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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那个想法在郁瑄心里越发强烈。
是啊,有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敢弑君的儿子,有哪个皇帝会容许这样善于伪装又不择手段的皇子登上皇位?
原先皇帝属意景王做皇帝,但是在他和沈妤的暗中推动下,使得皇帝厌弃了景王,皇帝便想扶持他。
可是,他太着急了,被景王钻了空子,被皇帝怀疑。对于皇帝来说,他和景王本质上并无不同,但是景王敢窥探帝王秘密,触及了皇帝的底线,皇帝不得不放弃了景王,可偏偏,郁瑄的心思比景王还阴狠。
如此一来,皇帝想让郁瑄登上皇位的心就动摇了,慢慢的,便偏到了安王身上。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必须正视这个问题,皇帝有意扶持安王登上皇位。
沈妤发觉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知他已经想明白了,仍旧是不疾不徐道:“其实陛下这样想也没错,安王殿下虽然不像您和景王一般有才能,但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虽不能开疆拓土,但做个守成之君总是可以的。陛下以前不喜欢安王,但是一想到您和景王,再看安王就越发满意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就差一点,我就得到那个位置,绝不能功亏一篑!”郁瑄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都怪景王,若非是他,父皇他……”父皇早就被刺客杀死了,他也早就登基为帝,何须还要落到如今尴尬的境地?
沈妤心中冷笑,他这个时候还要怪景王?是,景王的确是故意破坏他的好事,但若他没有大逆不道的想要弑君,能被皇帝戒备吗?如今皇帝要放弃他,选择扶持安王,又怪得了谁?
她道:“殿下,安王不一定知道陛下的意思,依我看,安王对那把龙椅是没兴趣的。”
郁瑄却是将信将疑:“宁安,你不要轻易下结论,尤其对于皇家的事。就算他以前没有想过,也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若是他得知父皇属意他得皇位,他还未这般与世无争吗?有了天子支持,他比谁都有机会得到那个位置。身为皇子,他真的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吗?”
沈妤叹气:“看来太子还是不相信安王殿下。”
“宁安,不是我疑心重,而是这因为这是皇家人的本性。安王的确闲云野鹤,与世无争,但他也是有意藏拙,安稳度日。这就证明他是个聪明人,他既能藏拙这么多年,也就能争夺那个位置。”
沈妤明白这个道理,若她是皇子,也无法轻易相信所谓的兄弟情深。是以她也不再劝,问道:“既如此,殿下想好对策了吗?”
郁瑄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宁安,我走到今天经历了无数劫难,若是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我绝不能冒这个险。父皇已经厌烦我了,若是我再不出手,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届时妘儿和沈家也不会幸免。”
“殿下真的想好了?”沈妤轻笑,“一旦此事暴露,便是遗臭万年。”
“我会做的很隐秘。”郁瑄一脸执着。
沈妤微笑:“既然殿下有了主意,我就不再多说了,宁安祝愿殿下一切顺利。”
郁瑄目中多了几分温情:“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妤微微蹙眉,到底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觉得莫名有些恶心。
“殿下还要不要去寻安王殿下谈一谈?”
郁瑄皱眉:“不必了。”
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明白,直截了当说清楚,那么连表面兄弟也做不成了。
沈妤心下了然,看看天边的残阳道:“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宁安就告辞了。”
说着,屈膝行礼,转身离去。
“阿妤。”郁瑄下意识开口。
随即便是懊悔,他压在心底那么久,怎么没控制住自己的心喊出来了呢?
沈妤一回头,就看到他复杂的神情,直直望着他,没有言语。她目光淡漠,没有任何情绪,但是郁瑄却觉得她定然是在鄙夷他。
郁瑄深呼吸一口:“天色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沈妤面无表情,毫不留恋的离去。
郁瑄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长随小心翼翼道:“殿下,方才吴良娣和郑良娣都派人去书房请您用晚膳呢,您看……”
郁瑄收回思绪,淡声道:“去太子妃那里。”
长随一怔,紧紧握着手中两位良娣给的银子,笑道:“是,殿下。”
回到侯府,去见了太夫人,沈妤便回了青玉阁。
郁珩站在花丛前,风姿洒落,皎若玉树临风,白色广袖随风扬起,残阳余光洒下来,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色,站在此地,格外引人注目。
沈妤笑道:“等了多久了?”
