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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桐最先冲上去,用流利的英文询问手术情况。
医生说移植手术很成功,接下来的问题跟我查到的一样,要看江凯的心脏对邱沉身体的排异反应严不严重了。
邱沉被推出来时还没醒,眉眼紧闭似乎很痛苦。
江凯父母、邱伯清等陆续蜂拥过去,小桐也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跟着移动病床往前走,两只眼睛不停地在邱沉心口流连,好像能从那里看到江凯的复活一般。
我定在原地没动弹,一丁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直到远处有护士推着另外一位病人来手术室,我被随行的病人家属冲撞了下,这才回过神来。
我浑身一震,疯了似的往病房跑去,赶到病房门口一看,病房里空无一人。
我又跑回手术室门口询问,几经折腾,才知道邱沉进了ICU病房。
好不容易找过去后,我发现病房外的玻璃窗前挤满了人,我现在他们身后张望了一会儿,正想跟人打探进去探望的规矩时,有人搀着邱沉妈过来了。
老太太的眼神从我脸上扫过,淡漠到好像只是看到了一团空气。
我再次忍住了心底的渴望,默默地退到一边,按捺住了往人群里挤的冲动。
“大哥,咱儿子现在需要休息,我们都待在这里太吵了,影响不好。等医生允许了,我们再进去探视。”江凯爸爸最先做出了提议。
邱伯清愣愣的,过了好几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好,老弟说的对,大家还是先回吧,让小沉好好休息。”
那些人陆续走了,最后只剩下我跟小桐俩人现在玻璃窗前。邱沉在比较里面的位置,其实我们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谁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看了小桐一眼,率先打破沉默:“你很爱江凯吧?”
小桐愣怔几秒才转头看我,原来她哭了,眼里泪光盈盈却拼命忍着没让眼泪掉落下来。
她背过身体擦干了眼泪,再回头看我时,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只是眼眶红着:“嗯,你知道吗?我跟江凯读的同一所高中,他成绩比我好,为了跟我读同一所大学,高考志愿特地跟我填的一样。高中同班的其他同学谈恋爱时成绩都下降了,只有我,因为有江凯的课外辅导,成绩一直在上升。读完大学,我们又一起出国留学……”
她说到后来还是没忍住,抱着我开始哽咽,因为她不想出声打搅别人。
我的心是颤抖的,她跟江凯的经历,跟我和周季安的太像了,只是我们没留学,也没能爱到底。
我该怎么办啊?我怎么也没料到邱沉这边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最终,我什么都没说,默认了自己是邱沉妹妹这个伪事实。
邱伯清找到我时,天已经黑了。小桐被江凯父母接走后,我就一个人现在这里发呆,有护士跟我说过些什么,我因为没注意听,所以也没听懂。
“走吧,回家吃饭。手术成功了,这是好事。”
心脏供体是整个过程中最难的一步,听说江凯的心脏各方面都跟邱沉的配型成功,时机又恰到好处,所以邱伯清对他们家相当感激。
江凯捐出了所有能捐献的器官,眼角膜、肾脏、肝脏……救活的岂止是一个人。
邱伯清一路上跟我感慨良多,听得出来他对江凯一家子充满了欣赏。
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话,我问出了压在心底的话:“邱叔,小桐是江凯的未婚妻,我听江凯妈妈说,你们答应她要让邱沉娶小桐。邱沉,不知道这件事吧?”
邱伯清顿了一会儿,没说话。
我又问道:“邱叔,你跟他们说我是邱沉的妹妹,是吧?”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他们租住的房子门口,邱伯清忽然顿住。
他沉重地看向我,眼神没有丝毫闪烁:“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供体吗?为了争取到江凯的心脏,我找了很多人去游说他们一家,好在江凯这孩子心善,他自己早就有捐赠器官的打算了。那种情况下,别说把江凯的婚姻转嫁到小沉身上,也别说让小沉认江凯爸妈当干爸干妈,就是把我所有的家产都要去,把我这条老命要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邱伯清激动得直捶心口,一把老泪纵横的样子,看得我实在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邱伯清很快就擦干眼泪稳定好了情绪,他朝门里看了一眼,示意我走到门前走廊的尽头:“姑娘,我从来不过问小沉的感情问题,不管他喜欢谁,想跟谁结婚,我都赞成。这孩子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如今遭这种孽也是我们这一辈害的。我只希望他幸福,真的,你说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呢,幸福最有用。”
“姑娘,你也放不下小沉,我知道的。江凯跟小桐的婚事到底怎么结局还不一定,小桐那姑娘喜欢的是江凯,她不一定会喜欢上小沉。再说了,小桐爸妈也未必答应这门婚事。毕竟做了心脏移植的人,寿命总是有些影响的,以后还要吃一段时间的药,那些药也会产生一些副作用……”
邱伯清叹着气没再说下去,我想也没想,直接说道:“邱叔,只要邱沉肯娶,我随时都可以嫁给他。”
这句话说得傻,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可邱伯清却震惊地看着我,眼里有莫名的情愫在涌动。
好一会儿后,他很感慨地说了句:“年轻真好,敢爱敢恨。”
吃晚饭的时候没看到邱沉妈,只有我跟邱伯清一起吃。
吃到中途,老太太喃着话跑了出来:“伯清,我刚做了个梦,梦到那个死女人把小沉害死了。你说她怎么那么狠心呐我要去看看小沉,我去看看。”
邱伯清赶紧走过去拦住了她:“发昏了?小沉刚做完手术,在医院里躺着呢。”
老太太这才拍着心口往沙发上坐,魂不守舍地点点头:“是了是了,你不知道,刚才那个梦太吓人了,我梦到她把孩子抢走了,你说说你,当年非在外头拈花惹草,要不然小沉也不会被她害成这样!她坐牢了没?判死刑了吗?”
