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0 怀利相接

熏香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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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朔望大朝。董卓得尚书令许攸暗送朝芴。一鸣惊人。

    然董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攸设此谋,绝非只逞口舌之快。实则杀机暗藏。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新帝逃回合肥侯国,关东群雄不复先前之势。洛阳当为正朔,乃其一。

    今汉,郡国并行。国主只享食俸,不得治政。然徐豫诸国,以陈王刘宠为首,拥兵集权,阳奉阴违,不遵刺史号令,乃其二。

    檄文广发天下。首当其冲,便是徐州刺史陶谦,欲行一鸣惊人,乃其三也。

    且洛阳使者,不是旁人。乃前骠骑府主簿王朗。王朗,本就是东海郯县人氏。为徐州名士。重归故里,累日宴请不断。馆舍外,车马列队,不下数里。名声之重,足见一斑。

    须臾,王朗至。

    “拜见使君。”洛阳天使,自有风仪。

    “上使免礼,请上座。”陶谦和颜悦色。

    “谢使君。”王朗再拜落座。

    见陶谦看来,别驾赵昱起身出列:“敢问上使,天子檄文,因何不提淮泗大疫。”

    “哦?”王朗明知故问:“君,何许人也。”

    “别驾赵昱,字元达。”乃由陶谦引荐。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皆为天意。别驾焉能不知?”王朗反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淮泗百姓,亦是天子之民。焉能厚此薄彼?”赵昱驳回。

    “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脩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脩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十日并出,羿射去九。”言罢,王朗环视众人:“是故,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日并天,必出大害。先有南阳大水,再发淮泗大疫。岂非情理之中,何必多此一问。”

    见座上众人,纷纷点头。王朗面色不变,心中窃喜。

    赵昱又道:“今二日余一,天下共主。天子却只发檄文,并无义举。岂非哗众取宠乎?”

    “君请慎言!”王朗勃然变色:“天子负天命,应正朔。岂可擅自揣度。夫‘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注1)。’”

    一席话,掷地有声。

    赵昱肃容下拜:“昱,受教。”

    王朗亦回礼:“不敢。”

    见机一到。陶谦遂言道:“正如上使所言。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传檄天下,宜遣使奉承王命。”

    王朗大喜下拜:“使君乃纯臣也。”

    待起身,眼中似别有深意。

    陶谦心领神会。遂屏退左右。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大义凛然,慷慨陈词之后,必言利益,必有舍取。

    待堂内只剩心腹亲信,寥寥数人。王朗密语道:“使君只需遣使奉章上洛。天子必行嘉许,当拜徐州牧,加左将军,封溧阳侯。”

    “哦?”饶是陶谦,亦不由心动。封侯拜相,无人免俗。

    然口说无凭。陶谦一时迟疑不定。

    王朗笑道:“使君何必见疑?只需遣一亲信,与我同返。后事如何,一观便知。”

    陶谦轻轻颔首:“如此,请上使暂回馆舍安居。待组使团,与君同返。”

    “遵命。”王朗再拜起身,翩然而去。

    亲信曹宏,忍不住叫嚣:“明公若为左将军,何愁徐豫诸国,不尊号令!”

    “左将军,战国已有。秦汉因之。金印紫绶,位次上卿,或典京师兵卫、或屯兵边境。戍守四方。”别驾赵昱进言道:“使君得此号,名正言顺也。”

    座下如下邳相笮融,彭城相薛礼等,各个摩拳擦掌。然陶谦却不为所动。少顷,忽言道:“典农校尉何在?”

    陶谦任刺史时,徐州饱受黄巾之乱,“世荒民饥”。陶谦表下邳人陈登,为典农校尉,于境内屯田。陈登上任伊始,便“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数年大成,“粳稻丰积”。徐州乃时下河南为数不多,富庶大州。

    惹四方眼馋。豫州牧孙坚,兖州牧曹操,甚至青州刺史、扬州刺史,皆曾遣人借粮。足见一斑。

    “陈校尉,今在舍中静养。”赵昱答曰:“隐疾发作,无从下榻。”

    “乃食鱼鲜所致。”亲信曹宏又言道。

    “此症,蓟国良医皆可诊治。”赵昱言道:“不其港,常有蓟国海市经停。宜当速去,迟恐不及。”

    陶谦轻轻颔首:“速去速回。”

    “喏。”曹宏遂去传命不提。

    心知陶谦有意遣陈登出使,赵昱又进言道:“洛阳之行,宜早不宜迟。”

    陶谦这便定计:“如此,便劳元达亲往。”

    赵昱大喜:“卑下,定不辱命!”

    郡府典农校尉官舍。

    曹宏奉命而来,传达上意。

    典农校尉陈登,抱恙下榻,伏地领命。临行前,曹宏又讨得百角蓟钞一券,这才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待曹宏远去,忽听内室有人慨叹:“我儿所投,非明主也。”

    陈登面黄透赤,腹胀如鼓,涩笑答曰:“儿非敬陶使君,乃为徐州百姓也。”

    “徐州‘居四战之地,恐日就微弱’。大水之后,又生大疫。周遭郡国,民不聊生。唯此州富可敌国。不啻群狼环伺,取祸之道也。”便有一人,布袍葛巾,自出内室。

    正是登父,陈珪。字汉瑜。徐州下邳人,广汉太守陈亹孙,太尉陈球侄,吴郡太守陈瑀、汝阴太守陈琮从兄。出身士族名门。与袁绍、袁术等,皆为故交。初举孝廉,任青州北海国治,剧县令。后辞官,赋闲在家。

    “阿父所言极是。”陈登慨叹:“乱世将至,陶使君断难善终。唯恐殃及百姓,故不忍弃之。”

    “琅琊港,乃徐州良港。先前,多有蓟船往来。奈何自琅琊王闭港造船,欲谋过江。便断绝交通。若能重开琅琊,引海市停靠。则徐州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