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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直白的发问,让宁王一噎。默了默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沈妤笑而不语。
宁王见她这般沉静如水,心中升起了一股燥郁,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副淡然的模样。
他终究忍不住又道:“我实在是不理解你,你明知太子妃和太子是夫妻,只要坐实了太子妃的罪名,届时自然会将太子牵连进去,就连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为太子妃洗脱罪名?”
沈妤低低一叹:“我明白殿下的意思,太子妃毫无城府,太子又昏庸无能,所以届时只要你稍微动一点手脚,就会变成太子指使太子妃毒害舒姐儿是吗?”
宁王气息一沉:“难道这样不对吗?宁安,你并非如此心慈手软之人,你应该知道,我和景王、太子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必须要想办法将他们置诸死地才好。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可你,为何要破坏这个机会呢?”
沈妤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寒光初现。她轻声道:“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深深明白沈家大房和宁王府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该尽快将太子、景王置诸死地。可是,太子妃是无辜的。我的确手段狠毒,但那是对敌人,太子妃很善良,她是真的喜欢舒姐儿,所以我不能踩着她的背达到目的。”
宁王皱眉,不赞同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能妇人之仁?对于皇家各种斗争,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你怎么能凭感情用事?”
沈妤笑容粲然但又有几分凉意:“殿下,我始终认为,一个人无论如何心机深沉、手腕狠辣,但应该保持最后一点底线,否则,就算将来登上高位,恐怕也难以服众。”
宁王听出了她话里的警示,心头一梗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心软了。”
沈妤不以为意:“我身为一个女子,对另外一个可怜无辜的女子心软不应该吗?宁王殿下在我一个女子面前,对同是女子的太子妃如此冷漠,好像不太合适罢?”
宁王看着她含笑的面孔,气息一滞。
在他眼里,沈妤骄横过、愚蠢过、头脑简单过,又到后来的矜持高贵、温柔大方,可是她对自己还是客气守礼的。
但是,他是第一次听到沈妤竟然这样顶撞自己,即便她是自己的妻妹,也不该这般无礼罢?
沈妤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眸光微微含笑:“我希望殿下知道,如今我们的关系是相互合作、帮助的关系,既然沈家大房与宁王府是姻亲,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沈家、宁王府、傅家,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我与你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宁王殿下不能将我当成属下一样命令我,我如何做自有我自己的道理。”
宁王一向平和,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气到。他沉默一会,还是忍住气道:“所以,你为太子妃脱罪的理由就是你同情太子妃?”
沈妤巧笑嫣然,比枝头的红梅还绚丽三分:“若殿下这样想我,就太低估我了。”
宁王不解:“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沈妤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殿下可曾将今日发生的事如实对陛下说了?”
她咬重了“如实”两个字。
宁王道:“这么多人在场,就算是我想添油加醋也不行。”
“那就好。”沈妤道,“原本我还担心殿下急于求成,刻意给太子加重罪责呢。”
宁王不知不觉的凝视着她:“此言何意?”