我纳闷地看过去,老太太这才发现我的存在,马上拉下了脸,不等邱伯清回话就急匆匆地回了房间。
“邱叔,阿姨刚才说的是张姨吗?您跟张姨以前谈过?”
我彻底呆住了,难道邱伯清以前问我张阿姨的底细是因为感觉她像以前的恋人吗?
邱伯清的脸色变了几变,额角的青筋鼓动了几下,手也不由得握紧。
他眼里露出回忆往事的茫然感,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语气里不经意流露出懊恼的惋惜:“不提了,都已经过去了。”
是不是因为邱沉是邱伯清的儿子,所以才让张阿姨的愧疚感加深了几分?
邱伯清步履蹒跚地往里走着,背影十分落寞。
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邱伯清一步一晃往里面走的背影,深深地刻进了我心里,莫名让我鼻子发酸。
我一夜都没睡着,如果可以由着我的性子,真想彻夜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即使看不到邱沉,心里也会踏实些。
我五点钟就洗漱完走出了房间,没想到我刚想去厨房做早餐时,邱伯清夫妇也起来了。
看到我,他们俩愣了愣,我赶紧笑着指了指厨房:“我去做早饭,吃饱了带着好状态去见邱沉。”
我昨晚突然想到邱如一就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去世的,不知道邱沉躺在里面会不会想起邱如一,他会不会害怕?
想到这件事,我就迫不及待地想早点见到他。
我们三个吃完饭后早早地去了医院,明明医院大门还没开,邱伯清打了个电话后便有人特地出来接我们进去了。那人用英文跟我们交流,在我的潜意识里,邱伯清夫妇这么大年纪了,应该没学英语,可我没料到的是他们说起英语来虽然不够地道,却相当伶俐。
穿好无菌服后,老太太头一个冲进了ICU病房,护士给的探望时间很短,她没几分钟就出来了,眼里带着笑容的模样看得我特别欣慰。
我本来一直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准备好第三个进去的,哪里知道邱伯清拍了下我的后背:“姑娘,进去吧,小沉肯定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我下意识地想礼让一下,回头看到他真诚的目光,我感动地连连点头,进去前连谢谢都忘了说。
邱沉正转悠着眼珠子在乱看,周围充斥着各种设备的声音,我走得很轻,生怕吵到任何一个重症病人。尽管如此,走到邱沉身边时,他还是准时地朝我这边看来,只是两眼依旧无神。
他的嘴巴动了动,像是在喊我:“小田螺?”
“邱沉,我来了,感觉还好吗?痛吗?”暂时不说他身上插了多少管子,单看他连声音都不怎么发得出,我就心疼得想落泪。
邱伯清说得对,邱沉太苦了。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本来完全有钱势像罗九川一样潇洒任性的,可生活却硬生生地把他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竟然弯起嘴角笑了,笑容扩散开后,将他无神的眼睛也染上了笑意。
他的嘴巴动了动,好像在说:“不痛。”
“傻瓜,都这样了,还骗我。”眼泪已经掉下来了,但是我尽量忍着不让声音感染上哭腔,实在忍不住了就紧紧捂住嘴巴。
邱沉依旧有气无力地笑着,他的嘴唇又动了几下。我没看懂,疑惑地“嗯?”了两声。
于是,邱沉便不厌其烦地动着嘴皮子,说完一遍,隔两秒再重复一遍。如此反复好几次后,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说了三个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