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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馥双眼定在小皇帝怀中的酒瓮上,笑得贼贼的。
“那皇上不如把这杏花酒赏我喝两口?”
小皇帝果真犹豫,马上露出不舍的神情来,梅馥刚要说开玩笑的,小皇帝却点点头。
“走吧!去御书房,朕准你与朕同饮。”
说着,转身就往御书房方向走去,梅馥没料到他这么爽快,不可置信地跟过去。
“皇上,我只是说说而已,这是香苧送的酒,你当真舍得?”
小皇帝回眸一笑。
“一个人喝酒终究没意思,以后我让香苧再酿便是了!“
梅馥这才发自内心地笑了。
小皇帝李玥虽然心思深沉,但天性纯真,还讲义气,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若是从前遇见,她梅馥定是要结交的!
两人悄悄溜进御书房,小皇帝寻了平日喝茶的杯子,亲自打开酒瓮封纸,小心翼翼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梅馥斟了一杯。
梅馥腹中馋虫大动,忙忙地嘬了一口,大叹。
“芳香醇烈!好酒!”
对面的小皇帝浅浅饮了口,也点头赞同。
“是好酒,没想到你倒还挺懂酒的……“
梅馥刚想夸口和他吹嘘自己从前喝过的各种美酒,突然记起小皇帝才十三岁,自己带他喝酒,万一被太后知道……
小皇帝见她眼神不对,好似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不由撅嘴怒道。
“朕不是小孩子了!”
梅馥笑了起来。
“好!好!好!皇上不如把酒藏在御书房里,咱们以后悄悄来喝!”
小皇帝望着她,突然道。
“若是以后舅舅抛弃你了,你就来找朕,朕可以封你做个妃子。”
“噗!”
梅馥一口酒喷在桌上,她边擦嘴边咳嗽,抽着嘴角道。
“皇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那可不行,我比皇上起码大了六七岁,等皇上到了可以成婚的年龄,我都人老珠黄了,皇上还是好好惦记着香苧吧!”
说着,伸手便打算摸摸他的脑袋,小皇帝涨紫了脸,一把隔开梅馥的手,高声道。
“谁喜欢你了!反正都是要娶,娶你总比娶那些大臣的女儿强,一个个不是心怀鬼胎就是木头似的,无趣至极,朕是看你这人还不错,到时候香苧为后,你就做个贵人,好服侍我们,你这女人少自作多情了!“
哎呀,死小孩,感情是要把我当作御用陪玩,还服侍你们?真不可爱!
梅馥呵呵一笑,敷衍道。
“好吧好吧,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小皇帝眯起双眸,静静注视着她。
“怎么?你不信?”
他哼了声,冷冷道。
“你以为舅舅会宠爱你一辈子吗?今日姑姑前来,同朕说起舅舅的婚事,看来十有八九是段尚书的女儿段莹然无疑了,舅舅他也已经默认,只差下聘提亲罢了,你还在那做梦呢!”
梅馥闻言一愣,纵然料到迟早的事,心上还是重重受了一击,闷痛不已,她慢慢喝了口酒,声音有些飘忽。
“那又如何呢?他总有一天要娶妻的……”
小皇帝恨铁不成钢道。
“你们这些女人,包括戚烟那个不要脸的,都是被舅舅的皮相所迷惑,我劝你一句,舅舅这样的人,哪来什么真情,就是当初为她闹得满城风雨的梅馥,他也下得去狠手,何况你这个梅馥的替代品!”
梅馥怔怔抬头。
“梅馥?当初?当初怎么样?”
小皇帝以为她终于开窍,抿了抿唇,干脆倾盘托出。
“舅舅救下梅馥之兄,根本不是为博她欢心,舅舅欲南扩势力,所以看中梅家家底,连梅家偷逃税赋的罪证,也是他派人送到朕这里的!若非皇叔和顾少元从中掺了一脚,梅家财产今日只怕早已是舅舅囊中之物了,可怜梅馥这个傻女人,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死不瞑目的下场,还不知道真相!“
梅馥脑中轰然,眼前发黑,腥甜股股涌上喉咙,许久,方强行咽了下去。
“皇上,我失陪了……”
阿九在宫门外见梅馥一人走出来,眉头微蹙,但一想夏雪篱之前已交代他自己可能会晚点回来,便也不再多言。也不打算为梅馥掀开车帘,便抱手站在旁边,恍若没有看到。只见梅馥一个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车,那车帘重重一扔,就再没有动静。
自己竟……也被无视了?!
