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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陆夫人再心疼他,这次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来。陆夫人直接指使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世子带回去?”
闻言,小厮赶紧起来,手忙脚乱的要扶起他。陆行舟看似身体虚弱,可是力气却出奇的大,两个小厮一起拉他起来,他却是岿然不动,脊背挺得更直了。
陆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你是打定主意要悔婚了?”
陆行舟只一句话:“请母亲成全。”
陆夫人反复呼吸几口,尽量心平气和的劝他:“行舟,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毁了陆家名声,沈妗她没做错什么,反而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样做啊。快起来,别闹了。你才刚醒来,身子还没好全,快回去歇息,这件事以后再说。”
马上就是大婚之日了,过几天再说就晚了。陆行舟又磕了一个头道:“请母亲成全。”
陆夫人觉得要被他气死了,原本因为陆行舟醒来的欢欣,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就算你要退婚,也总要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身为世子,怎么能意气用事?”
陆行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满是决绝:“母亲,我绝非意气用事,总之我不会娶沈妗的,您就再让我任性一回罢,娶了沈妗,我会遗憾终身。”
陆夫人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他是真的不愿娶沈妗,仔细一看,他的眼中还有几分厌恶。但是这厌恶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就是沈妗——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痴情不悔的人会变心变得如此之快吗?
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试探的问道:“行舟,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其他女子?”
陆行舟不置可否,只是道:“总之,我一定要退婚。”
看到他的反应,陆夫人反而微松了口气,声音很是温和:“行舟,你若是心里真的有人了,可以将她纳为妾室,届时你要如何宠着她母亲都不会管的,但是沈妗一定要嫁进来做你的正妻。”
这是不可能的,陆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绝不会允许家中子弟宠妾灭妻,陆夫人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安抚他罢了。
陆行舟却是冷笑一声:“就算儿子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子,也绝不会委屈她做妾,我会将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陆夫人刚勉强压下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绝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罢。就算你不乐意,到了那一天,你也必须亲自去迎亲!”
“请恕儿子不能从命。”陆行舟跪在台阶下,闭上眼睛,任由风一阵阵吹到他身上。
这个天气,风是暖的,可是陆夫人还是担心他又被吹病了,所以又吩咐人强行带他回去。陆行舟跪在地上却是不动如山,陆夫人无法,只能让人请长兴侯过来。
“既如此,就让他跪,我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长兴侯看到陆行舟,怒不可遏。
陆夫人差点急哭了:“可是……行舟的身子……”
“是他自己要跪的,我有什么办法?”长兴侯沉着脸,“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侯府世子?”
“可他是你儿子……”
长兴侯冷笑道:“我没有这样不懂事的儿子,将婚姻大事、侯府名声当成儿戏!他变成这样,都是你惯的!从小到大,每次我要责罚他,你都拦着不让,你看看他现在……”
陆夫人也不敢反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
陆行舟身形单薄,唇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几乎是摇摇欲坠。
长兴侯别过脸去,拂袖转身:“你要在这里陪他就陪着罢,我管不了了。”
陆夫人飞快的下了台阶,走到陆行舟身边劝说道:“行舟,听到你父亲的话了吗,你和沈妗的亲事绝无更改了,你在这里跪着也是无济于事啊。”
陆行舟一言不发,盯着地面,极为执拗。
“你——”若非是舍不得,陆夫人也想拿着板子打他一顿。
陆夫人又劝了他许久,见他仍是听不进去,咬牙道:“既如此,你就跪罢,总之,你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除非我和你父亲都死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仆婢们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轻手轻脚的散去。
长兴侯夫妇以为他会像那次跪求娶沈妗一样,坚持几天就妥协了。可是他们料错了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执着。
明明身子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却还在咬牙坚持,嘴唇干裂,面颊蜡黄,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
已经是第四天了,还有五天就是大婚之日。
陆行舟在这里跪着,陆夫人也食不下咽、彻夜难眠,生怕陆行舟的命真的折腾没了。
在第五天的时候,陆行舟真的支持不住,晕倒在陆夫人面前。
陆夫人大惊失色,赶紧让人请大夫,将他抬进去。
少倾,太医到了,在看到陆行舟的形容时,皱了皱眉。
陆夫人很是后悔,陆行舟是在以命相搏。早知如此,她就该早点答应。侯府名声算什么,只要他的儿子好好活着。
陆夫人一脸紧张,又不敢出声询问,只能用帕子掩住唇小声哭泣。在外人面前,她也顾不得世家贵妇的仪态了。
良久,太医才站起身,却是叹了口气。
陆夫人心下一紧:“王太医,行舟他怎么样了?”
