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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几个人跟着附和,夏珍珠小声道:“唉,你别这样说。她是不对,可已经答应来道歉了呀。”
唐尧又道:“以后你别跟她在一起住了, 能把你这么乖的女孩子带坏, 带坏我就不喜欢了。”
夏珍珠没再吭声。
楚安离推门进去,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依偎在唐尧身边的夏珍珠看到她, 嘴巴张了张, 没有说话。
“嚯,这脸色,是来上坟,还是道歉啊。”上次把夏珍珠按进蛋糕里的男生率先开口了,阴阳怪气的。
唐尧道:“付龙, 够了哈,人家天生就这幅死人样,你还嫌这嫌那的, 当挑女朋友呢。”
付龙抖了抖身体, 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什么鬼, 这种女的, 倒贴都不要好伐。”
他们就这样当着楚安离的面子品头论足。
唐尧放开揽着夏珍珠的手, 眼神示意旁边的人将啤酒瓶给摆在桌上, 不怀好意地冲着楚安离笑了笑,“不管脸色不脸色了,只是,来道歉总要有点诚意才行吧。”他指着桌上已经被撬开瓶盖,一字排开的啤酒,不多不少刚好十瓶,“把这些都喝完了,我们再谈接不接受道歉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楚安离站在桌边,扫了他们一眼,又看向夏珍珠。
夏珍珠欲言又止半天,用眼神恳求她。
楚安离却没动,冷然道:“十瓶?我是来道歉,不是来送死。”
夏珍珠生怕她撂挑子走人,忙道:“减一半行不行?”又哭丧着脸对付龙哀求道:“十瓶对女生实在大多了,龙哥你大人有大量,就五瓶,五瓶行吗?”
唐尧跟付龙对了个眼神,搂了搂夏珍珠,腻歪地道:“好,听我小心肝的。就五瓶。”
夏珍珠喜笑颜开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再次眼巴巴地望向楚安离,“阿离,你……可以开始了。”
楚安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包间离开的。她酒量其实随了她爸,不太差的,喝完五瓶没有醉倒,可是整个人闷得慌,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她踉踉跄跄地往洗手间冲,半途差点撞到人,还好那人及时扶了她一把,“是你?你没事吧?”
低沉悦耳的声音莫名有点熟悉,楚安离晕晕乎乎,余光瞥见他的衣服,好像是这儿的服务生的制服。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跑进洗手间把刚才喝的吐了大半出来。
吐完之后,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洗了把脸,漱了口,缓了缓,走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楚安离步子一顿,望着他脑子空白了片刻才想起了,“是你?”
这样一张脸,见一次就不会忘记,更何况还是唐尧的那堆朋友里,她难得有好感的人。
她又反应过来,“刚才是你扶得我?”
祁墨冲着她点点头,他蹙眉道:“大白天的你怎么喝成这样?”
楚安离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喝成这样了。”
楚安离没跟他多说,简单的道谢之后,就离开餐厅了。
天气阴沉沉的,燥热到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她沿着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直走一直走,下午不上班,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途径一个花坛,看到花花草草中间夹了几株蒲公英,不由停下步子,蹲下去直愣愣盯着瞧。
白色的蒲公英软绒绒的一团,煞是可爱。
楚安离伸手,掐下一朵来,啊呜吃进嘴里,又张开嘴哈气,小绒球七零八落从她嘴里飞出来飘走。
她还有点酒意朦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接下来,将剩下的几株都祸祸了。周围路过的人看神经病似的看她,只有几步远外的那道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实在克制不住了,发出一点低低的笑声。
楚安离走到附近一处长椅上坐下来,目光渐渐放空。
其实,她真的很难过。以前上学,大家都知道她是杀人犯的女人,根本不愿意同她亲近,生怕她骨子里也有人杀人的基因,一发怒将他们都杀了。
夏珍珠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太来之不易了,所以她放在心尖上珍惜。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了。
脸颊上有湿润的痕迹,楚安离还以为自己哭了,回过神下意识里摸了摸眼睛,干的。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雨水被风吹溅到脸上的。
她突然感觉哪里不对,抬头一看,头顶遮了一把深蓝色的伞。
撑伞的人就坐在她身边,是刚才在餐厅里见过的那位,正目光沉静的望着她。
见楚安离睁大眼睛有些发愣,祁墨自发解释她心中的疑惑:“我换班了,出来就看到你在吃蒲公英。”
祁墨在她离开餐厅后就才去找唐尧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换了衣服就追出去。楚安离晃晃悠悠走得慢,竟让他沿路找到了。
她一个人孤独而又伤心的坐着,下雨了都不知道。
祁墨问旁边一声不吭的人:“你为什么要道歉?为了那样的朋友值得吗?”
