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榷场每年会在冬季封雪期过后重开, 规章制度亦是每年修订一次,每四到五年大改一次,当然,这种改变约束的都是自家人, 这倒不是什么窝里横, 而是因为管到对方身上,只怕没预先开个大半个月会议是搞不定的。
但是贸易这种东西,己方的政策也会大大影响到对方。
譬如今日诸位在商议的便是调整部分货物税收的问题。
如今大宋的贸易税法会采用的是预收方法,货物在进入榷场之后前所有货物都会被预先报税,而等到后来若是有没有售出的货物, 这部分税款再给予退回。
同时,购买的大辽货物必须要运送到专门的地区进行报税。
也就是说,榷场就类似于低配版免税店的场所, 在此场地交易不用缴纳税款, 但是进入国境线便需要补充缴纳, 根据进口的货物不同,税率自然不同……
各个货物的税率,其实就能看出国家的政治倾向。
比如今年, 这位三司的官员昂首挺胸提出的, 便是给进口玻璃降税的提案。
场内众人议论纷纷。
汴京城内最近对于玻璃的需求量大家看在眼里, 虽然对于这些站在朝堂上的士大夫们来说,就审美倾向来说他们还是更加喜欢瓷韵这类, 但是玻璃因为其略带浮夸的美感以及实用性也的确被证实。
——最重要的是这种美感很吸引女眷们的喜爱, 女性似乎天然得就更欣赏这类亮闪闪的美丽。
而且玻璃也的确有其优秀的实用价值。
譬如如今玻璃最流行的使用方法一个是作为提灯, 另一个就是在戏台子里头,剧组通过选用不同颜色的玻璃罩子便可以操控场内的氛围。
过去的玻璃诸人追求透明白,但是现在彩色玻璃居然也渐渐有了市场,一时之间从汴京城开始辐射开的影响圈子照射到全国,虽然汴京的漕运未开,但是旁的地区的玻璃作坊在过年之后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
如果降低榷场的玻璃关税,毫无疑问国内刚刚兴起的玻璃制造业市场会遭遇到舶来品的冲击。
毕竟单论起玻璃制造业,大宋本地的玻璃本就比不上大辽和大食的玻璃器,北方又比不上南方,就内地产业保护原则而言,大家应该都是要拒绝的。
但是此时此刻,这一条例被默不作声得通过了。
众多臣子的视线瞟了一眼堂内架在烛台之上的玻璃罩子,对于帝王的暗示心中均是有数的。这些人有部分知晓帝王的意图,但是大部分却并不知晓,但是他们出于自己的官场直觉,亦或者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需求,竟是全票通过了这一议论。
接着下一个议题,便是讨论猪肉的出口。
猪肉和羊肉作为大宋和大辽之间互相交换的一种肉类物资,彼此之间一直控制着数量,辽出口多少羊肉,宋就出口多少猪肉,可谓寸步不让,但是今日下头居然题词曰建议放开出口?
臣子们议论纷纷,立刻就有人表示反对,他们的理由非常简单——没有那么多母猪。
对此,主要负责农业的工部尚书越众而出,他面色肃然,视线明明堂堂,躬身曰“陛下,臣等已然掌握劁猪之法,且已然证实,此法大善。”
在过去的小半年里面,朝中大臣们在官方亦或者是私底下场合,基本都或多或少得吃过了猪肉,虽然心中已然觉得这肉上不得台面,但是偶尔改改口味亦是无妨。
因为烹饪方法的改变,使得他们对豚肉的接受度高了不少,偶尔也是会特地购买些豚肉打打牙祭——
然后这些臣子就听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说出了很可怕的话。
供应汴京城的猪肉屠宰场,在半年前就开始尝试劁猪,而小猪养了约莫半年就能吃,也就是说近断时间内京中诸人吃到的猪肉基本都是劁过之后的。
工部尚书侃侃而谈,将劁猪的好处给说了明白,尤其提到劁过的猪长的快,容易出肥膘,肉香腥气轻。
最重要的是,以后这些公猪也可以出口了。
母猪留在国内生小崽子,劁过的公猪送出去创汇换羊肉,岂不美哉。
其中更为关键的是,我大宋可以养出几万石猪来,你大辽能养出几万石羊来供给交易吗?一头猪约莫有两百余斤,一头羊又有多重?