王太医欲言又止,话里终究忍不住带了些责怪:“世子病重许久,好不容易醒了,应该立刻请大夫瞧一瞧才是,然后好好休养。谁想到你们这样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陆夫人泪水滚滚而落:“那现在,行舟……”
王太医无奈的叹息道:“总算还活着。我开副药,照着上面的方子抓药。一定要好好休养,世子的身子现在可禁不起折腾,不要再激怒他了。”
陆夫人连连点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陆行舟:“我知道了。”
送走王太医,又让丫鬟去抓药,在这里陪了一会他。陆夫人擦擦眼泪,去了书房。
预料之中的,陆夫人和长兴侯发生了争吵。
长兴侯又急又气,在原地踱步。过了许久才停下来,他负手而立:“你也帮着他胡闹?夫人,你不是不知道,若是悔婚,咱家会面对多少流言蜚语。”
陆夫人说的口干舌燥,长兴侯仍旧是油盐不进。她也没耐心了,冷声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面子能比得上行舟的命重要吗?你冷酷无情也就罢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行舟死去!”
长兴侯道:“好,就算我答应和沈家退婚,可是以什么理由退婚?”
陆夫人冷笑道:“这还不简单,自然要从沈妗那边入手了。”
长兴侯瞪着她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许胡来。沈妗对行舟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我知道。”陆夫人有些心虚。
原本她对沈妗有所改观,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对于沈妗的喜欢和愧疚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你想怎么办?”
陆夫人心中欢喜,长兴侯这是妥协的意思了?
她不由自主放软了态度,道:“先派人去沈家,私下和太夫人等人好好说道说道此事,看看能不能和平解决。若沈家答应退婚,我也会记得她的好,将来定然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爱护,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长兴侯狐疑的盯着她:“若是沈家不答应呢?”
陆夫人扬眉,笑了笑:“那么,我也只能用其他法子了。总之,为了行舟,我什么都能豁出去。”
长兴侯长叹一声:“都是那个逆子带来的麻烦!”
偏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舍不得杀了。
长兴侯看似对陆行舟严厉,实则最疼的还是他。只不过他身为男子,不如陆夫人那般全部表现在脸上罢了。
沈妗和陆行舟的大婚迫在眉睫,府上早早就准备起来了,四处喜气洋溢,尤其是陆行舟的院子,张灯结彩,目之所及,是刺目的红。
既然现在不准备娶沈妗了,是以陆夫人便吩咐不必再准备大婚所需的各项事宜,还让人将已经布置好的一切都恢复原样。
陆行舟的行动比陆夫人还要快,听闻长兴侯答应与沈家退婚了,立刻让人备马,要去沈家。
陆夫人忙阻止他:“你就别去了,我和你父亲去就成了。”
她很清楚,陆家这事做的不地道,她怕陆行舟真的去了,沈家人会将他暴打一顿,然后赶出去。
陆行舟声音沙哑:“我必须亲自去。”
陆夫人实在是劝不动,再者,王太医说了,不许激怒他,所以她也只能妥协。
悔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以陆家人出行格外低调,就连符合陆家身份的华丽的马车也弃之不用了,选了平民乘坐的极为朴素的马车。
陆行舟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梳洗一番后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直身,上面用丝线绣着青竹,针脚细密,绣工精致,宽大的袖口随风飞扬。玉簪束发,眉眼清隽,虽然清瘦了不少,也难掩如玉公子的风姿。
为了表示诚意,长兴侯也一起去沈家,看到陆行舟走来,他突然觉得眼前一亮。陆行舟颓靡了许久,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神采奕奕的模样了。
不愧是他的儿子,病了这么久,还是风采卓然。
不对,他在想什么?这个不孝子,他根本不该给他好脸色。这么不光彩的事,他不但不知愧疚,好像还很期待,沈家人看了能不生气吗?