沈妤神态悠然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殿下比我要清楚。我们这位陛下,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一步步取代德恭太子,成为当今皇上,手腕不可谓不狠辣。许是为了夺位亏心事做多了,他同时变得多疑,不说那些大臣,就是亲生儿子也不完全信任。”
闻言,宁王不禁瞠目看她。她是疯了吗,竟然敢随意议论当今陛下,幸好这里没有别人,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听到她就惨了。
沈妤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表情,又道:“他可以为了除掉太子扶持景王,亦可以遍布耳目。所以,殿下以为,今日发生的事陛下真的不知道吗,若是你真的大肆宣扬太子的错处,只怕不但不会让陛下重重处罚太子,殿下您也会让陛下厌恶。陛下的确是厌恶太子,可却不允许殿下不诚实。”
宁王沉吟片刻道:“这一点我也清楚,只是若太子妃没有脱罪,我自有办法让人指认是太子指使太子妃这么做的,届时太子所受到的惩处绝对比现在要重。如今已查清幕后主使是谢良娣,太子顶多就是内闱不修,宠妾灭妻,根本不是什么实质性的罪名。”
沈妤摇头笑笑:“可是这样做,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太子倒了,陛下就会立您为太子吗?别忘了,您在这里忙前忙后的对付太子,景王的手可是干干净净,您觉得以陛下多疑的心思,陛下不会怀疑您吗?陛下不会觉得,是你想要做太子,所以抓住太子的错处狠狠踩吗?反观景王,什么都不做,坐收渔利,还能给陛下留一个老实人的好印象。您若是重重打击了太子,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宁王神色一凝:“你说的不错,方才在大殿上,景王的确老老实实,没有对太子落井下石,想来,他就是要借我的手打击太子,他坐收渔利。现在回想起来,方才陛下问他话的时候,他还暗里帮太子说话。”
“这就是了。景王狡猾,他野心勃勃,可是却又想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友爱兄弟的好名声。这时候,殿下更不要急功近利了,否则只会被别人利用。”
宁王冷笑一声:“这个郁珵,真是心思狡诈。”
沈妤微微一笑:“陛下自己靠着血腥手段登上皇位,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可是他却希望自己的继承人仁德宽厚。明明他宠妾灭妻,却希望别人遵守礼法,尊重嫡妻。明明他心思敏感多疑,城府极深,却希望别人心胸坦荡。明明他想除掉太子,却又希望表面上他几个儿子兄友弟恭。若说这世上谁最虚伪,谁的心思最别扭,当属当今陛下了。
所以,宁王殿下,您没有对太子落井下石是对的。您只是将事情的真相据实以告,告诉陛下,错的都是谢良娣,是谢良娣贪得无厌,觊觎太子妃的位置,对太子的过错只字不提,只想为舒姐讨个公道。
陛下又不傻,难道看不出太子是什么德行吗?反之,若是您借着舒姐儿中毒一事,踩着太子不放,在陛下看来又多了另一层意思了。您疼爱舒姐儿是人尽皆知的,若你这样做,陛下就会觉得你虚伪了。”
闻言,宁王思忖了一会道:“依照你看,我接下来该如何做?”
“请求陛下治谢良娣的罪,千万不要因为太子求情,就大度的放过谢良娣。那样显得就更虚伪了,怎么会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做的事呢?谢良娣出身低微,重重惩治她对太子没什么影响,所以陛下不会怀疑你的动机。”沈妤笑道,“不过,我想,这也不需要殿下出力。如今谢良娣谋害舒姐儿一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那些喜好弹劾别人的文官御史一定会替殿下做这件事的,殿下只需扮演好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就行了。殿下表现的越是光明磊落,越衬得太子寡廉鲜耻。”
宁王眉眼含着谦和的笑容,道:“方才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放过太子妃还有这样的打算。”
沈妤笑道:“其实,我也是真的可怜太子妃。”
“我知道。”宁王有些无奈道。
“殿下,我想说的是,无论何时,都不要小瞧一个处处隐忍的女人。要知道,隐忍的久了,一旦不想忍了,便不会回头了。”
宁王一愕,他想问什么,却是听沈妤道:“殿下,太子的事很快就能解决,那么背后谋害舒姐儿的人呢,您打算轻轻放过吗?”
宁王不解:“背后谋害舒姐儿的人不是谢良娣吗?”
沈妤嗤笑一声:“谢良娣的确有野心,但也要有那个实力。试问一个没有强大娘家的妾室,如何千里迢迢的拿到南疆的血藏草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还有别的原因吗?”
宁王目光闪动:“是景王?”
“若是景王做的,他从这件事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宁王摇头:“也是,若非为自己谋得好处,他有什么理由和一个侧妃牵扯上?宁安,你以为会是谁?”
沈妤眸中华光潋滟:“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我倒是心中有数,只不过我有一句话要先问一问殿下。”
“什么?”