想要吃猪肉,那么辽国要么养更多的羊,要么就用旁的来交换。
稳赚。
赵祯听闻这位尚书所言微微一笑“辽使今年新年时节还来求朕多放些豚肉出国……既然这公豚这般好……便也与吾兄国共享之。”
众位臣子面色一阵扭曲,片刻后他们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倘若猪羊贸易可行,汴京城内的羊肉也将要大幅度降价。
一旦农户们发现养猪的利润渐渐高了,羊的利润低,便自然而然会选择养猪。猪占用的资源要远远小于羊,养羊的场地就可以渐渐收回养更为娇气的马匹。
——这是最优的结果,亦是他们最终的目的,想要达到这个效果还需要各方面权衡和指引性操作。
户部的尚书在此时又提了一句,民间如今出现了许多以豚肉为原材料的腌制品,这些东西似乎很是得到辽国使臣的喜欢,是否将其也加入榷场购物大礼包?
赵祯视线横扫台下,便见这户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言曰:“臣倒是知晓平南王的铺子里头有售卖一名为王腿之物……各国使者均是极为喜欢……”
他话说一半,枢密院掌印自然要站出来禀报“禀陛下,各国使者却是对其很有好感,只是南王当时并未将这南边带来的火腿正式售卖,使者们的反应要说是好奇多……还是真心喜爱的多,倒是一时不好说。”
被莫名牵连的夏安然眼睫微眨,他垂下的眸子往右后方扫了一下,没看见这位枢密院之人的相貌,也就一时无法判断此人他是否认识,但是此人为他解围的姿态却极为明显——也有可能不是出于本心为他解围,只不过是赵祯下了令。
夏安然可以感觉到此时朝堂上的眼神都投到了他身上。
若说本来,这事也和他没有关系,大宋外贸大礼包与他何干,他又不卖不产这个,为什么会有人突然针对他,这一点让夏安然有些不解。
但是不解归不解,不过水来土挡罢了。
他视线扫过手中空无一字的笏板,微微一笑。
这位年轻的平南王右跨一步,出了宗室队伍立在了堂中,他本就排位站在众人之前,这么一站,后头的臣子都只能看到这位穿着亲王常服的男子昂首于人前。
“陛下,臣有本奏。”
夏安然恭恭敬敬得按照规矩躬身,等赵祯挥手示意准奏之后方才直起身来,他也不看笏板,视线明亮,姿态秀异,身骨笔挺,腰肢纤细,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就是出口的话难听了些。
夏安然一开口便石破天惊。
他丝毫不转弯,亦是不婉转得说道——“诸君只知其一,不知其后。想来各位并不知晓辽使吃到火腿后的具体评价为何?”
“他们言曰——此可藏。”
“诸君光知晓诸位使者看似喜欢此物,却不知他们为何喜欢。”
“北地苦寒,封冻期长,若遇寒冬粮食储存不够,畜类在冬日亦是会大幅度掉膘,故辽人有秋日宰畜制成干肉的习惯,其制作方法为捶打肉类,使之成肉干或松状,期间损失颇多。火腿制作于南地,一来为防腐,撒入大量的盐,二来其自然悬挂,一扇猪肉制成后损失不过三成。”
他话没说完,赵祯的眉头便仅仅皱起,年轻的帝王已经从他的弟弟的话语中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毫无疑问,夏安然绝对不支持出口火腿。
不光是不支持火腿,还包括一切的腌制品。
其原因就在于在后世中国盐卤矿分布图中,我国的盐矿除了在辽国的蒙古地区有一部分,绝大部分都在宋国的境内。
所以夏安然基于他印象里面的这张盐业地图,可以判定辽国总体来说,其实是缺盐的。
虽然不至于缺盐到必须依赖进口的程度,但是绝对不至于像宋国一般廉价,毕竟辽国的帝都在靠南地区,而他们的盐矿基本集中在北部或者东、西部,这一部分的运输距离和人力消耗必然不是一个小数字。
之前他亦是有调查过辽国的盐业走私情况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更何况北方地区到了冬天室外环境就是天然大冰箱,他们并不需像南边一般浪费大量力气在腌制肉类上头。他们的低温也没有能够让微生物活动繁殖的优秀空间。
直到现代,腌肉制品依然是南方的天下。
现代有暖房尚且如此,何以谈的千年以前?
