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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妇人不过十六七岁,披头散发的在田间逃窜。双手紧紧拽着十文钱,一双疲惫的眼眸略显狼狈。
男人身形高大壮硕,虽是夜幕掩盖,但周身的凛冽之气一览无遗。古氏在这田间转了一圈儿,见下面便是水田,去不得只好窜回到自己院儿里。
刚回去见苏炳怀又抢了苏母的首饰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二人模样儿十分狼狈,“娘子,你怎么又折了回来?不是说好,拿了钱你就去镇子赌坊等我吗?”
古氏一脸愁容,伸手指了指身后。赵老三依旧扛着锄头,不紧不慢的回到院儿里。这嗜赌如命的二人,男人倒是没有理会,先是放下肩上的锄头,伸手揽住了自己的娘子。
夜色森森,苏觅抬眸见赵老三,额头上全是汗珠,结实的手臂上也渗着细密的汗:“夫君先去歇一会儿吧,哥哥嫂嫂怕是不会出去了!”
女人心疼自己夫君,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
“我们走吧,再不走也来不及了,他不过是我们苏家的女婿而已,凭什么管我们!”苏炳怀抖了抖衣裳的灰,拉着古氏正欲出去。
“若是你们二人今日出了这院子,就不要再回来了!”夜色中,男人声音沉稳。
苏炳怀一怔收住了脚下的步子,古氏刁钻见自己男人不走,便丢下了他:“你不去别怪我,今日要是赌赢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你去还是不去?”
苏炳怀驼着腰,不敢直视赵老三:“这是我家,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有你什么事?”
见苏炳怀又跟着古氏去了,赵老三松开了女人,将手中的锄头朝他扔了去。只听见一声儿惨叫,夜色掩盖下苏炳怀倒在了地上。
“夫君!”苏觅一怔,没料到自己男人这般果决,紧忙奔过去:“哥哥没事吧?”
“死不了,只是这腿要瘸几天,镇子上的赌坊去不成了!”赵老三薄唇微启,夜色下踱步进了屋,直接朝灶房走去。
古氏折了回来,和苏觅一同扶着苏炳怀进了屋,只见被锄头砸中的腿部鲜血直冒,“这都怪你这个贱蹄子,找个外人来欺辱你哥哥。”
古氏对着苏觅又掐又打,赵老三将灶房的饭菜端到了桌子上来,将苏母扶上了饭桌,扭头看着苏觅:“过来吃夜饭吧!”
烛火通明饭桌上香喷喷的,苏觅见自己男人面色冷淡,口吻凛冽只好巴巴儿的过去:“夫君,二人毕竟是我的哥哥嫂嫂,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些?”
“觅儿别管他们,要是姑爷能打断二人的腿,让他们永远爬不起来才好呢!”苏母面一沉,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苏家日子本就清贫得紧,二人这一个月不管田地庄稼,赌光了家里所有钱,就差这躲避露水的棚子没赌出去了,这女婿一来收拾收拾二人,苏母心头也十分畅快。
“可是”
苏觅还是担心苏炳怀,毕竟一同长大。性子又软诺,瞧着他左腿流血不止,实在是担心得紧:“哥哥的腿,不会从此就废了吧?”
“就是要废了才好呢,觅儿你先吃自己的,不管那二人!”苏母往自己女儿碗里夹了一块儿鱼肉宽慰她。
赵老三紧赶紧的吃着,一会儿工夫便吃了半盘鱼肉,见自己娘子依旧魂不守舍,心头终是一软:“娘子忙了一日也赶紧吃些吧,你宽心兄长没事,只是皮外伤,我有分寸。”
“皮外伤为何流了这么多血?”
“我有分寸,大腿处这里有处血脉是最容易破的,也是最疼的,几日便好不打紧!”赵老三又盛了一碗米饭,面不改色道。
苏觅听见自己夫君这样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下去,这才夹了一块儿鱼肉送进嘴里。
苏母和赵老三已经吃好,苏觅款款吃着。今日虽是陪着母亲闲话家常,但走了十几里路还是顶累的。
赵老三起身准备去洗澡,古氏气冲冲的过来掀了桌上的饭菜:“吃吃吃,我让你们吃,我日子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桌子上的碟子和饭碗全部摔在地上,一阵噼里啪啦响。苏觅还坐在桌子前,腰间的衣襟沾了饭菜和油渍,左边面颊被横飞过来的鱼骨头打中了,破了一丝皮,渗了星星点点的血来。
“嫂嫂你别这样,家里本就不富裕,你个哥哥再去赌博的话,定会要了自己的命!”苏觅站起来,没有怪古氏,反倒说话来宽慰她。
“要是今日不是你们拦着,我和你哥哥早就翻本儿回来了,到时候谁还来种这个破庄稼,田地都不用管了!”古氏心中窝着火,面色惨白,一双眼眸饶是生气得紧,红得恰晚霞一般。
“赌博十有九输,你和哥哥这一月赌下来,家里田地不管,米都快没了!”苏觅甚是着急,抽了抽小巧的鼻子,一双水眸通红,噙着点点泪花。
赵老三本在灶房烧水,闻见侧屋一片吵闹,紧忙放下手头的柴火大步过去。见自己小娘子气得眼泪簌簌而下,左边面颊还渗着血,眉心一拧刀削一般的面颊阴沉得很:“是我赵老三打伤了兄长的腿,也是我赵老三没让你们去镇上赌钱,有什么冲着我来!”
