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 内难未弭

熏香如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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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国稻秋事大,天下皆知。眼看立冬将至。军中无余粮下锅。若不得蓟国新谷,恐崩盘在即。故三家默契共生。偃旗息鼓,收拢士卒,互不相争。

    待蓟国颗粒归仓,再做计较不迟。

    且蓟王新婚燕尔,娶甘后等九美。正泛舟掘鲤淀中,如胶似漆,如渴似饥。

    蓟国吏治完备。左右国相,分掌内政外交。另有五尹九守,分治四百城港。二十一令,共掌家国机构。更有蓟国双壁,携水陆诸校,守备国境,谨防宵小。另有辅汉大幕府,文臣武将,鼎力相助。

    蓟王足可安心。

    话说,蓟国千六百万众。如今募兵几何,天下无人知晓。尤其蓟王南巡,婉拒数万美人入宫侍寝,却带回数千精卒,入列白毦。日积月累,蓟国兵锋若何,不可估量也。

    扪心自问,蓟王不广开后宫,却广纳天下健勇。所为何来?

    西征大秦之声鹊起。

    更有五帝之子,同出蓟家门。若传言非虚。待麟子阿斗长成,恐为赤帝子。易县为京。先定河北,再水陆并进,将关东、巴蜀、江东收入囊中。天下可定矣。

    唯一倚仗。蓟王纯臣。有礼有节,恪守臣道,从未僭越。叔侄三人若无大过,当可得善终。又或是,趁蓟王尚未吞并河北,麟子阿斗远未长成,能取十三州之九。挟半幅民望,与蓟王隔河相持。那时,大汉天下花落谁家,犹未可知也。

    曲阿,合肥侯行宫。

    会朔望大朝。群雄在列。国师笮融上表,请合肥侯加尊号:“佛君”。于江东大建浮屠祠。户户奉佛礼佛。

    合肥侯环视群臣,不置可否:“大将军,以为如何?”

    袁绍虽位在国师下,实则群臣之首。

    袁绍持芴跽奏:“回禀陛下,臣窃以为,国师表奏,乃定国之策也。”

    “哦?”饶是合肥侯,亦不禁动容。群臣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毕竟大汉以经学立国。虽尚道家无为。然外儒内法,从未以道驱儒。更何况举国奉立西佛。两汉四百年,闻所未闻。

    待群臣噤声。合肥侯笑道:“愿闻大将军高见。”

    “陛下当知:江东山险林密,蛮夷多未平集,内难未弭(平息)。如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庐江,数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猨狖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陛下虽分部诸将,镇抚山越,讨不从命。奈何兵进则顺,兵退复返。其(山越)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虽兵精将勇,不能羁也。”袁绍所虑,必是山越。

    见群臣皆心有戚戚。合肥侯又问:“莫非,大将军以为。奉佛可平山越。”

    “陛下明见。”袁绍言道:“国师本就是丹阳大帅。若先于丹阳,广造浮屠祠,向化蛮夷。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与袁绍目光一碰,合肥侯心领神会。

    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袁绍又道:“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天性劲勇。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擒尽,屡自求乞为官出之。若得国师招募,不出三载,可得甲士十万。”

    合肥侯,居高下问:“如大将军所言。江东初定,内难未弭。此时若改奉西佛,恐激民变。宜缓图之。国师可愿,亲入丹阳,广修浮屠祠。若得山民,出山来投。则编为精兵,为国所用。待一郡悉平,再赴别郡。可乎?”

    “陛下明见,臣,实无异议。”笮融亦知欲速则不达,唯退而求其次。

    “如此,国师当便宜行事。”合肥侯笑中,一闪戾芒。

    笮融却未能窥见:“喏!”

    见笮融礼佛事了。群雄皆暗出一口气。合肥侯能窃据江东,笮融居功至伟。本就是丹阳强宗骁帅。又奉佛多年。大江两岸,广有信众。

    话说,自明帝夜梦金人,引佛东来。楚王刘英奉佛,“更喜黄老,学浮屠,斋戒祭祀”。桓帝亦曾“设华盖以祠浮图(屠)、老子”。将西佛与黄老并列。足见汉末,佛教已开枝散叶,正待良机,以求广为流传。

    笮融先前于徐州作为,可见一斑。

    江东水陆要冲,商贾云集。除防佛门自西向东,渡江而至。还需防佛门自南向北,渡海而来。正如身毒商人,可水陆并进,经由葱岭并南海,远至中夏。

    此时,扶南国已有礼佛迹象。蓟王若不远征林邑,百年后,林邑亦为佛国。

    又如前所言。统治不够,宗教来凑。

    宗教立国,利弊各半。却也是双刃剑。袁绍设谋,令笮融以佛法,向化丹阳山越。可谓兵行险着。事成,得精兵数万,抚平一郡之地。事不成,笮融犯众怒,而身首异处。则江东再无国师。合肥侯亦毋需如约立佛国。

    目送笮融出殿。合肥侯忽问:“事能成乎?”

    “五五之数。”袁绍颇多意味深长。

    殿内群雄,皆随合肥侯数次迁都。谓肱股重臣,爪牙心腹,亦不为过。无外人在场,合肥侯自无需顾忌。

    “成败各半。”合肥侯又看新任御史中丞刘巴:“中丞以为如何?”

    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并尚书令,朝会时坐皆专席,号“三独坐”。目光所聚,刘巴从容答曰:“回禀陛下,臣,窃以为。丹阳必为国师所定。”

    “西佛当真有此神通?”合肥侯将信将疑。

    “非佛有神通,乃人有私心也。”刘巴答曰。

    “愿闻其详。”合肥侯又道。

    “奉佛,如奉黄老,求得长生也。”刘巴一针见血:“闻国师‘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盘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余人,悉课读佛经。’又闻:‘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故臣以为,奉佛是假,‘就食’、‘除役’是真。如大将军所言,山民困顿,‘屡自求乞,为官(官府)出之’。浴佛会,得饱食。当可为国师所用。”

    “原来如此。”合肥侯欣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