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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澈说完提议,幽州刺史刘虞摸着山羊胡子,沉吟不语;右北平郡太守刘政面色阴晴不定,双眼望着屋顶,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耐心的等了一会,看见他们还是没有回应,于是再次跪下,大声说道:“刺史,此事不能拖延。下官只要三四百骑,今晚就能偷袭牧场!”
刘虞依旧沉吟不语。
刘政微微一笑,对周澈说道:“周君起来吧。去把衣服换换,再去吃点东西。让我和刺史商量商量。”
周澈赶忙应允,躬身行礼,告辞退出。
刘政看见他走出门,立即说道:“这周皓粼真是‘甘霖之雨’啊,可是这个计策不是白痴想的就是疯子。这么疯狂的事他都想得出来。”
刘虞笑起来,“你认为这个主意如何?”
刘政叹了一口气,“好啊。既能解决将来的问题,又能解决现在的问题,若此计不高,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主意。”
“那就是说是可以冒险一试了?”刘虞问道。
刘政坐回席位上,一言不发。他是一个郡长官,自然不好在一个州长官面前拿什么主意。而且这个计策十分冒险,从本心来说,他不愿意冒这个险。虽然假若成功了,对右北平郡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这毕竟是假如。
刘虞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说破。
“这次我们能夺回卢龙塞,当真是千钧一发,险之又险。若不是田经之前有先见之明,提前向我们发出求援信,卢龙塞此次必定失手。这些居心叵测的胡人现在已经无法无天,无视我们大汉的天威,一意胡作非为。如果不趁着这次时机好,把他们彻底打趴下去,恐怕将来非常麻烦。我认为皓粼的想法不错,可以出兵。”
“幽州认为周皓粼的话可信吗?”
“你指的是什么?”刘虞诧异的问道。
“战马。我说的是战马。七八千匹战马,放在一个牧场上,那是多么诱人的一笔巨大的财富,乌桓人和鲜卑人怎么会没有防备?周皓粼说的如此轻松,恐怕有欺骗我们的可能性。他想报仇。卢龙塞一千多人全部战死,他肯定是想报仇。”
“乌桓人和鲜卑人剩下的士兵据我们估计,至少不会少于两千多人。两千多人的骑兵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胜算。何况还是在乌桓人的草原上,和他们进行骑兵对决。即使是偷袭,胜算都非常小。”
“但是他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乌桓人和鲜卑人大败之后,士气低落,疏于防范。此时若去偷袭他们,胜算的确很大。只不过我们自己没有信心,没有勇气,不敢尝试而已。”刘虞立即接着他的话说道。
“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旦偷袭成功,这么多的战马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钱,就是百姓的口粮,就是今年过冬的棉衣,就是明年春天的种子,就是幽州百姓的安宁和温饱啊。”
“七八千匹战马,如果卖个好价钱,今年冬天就可以让幽州百姓过得稍稍好一点。再加上鲜卑俘虏胖子素利,他还可以带给我们一笔丰厚的收入。可以让鲜卑人多出点钱,把他赎回去,免得浪费我们的粮食。”
刘政以惊奇的眼神望着刘虞,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刺史,您怎么…”
“说话象唯利是图的商人是吗?”刘虞苦笑着,望着他说道:“右北平郡今年没有遭受到旱灾的冲击,所以勉强尚可度日。知道广阳郡百姓的生活吗?广阳百姓自从旱灾蝗灾以来,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尸骨遍野,惨啦。”
“我幽州地处北疆,地广人稀,由于这些年边境饱受外族掳掠,战火不止,虽然人口不过百万,但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百姓生活之困苦在我大汉来说,也是第一呀。本来我们每年还可以得到冀州青州的财政贴补,但是今年,冀州的旱灾最凶,青州次之,哪里还有什么钱贴补我们,他们自己都不够用了。钱,我现在就是要钱。我不能让幽州的百姓活活饿死冻死。你明白吗?”