郁珩走上前:“没多久。”
紫菀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便都退下了。沈妤请他坐在树下,周围萦绕着清幽的花香,和茶香交织在一起。
“冯姑娘的事你听说了?”沈妤垂眸,将茶盏推到他手边。
郁珩却趁机覆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要难过。”
沈妤微怔,旋即微笑:“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惋惜。她才六岁啊,却惨遭毒手。”
郁珩暗暗一叹,道:“阿妤,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沈妤见他难得正经,道:“何事?”
“冯尚书已经知道杀害冯姑娘的真凶了。”
“已经知道了?”沈妤道,“既如此,为何冯家没有半点动静?”
她沉思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是郁瑄暗中透露给冯尚书的?!”
郁瑄喟叹道:“准确来说,是郁瑄和冯尚书达成了交易。”
“交易?”
郁瑄点头:“细想一番,其实冯尚书这个决定也不算有错。就算他知道舞阳公主是真凶又能如何,还能告到陛下面前请求陛下主持公道吗,又有证据吗?若是与郁瑄合作,不但能为爱女报仇,还能得到许多好处。若是换成其他人,也会选择这么做的。”
“我明白。”沈妤声音平淡,“只是——郁瑄的用心,只怕我要重新衡量了。”
郁珩丝毫不意外:“你以为,是郁珩在利用舞阳公主对吗?”
“是,我怀疑他就是因为一早就知道舞阳公主玩弄季女的癖好,所以故意派人盯着舞阳公主,他巴不得舞阳公主掳走哪家高官之女,他就有了对付景王的机会。”说到此处,她心神一晃,“不对,舞阳公主是怎么知道冯家有个小姑娘的,又是如何见到她的?”
两人相视一眼,郁珩慢声道:“是太子。”
沈妤闭了闭眼睛:“我被他利用了。”
是郁瑄诱导舞阳公主见到冯姑娘,否则京城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多,为何舞阳公主偏偏看上了兵部尚书家的女儿?
舞阳公主掳走冯姑娘,冯家人定然恨透了幕后主使,这时,郁瑄再告诉冯尚书真凶是谁,他就能从中渔利了。
恰好,舞阳公主又与沈妤不对付,定然会想办法除掉她。但郁瑄也知道沈妤不是好对付的,刚好利用沈妤。
可是景王呢,景王又是否知道舞阳公主的所作所为?
郁珩道:“要不要给郁瑄一个教训?”
“他如此心狠手辣,我自然想给他一个教训。”
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不会牺牲无辜,更何况是小孩子。但是郁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难道忘了自己也是孩子的父亲了吗?看冯姑娘小小年纪落入舞阳公主的魔爪,看人家一家人陷入痛苦,他不觉得愧疚吗?
而且,他还竟然在她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她差点被他骗过去。
“但是——”沈妤压制住心头的愤怒,道,“若是我现在给他一个教训,只会便宜了景王,更何况,他还有利用价值。”
郁珩呡了口茶,唇角微翘:“是康和帝有意扶持安王,对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沈妤笑着叹了口气,“太子现在无路可走,若想登上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设计皇帝早日升天,他名正言顺登基。
“但,还有个景王。”郁珩眸光璀璨,笑看着她。
沈妤看着风中摇曳的似锦繁花,深吸一口气:“阿珩,我想一切就要结束了,说起来,我们还应该感谢郁瑄和康和帝呢。”
郁珩温声道:“若是郁瑄能杀了康和帝,不但能为姑姑姑父报仇,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沈妤笑容怅然:“是啊,父子相杀的戏码,我倒是很喜欢看。”
郁珩眸中笑意越发浓郁,如一池春水,让人沉溺其中。
他俯过身,靠近她,在她耳边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快就能成亲了?”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畔,她面色微红,别扭道:“这是大景皇帝赐的婚,做不得准。”
郁珩笑声低沉:“那我们一回到慕容国,我就立刻请父皇赐婚好不好?”
