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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馥突然提着尖木棍,起身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的木棍竟上叉着只死鸟……箐儿眯起眼仔细一看,吓得汗毛倒竖。
那、那不是主上特意送给夫人养在院子里的白鹭鸶吗?
“夫、夫人,这使不得的!”
梅馥瞪了她一眼。
“有什么使不得?来,帮我一起把它烤了!”
梅馥折断了房中的几把沉香木椅用作燃料,在院子里生起火,将那鹭鸶烤了,撕下一块递给箐儿,箐儿咬得战战兢兢。
她总觉得对面撕咬鹭鸶肉的梅馥特别凶狠,那目光,好像她手中的鹭鸶是主上一样。
想到这里,箐儿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夫人现在这些行为纯粹是在和主上置气,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夫人她,可能根本不了解主上……
箐儿刚欲开口,墙头上突然跃下一道人影,梅馥丢下鹭鸶肉,拉着她猛地站起来,那高大的人影带下来的劲风竟差点将火扑灭。
来人伸出一只大手,猛然扼住梅馥脖子,将她压制在身后的树干上。
箐儿吓得惊叫,借着火光,她终于看清那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加惊愕。
“九爷!你要掐死夫人了!”
阿九似未听闻,他掐着梅馥脖子,目眦欲裂,怒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你这婆娘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烤肉……”
梅馥一张脸涨红发紫,双目却冷冷然看着他,阿九更怒,看也不看便将她往火堆旁边摔,梅馥就手一撑,手掌刚好杵在滚烫的火炭上,忍不住一声惨叫,收回手时,芊芊手指已是皮焦肉烂。
箐儿吓得六魂无主,连忙进屋中去取湿帕子和药箱。
梅馥低头望着手掌,双唇颤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一如当初在慈济堂时那般狠绝。
“夏雪篱让你来的?”
阿九哼了声,眼中怒色未褪。
“是你活该!”
箐儿回来的时候,梅馥正站在院子里,对着烫烂的手掌喃喃冷笑。
“狼就是狼,逢场做戏,消遣时光而已,梅馥,难道你还当真了不成?若真为此变成只温驯的绵羊,任他驱使,可不又是走上了当初的老路?”
箐儿拉过梅馥的手,替她上药,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烫伤,她的心不由沉了沉。
她当初一时被夏雪篱的美貌所迷,犯了不敬之罪,差点被活活冻死,只因梅馥一念不忍死里逃生,重新跟在夏雪篱身边的几个月,才开始真正见识他的手段,也彻底了断了对他的遐想。
主上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谦谦君子,他高兴的时候,或许会宠着你惯着你,但你若是恃宠而骄,踩到他的底线,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夏氏于前朝乃是四大望族之首,只因乱世中看走了眼,资助了本朝太祖的死对头,后来太祖得天下后,便寻着各种由头打压夏氏,夏家男儿在朝为官从来得不到重用,女子均被除去入宫侍奉的资格。到当今这一带,已是江河日下,穷途末路。
夏雪虞本来是没有机会成为嫔妃的,因为她没有待选入宫的资格,是她弟弟夏雪篱,趁先帝到灵犀寺还愿,带着姐姐闯了圣驾,这一闯,夏氏从此得见天日。
这其实是一种很冒险的做法,就算不被当作刺客,又或许没有赢得先帝的青睐,很可能姐弟两人都会丧命,据说先帝命二人抬头时,夏雪虞怕得瑟瑟发抖,而只有十一岁的夏雪篱却面含微笑,对于先帝的问话对答如流。
据说当年的太后,先帝的生母曾感叹过,夏家女儿心气简单,掀不起大波澜,但她弟弟城府太深,留着只怕会是个祸害,只因他长得实在貌美过人,所以几次都没有狠心将他除去,以致成了今日让他夏氏掌权,把握朝纲的局面。
夏雪篱不是什么纨绔公子,他是夏氏唯一的继承人,背负着复兴夏氏的使命,他背地里做过的事,双手沾染过的血,梅馥听人说过,却没有亲眼所见,她根本不知道他徐徐微笑之后,是踏过多少修罗场的怨毒。
梅馥抬眼望向明月,冷风拂面,从未如此刻般清醒。
阿九坐在梁上,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底下那顶华帐。
鸡鸣三遍,天光微明,帐子动了动,内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阿九瞬间跃了下来,掀开帐子,扶夏雪篱坐起来。
他面白如纸,唇边有丝乌黑血迹,阿九心惊,忙将床头多宝格中药丸翻出喂他服下,又一掌推向他的后背,替他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片刻后,夏雪篱面色方回转过来。
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主子,何必为那蠢女人置气……要知道服用这药,最忌讳伤心动怒,昨夜差点就……”
夏雪篱闭眼不答,半晌,突然道。
“阿九,我是不是不像好人?“
阿九表情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主上他长得倒是一派无邪,可硬要说是好人,还是有点昧着良心,他是个实诚人,纵然对夏雪篱忠心耿耿,这种谎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夏雪篱见状,淡淡一笑。
“众人口中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奸臣,在她眼中,自然也是如此吧?”