苏母前几日郁郁寡欢的,整日里偷偷抹眼泪,今日女儿和女婿回来,她倒是宽心了些,相信赵老三可以制服这不争气的儿子和儿媳,这下只在一旁坐着。
“你有本事就在苏家别回去了,不然你现在能拦住我们,你走后我们依旧要去赌钱。”古氏是豁了出去,伸手麻利的卷起袖子,双手叉腰指着赵老三说道。
赵老三面色依旧俨然,踱步过去趁着古氏不注意,伸手将腰间的钱袋扯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今日自己小娘子给苏母的:“嫂嫂要去赌钱,关我何事?只是我家娘子拿来孝敬母亲的钱,却让你抢了去,这就不好不管了!”
古氏眸底一沉,瞧了苏觅一眼竟然伸手掐了起来:“是不是这个贱蹄子告诉你的?在我们苏家十六年,我们供她吃供她穿,眼下这点钱还远远不够,就算是伺候我们一辈子,也是应当的。”
苏觅晓的嫂嫂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苏家捡来的,若是不顺着他们,便是白养了这十六年:“嫂嫂竟是这般想的?”
“你本不是我们苏家人,现在胳膊肘还往外拐,我们苏家真是白养了你!”屋内哥哥苏炳怀破口大骂。
赵老三眉心拧得更厉害了,伸手揽住自己小娘子的腰身,瞧着她眸底本是凛然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别怕,就算娘子不是苏家亲生的女儿,一样是我赵老三唯一的小娘子。”
苏觅从未向自己男人提起过自己身世来,这乱世中到处都可以见着被扔了的孩子,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生生父母在何处,兴许是死于这战乱中了。
见自己男人依旧呵护自己,苏觅才放松了些,眸底噙着的泪花终是忍了下去:“苏家对我有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报答,所以哥哥嫂嫂出去赌钱,我比任何人都担惊受怕!”
出嫁前,她也见过村头这些男人去身上赌钱,有的家里的牲畜和房子都输了出去。还有的,连老婆孩子都拿去卖给了旁人。她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哥哥嫂嫂,也落到这步田地。
“我们之前也赢过,娘那个时候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没说我们半个不字,现在输了几天便教训起我们来了!”古氏也折腾累了,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村妇骂人的模样。
赵老三不言,他只是款款牵着自己小娘子,“你先去洗澡,记住面颊上的伤口不要碰!”
支开了小娘子,赵老三也不说什么,只是麻利的将这一地饭菜收拾干净。苏母瞧在眼里,虽是嘴上没说什么,但对这个女婿是实打实的满意。
古氏见赵老三二人不理她,也觉着有气没出撒,只管张嘴大声骂自己的男人:“苏炳怀你有本事就给我站起来,嫁到你们家来,没有过一日好日子,还不如休了我,让我回娘家去至少每日都不用下地种田。”
“你娘家人早就不认你了,你回去还不如下地种田嘞!”苏炳怀话音刚落,这古氏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苏母也不搭理两人,去灶房和自己的女儿闲话家常了一阵,便洗了脚上铺睡去了。苏觅今日赶了路,洗完澡窝在床铺上,自己的男人才去洗澡。
待男人回来,隔壁屋里哥哥嫂嫂还在吵架,古氏的哭声惊天动地,外头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二人睡在一张小床上,苏觅心头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她欠苏家的。赵老三侧身,揽住了自己的小娘子,略微热的面颊贴了上去,薄唇微启细声道:“娘子宽心,日后一切有我!”
苏觅娇小的身子缩进了男人宽大的怀里,只觉着十分的舒坦安心,嘴角略微上扬噙着几分笑靥:“我信你,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