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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希朗醒来的时候,觉得右眼模糊得很,下意识往眼睛摸去,确认那只是刚睡醒时的朦胧后才安下心来。不小心碰触到左眼纱布上的手顿了一下,失落骤生的模样被刚进门来的吴希凯看在眼里。
作为兄长的吴希凯带了一大堆吃的给他,避免他又因嘴馋去买些现在不可以多吃的零食。但毕竟自己还有‘破和’的事情要管,难以顾得周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托黄毛的那个家伙把东西带过来,一来二去,这三人也就越发熟络,黄毛甚至还有与吴希凯称兄道弟之意。
医生那边他问过许多次,那些个术语说得天花乱坠,完全没听懂的吴希凯忍着听到最后,却只能换来他的弟弟左眼因撞击而失明的噩耗。医生是最好的眼科医生,在以家人要挟的情况下,吴希凯也敢确保他尽了全力,但拿不回来的东西就是拿不回来,医生总结线索,针对吴希朗一只眼睛已经坏死的情况,做出了正确而残酷的预测:他的右眼也会在某个时间点失去视力。
眼球这东西就像是刚出生的双生子一样,死了一个,另一个实际上也处于危险边缘。成双成对的事物大抵上都有这样的特性,孤睾英雄终成太监只是时间问题。吴希凯不忍心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弟弟,生怕他接受不了就这么自杀死去。联络着优秀的义眼制造公司的他利用起了自己所有人脉,却难以从闻名的公司列表里找到合适的一家。
“都怪那个姓江的!”
这吼声义愤填膺,如同来自血肉铺垫的战场残局里一声问候敌军降临母亲的嚎叫,如黄毛料想那般的将吴希凯深深惊吓。先不管这忿忿不平的小黄毛,吴希凯环视四周,见得众人皆是低头躲避,没有一人敢驻足观望,这才满意的将心思落回这黄毛小子身上。这小子虽然人长得猥琐性格又躁,喜欢耍小聪明,但这份对自家弟弟的忠心不像是假装,还算是个可以相信的家伙,头脑也还过得去,不算是个没用的东西。
且不管这是否是吴希凯意识到自己透漏过多信息的自我安慰,对于黄毛这甩锅给江桥的说法,他是十分同意的。
“凯哥,我们做了他吧”
黄毛见吴希凯没有反驳,心头盘算着近些日子从狐朋狗友那得知的东家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把手里的热咖啡递给对方。接过饮料的吴希凯转手放在一旁的扶手上,自己自顾自的坐向椅子,右手托腮的看着前方。
“不过只是个垃圾游戏的选手,竟然还敢骑到我们头上来了”黄毛考虑着策略,补充自己的理由:“我们如果不动手,他迟早还要打到您面前来”
闻言的吴希凯嘴角微扬,不予置否。
“如果我们出手,‘明宫’的大哥们一定会帮我们的”黄毛压低声音,凑过吴希凯耳旁,见状的吴希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只听得这黄毛一字一顿:“毕竟是‘明宫’的老大让我们对付东家的呀”
吴希凯眉头一皱,慢慢转头,这黄毛见状,才觉自己这王炸丢得太快。黄毛反应也快,见得自己说漏嘴,同样皱起眉头,一招反客为主使得当真熟练:“这件事,‘破和’的人都心知肚明,您也肯定是如此吧,被蒙在鼓里的”
“只有萧卓世那个智障而已。”他这般说着,语气中有意无意的加重萧卓世的名字。人当真是单纯至极的动物,黄毛都无需猜测,便知道眼前这男人那自认为好用的大脑CPU里闪过什么场景,油然而生出什么感情。
但是,吴希凯也并非弱者,这种刺激他人达到某种效果的戏码他不知道使用过多少次,即便此时看不出来,那些累积下来的经验也在提醒他需要注意谨慎。
见自己的诱劝没有效果,黄毛有些心焦,眼珠子一转,回想起小时候跟着艺人做杂耍的技巧,咬咬牙,有意产生的愤怒上涌至大脑,掺进满是恶意的话语里:“他可把朗哥打瞎了啊!”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满是愤怒的声音把黄毛自己都吓了一跳,更何况一旁的吴希凯?
吴希凯沉默片刻,这才压低声音慢慢说道:“没想到你这么为你朗哥着想,但你急,我也急”
吴希凯恨不得把江桥的两个眼睛全部捶烂,只可惜,这件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只需仔细调查一下,动用一下人脉,就可以将江桥在仙霞市干过的事情翻出个大概。在他们这一行,不同城市的组织偶尔会见上一面,卫毕舒他自然也是见过的,不可一世,凶残至极,后台很硬到普通的警察都动不了他,而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却栽在江桥手上,现在收在牢里。
江桥虽然也因为这事需要避避风头,但这也仅仅是一个表面功夫而已,为的是让某个组织给江桥把剩下的东西打理顺畅,为了让他还能参加下一届在夏区举办的虚拟格斗秋季赛。江桥敢这般横行霸道无所畏惧,想来也是依仗着这个组织。
但是,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就连决心追查到底的吴希凯也只能走到‘有人帮江桥收拾残局’这一步而已,到底是谁,是什么性质的组织,无论怎么查探,都只是一张白纸。这个组织的强大,与‘明宫’相较,只能是有过之而不及。
“要动这畜生,私底下的手段是干不了的”吴希凯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没能力**对方眼珠,但这却是他考虑再三所能做到的最好手段:“‘明宫’的老大...丧冲老大你认识?”