阿九觉得无趣,本还想讥讽几句,现在只得纵身上马,那车身被他故意狠狠一跃踩,马儿惊蹄,马车一个晃荡险些翻到,里面的东西被撞得到处乱晃,砸在车壁上一阵乱响。他故意在最后一秒才稳住车子,可竖起耳朵细听,意料中的惊呼声没有传来,反而隐隐闻见几声压低的呜咽。
阿九愣了一秒,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可一想到是那个让主子添堵的女人,瞬间就释然了。他吹了个口哨,正要扬起马鞭,那静得仿佛不会动的帘子突然被猛地掀开。
“不要走,等他——”
声音黯哑,虽是刻意调整,那里面破出的泣音,还是出卖了说话人的情绪。好好一句话,竟是咬牙一般出口。
阿九正要说话,梅馥却已先他一秒把车帘重重摔下。
他目光一冷,看了看那摇晃的帘子,负气跳下马车。
“臭婆娘,发什么疯!”
这一等,似乎就要好久……
已是春末,夏天的影子也渐渐显现。只听几声闷雷,不多一会,竟是下起雨来。宫内侍人打伞过来,招呼各家的车夫去门房躲雨,阿九故意不提及梅馥,给马儿裹上雨遮,一个转身便走了。霎时间,殿前广场就只剩下梅馥一人。她从膝盖上抬起头来,茫然地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布。窗外大雨倾盆,天空中黑压压一片,空气中湿意迷漫开来,模糊了她的眼。
梅馥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
夏雪篱说过梅家的商船是淮王请逍遥楼的人做的,为何李玥却又说是他干的?
他们之间定然有一个人说谎,可是无谓真假,梅馥那瞬间只觉得自己好蠢。梅家这块肥肉,淮王能惦记,夏雪篱难道就会置之不顾?可那……
梅馥面上湿润,透着飞扬的雨丝,她突然想起雪地里,她只身去往别院,跪地求他而突来的旖旎一夜。他们之间始于那夜,也应止于那夜。可之后慈济堂大火中的一纸契约,小产后她虚弱昏厥时耳边的声声呼唤,江南初春里的踏马飞歌,庭前花树前他环着她遗憾那初见之后九年的错过……
一幕幕如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晃过。
梅馥抱住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忍不住埋首痛哭。
哭自己傻,哭自己蠢,哭自己竟然被人狠狠背叛之后竟还没有放弃那冰面之后的淡淡温情……一切都怪自己,从一开始她便错了,却在夏雪篱的温柔攻势中渐渐迷失了自己,虽然嘴上坚固,但是那伤痕累累的心不知不觉竟已为夏雪篱打开了浅浅的一丝缺口,任由那暖流浇筑……
虽然不想承认,但梅馥不得不说,经历半年的相处,夏雪篱在她心中已不是之前那一般,否则,她为何会这样难过?否则,似乎一切已喷薄而出,她为何还执拗地坚守如此?
只怪那爱恨决绝的性子,让梅馥期盼着夏雪篱的到来。想要亲口问他,听他的亲自回答。
或许还是内心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急切需要一个答案,好让她从那个漩涡中解脱出来。
夏雪篱出来的时候,雨依旧在下。
因雨太大,太后特地让宫侍抬了两顶小轿护送长公主与国舅出宫。梅馥掀开车帘,看着夏雪篱先下了轿,一改往日的倨傲和猖狂,竟躬身把另一顶轿帘掀开,接过阿九的伞,亲自把长公主送上马车,直到马车走远,才转过身子。
看来,此去果然相谈甚欢。
梅馥放下帘子,从马车匣子里找出自己放在里面的胭脂,薄薄施了一层,才让自己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显得稍自然些。她刚收拾好脂盒,夏雪篱已是上来了。见到梅馥,夏雪篱目光微有些吃惊,但下一秒,那如玉温润的清淡面上已是浮出一层笑意。
“娉娉不走,是在等我?”他虽随口说让她等自己,却也没有抱什么期望,毕竟两人才闹得不可开交,以梅馥的性子,定然当做耳边风。
梅馥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当然是在等他,但此番看他笑得如此轻松,那在心中排练了数遍的开口质问瞬间不知道如何说出。
梅馥顿了一顿,没有说话,却是从车侧的抽隔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垂头帮夏雪篱擦着衣裳上被雨打湿的部分。车帘掉下的瞬间,梅馥听到阿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继才抖开雨笠挥动马鞭。
“怎么,你们又拌嘴了?”
夏雪篱显是已听到了,他声音上调,看得出心情很好。
“阿九这人就是嘴巴笨点,实际人却很好。”
他声音很轻,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俨然还是主上对宠妾的姿态。梅馥心中一刺,却还是淡淡“哦”了一下。
夏雪篱岂会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他定定看了梅馥一会,突然压住她拿着帕子的手。
那只手本就比常人温度要低些,现在更从一地风雨中进来,更是平添了三分冷寒。
感受到梅馥身体一颤,夏雪篱连忙缩回手。
“是不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