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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意往祝镕的怀里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浑身放松下来。
要说祝镕出征不久,她便开始害喜,自此日夜不宁,只有忙碌一些时才能分心,夜深人静最是煎熬,整夜不得安眠。
她还做不惯主子,不能像韵之那样,心安理得地折腾,对人对事总还有所顾忌,偌大的祝家,真正能让她肆无忌惮撒娇的,唯有丈夫一人。
“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就要走,明天就能光明正大地回来。”
“走时,要亲亲我。”扶意蹭了蹭说,“我在梦里就知道了。”
祝镕答应:“我会来梦里告诉你。”
扶意唔了声:“镕哥哥,千万小心。”
原是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讲,但想着早些睡去,早些让丈夫离开,他或许还能捞上几个时辰歇一歇,扶意便不再胡思乱想。
丈夫的怀抱,果然是世上最舒坦安心的所在,她不仅很快就睡着,甚至酣眠无梦,一觉醒来时,窗外天亮了,身边的人也不在了。
失落是有的,但好过过去的日子没有盼头,不论如何丈夫今日就能回家,而那天下大事,也终将有个了断。
只是
扶意想起昨晚的话,不免愁眉紧锁,香橼和翠珠前来伺候,看在眼里,二人也不敢多嘴,只当是少夫人又思念公子,这样的事,她们实在没法子。
然而大清早的,大老爷突然要见儿媳妇,祝承乾不便进儿子媳妇的院落,就站在清秋阁外等候。
不能让公爹久等,扶意不及梳妆整齐,裹着风衣斗篷就出来,虽然她再也不在乎祝承乾的话语威胁,再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总还要维持几分体面。
“这几日,不要与外人往来,不要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寒风冷,祝承乾的声音更冷,“不要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你必然想我未必待见你,可你怀着我祝家的子孙,别对不起你肚子里的孩子。”
扶意静默不语,一会儿这个人在朝堂上见到自己的儿子,还会记得此刻说的话吗,他会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吗,兴许根本不会,他恐怕连之前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扶意不会忘,哪怕眼下不是计较私人恩怨的时候,也总有一天,她要给自己一个公道。
今日风雪急得很,往年入了腊月,朝廷事务暂缓,皇帝也要歇一歇,大臣们更是松口气,家里总是送往迎来、搭戏摆宴,哪里会在这风雪天,还要赶着进宫去。
下人们也舍不得少夫人吹风受冻,一见大老爷走了,立刻簇拥着她回屋子来。
厨房来问是否传早饭,扶意命他们送去内院,她要陪老太太一道吃。
恰好今日是平理重回国子监的日子,扶意在祖母跟前见了他,又想起昨晚和丈夫说的话,镕哥哥说他不如弟弟,他做不到那么潇洒决绝,义无反顾。
扶意不禁一叹,满腹担心。
平理早早地走了,老太太便打发了二位姨娘,单独问扶意:“可是有心事,今早来,你这眉头不曾散开。”
扶意放下筷子,正色道:“奶奶,我昨晚见着相公了。”
老太太很是惊喜:“镕儿回来了?”
扶意道:“因是今日才能露面不宜张扬,昨晚只悄悄来见我一回,待进宫面圣后,便能回家来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笑道:“这不打紧,回来就好,你们小两口总不在一起,我心里才愁得慌。”
可是见孩子,依旧长眉轻拧,满眼的担心,老太太收敛笑容问:“出什么事了?”
扶意道:“奶奶,事到如今,有些事没必要再瞒着您,想来镕哥哥他从前为皇上和父亲做些什么,您心里也是明白的。到眼下,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期待,他已劝说王爷和世子,放弃仇恨与江山,他想要皇上兄弟和解,既往不咎。”
老太太轻轻一叹:“是吗?”
扶意直摇头:“奶奶,您想,这怎么可能呢,我怕到最后,都成了他的不是。”
老太太问:“你劝他了吗?”
