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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京华黄袍加身之后,她并没叫自己娘家人活跃在政治舞台上。
毕竟她两个弟弟还小,且也不是她亲生的弟弟。
魏轩和魏忠,经历了牢狱之灾,明显懂事稳妥了很多,即便有人从中撺掇。他俩却还口径一致的说,“若是阿姐需要我们,觉得我们能够胜任,必定不会不用我们。我们如今年少,不必去阿姐面前求什么官职功勋,借此机会好好读书,结交良朋益友,拜访名士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不管外人怎么撺掇,两人一直保持如此口径。
魏京华听闻此事之后,还赐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名士字画给他们,以资鼓励。
没想到小的已经懂事了,老的却越老越糊涂。
魏京华都已经准备去用晚膳了,宫人禀报,“魏敬贤魏大人,前来面圣。”
魏京华脚步一顿,面色怔了怔。
她刚登基做皇帝的时候,甚至都没把魏敬贤从牢狱里捞出来,因为他一出来,尾巴就翘到了天上。
他又不是她亲爹,即便关着他,魏京华也没有一点儿的心理负担。
但后来大臣们联名上书,一遍遍的谏言,说这样对举国推崇孝道不好,圣上都不做孝顺的表率,怎么能要求百姓孝顺?
魏京华思量之后,罢免了魏敬贤一切的官职,但给他了一个侯爵的虚衔,叫他从牢里出来了。
“日后爹爹就在府上颐养天年,享受儿孙绕膝之乐吧,缺什么你跟我说。”魏京华客客气气的,叫他回家。
魏敬贤一点儿不“懂事儿”,不晓得魏京华是说客气话。
当晚,他就要两个美姬,说府上没有合适暖榻之人。
魏京华径自气笑,她大手一挥,把府上伺候的婢女,凡年轻的,全都发银子打发了,送去的都是面丑的、年老的、以及太监。
魏敬贤气得三日没吃饭。
不过打从那儿也老实了一段日子,据说守着白姨娘和陆姨娘,安安生生的深居简出。
所以,他今日忽然进宫,在这个当口上……
魏京华是有点儿意外的。
“他来干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魏京华哼笑一声,“他怕是又收了人许多好处吧?不怕好处太大,吃不下?”
太监们也哭笑不得,“威武侯年纪大了,可能被人愚弄了。”
“他不是被人愚弄,是自己愚弄自己,以为我是可以被他控制在手里的。”魏京华眯了眯眼,“叫他进来吧,今日我得叫他清楚的知道,我不做女帝的时候,他不能控制我,我既做了女帝,他更不可能控制。”
魏京华召见了魏敬贤,且还换了一身见外臣的衣裳。
她在尊位上坐着。
魏敬贤站在臣子的位置。
太监们唱,“圣上驾到——”
魏敬贤装模作样要跪,却一直没跪。
他等着魏京华说“免礼”,毕竟他是她爹不是?怎么能叫当爹的给女儿下跪呢?
可他的膝盖,屈了又屈,试探间装模作样的……一直不听魏京华说免礼。
她身边的太监们也跟哑巴了一样,一言不发。
他忍不住抬头,觑了眼尊位上的人。
只见魏京华斜坐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净白漂亮的小脸儿上,尽是嘲弄之意。
“威武侯究竟是要跪,还是不要跪啊?”魏京华问。
魏敬贤这份尴尬……
“回陛下……臣,作为臣子,是该跪的,作为父亲,又……”
他说着就去看魏京华的脸。
魏京华笑了笑,“所以威武侯不知道自己如今是算作臣子来见,还是算作父亲来见吗?”
魏敬贤眼睛轱辘轱辘转的极快,“是……”
“这个好说,”魏京华微微坐正,“看威武侯来要说什么了,若说家事呢,就是父亲,那不必跪了,赐坐。若说国事呢,但凡涉及朝堂之事,就来不得一点儿私情,徇私可不是明君忠臣当做的,那就是臣子。不必坐了,跪着说就行。”
太监们闻言,倒也实诚,抬来了红木太师椅,放在魏敬贤一旁。
他们也不扶他去坐,放下椅子垂头就退走了。
魏敬贤站在那儿纠结不已。
他想坐啊,坐着跟皇帝说话,多有面子。
她是皇帝,就是普天之下第一女帝又如何?还不得听他的?
但坐下就不能说国事……家事有什么好说的?
魏敬贤纠结一阵子之后,他咧嘴一笑,提着衣摆在椅子上坐下来,“谢圣上赐坐,我是来说家事的,你知道,魏家的事儿。如今魏家没有主母,你母亲不在了,楚氏也没了,后院大大小小的事儿,没有一个女人操持怎么行呢?”
魏京华点了下头,“父亲要续弦?”