楚安离也不用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了,鼻尖微微泛红,眸子里有些雾蒙蒙的湿润,想了想,才对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道:“不是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我的行为让她感到很大负担,那的确是我错了,应该道歉。”
“你没有错,错的是她不珍惜你,这样的人没必要再搭理。”
楚安离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祁墨侧眸看着她道:“别难过了,以后,会有人好好珍惜你的。”
低低的嗓音和滴答的雨声混在了一起,有种莫名温柔安抚的力量。
祁墨将楚安离送上了公交车,楚安离正想道谢,他将伞给收了一同塞给了她,“下车了用。”
楚安离来不及还回去,公交车关门启动了。
祁墨在雨中冲着她挥手,楚安离抱紧了怀里的伞,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门一直看他,直到他那身影越来越远,远到看不见。
楚安离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垂着眼睫盯着手中的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原因,心口处划过微微悸动的涟漪。
楚安离睡了一晚之后,生活照旧。夏珍珠偶尔回来一次,楚安离呆在自己房间里,两人互不干扰。就算有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照面,均目不斜视,就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夏珍珠好像把工作辞掉了,完全醉心于化妆打扮。她现在光彩照人,穿着当下流行的连衣裙,戴着亮晶晶的首饰,在家也踩着高跟鞋,美得摇曳生姿,跟之前楚安离认识的那个珍珠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楚安离心头压着千万句话要告诫她,可最终还是都生生咽回去了。
约莫半个月之后,楚安离上了晚班回来,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客厅里的大包小包行李,不由怔了一下。
夏珍珠听到她回来的动静,穿戴整齐的走出来,对她说道:“阿离,我要走了,以后就不住在这儿了。”
楚安离关上门,沉默地走进去。
她们之前交的一年房租马上到期了,夏珍珠走的话,短时间内找不到合租的人,她就要出两歌人的房租。
夏珍珠留下来就是为了给她交代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给你重新找了室友,以后你们可以继续分摊房租,只是……”夏珍珠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时间有点紧,找的是个男生。你应该不介意吧?你放心,他是唐尧的朋友,人品什么的应该没话说。”
楚安离漠然看了她片刻,回房去了,关上了门。
不多时,外面有人帮忙搬东西,高跟鞋的声音从她门口经过,夏珍珠就要离开了。
楚安离双手握了握,倏地站起身,打开门,喊住她:“珍珠,等一下!”
夏珍珠回头看她一下,让搬东西的人先下楼,然后很是疏离地问:“你还有什么事?”
楚安离走近了些,胸口起伏两下,还是忍不住道:“你能不能脑子清醒一点,唐尧对你根本不是真心的,别这样断自己后路。”
夏珍珠静静望了她一会儿,突然就冷笑了一声,“唐尧对我不是真心的?那难道是对你真心的?楚安离,你少做梦了。”
楚安离眉头紧锁,“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夏珍珠哼了一声,抱起了双臂,睨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盛气凌人:“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啊,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纠缠过唐尧多少次?你还是去照镜子看看自己土了吧唧的脸吧,他会喜欢你?我一直顾着你的脸面没戳穿,没想到,你到现在了还是不知收敛,以前你就老说他坏话,就想着我们分开了之后你再上位是不是?我之前在论坛里看到过好多闺蜜抢男人的帖子,真真没想到让我也给遇到了,呵,我知道你家庭情况不好,也很缺钱,但是想要一个有钱又对你好的男朋友请自己去找啊,不要试图当一个不要脸的小三,白白让人看不起!”
