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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原本只是一个边陲小国, 在程千羽、程千叶的父亲晋威侯手中方才新兴崛起。所以即便是国君所居住的宫殿, 也没有过度的奢华轩丽, 只是胜在恢弘大气而已。
宫墙之下,几个年轻的宫娥偷闲玩丢香包的游戏,那小小的香包在空中高高划过一道弧线, 在几声清脆的“哎呀”声中, 挂在了桂树的枝头。
几个身着曲裾的宫娥围在粗壮的桂花树下, 昂着头,
“怎么办呢?”
“太高了, 够不到。”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伸足在树干上轻轻一点,揉身一探,那个香包便掉落下来。
宫娥们捡起香包, 回首看那个已经远远离去的年轻背影,悄悄的议论开来。
“看见没, 就是他。”
“主公的新宠?听说是个奴隶呢?好像没有萧绣和吕瑶那么漂亮。”
“我觉得很帅啊,个子又高, 冷冰冰的, 像是一匹孤独的狼。就是这样才迷住主公的吧。”
墨桥生来到程千叶所在的寝殿,跪地行礼。
程千叶正在案牍前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道:“起来吧, 给你搭了张小床, 晚上你睡那里。”
墨桥生没有起身, 只是抬起头, 轻轻说了句:“主人。”
“怎么了?”程千叶停下笔,抬头看他。
“我……”墨桥生回避了一下眼神,“此乃后宫。”
“你怕别人非议你?”
“不!”墨桥生抬起头,“我是怕有损主人的声誉。”
程千叶笑了笑,继续低头写字:“我的声誉反正就那样了,萧绣以前不是也经常待在这里。”
“我这次回来,有很多不容易的事要做,你在我身边护卫,我会安心一点。”
程千叶搁下笔,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墨桥生来到桌案边,程千叶给他看写好的卷轴。
“凡战,皆以军功论君长,得一首者,除奴籍。”
轻轻念出这句,墨桥生忍不住伸出手指,按在那端方的字迹上,手指轻颤,心跳砰砰的加速起来。
“喜欢吗?这是我为了你,也是为了所有和你一样的奴隶所做的。”
墨桥生看着案牍前长身而立的那个人。
那人的眼中亮着点点的光,温声细语的说话,那每一句话,就好像燃烧的炭火一般,一句句地落下来,烫在了自己心中。
“桥生,我打从心底厌恶这个变态的制度,”程千叶凝视着桌面,“我决心要取缔它。”
“我一直想要去除你奴隶的身份,废除这个奴隶的制度。但是这个并不容易呢,这些贵族世家多年盘根错节,此事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并不是好对付的。”
“我们慢慢来,先用这军功受爵的方式,从本土之外的战争开始,一点点打破这固化的身份阶层。”
程千叶张开白皙漂亮的五个手指,“我们晋国现在才这么大,若我们的军队能够壮大,版图能够扩张,新政一天天的成熟,我们再回头收拾国内这些老顽固,到时候他们也就拿我没什么办法了。”
墨桥生修长的手指,从卷轴上那二十个爵级上轻轻划过,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程千叶同他并肩而立:“桥生你看,初等的公士,能获得一倾田,一间小宅子。保证基本的生活。当然越到后面,想要获得高级的爵位,就越不容易。”
墨桥生的手指逐一滑过,停顿在最后的彻侯两字上,用力的按住了。
他抿住了嘴。
程千叶读懂了他没有出口的心思。
她在心中轻轻的说:若你有一日,能得这彻侯爵位,我必封你为大将军,同我比肩齐行,横扫一切腐朽不平之事,虎视天下,何其雄载!
……
许妃带着几位侍女,端着一盏燕窝粥,向着程千叶的寝殿走去。
她心中有些忐忑,明知这位不是自己的夫君,只是小姑,但却不得不摆出亲近的样子给外人看。
“夫人你看。”一个侍女在身后轻声言道。
许妃抬眼望去,从她们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在殿门之外廊柱的阴影处,似乎蹲着一个黑色身影。
“是那个人呢,主公的……”另一个侍女悄悄道。
“他是不是哭了?”