沈妤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认真:“我想问问殿下,若是幕后指使是殿下认识的人或者是殿下较为亲近的人,你要如何处置那个人?”
宁王一怔,没有回答。
沈妤唇畔轻勾,带着一分冷嘲:“殿下犹豫了,看来在殿下心中,舒姐儿也不是很重要。”
宁王哭笑不得:“你只是模棱两可的问我一句话,但凡是个人都要想一想罢?”
沈妤黛眉微挑:“也好,那我就照实说了,希望殿下能像之前说的那样,给舒姐儿一个公道,可不要徇私情啊。”
说完,她拍拍手,苏叶一个闪身,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了。
宁王惊讶,沈妤身边何时有个武功如此高强的女护卫了?
沈妤淡淡道:“苏叶,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如实告知宁王殿下罢。”
“是,姑娘。”苏叶给宁王行了一礼,道,“傅姑娘说她不舒服,去歇息的时候,姑娘让紫菀悄悄跟着傅姑娘,果然看到傅姑娘是装病。后来人都散去后,她赶紧让暮秋去了另一个方向,并且鬼鬼祟祟。是以,奴婢就在后面悄悄跟着她。”
其实,是郁珩派人盯着傅柠和暮秋,但未免多生事端,苏叶便在宁王面前说是她盯着暮秋。
苏叶接着道:“结果,奴婢看到暮秋来到了太子府后门。”
“你说什么?”宁王目光一冷。
苏叶十分淡定的道:“奴婢发现暮秋到了太子府后门,左顾右盼,明显是怕被人发现。是以,奴婢就将她劫走了,在她身上翻出了这个。”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递给宁王。
宁王展开一看,不可思议道:“怎么会?”
上面写着,要杀了谢良娣。
沈妤微微一叹:“傅柠早就和谢良娣暗中接洽过,还收买了谢良娣的心腹丫鬟喜儿。谢良娣敢如此胆大包天对舒姐儿下手,也有傅柠从中撺掇的原因。届时舒姐儿被害死,大姐伤心欲绝,傅柠再做些手脚,大便可以‘伤心过度而死’了。而罪魁祸首就是太子妃,就算查出太子妃是被冤枉的,也还有谢良娣顶罪,她手上一点血液不沾。
这样一来,她既帮助殿下对付了太子,又可以除掉大姐,真是一箭双雕。只是如今事情败露,她自然要通知喜儿杀了谢良娣了。当然,她不傻,谢良娣只会是‘畏罪自尽’,而太子只会迁怒太子妃。”
宁王仍是不敢相信:“宁安,你是不是弄错了,傅柠为何要这么做?”
沈家和傅家现在都是他的人,傅柠害死舒姐儿和沈妘对她有什么好处?
沈妤笑了一声:“能让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狠下杀手,除了情爱,还有别的理由吗?”
宁王面色一凝:“宁安,这话可不能乱说。”
“殿下若是不相信,我现在就让苏叶将暮秋带过来,让她亲口说与殿下。再不然——”沈妤望着他,“就交给京兆尹审理罢。”
“宁安!”宁王不能理解事情的会演变成这样。
沈妤微笑:“怎么,这回殿下相信了吗?”
宁王揉了揉额头:“此事,你容我想想。”
沈妤冷笑一声:“殿下要想多久,要想什么?要想如何维护您的表妹吗?”
“宁安,如今沈家傅家都是一条船上的……”
沈妤沉了脸:“我倒是将傅家当成一条船上的人,可是傅家明显没有。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殿下大业成了以后,就过河拆桥,让傅柠取我大姐而代之!而傅柠,显然是心悦殿下的,所以如此着急除掉我大姐!若非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若非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傅柠还会安然无恙的回到傅家吗?我让苏叶带走暮秋,想来傅柠已经想到事情暴露了,这是我对她的警告!”