提到梅馥,阿九腹中便是一肚子的火。
“主上就算不是好人,对她却是仁至义尽,不能更好了,是她自己眼瞎!”
话一出口,才自知失言,微咳一声,去看夏雪篱脸色。
夏雪篱却没有介意阿九的话,起身披上衣裳。
“听说你关了她一天一夜,够了,放她出来吧。”
阿九不服。
“主子!”
“还不快去?”
清芷居,梅馥立在如霞蒸蔚的杏花树下,正抬头望着高墙大院外的蓝天,忽闻院外锁头响动,转过头去,阿九已将门踢朝一边,冷着脸走进来。
梅馥看见他,左手的烫伤隐隐作痛,亦是露出怒容。
阿九没有理会,侧身站定,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新月清晕,花堆雪树,夏雪篱穿着宽大的冰丝白袍,犹如一片洁白的云悠悠飘进来。
梅馥不动不退,像一只戒备的野兽紧盯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晨起赏花,看来娉娉心情不错!”
见他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般笑语亲昵,梅馥心中冷哼。
他们这些人,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笑里藏刀,演技好得不得了,若自己真以为他是不计前嫌来示好的,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主上看上去神清气爽,想来心情也是不错。”
夏雪篱薄唇微勾,向梅馥伸出右手。
“既然大家心情都不错,不如娉娉陪我进宫一趟。”
“好啊!”
梅馥亲昵地走上来挽住他的胳膊。
小跑出来奉茶的箐儿见了这一幕,惊得脚下打滑,茶盏摔了个粉碎,她刚跪下准备告罪,那两人却已相偎出了清芷居。
箐儿怔怔抬头,心底升腾着一股深深的不安。
马车中,一片死寂,夏雪篱绝口不提昨日之事,梅馥便也装傻,但虚情假意始终无法弥补裂痕,气氛很是沉闷,为了避免与夏雪篱目光相触,梅馥左手挑起车帘,默默望向车窗外的闹市。
夏雪篱狭长凤目微挑,突然问。
“你的手怎么了?”
梅馥这才想起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心中冷笑,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她放下车帘,将手往袖中一藏。
“没什么,生火不小心烫了而已。”
夏雪篱眉头一皱,伸手拉过她的袖子,强迫她将伤手露出来。
“春日天暖,你生火干什么?想烧了我的清芷居?”
梅馥猛地抽回手,一笑。
“贱妾岂敢?不过是昨夜饿得慌,烤了只鹭鸶。”
夏雪篱闻言变色。
清芷居的白鹭鸶是他与梅馥在江南沉月湖边捉到的,梅馥还打趣说这鸟形态优雅,很像主上,夏雪篱便专程将它送到清芷居给梅馥。
梅馥察觉夏雪篱目光有异,抬眸对上他森冷的眼眸,不觉打了个寒颤,偏过头去。
一直到皇宫,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梅馥便恪守本分跟在夏雪篱身后。
马车径直入了宫门,或许是风和日丽,夏雪篱难得没有乘轿,一路步行至小皇帝寝宫,梅馥记得来时曾有探子禀报过夏雪篱,说今日阜宁长公主会带儿子前去觐见小皇帝,小皇帝和夏雪篱一向不和,若是负气说了什么,对长公主的立场恐怕深有影响。
夏雪篱通过段莹然和长公主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岂容破坏?
梅馥知道他的用意,但他正和段莹然眉来眼去,就不该总带着自己这个“宠姬”才是,有意撮合他们的长公主看到也不会高兴,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果然,夏雪篱在进殿之前,低声道。
“皇上对你很有好感,一会我有事同长公主相商,你要想办法绊住皇上。”
梅馥心中暗惊,小皇帝对自己有好感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他的探子,并不只是安插在淮王顾少元这些人身边,就连自己也……
梅馥心冷的同时,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对她好,果然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