“主公越发霸道了,把人都欺负哭了呢。”
“主公这次回来似乎不太一样呢。我看到他都有些害怕。”
“禁言,不得私下议论夫君之事。”许妃回首低声训斥。
率着众人,来到殿前,恭谨的等着殿前伺候的舍人通传。
程千叶对她很和善,给她赐座,温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不多时,墨桥生微红着眼眶,跟进殿来,侍立在程千叶身后。
许妃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听说此人是公主的男……男宠,不知公主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我这样过来,会不会惹得公主不高兴。
程千叶笑了一下,她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就牵过墨桥生的手,拽到桌面上,收掌握了握。
墨桥生的脸刷地就红了,屋内众人齐齐低下了头。
“爱妃可有什么烦难之事?不妨直言。我若是能做到,必为你尽力。你怀有身孕,需得放宽心怀,不可如此不安。”
程千叶看着眼前这块让她看着就舒服,带着的鹅黄色柔和光芒的女子,不知为何心底充斥着浓黑色的恐惧和不安。
“夫……夫君何出此言。”许妃惶恐的站起身来,“我能为夫君诞下麟儿,乃是我之大幸。”
她拈着帕子的手,轻轻摸了摸那圆鼓鼓的腹部,“只要这孩儿能平安诞生,我再没有什么不安的。”
程千叶搓了搓手指,她一到这个世界便上了战场,混在男人堆中。并不是很理解这些古代后宫妇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但是她也有些不忍看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如此惊惧惶恐。她想了一下,开口道:“这样吧,你明日便搬到我隔壁的朝吾殿来。安心待产,若是有何事,直接遣人来寻我便是。”
许妃咬着嘴唇,忍了忍眼角噙出的泪,感激的蹲身行了个礼,退出殿外。
第二日,正殿之上,朝臣齐聚。
程千叶当廷提出发兵增援汴州之事。
三公之一的太保魏厮布站了出来,慢斯条理的开口:“陛下临天下,布施德政,民安其生,自以为没生不见兵革,今闻陛下举兵汴州,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九卿之首的奉常赵籍考附议道:“我大晋去年不登,前年复蝗,民生未复。野庶子民,皆赖陛下德泽救之。今发兵数千里,资衣粮,入汴州,深林丛竹,水道汹涌,未战则疾死者必众也,陛下德配天地,必不忍见甲士无畏伤亡,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治栗内使韩虔据开口:“如今我大晋方内民心归化,四境安稳,主公高居庙堂之上即可,何必去汴州那列强环伺,兵祸连连之地。白白浪费那许多粮草,依臣之见识,早日把肖司寇招回国内方为上策。”
众人七嘴八舌,说来说去均是反对出兵之意。
人声渐歇之时,突闻一声清冽的冷笑之声响起。
众人一看,却是当初老晋威侯身边的第一幕僚张馥。张馥一振袖:“诸公爱惜自己的羽毛,只知汴州战火连连,列强环视,不愿涉足。难道我们晋国就不是列强环视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主公放弃了汴州,任由犬戎拿下汴州,覆灭李文广。犬戎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张馥一挥袖:“不是南下对付宋卫两国,便是北上直指我们晋国!”
魏厮布拈须道:“张公此言差异,夫为国家者,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虽有□□之国,尚何足畏哉!”
张馥笑道:“回头犬戎攻到我大晋城下,倒是可请魏太保出城,用这套礼仪德化,来感化他们退兵试试!”
魏厮布气得满面通红,伸手指着张馥:“你……你……”
郎中令贺兰晏之出列抱拳:“张公言之有理,臣以为汴州既为我大晋之国土,便不可白白拱手让人。”
贺兰晏之的姻亲御史大夫申屠釉出列支持自己的亲家。
大殿之上一时争论不休。
总领兵马的太尉吴缅对着王座上一言不发的程千叶行礼道:“主公,便是要出兵增援汴州,如今我晋内除却戍卫边防的必要军士,仓促之间并无可调拨之兵马啊?”
大殿之上一时安静下来,众多目光都看着程千叶。
贺兰晏之带头说道:“我贺兰家封地之上,可调拨属兵八千,以供主公驱使。”
其余诸臣,却都闭口不言。
程千叶在扶手上点了点手指,沉默了片刻,开口直接宣布自己的决定。
“调拨五万奴隶,充作甲士兵,协同贺兰家之愤勇八千,同赴汴州。”
“另,至今日起,举告全国,凡有战事,均施军受爵制。”
“革治栗内使韩虔据之职,又张馥接任,总管军需粮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