宁王长叹一声:“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傅柠会有这样的心思。”
“殿下错了,殿下对不住的不是我,而是舒姐儿和大姐。”
宁王颔首:“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妘儿和舒姐儿的,只是此事,我希望你不要告知妘儿。”
沈妤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宁王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沈妤道:“殿下,我与您合作,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希望大姐能好好地。论家世论地位,沈家和傅家相比,不差什么,所以我们凭什么因为傅柠是您的表妹就必须忍让呢?傅柠的所作所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如此好说话。”
她虽然眉眼淡然,可是宁王知道她是真的很气愤。再者,傅柠差点害死舒姐儿,宁王也并非不生气,只是如今的情况不宜起内讧,而且还要顾及傅家和傅贤妃的面子,所以宁王才想饶了傅柠。
他心中暗忖,道:“我知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妤眉头舒展,笑容淡的就像水面上的涟漪,极轻极浅:“我相信殿下。”
即便再在如何厌恶宁王,在景王没有被除掉之前,她还是要和他虚与委蛇。
她退后一步,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宁安告退。”
她转过身,身上牙白色的披风扬起,上面用金线绣的海棠花暗纹,就像一道道流光闪过。更衬得她风华无双,气韵天成。
宁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离开这片梅林。
“去海棠苑。”
*
宫中,含元殿。
康和帝听了宁王的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派人去宣召太子,可惜太子并不在太子府。
一般来说,太子当住在东宫,但也有被皇帝‘赶’出宫住着的。
太子就是因为不受康和帝待见,被康和帝赶出宫住到了太子府。
对于太子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自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担心睡个小宫女都怕被皇帝知道了。
自由的太子,便去平康坊寻新月了。
可是新月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并不想委身于装扮成富家公子的太子,太子正想办法如何做新月的入幕之宾呢,便有人递消息过去,说皇帝派人去太子府宣旨,却找不到人,现在正发怒。
太子最怕皇帝,闻言心下一急,没有回太子府,急急忙忙到了宫中。
好在他身边的人办事还算靠谱,知道将他太子的服饰带来,让他在马车上换了衣服。
到了含元殿门口,太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很快便有一个小内侍出来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太子抬起微微发软的腿,进了宽阔冰冷的大殿。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似乎散发着阵阵凉意,两边柱子上的蟠龙似要腾空飞起。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跪到中间,磕头行礼。
两边的内侍宫女垂首谨立,屏气凝神。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却是不说话。
太子心头一凛,更加紧张了,再次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太子,朕要召见你,还需要三催四请啊。”
这笑容让太子觉得毛骨悚然,他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只知道认错就对了,立刻道:“儿臣知错。”
皇帝冷声道:“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太子面色仓皇:“儿臣……儿臣……请父皇明示。”
只听到“啪”的一声,皇帝将手中的奏本丢到他面前:“你好好看看,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太子将奏本捡起来,双手颤抖着打开,迅速看完。
他面如土灰,道:“这……这怎么可能?父皇,谢良娣温柔善良,怎么会这么做?”
皇帝被他气笑了:“依照你的意思是,是宁王陷害你了?”
太子低头不言。
其实也不怪他,毕竟谢良娣善于伪装,在他面前,谢良娣就是个柔弱不堪的小白花,更何况这个小白花还有了他的孩子。
皇帝怒声道:“你以为宁王和你一般吗,他一向尊重嫡妃,疼爱自己的嫡女,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陷害你吗?他只是向朕陈述事实,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往你身上泼半点脏水。你呀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都不问就说他陷害你。”
太子虽然蠢,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狡辩。他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身上的冷汗将内衫都浸湿了。
“将一个妾室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想陷害太子妃,夺取太子妃的位置,为此不惜害死朕的孙女。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谋害皇室郡主,她是在打朕的脸吗?”
在皇帝看来,他喜不喜欢舒姐儿不要紧,重要的是舒姐儿是他的孙女,是皇室之人,谢良娣不过一个出身卑微的妾罢了,敢侵犯皇家威严,皇帝自然生气了。
太子汗如雨下:“儿臣……儿臣不知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这样做……”
皇帝呵斥道:“若非是你的纵容,她敢这么做吗!”
