!”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崇祯皇帝轻轻的吟诵起这两句来,怅然若失。
“启禀陛下,当日中都还曾流传着一句诗词,想来陛下也会喜欢!”陈圆圆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胆大妄为,竟然不假思索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也许今生自己的无缘再和他相见,而她却发自内心的想为他做些什么,能让他过得幸福安泰,这样即使自己孤独一生,但回味起来,总能有一丝莫名的分享的幸福感觉。
““诗名《对酒》: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好诗!”崇祯猛地站起身来,“这是何人所做?竟然如此豪迈英武!”
王承恩身子一颤,头颅轻轻抬起,一缕精光透射而出。
“据传,是中都高墙卫一名武官,名曰朱平安所作!”
“朱平安?”崇祯咀嚼起这个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大伴,这朱平安莫不是那个击溃流寇的百户?”
“万岁爷英明,正是此人!”王承恩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原来是他?”崇祯的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容来,“如此文武双全的人才,留在凤阳倒是有些埋没了!”
好一会,崇祯转身对王承恩说道:“告诉内阁的诸位爱卿,不要再争吵了,马上拟旨,抽调洪承畴所部驰援京师吧?另外,传檄河南、山东、北直隶各都司卫所,南直隶那里也要送到,各地召集人马入京拱卫京师!”
“老奴遵旨!”
崇祯长叹一声,“九月二十三,已经三天了,鞑虏此次入寇声势甚大,也不知此次要如何退兵啊!”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跪伏于地送驾的陈圆圆说道:“你也收拾东西出宫去吧。回去告诉嘉定伯,他的心意朕明白。但朕不是留恋美色歌舞的误国之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了。你想回哪里去,便让嘉定伯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