思及此,他的面色比方才还要冷沉三分,淡淡瞥他一眼:“上车罢。”
陆行舟不言不语,上了马车。
一路上,陆夫人都对他嘘寒问暖,这样的体贴周到和之前责骂他的语气判若两人。
陆夫人递了盏茶到他手边,柔声道:“行舟,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心里的那个姑娘是谁?”
陆行舟淡淡道:“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陆夫人笑道:“自然是为了你好啊。你为了她和沈妗退婚,连命都不要了,我能不成全你吗?但若你真的要娶她,总要告诉我是哪家姑娘,我好带着人去提亲。”
他昏迷了这么久,却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以后,那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她,没成想却得到了他和沈妗定亲的消息。是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沈妗退婚。
他从未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可是话到嘴边,他暗暗摇头。不行,现在时机不对,不能让陆夫人知道,否则将是另一场麻烦。
想到这里,他神色冷淡道:“母亲这话说错了,我不是为了她才和沈妗退婚的,而是我自己不愿娶沈妗。就算不是她,我要退婚的意念也不会改变。”
“你这孩子,我不过是好心为你打算,你却不肯说。”陆夫人很是无奈道,“也罢,怎么做都由着你罢。”
陆行舟看着慈爱的陆夫人,心中五味杂陈。无论发生过什么,他看得出来,陆夫人是真的疼爱他。
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他不自觉放温和了声音:“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是儿子还是要请求您,婚姻大事儿子想自己做主,请母亲不要再逼着我娶哪家闺秀了。”
陆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你和你父亲还真是亲父子。”
陆行舟呼吸一滞,目不转睛的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却是拍拍他的手,笑容有些惆怅:“你父亲和你一样,都是个痴心人,可惜你父亲钟情的人不是我。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得你如此看重。”
陆行舟一颗心落了地,道:“母亲,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希望母亲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好好待她。”
陆夫人打趣道:“我连人家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呢,这就开始护上了?难道我是洪水猛兽,能吃了她?”
陆行舟笑而不言。恐怕陆夫人现在知道了,定会气的不轻。
而且,他还有一个顾虑,他怕她不愿意再接受他的心意。
可是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一定要得到她。
马车一路安稳的行驶,终于在一处府邸门口停下了。
和很多世家大族一样,朱红色的大门,威严的石狮子,头顶是“定远侯府”四个大字。
陆夫人这才觉得有些慌乱,定了定心神,才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随从上前敲了门,门房打开门,发现的确是长兴侯和侯夫人到访,忙请人进去,又一路小跑着去禀告府上的主子。
不一会,桂嬷嬷便亲自过来了,看到陆行舟的时候也是惊讶极了。她满脸笑容:“侯爷,夫人,太夫人请你们过去。”
长兴侯只是点头,陆夫人问道:“二夫人和二老爷可在府上?”