这个时候,太子说什么都是错的,他只能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皇帝拿起御案上的奏本,道:“你看看,这些都是弹劾你宠妾灭妻,纵容妾室胡作非为的!素日你怎么宠爱妾室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反而使得你变本加厉,这次居然还差点闹出人命。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是不是!”
太子原本想说“舒姐儿到底是转危为安了”,然后替谢良娣求求情,可是听皇帝这番话,顿时不敢说话了,只怕他再敢替谢良娣说一个字,谢良娣必死无疑。
只希望皇帝念在谢良娣怀有身孕的份上,饶她一命。
皇帝道:“若你日后再敢让妾室爬到太子妃头上,朕决不轻饶!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朕不能不给宁王一个说法,他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严惩谢氏。”
宁王没有趁机对付他,太子还是挺意外的,但这不妨碍她怨恨宁王。
皇帝吩咐全公公道:“传朕旨意,谢氏不敬太子妃,胆大妄为,意图谋害云安郡主陷害太子妃,即刻起褫夺良娣封号,禁足太子府,待产子之后鸩酒赐死!”
太子哀求道:“父皇——”
“不必多说!”皇帝沉声道,“朕留她一个全尸已经是仁慈了。至于你,闭门思过去罢!好好想想,如何当好一个太子!”
皇后听闻了此事,也难得怒火燃烧,将太子叫进了兴庆宫,狠狠责骂了一番。
太子不敢顶嘴,跪着聆听训示,半个时辰后,他才垂头丧气的出宫。
皇后一身华丽的凤袍,上面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头上是金色的九尾凤簪,一走路,上面的流苏摇曳着。
皇后虽然已不再年轻,但胜在端庄雍容的气质,一举一动都那么矜贵,真的像高贵的凤凰。
她凤眸微扬,仍是不减怒意:“谢才人出身低微,又早早薨了,否则本宫也不会收养他。他被记在本宫的名下,成了嫡子,又被立为太子,可他不知好好把握机会,不知勤政好学,反而浑浑噩噩,宠妾灭妻,早知他是这个德行,本宫当初就不该收养他。”
德女官是皇后的心腹,劝慰道:“娘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照奴婢说,太子不知上进又不是您的错,毕竟谢才人的出身摆在那呢。”
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啊,若他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因为本宫不是太子的亲生母亲,谢家人又还活着,所以本宫就答应他纳了谢氏,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宠爱谢氏,使得谢氏无法无天,为达目的连舒姐儿都敢害。舒姐儿虽不是本宫的亲孙女,但生的那么可爱,本宫也很是喜欢她,谢氏怎么下得去手?”
德女官奉上一盏茶道:“您虽不是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却是她的嫡母,按照规矩,所有的皇子都要接受您的管教,您又何必顾忌那么多?谢家人虽然活着,但到底不是什么大族,太子还要仰仗您呢,他们敢有什么不满?要奴婢说,您还是太仁慈了。”
皇后闭上眼睛,德女官立刻给她揉着额头。
“是啊,本宫这些年的确待谢家太过和善了,原不过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可怜他们几分,反倒让谢氏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陛下这么处置她也好,妾就是妾,到底上不得台面。”
“是啊,她也不想想她是凭什么能成为良娣的,竟然还敢肖想太子妃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皇后睁开眼睛:“传本宫凤旨,本宫要见一见谢氏。”
她要敲打一番谢良娣,生下孩子就老老实实赴死,不要想着利用太子翻身。
可是,半个时辰后,前去宣旨的女官回来禀报:“娘娘,不好了,谢良娣,不,谢氏……谢氏她自戕了!”
*
“姑娘,谢良娣自尽了!”苏叶匆匆走进来道。
紫菀正在为沈妤梳头,闻言梳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自尽?”
