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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交替,清晰可见,却又无声无息。
就如同现在的上都城一样,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不断发生变化。
唯有皇宫御花园的那处地窟里,放置在石台上的那座缩小的上都城里,无数的星星点点,如万家灯火一样,不断被点燃。
三日之间,从城东到城南,然后到城西,直至这些光点全部被点亮,环绕在城北皇宫外。
这一夜,大燕皇帝姬武,站在皇宫城墙的望楼窗前,看着天街上走来一对主仆。
与此同时,东来山洗笔书院的山巅,西北瓮城里的钦天监司天台,城西大将军府的后院凉亭顶上,皆有人在看着宫门处。
今夜的上都城早已宵禁,宫门前的守卫士卒全都被调走,宫门大开。
这样的情况,在世俗王朝里,很不合常理,但在此时的上都城,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个缓缓走到宫门前的白衣青年。
宁白峰站在宫门前,看着洞开的宫城门后那座高大的石碑,缓缓吐出一口气。
连续三天昼伏夜出,终于将皇城外的各处阵基点刻完成。
元泰落后他半步,迟疑道:“少爷,真的要一气呵成?”
宁白峰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难道还要在皇宫大内里转一夜?你自己都说,皇宫里的阵基不比城外的少到哪里去。真要一步步走过去,我不得累死?总得给两天后的城墙一战留点力气吧。”
元泰咂了咂嘴,觉得这话说是这么说,但问题在于皇城里的阵基,真的是太多了,旁人不清楚,他这个亲手布阵者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皇城外的阵基刻画就耗费三个晚上,现在要一口气将余下的全部刻完,这太过强人所难。
元泰自己都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
宁白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元泰无奈叹口气,顺手从怀里摸出枚拇指大小的灵石,当糖豆一般扔进嘴里,咯嘣几下嚼碎后咽了下去。
随后,他苍老的脸皮一红,浑身气息暴涨,身边骤然升起一股旋风。
紧接着,元泰一个跺脚,地面上立即散开一片龟甲纹路,身形直接拔地而起,冲向天空。
宁白峰向上看去,目光扫过望楼窗前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往上,看着站在望楼顶上的驼背身影。
此时,元泰的双眼精芒闪烁,沉声重喝。
“少爷,请出剑!”
话音刚落,整座皇城骤然一震,随后嗡的一声如群蜂炸起。
皇城内的各处角落,无数萤光亮起,如繁星落在人间。
宁白峰缓缓闭上眼睛,右手竖起剑指,自眉心划下,然后直接挥出,指向前方。
这一刹那,他双眼骤然睁开,轻喝一声,“去!”
一缕璀璨的剑芒自他指尖亮起,然后疾速飞掠出去,穿过城门,冲进皇城内。
当这缕璀璨的剑芒掠过城门洞时,城门后边的两座千幢宫灯瞬间被点亮,燃烧着银色的火焰。
剑芒飞过之处,萤火次第点燃,银芒闪亮。
......
......
姬武早已走到朝向皇城内的窗前,看着夜中皇城,如有烽火一般,一处处不断亮起。
老宦官姜平生看着这一幕,感叹道:“咱大燕皇宫,终于不再是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屋子,老奴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姬武没有回头,目光转向那尊高大的雕像上,平静的说道:“你们还有多少人。这些年暗中做了多少事。”
老宦官轻声道:“除了老奴,只余下一个看守皇陵的老鬼。这些年,死在老奴手上不长眼的毛脚修士,已经超过两手之数,皇陵那边死的只会更多。”
姬武没有说话,神色平静,唯眼神锃亮。
从今往后,大燕,必将无人敢觊觎。
......
......
宁白峰深呼吸一下,右手搭在素问剑柄上,缓缓将其拔出,然后横在眼前。
左手剑指平平拂过剑身,如染寒霜。
接着他将剑平举,缓缓滑动。
这样的动作,他做过很多次,几乎每到闲暇时,他都会这样,横平竖直,一笔一画。
现在,他依旧是如此。
当他第一笔完成时,东城门下的一块地砖上,亮起一个“乂”字,然后这个字瞬间被拉长,沿着地面砖缝,向外延伸出去,直到将另外一处似“一”字,又似剑痕的银芒连接起来,接着又再一次向外延伸。
站在宫城门前的宁白峰,持剑如持笔,平静的将一个字写完。
也是在这个时候,宫城右边的墙壁上,无形的剑气,直接在上面劈砍出他所写出的文字。
此时,若是从天空俯瞰。
凡俗百姓视之漆黑的上都城里,无数萤火亮起,一条条丝线将这些带着银芒的光点串起,如串珍珠。
这样的情景,皇城内与皇城外,同时在进行。
......
......