扶意道:“昨晚几句话,一时也说不明白,而我心里很矛盾,既想要支持他,又觉十万分的不妥。”
老太太一语中的:“他身上的包袱太重,你我都是他的负担,怪我从小教导他,对人世要心怀感恩与宽容,反成了他心中的桎梏。他爹的养育,说实话,满京城找不到第二位官老爷,能如此用心地教导儿子,镕儿对他爹的感激最甚。再有你那不慈且恶毒的婆婆,我也教导镕儿,要宽容看待,毕竟他的存在,是大夫人一生的不甘和耻辱,他爹在外养女人这件事,永远没道理可说。其他的人,如我、如兄弟姐妹,还有你,他更是一个也放不下。他还年轻,少了几分杀伐决断的狠绝,恐怕要再多经历一些才能学会麻木,这会儿他还知道疼痛,他自然会选择,用看似最平和的方法来解决眼前的麻烦。”
祖母的话,说在扶意的心坎里,她对丈夫的支持和包容,并不是无条件的,祝镕的决定到此刻她依然不能苟同,但正因为了解丈夫,才能明白他的想法和用意。
“奶奶,您就说担心儿媳妇,去城郊庄园看看母亲吧。”扶意道,“吃了饭,风停了,就送您去可好?”
老太太笑道:“傻丫头,我们婆媳不和,满京城都知道,这个借口太假了,反叫人怀疑。我们祝家,好歹三百年根基,我的女婿在靖州手握重兵,纵然家里有了事,皇帝不看僧面看佛面,绝不会过分为难我们,大不了就是一死,不会让我受辱的。”
扶意轻轻抿着唇,不知再说什么好,祖母捧过她的手捂在掌心,温柔地安抚:“别怕孩子,天塌不下来。”
皇城里,朝堂上正议论各地暴雪灾害,要调拨银款赈灾,内侍忽然奏报,禁军统领祝镕归朝,在宫外请求觐见。
嘉盛帝眼中一亮,立时道:“宣。”
闵延仕立于文武之中,转身看向殿门外,不多时,便见祝镕阔步而来、器宇轩昂,在殿门下单膝跪地,口呼万岁。
“快快上前来,与朕说说边境之事。”皇帝的激动溢于言表,而所谓讲述边境事宜,不过寥寥几句,后来便借故退朝,早早将众人都打发了。
闵延仕出了大殿,便再不见祝镕的身影,想来他已经被皇帝单独召见,去说些不得叫外人知道的事。
“他可晒黑了不少。”开疆从边上走来,爽朗地笑道,“往后再不能和你争京城第一贵公子了。”
闵延仕嗔道:“难得你还有心玩笑。”
开疆问:“那说说,你们家,预备怎么着?”
闵延仕反问:“什么怎么着?”
开疆道:“站哪一边,皇帝,还是王爷?”
闵延仕大骇,怒色相劝:“你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信口就来?”
开疆大笑:“越是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你左右看看,根本没人在乎我们说什么。”
“小人难防,仔细隔墙有耳。”闵延仕依旧谨慎,说道,“你告诉祝镕,得闲,我们三人再见面。”
“你们自然要见的,你家这个大舅子还没喝喜酒呢。”开疆说,“快回去告诉韵之吧,三哥哥回来,她一定高兴极了,没能让祝镕看着她穿嫁衣,韵之心里必然是有所缺憾的。”
提起韵之,闵延仕才轻松了一些,说道:“我明日就摆酒,你也来。”
看着闵延仕离去,开疆往大殿内望了一眼,面上再不是那玩世不恭的轻浮,他心里,早有他的打算。
内殿中,嘉盛帝听罢祝镕的话,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祝承乾一脸凝重,怒视着儿子,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嘉盛帝沉吟良久,窗外风雪渐停,天地间安静下来,这殿阁之内,仿佛能听见三人的呼吸声,皇帝再一开口,就震得祝承乾一颤。
祝镕倒是淡定从容,只听皇帝问他:“项圻说他曾失忆,如今他爹也失忆,这么巧,他们都摔坏了脑袋?”
“王爷看似不像失忆,而是痴傻。”祝镕应道,“有些疯疯癫癫,不似寻常之人。”
嘉盛帝冷冷一笑,兀自整理袖口:“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根本就不是他?”
祝承乾着急地问儿子:“你可认仔细了,会不会看错?”
祝镕应道:“想必王妃娘娘不会看错,现下世子已从边境赶来,且看他能不能认得。”
嘉盛帝忽然问:“那你是以什么借口,先离开了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