桂嬷嬷道:“太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会过去。”
陆夫人微微颔首,一派矜持高贵的模样,好像这样就可以减少些许心虚,多些底气。
一路分花拂柳,穿堂过院,路过许多亭台楼阁,绕了无数长廊,终于到了慈安堂。
因着沈陆两家要结为姻亲了,所以沈家众人在看到长兴侯夫妇的时候,都一脸喜色,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陆家人到沈家来是商议大婚之事的。
太夫人虽然不喜欢沈妗上赶着给陆行舟冲喜的行为,但看到长兴侯夫妇还是笑脸相迎。
她抬手指了指:“两位请坐。”
长兴侯和陆夫人对视一眼,缓缓落座,然后接过婢女奉上的茶。
“令公子大病初愈,真是可喜可贺。”太夫人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陆行舟道,“世子不必多礼。”
陆行舟行礼坐下,低头盯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不知侯爷和夫人登门造访有何贵干?”太夫人开门见山道。
面对客气有礼的沈家人,陆夫人不知如何开口了,她给长兴侯使了个眼色,可是长兴侯就像没看到一样。
她不由觉得气馁,在心里反复斟酌了许久,仍是不知如何开口。
太夫人何等敏锐之人,一下子看出他们要说的事不同寻常,恐怕陆家人要开口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或许陆行舟觉得,既然迟早都要说出来,何必犹犹豫豫?再者,他现在对沈妗有的只有怨恨,巴不得赶紧和她退亲。
他起身,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笑声,却是二夫人吕氏和二老爷沈序。
陆行舟话堵在喉咙里,只能暂且压制。
太夫人看了一眼陆行舟,对两人道:“你们过来了。”
沈序和吕氏先给太夫人请了安,才见过长兴侯夫妇。
能攀上陆家,沈序也算是满意,笑着拱手道:“陆侯爷到访,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要去门外迎接啊。”
长兴侯站起身:“不敢劳烦。”
吕氏喜不自禁,对陆夫人道:“侯爷和夫人亲自登门,可是有什么要事?”又转头对陆行舟道,“听闻世子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世子身子才好,怎么也跟着来了。”
她以为,陆行舟被沈妗骗得团团转——不对,应该是陆行舟对沈妗一片痴情。那么,陆行舟一定是来找机会见沈妗的。
这个时候长兴侯夫妇也过府来了,想来必是商议大婚的细节了。
吕氏满意于陆家人对沈妗的上心,但还是要故作矜持,等着陆家人先开口。
陆夫人面色尴尬,扯了扯长兴侯的袖子,无声的催促。
长兴侯恶狠狠瞪了陆行舟一眼,郑重的对沈序、吕氏和太夫人施了一礼,满面愧疚:“我是带着犬子向你们道歉的。”
太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轻叹一声,而吕氏和沈序变了脸色。
吕氏问陆夫人道:“侯爷这是何意?”
长兴侯目光冷厉,对陆行舟道:“逆子,还不快跪下!”
太夫人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幕,却是没有说什么。
吕氏不明所以:“侯爷,夫人,你们这是……”
长兴侯重重叹息:“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们,都是因为这个逆子,才伤了两家和气。只要你们能出口气,要打要骂都由着你们,就算是打死他,我也不会埋怨你们。”
陆夫人面色微急,长兴侯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陆行舟真的被他们打死了该如何是好?
但是她不敢阻止,陆行舟也是笔直的跪着,不发一言。
沈序道:“侯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长兴侯道:“恐怕,犬子和三姑娘的婚事要作罢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吕氏以为她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侯爷说什么?”
长兴侯何曾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他面上涨红,不敢直视吕氏:“我说,陆家对不住沈家,犬子和三姑娘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成不了是什么意思?”吕氏大声道,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长兴侯说不出口,陆夫人咬咬牙道:“就是退婚。二夫人,咱们两家退婚罢。”
“退婚?”吕氏除了难以置信,还有无边无际的愤怒,“这个时候退婚,你要我们沈家的面子往哪搁,我的女儿该怎么办,你们是要逼死她?当初你儿子病重,是我女儿不顾一切要嫁过去冲喜。现在陆行舟醒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亏得你们还是世家大族,就是这么欺负人的?”