夏安然抿嘴一笑,眸中却全无笑意,他不知道这个户部尚书是故意亦或者当真不懂,只是从经济出发也好,从战略出发也罢,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他对这种绝对不应该犯的错误而心头火起。
“陛下,一块腌肉足够成年人数日不必摄取盐分都能保持体能完备了。”
他这一句话出口,立刻有几个臣子相继出列,实名反对出口火腿,不光是火腿,腊肉、腌肉均都加入了出口黑名单上头。
最后户部尚书亦是承认了错误,并且平静退回原位,他神色平静,似乎完全不因为这样一番情状感觉有丝毫的别扭,就连目光都平平稳稳,只叫人实在弄不明白此人心中所想究竟为何。
然后话题又转入了一个全新的话题点,那便是茶叶的出口。
北方人多以肉食,他们对茶叶的依赖度非常大。宋国每年的茶叶出口量和收益就能占据总收益的大壁江山。
但是这些年来茶叶生意遇到了些瓶颈。
说到底,还是因为宋国如今流行的点茶功夫太过琐碎有关。
虽然辽国很吃他们的这一套,但是市场这东西,一直吃旧的一套也没前途,而且点茶这么细致的饮茶方法也的确不符合游牧、渔牧民族那种粗矿的作风,每次看到那些糙汉子将茶捻刷的擦擦响,总让人想要上手阻止他们的冲动。
更重要的是,游牧和渔牧民族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除了极少部分贵族阶层之外,大部分人还是更加倾向于简洁的饮用方法。
这次盐铁司报上来的就是他们鼓捣出的一种新的饮用方法。
——茗茶。
这种饮茶方法起源自民间的散茶,做法已经同现代的茶叶处理方法类似,用烘烤翻炒的方法取出茶叶中的青气。
但是缺点就在于,这样的饮茶方法不像煮茶,更不像如今的点茶能够彻底得引出茶香气,所以在处理的时候他们就想出了一种独特的方法:既然不能走浓香路线,干脆走精品小清新线路。
这种采茶只择选一芽一叶,比之之前更加精贵,泡水后姿态妍丽,颜色鲜嫩可爱,自然也更能卖出个好价格。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直觉这一点赵祯不会答应。
果然,赵祯用可以说是严厉的态度拒绝了这一种饮茶的方法,因为这种制茶方法太过奢侈。
宋代如今的喝茶虽然仪式繁复,甚至出现了拉花等等玩法,但是其本质来说,茶叶还是茎叶共同晒干后碾碎,也就是说对比现代的吃法,其实这样对于茶树的利用率要更高一些,但是坦白说,因为使用的方法是晒干而非炒制,所以宋朝的茶叶未经处理之前是以褐色为主,和夏安然已经习惯看到的绿茶的碧青色不同。
对比之下,这种只摘茶树顶端嫩芽的方法就完全不符合如今的核心价值观了。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宋朝的王室的确比旁的王室在奢侈品上头要节制得多,但是夏安然此时想到的问题却是——他能不能提前把乌龙茶鼓捣出来?
他仔细思考了片刻后,觉得自己还真的可以,因为他有捣鼓佛手茶的经验。
当年他还是永春县令的时候就曾经背靠福州成熟的制茶经验,将本地的佛手茶制成产品并且借由贾敏之手推广到了京城,卖的还挺好。
乌龙茶的成功面世以及其方便储存的特质,让当时已经萎缩的茶叶市场重新打开一条新的路线,并且在后来东印度的茶叶贸易市场中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以乌龙茶特有的芬芳和印度、斯里兰卡等产地的红茶进行抗衡。
而华夏本土更为喜爱的绿茶、白茶在当时几乎已经没有了战斗力。
忽然想起乌龙茶的原因其实是夏安然猛然间想起受制于运输技术,如今的茶叶贸易和清末的中国一样,面临瓶颈。
绿茶不耐放,而且极度不耐潮。
在海洋贸易中,想要将绿茶走远洋路线在如今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绿茶的重要性却不必多言,在此时,无论是作为饮品也好,作为药品也罢,几乎全世界都在追逐着宋国的茶叶。
但是夏安然也在犹豫,因为他非常清楚茶叶在国际航运中意味着什么。
如今的海洋被大食商人掌控,而上次同他谈论时候,卖给他玻璃的大食商人便曾经说过航行过程中非常的艰难,因为坏血病时时刻刻有可能威胁他的船员。
当然这位商人并不知道坏血病这个名词,这是夏安然根据描述和史料得出的结论。