沈妤想了想,笑了笑:“这时候说这些为时尚早,有些事需要先解决。”
首先,他的身份就会引起轰动,还有各大家族的反应,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安定下来。
郁珩却是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沈妤,人面繁花相映,她的容色越发清艳娇娆,他心中一动,想要一亲芳泽,突然,苏叶在远处大喊:“姑娘,有消息了。”
郁珩若无其事的拉开与她的距离,沈妤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回头道:“何事?”
苏叶疾步行来,拿出一张白纸:“凌弋送来的密信。”
沈妤徐徐展开,接过紫菀拿来的烛火,对着白纸照了一番,少倾,几行字就显现出来。
苏叶好奇道:“姑娘,这上面写的什么?”
沈妤展颜一笑:“凌弋说,舞阳公主又抓了些小女孩,怕上次的地方暴露,又选择了一个地方藏着这些孩子。”
“您不是说过,凌弋不会背叛舞阳公主吗?”
沈妤笑道:“所以,这话不可信。”
苏叶瞠目:“舞阳公主要害您吗?”
沈妤拿着这张纸:“既然人家费尽心思给我们挖了陷阱,我自然要如她所愿。”
当然,这信上还写了别的东西,就是为了引沈妤上当的。
就着烛火,沈妤将这张纸烧了:“苏叶,你去将此事告知太子罢。”
苏叶了悟:“原来,舞阳公主的目标是太子。”
沈妤摇摇食指:“不是舞阳公主,是景王。”
说完,她起身进了房间,走到书案前,郁珩自动自发的为她研墨。
其实,沈妤写得一手簪花小楷,只是众人被她表面的娇蛮任性迷惑了,忘记了她也能写一手好字。
可是她一落笔,紫菀就惊讶抬眸:“姑娘,您……”
沈妤笑容婉约,自顾自的写完。少倾,她放下笔,对苏叶道:“想办法送到凌弋手中,记得告诉他,这是我亲笔所书。”
苏叶越发疑惑,却还是叠好这张纸,放进了袖中:“奴婢这就去了。”
沈妤目送苏叶离去,发现郁珩正十分体贴的为她整理书案。
她笑嗔道:“堂堂楚王殿下,怎么也做起丫鬟的事了?”
郁珩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挑眉微笑:“我与你红袖添香,倒是十分欢喜。以后我可以经常这样做,你在一旁读书写字,我帮你在一旁研墨。”
沈妤越过书案行至一旁落座:“若是传出去,你就不怕被人笑话?更有人会说,我不知尊卑,恃宠而骄。”
郁珩虚虚揽住她,低头凝视着她,轻笑道:“我喜欢你恃宠而骄。”
沈妤挑唇一笑,却是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偌大的王府只我一人,我心里也空空落落,就让我在这里多留一会罢,等你歇息了我再回去。”郁珩耍赖似的道。
沈妤只是笑,随他去了。
太子府。
郁瑄接到了苏叶悄悄送来的消息,心情大好,遂写了自己的想法,交由苏叶带回去给沈妤。
晚上歇息的时候,他自然去了沈妘的海棠居。
每到这时候,郁珩对她都是浓情蜜意的,但是沈妘心凉了,也不会觉得多甜蜜,只是尽着正妃的责任服侍他。
风雨过后,已是月上中天,两人重新沐浴梳洗后,同塌而眠。孩子由奶娘带着,正安然入睡。
月夜寂寥,清凉的风袭来,外面的夏虫在窗外的花丛中一阵阵低吟浅唱。
沈妘却是心思纷杂,难以入眠,只是侧过身,看着外侧躺着的人,若有所思。
突然,一只手臂横了过来,将她揽住,头靠在她的颈侧。她吓了一跳,不敢动了。
原想闭目逼迫自己睡着,枕边人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只是不太真切。她皱了皱眉,细细听着,好像听见他喊着谁的名字。
少倾,她只觉得耳边轰鸣,身体一僵,面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然后霍然起身。