陆夫人自知理亏,也不好为自己辩解:“此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无论你们要什么补偿我们都能答应……”
吕氏怒意勃发:“补偿?拿什么补偿,难道能挽回我女儿的名声和颜面?你们不守信用出尔反尔,要我女儿以后还如何嫁人?”
陆夫人忙道:“我保证,有陆家在,三姑娘一定会嫁个好人家,我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以后陆家就是她的后盾。”
吕氏怒极反笑:“欺人太甚,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现在觉得是陆夫人欺人太甚,怎么不想想她和沈妗算计陆行舟,给陆行舟下毒的时候呢?
这两个人,一个心狠手辣,一个自私自利,都是半斤八两。
“好了!”太夫人重重将茶盏搁在小几上。
正在争执的几人立刻停了下来。
“母亲,你可要为妗儿做主啊。”吕氏眼含热泪。
太夫人皱眉道:“好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吕氏低声道:“我并非是无理取闹,实在是陆家欺负我女儿。”
太夫人不理会她,看着长兴侯夫妇,淡淡道:“侯爷,夫人,此事我需要一个交代。陆家是世家勋贵不假,但我们沈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你们今日上门退亲,是欺我沈家无人吗?若今日你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是拼着身上的一品诰命不要,也要去陛下面前讨一个公道。”
在太夫人面前,长兴侯夫妇作为晚辈,自然不敢砌词狡辩。长兴侯越发愧疚,只能将怨气发泄到陆行舟身上。
偏偏陆行舟还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他越看越气,抬脚踢了他:“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快向太夫人认错?!”
太夫人却是笑了:“陆侯爷,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我只要一个解释。”
长兴侯有苦难言,他也不知道陆行舟吃错了什么药,醒来后就坚持要退婚。
陆夫人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了,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水。
太夫人一怔,然后神色冷肃道:“陆夫人,你这是何意?”
陆夫人捏着帕子:“太夫人,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三姑娘救了行舟,我对她感激不尽,也想让她成为陆家儿媳,我是真的喜欢她的。可是行舟醒来,得知了和三姑娘定亲的消息,当即变色,跪在我面前,请求退婚。
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但是他就在我院子跪着,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坚持不住,昏迷不醒。太医说,他的身子不宜再折腾,否则有性命之忧。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以命相搏,宁愿去死也不要这门亲事。
太夫人,您也是做母亲的,应该能体谅我一片苦心。他是我儿子,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没命吗?若早知是这个结果,我就该看着行舟病死,也不敢耽搁三姑娘的终身。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沈家请求你们退婚,求你们体谅一下我做母亲的一片心罢。”
吕氏猛地站起身:“真是可笑,难道天底下只有你一人是做母亲的?你要我们体谅你,你为何不体谅我们?你口口声声说你儿子以命相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女儿也会因此丢掉性命?难道你的儿子金尊玉贵,我的女儿就如草芥吗?陆夫人,你这话说的可不实诚。”
陆夫人擦擦眼泪:“即便如此,可你又要我怎么办呢,我也是无可奈何啊。大不了……大不了都将错推到陆家身上好了,只要你们肯退婚。”
太夫人绷着脸,道:“陆夫人,你真的不要陆家的名声了?”
陆夫人泪流满面:“只要行舟能好好活着,什么都可以牺牲。”
“陆世子,你怎么说?”太夫人道,“我一直以为陆世子是深明大义之人,没曾想你居然也会做出如此自私自利的事来。”
陆行舟脸上没有一丁点愧疚:“三姑娘救了我,我自然要感谢她。”
不知怎么,“感谢”两个字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只是我当时昏迷不醒,对此一概不知。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死也不会同意冲喜。实不相瞒,我早就有了意中人,只等着考取功名之后,请父母亲上门提亲,没成想横生枝节。就算我娶了三姑娘,我也不会与她琴瑟和鸣,她一样不会过得幸福。”
明明是在说谎,他却说的一本正经。其实长兴侯夫妇也纳闷,之前他还非沈妗不娶呢,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吕氏先气得跳脚:“听陆世子这么说,我女儿救了你,还是她的错了?”