明朝郑和船队上很少发生坏血病的原因之一便是他们携带了大量的茶叶,也就是说,如果大食商人知晓了茶叶的重要性……不,很可能他们早就知道了。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会大批量得采购茶叶。若说仅仅是追逐一种寻常的饮料,宋的茶叶出口量未免太过夸张。
夏安然微微偏头思考片刻,还是准备将这件事等等同官家说上一声,他倒是不怕那些商队在有了茶叶之后能够航行得更远,毕竟这是一种世界航运发展的必然趋势,更何况,他们行的远,宋国的船航行距离亦是也不近。
何况现如今他们通过官方采买能够获得的茶叶也并不少,但是购买茶叶和舍得将茶叶给每个船员食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时代,只要不大批量的死亡,在航运过程中折损几个努力对于这些财团们来说绝对不是负担。
但是他倒是担心此举会引来更大的贸易差,从而招惹更多的窥伺目光。
对于夏安然的担心,他的兄长倒是十分淡定。
在听闻夏安然说明这种新茶的制作,是用茎叶而非今日盐铁司报上来的奢侈做法之后,赵祯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面对这种几乎可以说是无条件的信任,夏安然也觉得压力有些大,尤其是赵祯都不问他这些知识是从何而来,就是单纯的他说了,他就信。
这种态度更是让夏安然多多少少有些惶恐。
夏安然是那种——你对我信任五分我就要回报六分,如果我自觉只回报了四分就会很难过的类型,于是就在这种来自兄长的无形压力中,夏安然又捣鼓出了一样东西——茶书。
灵感来源于现代全国特产礼包,夏安然读书时候曾经送给过放暑假打算回国的外教老师,这个礼包非常的巨大,里面有一幅中国特产地图,收到礼包的客人可以边看着这幅地图一边吃各种特产,等一盒子吃完了之后感觉也就和去中国旅游过了似得。
当然,真正旅游过的人也能拿着这个和小伙伴们边吃边分享,当时就让这个外教老师惊喜连连。
茶书的设想就要简单的多,夏安然跑了汴京城中的几个茶楼,研究了一下京城在售的几种茶叶的情状,又研究了一下产量和特质,最后他拿了一个纸盒子做套,在拿罐子装了些茶叶,做了一个简陋版的茶书。
茶书同茶树。
一本用茶书写的书册,带不回茶树能带一本茶书也不错,广告语他都给想好啦。
当然,出于政治需要,毕竟大宋是不能出售舆图的,这本茶书只是大概画了一下范围,空白区域都写了些茶叶的渊源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
总之,就是进行一下艺术包装,这个夏安然在行。
作为帝王信任的弟弟,夏安然带的东西在入宫时候自然不需要经过安检。
况且就这大小看着也不是什么能藏得住东西的玩意,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将东西交给了内侍,让内侍来负责打开检验。这还只是一个概念品,赵祯一眼看到这是大宋舆图就先皱了下眉,后来细看意识到这是一个简易版地图之后,便有了几分兴致。
作为帝王,赵振毫无疑问得擅长茶道,自然也善于品茶、鉴茶,细白的手指一一擦过茶叶罐子,他抽出来之后拧开小罐子,一一嗅过,片刻后赵祯笑道“阿弟有心了。”
他视线垂下看着这个盒子,只觉得弟弟做出来的这东西确实不错。
想来对于来大宋旅游的客人,带上一本茶书回去送人自用都挺有趣的,而且有些典故传说就连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宋人都不知道。
至于舆图这事……
也不至于就谨小慎微到了连个大致图形都不能够接受的程度,赵祯几乎不用多想就批了这件事。
只是制作这茶书的事倒是让他纠结了下,茶书本身使用的茶叶并不多,这毕竟是一个收藏、把玩为主要目的的产品,里头的每罐子茶叶也就够吃个五六回,东西小却很繁杂,尤其是无论纸盒子还是上头的模板等等,都怪麻烦的。
若是再交给盐铁司……
赵祯想了一下今天被他一票否决提议的盐铁司官吏惨淡的神色,顿时心中有些不是那么底气十足。
他思考了一下,问夏安然“阿弟,我记得你有一家店……?”
夏安然抿唇看着他哥,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即便他预感不妙,也不能拔腿就跑,何况哪怕他跑到门口也会被他哥提着后颈肉拎回来,皇权社会,就是这么的蛮不讲理。
和他哥诚恳的眼神对上后,夏安然委委屈屈得抿了下嘴。
半日后,说明了来意的夏安然遭到了盐铁司的官吏的和蔼目光,毕竟从这日之后,夏安然也要加入向他们采买大宗货物并且纳税的行业了啦!