“认...听说过”黄毛支支吾吾,这般说后又连上问道:“他不肯你动江桥?”
“他让我‘悠着来’”吴希凯复述丧冲的说法,“意思是手段别太过分”
所以,吴希凯才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充足到可以在明面上处置江桥的机会。处理手段无需多言,既然不能直接动用在阴暗之中的力量,那就只能通过明面上谁人都有的权力,佐以暗藏着的其他部分,以真假难辨的方式来处置江桥。在吴希凯的叙述之后,黄毛大致上把这个人的处理方案摸了个底。
送别吴希凯后,黄毛回了病房,躺在床上仰视天花板,表情里完全没有刚才的轻佻和伪装出来的忠诚。
吴希凯这人,太过谨慎,就自己这套激将法,很难将他想干就干的念头调动起来,这样一来,就只能动点手段了。这般想着,他的脑海闪过萧卓世的身影,紧握的拳头里的指关节也握得咔咔作响。
“原谅你了”
光是这般听着这俏皮的声音,江桥便觉得刚才三人闹出的不快根本不存在一样。
“多谢多谢”江桥假装冷静的声音并没骗过那头的颜平帆,电话那头传来假装出的咯咯笑声。
“没给我惹事吧?”颜平帆这等同于将江桥当作自己所有物的说法让这边的人爽得心跳加速,反倒没法好好说话了:“不敢不敢”
颜平帆佯怒冷哼,念叨起来没个结尾。江桥生怕她挂断电话,认真听言谨慎回应,就连关系考试成绩的外语听力也没见他这般上心。就这般看来,问答还算顺利,倒是考虑过可芙香的事情,但也不能完全不提。就严仲那性子,不在颜平帆面前提及这人是不大可能的,于是江桥便掐头去尾的提了些仅仅让她产生捉弄一下江桥的事情。
反倒是谈及程雏时,江桥不知如何作答,下意识的便将颜平帆当作是别人敷衍起来,反问其梁咏橘与夏塔拉考文垂最近如何。听筒沉默,江桥这才记起自己的谈话对象不是可芙香那般好忽悠的家伙。正因为她如此这般,所以,江桥连一般的辩解都在考虑的沉默中省略。
正当江桥考虑自己的脑海里有没有储存什么特殊到可以扭转尴尬的借口时,却听对方笑了声:“被她害怕了吧”
“料事如神”江桥如同要反抗这落在自己身上的四字限定封印般在脑子里搜索词汇:“忽然发现跟着我没意思了吧“
“女孩子家的心事才没那么简单”颜平帆这令人怀念的笑声里,藏着江桥完全不能明白的从容,还未等他细问,便听得颜平帆说道:
“所以,你觉得你仲哥的朋友如何?”
这个“所以”的使用方法当真是凤毛麟角恐怖如斯。江桥考虑再三,确定颜平帆所言之人乃是东戈登而不是三浦新一后,这才缓缓说道:“识破他的拙劣演技后,我才知道物以类聚是个什么意思”
说出口后才发现这炮轰严仲的攻击把自己也带上的江桥还想做补充,却听得与她性格不大相像的话语袭来:“性格怎样都好,你有没有跟他试过手?”
江桥边反思自己方才的绕行辱骂对颜平帆是否难以理解,一边如实阐述着两次比试的结果。
“他是你遇过的最强对手吗?”闻言,颜平帆忍不住的笑声里含着明知故问的不怀好意。
东戈登的腿踢得自然是江桥见识过的人里头最为霸道的,但仅仅是靠腿法来评价这个人的综合素质本就存在着以偏概全的无法对等。若只是谈论现实格斗中,江桥所遇见过的最强者,那严仲必定是要居个首位。
而少数在现实世界中交过手的人中,不得不提的,还有那虽讨厌至极,却也拥有一定实力的卫毕舒。
“那...”颜平帆又问:“虚拟拳呢?”
“他是你所见识过的...”察觉得到江桥即将出现的插科打诨的颜平帆好似存在一种江桥不怎么渴望的心有灵犀:“你所交手过的人里头最强的吗?”