陆行舟没有说话,在吕氏看来,他这是默认了。
吕氏气急败坏,真想狠狠教训一番陆行舟。
她和沈妗精心算计,好不容易和陆行舟定了亲,眼看着陆家的荣华富贵到手了。再者,有了陆家这门姻亲,以后夺爵也更容易,可现在却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与其说她为陆家人的言而无信感到愤怒,不如说她因为陆行舟破坏了她的计划而愤怒。
而现在,能为沈妗做主的只有太夫人。
“母亲,您说该怎么办呢,妗儿也是您的孙女啊,您要看着她被人羞辱吗?”
太夫人正要开口,陆行舟开口说话了。
他扬起眉,笑容讥讽:“二夫人,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见好就收为好,否则,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吕氏表情一僵:“陆世子是在威胁我?”
“是威胁还是事实,二夫人比我清楚。若是我有证据,今天来沈家的就不是我父母,而是京兆尹衙门的官差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凉水将她心头的怒火一下子浇灭了。
吕氏心下一慌。陆行舟为何这么说,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那个毒是她托一个做生意的远方表兄从南疆带过来的,太医根本验不出来,陆行舟怎么会察觉到?
陆行舟自然不知道他被下了什么毒,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罢了,但是他完全确定,一切都是沈妗设计好的。
他被沈明洹打了一顿,安心养伤就好了,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难道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吗?虽然他不知道梦里为何没有这些事,但是依照沈妗恶毒而虚荣的本性,完全会为了嫁进陆家而设计这一出戏。
其实,他完全可以先派人寻找证据,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沈妗的阴谋。可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见沈妤,让她看着沈妗如何被羞辱,想为她出口气。
再者,猫吃老鼠前总要先戏耍一番,直接将老鼠咬死了,就不好玩了,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吕氏强作镇定:“陆世子为了退婚,可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陆行舟轻笑一声:“这件事善了不好吗,若是闹大了那就不好看了,届时三姑娘可不只是被退婚这么简单了。”
还会有牢狱之灾。
陆夫人也是一头雾水:“行舟,你此言何意?”
陆行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吕氏:“我给了你们机会,该如何选择,二夫人看着办。”
比起牢狱之灾,被退婚的确算不得什么。吕氏仍旧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呢?
方才她还闹着要陆家人给个说法,陆行舟淡淡的一句话,她就偃旗息鼓。
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陆行舟面前表演,上蹿下跳。然而,陆行舟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却偏偏等到她表演够了再揭穿她。在陆行舟眼中,她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若现在有个地缝,她真想钻下去,不要再看见陆家人。
陆行舟似笑不笑的望着她,在等她开口。
其他人也是一脸莫名的看着她。
吕氏在心头将陆行舟骂了几百遍,讷讷道:“既然陆世子早就有了意中人,我们也不好拆散人家,这门亲事就算了罢……”
沈序像看傻子一看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吕氏挺直腰板:“我自然知道。反正这门亲事是成不了了,何必闹得这么僵,倒不如好聚好散。”
沈序:“……”
刚才吵着闹着为沈妗要说法的人不是她?
“吕氏!”沈序暴跳如雷,都不想叫她的名字了。
吕氏色厉内荏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此事就这么算了罢,从此后谁也别再提了。”
“这么大的事,你凭什么一个人做主?”
吕氏眼神飘忽:“与其妗儿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退亲也不是件坏事,为人父母,总要为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
沈序一时语塞,盯着她来来回回的看。吕氏疯了还是傻了,帮着外人说话?