“有昔日的同僚上门做媒,那王家的嫡女今年年方十八,秀外慧中,能操持的庶务。”魏敬贤脸不红面不臊的说道。
魏京华都替他臊得慌。
“父亲今年多大了?”她忽然问。
魏敬贤偷偷翻了个白眼,“为父过了年就满五十了。”
“娶个十八的小姑娘?”魏京华哼笑,怕是今日给他送礼最多的就是王家吧?
“老夫少妻是常态呀,为父人老心不老……”
一旁的太监们都窃笑起来。
魏京华点点头,“还真是人老心不老,父亲身体还行吗?”
“你……”魏敬贤脸色涨红。
“哦,问了男人的忌讳了是不是?若是还行,那便不叫忌讳,既然父亲恼羞成怒……大概是需要进补了。”魏京华虽是女孩子,但毕竟是现代人,说话上比较放得开,她转脸就对太监们吩咐,“把契丹单于送来的西北鹿茸,御兽园里的公鹿给威武侯送回家一只。”
“多……多谢圣上。”魏敬贤面皮抽了抽,虽然这话叫他没面子,但他觉得,这些并不影响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所以圣上是恩准我续弦之事了?”
魏京华笑了笑,“你是父亲,你续弦的事情朕怎么能拦着呢?你岂不要说朕不孝吗?”
魏敬贤摸着下巴,脸色得意。
魏京华转而又说,“家事我不干预,但国事,我不会留情面。如今你只管商量你续弦事宜。如今正在彻查西北通边事宜当中,从中渔利的官员们,官商勾结牟图私利的贪官污吏。这是国事,倘若查到威武侯,你可留心了,那会儿你就是臣,朕就是君,可就不再讲什么父女情谊了。”
魏京华说的果决。
魏敬贤脸色微微一变,他似乎还存着点儿侥幸心理——毕竟他不是直接参与进那些事儿中,他只是现在才收了点儿好处。
“此事事关重大,在朕这里,没有法不责众。但凡查出手脚不干净的,绝不姑息。”魏京华提醒他。
魏敬贤抖了抖,“过段日子,就是你母亲的祭日了,我还想去给她上香扫墓……”
“希望你那时候能去,若是又进了监牢,我只能叫其他人去了。”魏京华当即把话撂明。
“你连我都抓?”魏敬贤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起来。
魏京华挑了下眉,“你与商贾勾结了?与官员勾结了?”
“没!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魏京华轻笑,“难不成,我还会故意诬陷你?”
“那你刚刚说……”魏敬贤在周围太监的目光中,发觉自己失态,又缓缓坐回椅子里。
魏京华笑了笑,“我只是说,千万不要常在河边走,免得湿了鞋。”
魏敬贤还想狡辩什么。
宫人忽然说,“晋王爷来了。”
说话的宫人瞧见魏敬贤,神色立时复杂,欲言又止的。
“还有什么?说吧。”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晋王爷说,此事有人举报威武侯魏府。”宫人小声说。
“胡说八道!”魏敬贤再次紧张到失态。
他刚琢磨着自己不会被牵涉进去,通边的事儿,他也知道利益丰厚,但他真的没插手啊。
他只不过在今日,京都气氛紧张的时候,收了人家点儿好处,答应人家进宫来说情……在某些小事上劝魏京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提醒她“水至清则无鱼”,即便她想做明君,也不能手腕太强硬。
他只是来教她做人的道理的……怎么就有人举报他也与此事有关了呢?
“我冤枉!”魏敬贤说。
殷岩柏此时恰跨过门槛,进了殿中。
“本王还没说是什么事儿,怎么威武侯就叫起冤来了?”殷岩柏笑问。
“晋王没说,可、可宫人已经说了,说有人举报我魏府!我魏府是清清白白!”魏敬贤辩白说,“更可况魏府可是圣上您的后院儿,别人举报魏府,不就是希望圣上您后院儿起火的吗?”
魏京华笑了笑,“那我把后院儿的柴给撤了,不就一劳永逸了?再也不用担心起火了。”
“撤、撤了?”魏敬贤大惊失色。
殷岩柏在一旁道,“有人说,今日有人从西侧角门,抬了两顶粉黄的轿子进了魏府,从轿子上下来的是两个豆蔻年华,貌美体软的小姑娘,已经去了主院儿侍奉。还有人从东南侧角门,抬了两只硕大的箱笼进魏府,打开箱笼除却名士字画难易估价,其余金银珠宝,价值千金有余。”
魏敬贤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以为这点儿动静可以漫天过海,没想到殷岩柏知道得一清二楚……
跟他亲眼看见了似得……
魏敬贤最大的特点就是,说不过,就耍赖!
“我是陛下的爹,是晋王的岳丈大人,你们……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