只因为答案太过明显。
“伍左鸢”或许是觉着自己这答案实在突兀,语气也过于凌厉,江桥又补充了一句:
“伍左鸢是我遇见过的,最强的虚拟格斗选手。”
颜平帆食指轻叩话筒:“知道吗?现在他可是把你当成是唯一的对手了”
江桥倒是知道这件事,几个月前似乎某次与他的谈话里稍有提及,对方表示了前些时段东戈登同样察觉出的对虚拟格斗这一比赛形式的进化的不满的同时,给远远弱于他的自己下了战书。
“姑且”简短的话不是江桥的本意,他觉着自己正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一个无趣的家伙,就算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难以表现自己。
“他为你准备了个招数,一个威力比“崩拳”还大的招数”颜平帆还不忘露着狡黠笑声提醒:“为你准备的。”
“既然明白他是最强的,你呢,做了什么应对吗?”
江桥沉默不语,忧郁的珈蓝攀上后背。
“正因如何,无论如何你都要参加秋季赛,所以”颜平帆话锋一转:“不要惹出事来,知道吗?”
“我希望看到你们在秋季赛一决胜负,是你的话,肯定有击败伍左鸢的可能,是他的话,也有压制现在的你的把握”
颜平帆听得江桥不答话,顿下,听筒如同找不到话题的恋人般沉默,只有电磁的声音细小而失真。
“要加油”颜平帆这般说道:“要加油。”
江桥的应声落进代表对方已经不在接受信息的嘟声之中,所以他在东戈登病床前的回忆就此结束。
颜平帆主动打来电话后的第四天,江桥在某一个沉睡的夜晚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穿着睡裙的可芙香满脸慌张的站在门外,说起话来急促断续,过了大半晌,睡眼朦胧的江桥才明白到底是什么强装冷漠的可芙香放弃了刻意保持的距离,换上衣服这才往医院去。
交代可芙香安抚哭哭啼啼的东缪音,江桥瞥了一眼完好无伤,站在东缪音身旁,紧攥拳头咬牙切齿看着地面的萧卓世,江桥走近,与之擦肩而过之时轻微的撞了他一下,朝东缪音的方向扭了扭头,只顾生闷气的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陪同可芙香安慰这一旁的女孩。
三浦新一让开位置,江桥大大咧咧的坐下,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却还带着笑容的东戈登。
两双腿上打着的石膏厚度看得江桥有些头晕,他不知所措的挠了下脑袋,斜视着东戈登的脸:“这个情况,我该问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已经猜出答案就不用问了吧”东戈登舔了下有些干燥的上唇,示意一旁三浦新一找椅子坐下:“和解饭吃出口角不是常有的事吗?”
“毕竟本来就是鸿门宴”江桥漫不经心:“多严重?”
“就我自己感觉,应该都断了”东戈登不好意思的笑道。
“丧冲死了?”江桥得十分严肃,东戈登答得也是万分正经:“右臂应该粉碎性骨折,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沉默。
“这是苦肉计策?”江桥问。
“这是托孤缘由”东戈登答。
三浦新一自觉自家脑回路与这两人挂不上钩,于是只在一旁默默听言。
“问题解决了?”江桥又问。
“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何况是打输的架”东戈登面无表情:“你呢,怎么老说我的事”
不仅插不了嘴,连谈话逻辑都无法理解的三浦新一低着脑袋,尽力思索来龙去脉。
“就算有人想给我重要的东西,前提也是我想要才行”江桥抱臂,语气轻得似自言自语:“所以我是做不了托孤大臣的”
沉默中的江桥抬头望去,与对方的目光对个正着时,听得对方问道:“现在呢?”
轻而易举的提问方式,答案却需要江桥向自己提问多次加以确认。
自己说出解决方案的原因有许多,其中自然有着江桥扭曲逻辑的一点。来到这处地方后,自己的生活起居,大部分都是由可芙香负责的,所以对于江桥而言,东戈登在这座城市这件事对自己的意义是可有可无的。所以,自己并不亏欠他什么,就算有所亏欠,也在强行带回萧卓世、间接让他们师徒的矛盾和解中一笔勾销。
如果从利益的角度分析,人帮助他人的原因,若是不考虑‘兴趣使然’,那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类。一是为了偿还拖欠的人情,这是较为常见的,以帮助回馈帮助,是最合理的选择。就东戈登这种视徒弟如工具、视家人如无物的性格,这种可能对江桥而言可谓是微乎其微。
所以,江桥才需要考虑一下,如果自己想要帮助东戈登,想要因此而违背那个在仙霞却依旧为自己着想的女孩的提示,需要什么理由才足够充分。
原因其二,定是有了想要的东西了。
“‘破浪’,你还能教吗?”江桥问。
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很久的东戈登重重的点头:“什么时候都能”
三浦新一还惊讶于一个断了腿的人如何授人腿法,便只见得江桥起身,往门口走去。
“好好休养,师傅。”
江桥这般说着的同时把门带上,也不管外面的人什么看法,搓着手走进冰寒的夜里,独自一人回可芙香的公寓去了。
并不是想要赢什么人,只是单纯的想要变强而已。但‘想要变强’这句话,是一句废话、空话,所以江桥只想把它藏在心里。
于是,漫长的秋天终于结束,一丝夹着冰晶的雨水滴落,这个冬季开始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