吕氏有苦难言,对太夫人道:“母亲,我是说真的,退亲就退亲罢。”
“吕氏,你敢——”
“够了!”太夫人不耐烦再看下去了,拍了一下小几。
*
这门亲终究还是退了,既然是吕氏主动要求和平解决,太夫人自然也不会闹上金殿让皇帝主持公道。
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吕氏终究成了笑话。
出了慈安堂,经过园子,陆行舟看到了前面几个倩影。
是沈婵、沈婉和沈妤,三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
沈妤一身藕色裙子,裙裾处是淡雅的兰花,外面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在群芳争艳的园子里,显得格外清新雅致,美丽脱俗。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潋滟着秋水,不经意间显现出三分妩媚来。
陆行舟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们发现他,然后不得不前来与他见礼。
果不其然,就看见沈婵用团扇碰了碰沈妤,朝这边指了指。沈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陆行舟。
沈妤不动声色的掩藏起对陆行舟的怨恨,与两人一同行来。
“陆公子,你是来看三姐的吗?”沈婵眼睛亮晶晶的。
陆行舟没有回答,拱手道:“四姑娘、七姑娘、五姑娘。”
他的目光带着贪恋,在沈妤脸上凝滞了一瞬,然后赶紧收回来了。
沈妤并没有和他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他笑容苦涩,道:“在下告辞了。”
沈婉客气的道:“陆公子慢走。”
陆行舟走远后,沈婵玩笑道:“五姐,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陆世子了。”
沈妤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小年纪,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怕别人听去了笑话。”
沈婵揉揉额头:“五姐好狠的心,我是为你高兴嘛。”
沈婉若有所思:“方才咱们去慈安堂,却被桂嬷嬷拦在了外面。听闻长兴侯和陆夫人也来了,不知道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人散了之后,祖母独独将二婶留在了那里。”
“想来是商议大婚的事罢?”沈婵道。
沈婉摇头:“我觉得不像。”
陆家人刚走没多久,沈妤几人就知道了沈妗被退婚的事情。
并且府上众仆婢还被严厉警告,不许胡言乱语,不许议论主子,否则一律家法处置,然后发卖出去。
京城人人皆知,沈妗甘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对于这场大婚,众人都翘首以盼,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陆沈两家退婚的消息。
有人说陆家人忘恩负义,有人说沈三姑娘可怜无辜,有唾骂陆家的,有为沈家打抱不平的。
可是受害者沈家二房,却没有任何表示。
原本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拆穿沈妗真面目的沈妤疑虑重重。
陆行舟前世可是对沈妗痴情得很,怎么今世居然主动来退亲,听说还是以死相逼?
沈明洹大笑了好几声:“姐姐,这样也很好啊。沈妗一心想嫁入高门,为此不择手段。可就在她要成功的时候,突然被退亲了,而且她一直以为能牢牢将陆行舟的心握在手中。这对她来说,更是一种羞辱和打击,看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紫菀道:“可如此一来,对陆世子和陆家的名声也有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奴婢也想不通陆世子为何这么做。”
沈明洹幸灾乐祸道:“是啊,姐姐你没有出府,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陆家的,哼哼,这一回,陆行舟谦谦君子的名声可不复存在了,所以,他这是‘自取灭亡’?”
沈妤被他逗笑了:“什么‘自取灭亡’,别瞎说。”
这么说着,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在她的印象里,陆行舟精明、冷漠、无情,更看重名声,他若真想和沈妗退婚,可以用其他手段。比如想办法毁了沈妗的闺誉,退婚还不是很容易的吗,而且还能保全陆家的声誉。
但是现在,陆家和沈家根本是两败俱伤。而且听说他为了求长兴侯夫妇来沈家退婚,刚刚醒来就在院子里跪着,不吃不喝好几天,直到晕厥。
怎么看怎么都像他在故意折磨自己,顺带给沈妗难堪。
傍晚时分,沈妤用了晚饭,却还是没见沈明洹回来。沈妤不放心,派人去寻他,却刚好在门外遇到了。
“你去何处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明洹赶紧道:“我可没有东游西逛。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许表哥,他乘坐的马车坏了,而且腿受了伤。我便带他去看大夫,这才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