望着刘虞一身简朴的粗布麻衣,刘政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没有做声。
“郡守,现在你的人马最多,这卢龙塞边军又归你管辖,你给个痛快话,干还是不干?”刘虞咄咄逼人,严肃的望着刘政,一副你不****和你没完的架势。
刘政依然犹豫,他低头想了一会,说道:“如果偷袭不成,我们的损失就大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还蚀一把米了。卢龙塞遭此重创,还是不易冒险的好。”
刘虞无奈的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事情孰重孰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刺史啊,部队损失这么大,本郡已经承担不起了。您要知道,一千个士兵,他们的军饷,装备要花多少钱吗?现在朝廷不给钱,您州府不向本郡要钱已经不错了,我一个小小郡府,到哪里去弄钱呀。您不要逼我了。”
“这一战打赢了,不就是有钱了吗?”刘虞气恼地说道。
“使君,您和我都是文官,不懂这打仗的事。周皓粼他胆子贼大,我们不能跟他一块发疯。一旦失败,就是雪上添霜,损失更大了。”
“郡守,说白了,你就是怕自己受到损失,是吗?”刘虞不高兴了,说话已经开始不中听了。
刘政摇摇头,“使君此话差矣。我自己能有什么损失,我怕的是右北平郡受到损失。卢龙塞边军要重建,这一大笔钱我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去借呢?您有钱借给我吗?”刘政不客气的问道。
刘虞气愤的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的部队在反攻卢龙塞时,一千部队损失巨大,只剩下三百多人。要是部队完整,还用得着在这和你说废话。刘虞有些后悔自己跑得太快。这个老滑头就是厉害,鬼精鬼精的,一直带着部队跟在自己后面。结果他的部队基本上没打什么战,卢龙塞反攻就结束了。
刘虞不好同他闹僵,于是退而求其次,“如果你坚决不同意出兵,那这样好不好,你借三百匹战马给我。我的部队还剩下三百多人,但是战马实在是太少。这战结束了,如果赢了,我给你重建卢龙塞边军的钱。”
“如果输了呢?”刘政好象一点都不愿意吃亏,立即接口问道。
刘虞望了他一眼,一脸的失望,无奈之下,他咬咬说道:“折成谷子,明年还给你。”
刘虞心里气呀。这是什么世道,人穷志短,就连有权势的下级都不卖自己的帐。如今的大汉朝,的确有些变了。
“不争了,不争了。既然你右北平已经答应出马,我就安排具体事情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来人…”
鲜于辅在门口出现。
“去把周校尉叫来。快去。”
周澈拜祭了李进,章挺和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战友的墓,最后他又回到林充的墓前。见姜枫他坐在地上,望着插在坟前的木桩以及木桩上的名字,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香囊。睹物思人,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鲜于辅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周澈出了卢龙楼,直接奔新月楼外的墓地去了。鲜于辅已经听刺史说了,他就是名传天下的“酷吏”。他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周澈和他脑海里想象的周澈真的有很大的不同。传闻中他是执法严格,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残忍毒辣。但他看到的周澈却是一个机智,勇猛,感情丰富的热血汉子。他远远的就看到周澈孤独的身影,他一个人孤单单的跪坐在坟墓前,一动不动。一个对死去的战友总是念念不忘的人,这份感情,这个人,本身就让人敬佩。
鲜于辅没有打扰他,站在山下,默默地望着。
周澈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东想西。有时候非常消沉,有时候很平和,再一时又愤怒,下一时又万事皆空。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阵阵寒风袭来,他才惊醒过来。
周澈站起来,茫然四故,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接下来又能干什么呢?战争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时候,无休止的血腥,无休止的杀人被杀,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生存?战争就是为了将来没有战争?
“校尉…”
周澈猛然惊醒,他镇定了一下纷乱的心神,缓缓回头看去。
鲜于辅站在他身后,正非常恭敬地抱拳施礼。
“鲜于君,有什么事吗?”
“刘幽州有请。”
他是同意出兵呢还是不同意?周澈默默地想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刘虞看到周澈,只说了一句话:“三百六十人,行不行?”
周澈狂喜。他激动得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拼命地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澈一把抹去泪水,跪下给刘虞磕头三个头。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子,以自己无私的胸怀,绝对的信任,赢得了周澈誓死一战的决心,此去即使血洒沙场,也在所不惜。
周澈走出卢龙楼,看见鲜于辅和三百多名战士站在战马旁边,整整齐齐排成六列。鲜于辅看他走出来,纵声高呼:“给周校尉行礼!”
鲜于辅和三百五十九名战士同时单腿下跪,齐声高叫:“誓死追随…”吼声蓦然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直冲云霄。
周澈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浑身的鲜血沸腾了,他颤抖着嘴唇,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时,从广场的对边,田衷带着三十名卢龙塞战后幸存下来的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到他们全身甲胄,周澈呆呆地望着,无所适从。
田衷和三十名士兵全部跪倒在周澈面前。
“主公率兵深入虎穴,怎么可以抛下我们,独自前往。”
“主公,卢龙塞边军就剩下我们二十九人还可以继续作战。死,我们也要和主公死在一起。”
田衷突然举起手上血迹斑斑的大汉战旗,带着士兵们纵声高呼:“誓死追随…”
周澈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