她纠缠唐尧?楚安离连正眼都不屑看他,还纠缠他?肯定是唐尧故意说来离间她们,好让夏珍珠离开她身边,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哄骗。
可悲的是,夏珍珠真的完全信了他的一面之词。
楚安离语调微颤:“他说什么你就信了?”
夏珍珠激动起来:“由不得我不信!再好的姐妹之情在遇到男人之时,通通都是狗屁!我给过你机会了,我当做不知道,就是想给我们留下最后的体面。可是你,偏偏到了这个关头还不肯放弃!怎么了,你想狡辩吗?”
“希望你搞清楚,他对你来说如珠似宝,可对我来说,却是连街边阴沟的一只老鼠都不如!龌蹉卑鄙!”楚安离眼眶微红,声音却冷下来:“他将你玩弄股掌之间,欺骗你的感情,你却对真正在乎你的人横加指责。愚蠢之极!”
“我蠢?我蠢的话,就不会早看透了你!”夏珍珠很气愤,转身就走,“我还留下来跟你废话,这才是蠢!”
楚安离迈步追出门去,对着她的背影道:“珍珠,今天的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别后悔。”
夏珍珠一步未停,毅然决然蹬蹬蹬下楼去了,好像在这里多呆一秒都嫌难受。
楚安离陡然心生一种无力之感,身体一软,蹲下身去,捂住了涨疼无比的眼睛。
还未满一年的友情,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她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希望珍珠是幸运的,可是她又再明白不过,珍珠做了这个选择,绝对幸运不了了。
也不知,时过境迁后两人,如果不经意的再次相遇,会是何种情境,何种心情,又是何等的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安静的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不轻不重,一步一步很有节奏,最后停在楚安离的前方。
“你……怎么了?”
声音很好听很熟悉,楚安离松开手,仰起脸看去。
昏黄的灯光下,入眼是一张极好看的脸,他漆黑明亮的眸子凝视着她。
他刚才还以为她在哭。
楚安离站起身来,有些惊疑不定地将他望住,“你来是……”
“我来,当你的室友。”祁墨示意了一下手中拎着的行李包,弯起嘴角,“不会不欢迎吧?”
楚安离到了小区,秦淮已经在大门口等她。
他还是一如既往,一脸老实沉闷,身上总是穿着看不出颜色的单薄旧衣,只是比以前更瘦更黑了,头发白了一半,皱纹也多了,看着苍老了不少。
楚安离眼角有点泛酸,笑着喊了声舅舅。秦淮低低应了一声,也没有过多的话,伸手就帮她拎行李箱。
“进去吧。”
两人坐电梯上楼,秦淮拿钥匙开门,迎接楚安离的是满屋子的鸡飞狗跳。
秦桑跟她老公正吵架吵得如火如荼,唾沫横飞。舅妈魏淑君既要顾着厨房里的火候,又担心被晾在沙发上汪汪大哭的小外孙,不时的进进出出。八岁的表弟秦天骏夹缝中生存,鼻梁上驾着厚厚的镜片在看电视,哄闹的电视音在并不大的客厅里立体环绕,令人耳膜震颤。
吵架拍桌子摔东西的声音,高压锅噗噗噗的声音,热血动画片的声音,孩子撕心裂肺哭闹的声音,魏淑君骂骂咧咧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当真是一场听觉上的“享受”。
秦淮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给站在门口发呆的楚安离递了一双新拖鞋,楚安离换上鞋子,找了个地方安安静静坐下。秦天骏抽空回过头来瞅他一她,推了推眼镜,继续旁若无人的看电视了。
秦淮抱起哭闹不止的小宝宝,他从来都不擅哄孩子,孩子照旧哭得厉害,声音都已经哑了。
而他那还有一个月就要举办婚礼的父母,因为去年生日没买礼物的事情还在歇斯底里的争吵,根本就无暇管他。
楚安离从秦淮手里把孩子接过来,抱着站起来拍哄了会儿,好歹是止住了哭声。秦淮进去厨房一趟,很快魏淑君在围裙上擦手跑出来,笑道:“阿离回来了。”
楚安离抱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孩子,唤她:“舅妈。”
魏淑君笑得和蔼:“哎,坐坐坐,饭马上就好了。”
魏淑君不动声色上下打量她一番,出国这么多年,气质打扮都不同了,也会化妆了,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穿着朴素,看人脸色生活的小姑娘了。这几年隔段时间就会给他们打钱,数目也不算少,看来在她妈那儿混得挺不错。
秦桑吵了个痛快,又占了上风,终于有空来理楚安离了。
秦桑抱着已经哭累睡着的孩子,黑眼珠子不住往她身上滴溜,缓缓地道:“姐,你这外套真好看啊。哪儿买的?很贵吧?”
