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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降临,坊市里买菜的百姓跟小贩斤斤计较着一文钱,街头卖馒头的小哥在热腾腾的白色水雾之中吆喝着,悦来客栈的小二将刚做好的早饭送进客人的房间……仍旧一派祥和安乐。
所有的鲜血都消散在暗夜,什么都没有留下,再没有人记起。
不过,对水镜月来说,这个早晨有点不一样。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劲,然后,发现自己抱着长庚的外套睡了一夜。她坐在床上愣了会儿,又滑进被窝里将自己埋了起来……默默的酝酿着走出房间的勇气。
她听着窗外阿杰练剑的声音,听着小二送来早点的声音,然后听到了九灵的叫声和长庚的声音……她往被窝里钻得更深了些,却又竖着耳朵想把小院中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水镜月没能在被窝里待太久,因为她听见阿杰说早饭要凉了,师父怎么还没起,然后又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才知道一大早的就来了客人……打开房间的时候,她仍旧没能想好摆出什么表情……
“师父,早饭有你喜欢的蛋酒酿呢。”阿杰挥了挥手中还夹着蒸饺的筷子,“晚点就被人抢走了。”
坐在他旁边的黑衣人动了动眉毛,“小子,那是我带来的。”
长庚坐在背对着水镜月的位置,转身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水镜月在那笑容中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默默的吃着他送到手边的早餐……
阿杰吃着早饭问起尚在飞,说他怎么不来蹭饭了,又绘声绘色的讲起昨晚的美梦,说梦到千影了,好像还听见公子弹琴了……
吃过早饭,小二十分准时的来收拾碗筷。
阿杰照例十分自觉的练功,离武试没几天了,他好像还有些小紧张。
水镜月转着九灵的尾巴,看长庚,“出去走走?”
长庚点头,“好。”
一旁的黑衣人终于坐不住了,拿着折扇敲了敲桌子,“喂,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水镜月似乎才注意到还有人在似的,偏头看他,“你在这儿坐一整天,我还要陪一整天不成?萧凌云,本姑娘很忙。你要无聊呢,就去天香阁听听曲喝喝酒,秦老板会感激你的。”
来人正是云国的求亲使者,萧凌云。
他一大早的就来了,当时院子里就只阿杰一人在练功。他靠着那棵枣树下站了一早上,中途又出去了一次,带了一份蛋酒酿回来,然后看到了长庚……只是,这次他不是来找长庚的,而是来找水镜月的。
他一直都尽量表现得自然些,动作看着跟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嘴角挑起的弧度丝毫不差,眼中的笑意分毫不减……他曾有过很多次这种经历,掩藏着真实的情绪,不让对方看出他的不安、害怕、愤怒,以及所有负面的情绪,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弱点……他在这方面从来都很有天赋,也很有经验。
可是,他的面具总有不管用的时候。总有些人一眼就能看进他的内心,也总有些人,让他不自觉的想要摘下面具……前一种是对方太强大,后一种是自己偶尔的软弱。
很不幸的,他都遇上了。
更加不幸的,眼前这两人都能无视他的面具。
萧凌云晃了会儿神,眨眼之间,那两位克星就从眼前消失了,只留下一只毛茸茸的白猫,悠闲的在桌子上踱着步子,轻轻一跃,踏着他的脑袋爬上了他身旁的那棵枣树……
“喂,”阿杰不知何时蹲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探过脑袋认真看他的眼睛,眨了眨眼,“你在哭吗?”
萧凌云微微一愣——他在哭吗?当然没有,他在笑,笑那只跟自家主子一样嚣张的白猫,哦,他们一家都那么嚣张……也笑他自己……他突然想起当日在这家客栈门口遇到长庚时的情形——
那时候长庚刚到金陵城没多久,估计是闲得有些无聊,在门口摆起了摊子替人写字。他让他写了扇面,开玩笑说让他帮他测个字。长庚在听他说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之后,看都没看一眼他写得那个字,开口毫不客气的说他会招来血光之灾……
那时候萧凌云也笑了,云淡风轻中透着满不在意。而此刻,他却觉得,若真的是血光之灾,或许更好一点。
眼中的晶莹折射着太阳的光辉,却终究没有落下。
他起身,想要离开。
身后,阿杰却突然扑过来,拉住他的衣袖,道:“你是不是有事求师父?”
萧凌云想了想,点头,“你能帮我?”
阿杰郑重其事的点头,“虽然我不大喜欢你,不过,看在我家公子和师父的面子上,勉强答应帮你。”
他说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只能让师父听你说完,但她答不答应你就是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萧凌云挑了挑眉,“行。”
阿杰笑了,抬眼时眼睛亮晶晶的,“云公子,我听说你是用剑的,是吧?”
萧凌云点头。
阿杰放开他,手中的五残剑轻轻一挥,道:“陪我练剑。”
萧凌云问道:“教你练剑,阿月就能好好听我说话?”
阿杰摇头,认真道:“这是我答应帮忙的辛苦费,师父说过了,送上门的教练,必须好好利用。”
萧凌云笑了,抬手,从枣树上折下一支树枝,轻轻一晃,“好,阿月和长庚都那般看重你,我倒是一直都很好奇,你小子有何过人之处。”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长庚跟着水镜月一路走着,到秦淮河边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猜到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水镜月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早就该想到的,只是有些意外。虽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但千殇哥哥跟他翻脸绝对不会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做了对不起千殇哥哥的事,这会儿还如此咄咄逼人,我没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就不错了。”
长庚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下次不高兴,直接踢出去就是了。”他说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一次,他做的事的确有些缺德。”
水镜月听他这般一本正经的评价着,不由乐了,拉着他走上桥头,笑道:“会引来血光之灾?”
长庚想起自己当初的玩笑话,也不由笑了笑。
两人站在桥上,前方不远处就是正在举办考试的贡院。秦淮河在这一段有很多座桥,每座桥都有无数才子佳人的故事,桥边的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水镜月当然不是来这里听故事的。
他们所在的这座桥并不是里贡院最近的那一座,中间还隔了一座桥,行人不算多,站在这里能看到贡院外黑压压的人群,却是等在贡院外面的师长和亲朋,今日才是考试的第二天,明日那群考生才能出来,也不知他们在这里等什么。
贡院外围有城防军守卫,尚在飞和夏成林都在,看样子还有些紧张。
水镜月偏头看了看长庚,问道:“这阵仗,是景平帝亲临了吗?”
长庚点了点头,“大概。”
水镜月往人群中瞧了瞧,“君子学院的人在不在?”
长庚道:“应该没有。君子学院只有毕业生才能才加科考,那时候学生已经跟君子学院没有关系了。想去君子学院看看吗?”
水镜月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先去西林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