自从大燕朝廷将薛直与圣师武斗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无数的人闻风而动,不断向上都城聚集。
短短三天时间,无论是跑江湖的下九流武夫,还是下三境圆满的练气士,全都慕名而来。
甚至这其中还混有中三境的地仙。
这些人,大多数都聚集在城南附近,毕竟这里靠近见闻堂。
而今夜,当城东第一道丝线穿梭城内的时候,他们尚未有所感觉,但随着丝线越来越多,无数的地方元气剑气波动强烈,终究还是将他们一一惊动。
当有人看到自己所住的客栈后院里闪过一道丝线时,起先是差异,然后便是穿窗而出,跃上屋顶。
这样的情况各坊各处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为了弄清楚情况,准备施展轻身手段,赶往皇宫城墙处看看。
然而当有人这么做的时候,当他刚刚跃起,地面里忽然冲出一道银色剑光,直接就劈了过去。
身处空中避闪不及的人,直接就惨叫一声,坠落下去,砸破屋顶,惊醒普通人家。
这样的情况,如同平静的湖面砸进一块巨石,水花四溅的同时,声音也同样震耳欲聋,然后激起的涟漪不断荡漾开去。
安静的上都城,就这样被惊动。
......
......
站在东来山巅的儒士,看着皇城方向,眼神既惊叹又欣慰。
珠串上都城,刻字传剑意。
这样一气呵成的手笔,实在惊人。
毕竟,这需要的剑气与剑意太过于庞大,普通中三境的练气士根本扛不住。更难得是如何将整座上都城抽丝剥茧一般分离开,然后再一点点的串联在一起,最后再合成一处。
然而这一幕,正在上都城里上演。
陈松风微微转过头,看着蹲在阶梯旁路灯柱上的狸猫,说道:“现在,是你该动身的时候了,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有那些不开眼的,想要动手脚。”
狸猫缓缓人立而起,身形不断窜高,显露出女子模样。
陈松风迟疑了一下,说道:“可以打伤,但不能杀人,更不能吃人,将他们全部抓到瓮城钦天监,自然会有人处理。”
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竖立的瞳孔微缩,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你这是打算让我抓老鼠?”
尽管觉得这个说法不好听,但这番形容确实是没错,因此陈松风依旧点点头。
女子尖笑一声,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然后直接就从灯柱上跳了出去,顺风滑向城内。
......
......
站在宫门前的宁白峰,依旧一笔一画的在书写。
城墙上一个字一个字不断在显现出来。
这些字体很中正,但剑劈出来的痕迹,却又显得极为凌厉。
这些字串联在一起,组成一首诗词,正是当初的剑崖石刻。
此时,宁白峰正以自己的剑意,将这首词篆刻出来。
当他将诗词的上半阙写完时,整座上都城以天街为分割线,右边的所有珠线全部串联完成,在练气士眼里,如珠帘铺地,熠熠生辉。
此时,半夜已过。
宁白峰换出胸中浊气,摘下腰间酒壶,仰头对饮。
畅快淋漓的喝了一口之后,他提剑再次书写。
这一次,丝丝缕缕的线条,从城西亮起,穿梭不断。
宫城墙的左边,开始逐渐出现文字。
站在宫城前的白衣青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剑挥动。
有酒助兴之下,他挥动写画的更为流畅起来。
字迹不在一板一眼,像极了一位醉酒之后的狂生,挥毫泼墨,肆无忌惮。
若是从右边第一个字看起,又像是练字或练剑的初学者,从亦步亦趋,到逐渐圆融顺遂,以及到此时的随心而动。
上都城里,越来越多的人看着这里,尽管很多人不知道事情原有,但依旧不曾回去歇息。
众人心里隐约感觉,总有什么事将要完成。
时间就这样不断在等待中过去。
当宁白峰落笔最后一画时,城西的珠帘同样被串起,隔着天街,遥相呼应。
宁白峰畅快淋漓的喝了口酒,右脚迈出。
天街两侧的珠帘丝线在南城门处相会,然后如剑光一样,顺着天街极速冲来。
宁白峰没有回头看身后景象,脚步坚定的向前走去,穿过宫门,走到山河碑前。
然而站在城内看见这一幕的人,全都心神巨震。
天街上的剑光来的极快,冲过宫门,撞在山河碑上。
整座上都城骤然发生一场地震。
而此时的宁白峰已经转到山河碑的背后,对着光洁的山河碑,又一次提剑刻画。
与此同时,皇城内那道不断飞掠的银芒,即将串起所有萤光。
一笔一画,“剑”字显现。
如今的宁白峰,写出这首词的名字,再也不需要从后往前。
时间流逝,剑气剑意弥漫整座上都城。
丑时,“朝”字显现。
皇城内的珠帘串起已近七成。
寅时,“天”字刻画完成。
西北瓮城的钦天监门前,已经躺了十来个昏迷不醒之人。
卯时,天光放亮,东方渐白。
“阙”字在最后一刻落笔完成。
皇城内的珠帘全都被串联在一起,那道银芒拉出一道丝线,将珠帘全部扯住,冲到高台雕像背后。
宁白峰转身看着雕像,仰头喝酒时,将手中素问抛了出去。
两道剑光拉扯着珠帘,绕着尚未完成的雕像飞掠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