楚安离知她的言外之意,将身上驼色短外套脱下。
“给你。”
秦桑喜上眉梢,也不客套,伸手接过,“谢谢姐,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把孩子放到床上,就迫不及待的试衣服。只是她本身就有点胖,生完孩子还没恢复,楚安离的号对她来说太小。穿上后路完全没有楚安离那种利落干净的飒飒英姿,反而勒得喘不过气。
不过她也没有说不要了,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掐着自己的腰坚定地道:“我要减肥!减肥成功之后一定能穿上的。”
楚安离还不知道她?口号喊得响亮罢了,给她十年时间减肥她也未必能把这件衣服穿上。衣服给她,只是因为她喜欢,习惯使然。
试完了衣服,秦桑又盯上了她身上别的东西,眼睛微亮的捉住她的手腕,“诶,姐,你这个手链也挺特别的,好好看哦。”
手链的确很特别,十二颗颜色不一,大小不一致的珠串连在一起,仿佛是宇宙中的一颗颗小星球。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每颗珠子表面有淡淡的光华流转。秦桑虽然不懂到底是材质,但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
她已经跃跃欲试,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楚安离却没解下来,也没有要送她的意思。
楚安离看她一眼,道:“这是阿森送给我的。”
“阿森?”
“我弟弟。”
楚安离同母异父的混血弟弟,中文名叫阿森。这条手链是当初她深陷痛苦,灰暗无光之时,阿森送她的。那个可爱的金发小男孩当时摸摸她的头,将这条手链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大概是他们这个兰特斯家族的人真的如传言中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从那天之后,她开始慢慢的振作,努力让自己开始新的生活。
这次回国,阿森恋恋不舍到机场送她,并且叮嘱她,手链一直要戴着。因为它代表了他,会保护她。
楚安离很珍惜他的心意。所以,就算秦桑再想要,楚安离也不会把这个给她。
秦桑闻言知道希望落空,扫兴的哦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说到房子的事情。李平山没有钱买房,婚后小夫妻俩要继续住在这里。
秦天骏年纪还小,懂得倒是多,他在旁边嚷嚷插嘴道:“你们赶紧滚蛋,这房子以后是要留给我的!”
李平山脸色有点难看,秦桑更是愤怒,伸手就使劲儿扯他的耳朵,“死小子你倒是会想,知不知道这房子首付钱是谁出的,那可是你姐姐我……”
楚安离此前听说这套房子的首付是她舅舅接了个工程赚到的钱,不由抬头看了秦桑一眼,想听她说下去。
魏淑君低头嚼着饭,在她身边坐着的秦桑倏地吃疼叫一声,却是不再继续了。
秦淮闷不吭声地喝着酒,似乎比以往更沉默。
魏淑君笑着给楚安离夹菜,“阿离,多吃点,别客气。”
饭桌上,气氛好像瞬间变得有点奇怪。接下来,也没人开口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