苏叶点头:“是,听闻皇后娘娘刚派人召她进宫,就传出她自尽于太子府的消息。”
“这么快?”
沈妤望着镜子里的人,摘下碧色的耳珰,微微一笑。
紫菀奇道:“姑娘不惊讶吗?”
沈妤把玩着梳妆台上的翡翠镯子,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反正傅柠都是要杀了她的,如今宁王替她做了,不是正好?”
“宁王?”
沈妤叹道:“是啊,是宁王。”
若是不及时杀了谢良娣,谢良娣就会说出傅柠的事,届时就会牵扯到傅家,也就会牵扯到宁王,那么倒霉的就是宁王了。
“谢良娣身边的丫鬟呢?”
苏叶愣了愣:“您是说喜儿?”
沈妤点点头。
“喜儿好像也死了。听闻太子府的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背着包裹要逃走,被一剑刺死了,包裹里许多金银珠宝。”
沈妤道:“这就对了,想来是喜儿杀了谢良娣,又想逃走。但是宁王怎么会留下活口呢,必定是趁乱杀了她。”
紫菀久久不能回神,喃喃道:“没想到宁王殿下也如此狠心……”
沈妤笑了笑:“皇室中人,有真正的如玉公子吗?”
“有呀。”苏叶道,“楚王殿下不就是吗?”
见沈妤看她的眼神很古怪,她立刻道:“奴婢绝不是故意在您面前说楚王的好话,奴婢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觉得楚王就是能配得上姑娘的谦谦君子。”
沈妤:“……”
楚王是谦谦君子?她才不相信,楚王是表面霁月光风,其实是个很‘黑心’的人。
紫菀道:“谢良娣死了也好,这样太子妃也不用受委屈了。”
沈妤却是道:“谢良娣活着的时候太子偏心她,纵容她不敬太子妃,如今谢良娣死了,太子定会迁怒谢良娣,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太子妃逼死的谢良娣。”
“啊,那太子妃也太苦了。”
似乎是想到了前世的事,沈妤的笑容有些惆怅:“男子都是这样,她们一边想要个贤良大度、出身高贵的妻子管家,又想要一个温柔如水、弱柳扶风的女子做妾,而在他们眼中,最善良最可怜的永远是娇滴滴的妾室,对正妻的付出视而不见。亦或者,没有娇娇怯怯的妾室,总有一个纯真温良的红颜知己,而正妻就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
紫菀撇撇嘴道:“那男子们也太可恶、太贪婪了,看重了正妻的家世和能力,又埋怨正妻阻碍他无法娶红颜为正妻,到底要正妻怎么做才满意啊。”
“世事就是如此,他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永远是自己的正妻。在他们眼里,只要柔弱的心上人哭一哭,那就是正妻的错。他们会觉得正妻不够大度,不够贤良,正妻为保护自己的东西而反击,他们也觉得是正妻心狠手辣。反之,妾室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手段尽出,便是迫不得已。”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清润的声音传来:“我绝不会这样。”
沈妤一回头,却是一袭白衣,美如冠玉的郁珩。
他从窗外跳进来,掠过月光,似敛尽了一身月华,好像与世俗隔绝一般。
苏叶偷偷笑了,立刻拉着紫菀下去。紫菀有些不情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规矩。
苏叶拉着她道:“楚王有话要和姑娘说,你就别在这里杵着了。”
沈妤看着两人,摇头失笑。
郁珩趁此机会又道:“别人或许会那样做,但我不会。我喜欢一个人,无论她是善良柔弱还是心狠手辣,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可是他却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勉强平静下来。
烛光映照出她细瓷般的面孔,她微笑道:“楚王殿下这个时候翻窗进入一个女子的闺房,好像不合适罢?”
郁珩眼中似藏着点点星辰,温声道:“我只是想见见你。”
“殿下说笑,我与殿下今日在宁王府见过。”
郁珩眼神有些幽怨:“可是当时那么多人,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敢。原本想着明日再来寻你,但我终究是忍不住,迫不及待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