按照赵祯的说法,夏安然要做的非常简单,他以零售商的身份从盐铁司这边购买各种茶叶,然后将之灌装出售。
至于这其中的差价,就当做是哥哥发给弟弟的零花钱。
倒不是赵祯真的疼爱弟弟到了这种不想要赚钱的程度,实在是得不偿失。
以小成本的运营模式,这种茶书还是有竞争力的,但是如果让茶案的人来做这件事,其复杂程度绝对是给茶案增加了大负担。
而且赵祯心里清楚,这种茶叶的售卖方法不过是玩票性质,大头的生意还是放在了大批量采购上面——这一切,都是他以为。
其实赵祯的想法没错,但是他想不到夏安然是一个多能搞事的人。
当白玉堂一举夺得武试首位身份踏出院试大门之时,便看到夏家的马车在那儿等着他,而他的先生,眼下一片青黑。其疲惫态度以及被榨干的姿态比之参加了武举被关了好几天的白玉堂更甚。
当看到这样的夏安然之时,白玉堂将方才心起的少年心性的自豪全数收起,他完全将夏安然如今的状态当做是为他担心了,故而极其乖巧得没有提自己在考试时候如何拳打考官,脚踢考生。
一脸温顺的白玉堂对着夏安然表示了考试一切顺利,他觉得文试发挥得也不错,师生二人在回程的马车上和了下题目。
这次的考题正是白玉堂曾经看过的前朝一场经典案例中的一部分,夏安然从他的角度给了分析,参考资料是白锦羲留下的一堆兵书,白玉堂加入了自己的思维之后自觉答案应是完美。
倒是同一场考生的杨文广在看到考题的瞬间就有些懵逼,因为这场战役就在夏安然之前的押题集里头……咳,这般当真无妨?
没错,夏安然这个考试狂魔又押题了。
他在考前备考的时候就从大大小小各大战役中挖出了自觉可能会被考到的部分给两个年轻人重点讲解,至于为什么压这些题目……因为这些战役发生的位置,基本都和如今的宋辽、宋党项边境相接,或是地形类似。
夏安然赌对了。
毫无疑问,赵祯连开两届武举,就是为了择选有可能为他取得这三国战役胜利者,他的指向性非常明显。
当得知考试题目应了他猜测的时候,夏安然只是微微点头,他微笑着听完白玉堂的破题,自觉以他所知已无法增益之后,便毫不犹豫得夸奖了一番白三少。
直到夸得白玉堂都要露出羞意了,方才微笑作罢。
白玉堂回家后,夏安然晚上睡觉时候安心了许多,三日后放榜,白玉堂果然是案首。同时,文科案首则是他的朋友颜查散。
如此巧合自当庆祝,颜查散不是本地人,他同自己的岳父家又发生了这般事也亲密不得,于是夏安然毫不犹豫得让白玉堂将人请了回来。
他特地给人安排了一桌酒菜,还把院子给理干净,把家里的猫猫狗狗关在房间里头,一副给人做出了完全准备的姿态。
然后……
给人送酒。
没错,夏安然就是想要趁此机会一举搞定任务啦!
他的任务还没做呢!
不就是月下一醉吗?
今日有月亮,有美人,有挚友,有好酒好菜,醉一下也无妨。
颜查散看到夏安然的时候呆了一下,他自然记得这位当时便坐在了主审位置上的男子,夏安然又不是大众脸,再看看他同白玉堂的亲厚关系,只觉得整个人脑中轰鸣。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乎乎得先以平民之身向人行礼,夏安然叫起之后便客客气气解释了一下白玉堂的身份,并且让颜查散莫要在意他,在陪了一盏酒之后他便借口不在此处打扰两人雅兴告辞。
简直是世界上最贴心的家长啦!
回了屋子,将暖呼呼又软乎乎的豹子抱到床上,夏安然便安安心心得睡觉去了,睡前他美滋滋得想着第二日一早起来就能接收到任务完成的讯息。
当真是完美得不得了。
他给白玉堂和颜查散二人准备的可是上好的汾酒,但凡用了上好两字,便是和高度数相关,这个酒夏安然只能喝两杯,两杯之后便要上头。
所以他今天才喝了一盏酒回来晕陶陶得睡觉惹。
但是很可惜,第二天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夏安然的任务没有显示完成,但是他一问下头的人,白玉堂的确是喝醉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搞错了画影剑的主人?
画影的主人不是白玉堂?
夏安然默默得敲了一下自己的系统,他觉得他需要系统给他一个交代,这个任务是不是有些太坑了点?
一次两次的,究竟打算拐几个弯?
几乎是同时,夏安然也下定决心,哪怕画影的主人其实不是白玉堂,到了他学生手里的剑他也不准备拿出去了,了不起就是任务失败吧!
他在前几个朝代努力积攒的那些积分也足够支付系统的劳务费了。
努力上班可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过上好日子吗,大人苦些就苦些了。
毕竟……咳咳,在没有长嫂的情况下,二嫂也如母啊。
夏安然十分得有思想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